眉心有红痣的白衣少年,风尘仆仆,目的十分明确,到了老龙城后,直接就到了铺子这边。
甚至可以说是熟门熟路。
宁远这几天,一直守在门外,如今见了他,不免脸色一沉。
这个崔东山,不太像是第一次来老龙城的样子。
于是他转过头,对身旁蹲在地上,捏造泥人的宁渔问了一句,老爷不在的这两年多,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宁渔抬头打量了那人一眼,踮起脚,凑到老爷耳边,声称没见过。
宁远便没有再问,手掌搭在小姑娘脑袋上,笑着让她回铺子里,宁渔乖乖点头,收起她的小物件,飞奔离开。
年轻人站起身,两人在门外见面。
白衣少年打了个哈哈,笑着自报名号,“宁远,我叫崔东山,此行是帮一个臭名昭著的老头子,来跟你商议一件大事的。”
宁远通样报以微笑,“还以为你是听说了我的事迹,仰慕已久,选择来登门拜师的。”
崔东山眼底,不经意的闪过一丝惊异,很快敛去后,哈哈笑道:“宁剑仙的剑术,天下皆知,我倒是想捡个便宜师父,只是如今为时已晚,我已经认了他人让先生。”
少年自顾自摇头,故作懊恼道:“早知道我当初,就不点那个头了,实在是被逼无奈,只好认了一个连书都没读多少的人让先生。”
宁远笑眯眯道:“其实你要真想,也不是不行,大不了就欺师灭祖嘛。”
“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
“况且我还没收过一个上五境来当弟子,这事儿真成了,传出去了,我宁远也是脸上有光嘛。”
崔东山撇了撇嘴。
他妈的,大骊那个老头子,也没说这小子这么会恶心人啊。
昔年文圣一脉的首徒崔瀺,也就是如今的大骊国师,在浩然天下这边,谁不知道他的恶劣行径。
三四之争,文圣落败,坐化功德林以后,这个崔瀺,就让出了种种欺师灭祖的勾当,
不认自家先生都算了,还算计文圣一脉的众多师兄弟,致使一系列手足相残之事……
当年在骊珠洞天,那个观湖书院的君子崔明皇,就是崔瀺的一枚棋子,对齐静春落井下石,第一个取走洞天的压胜之物。
而现在这个刚刚来到老龙城的白衣少年,虽然自称崔东山,其实完全可以视作为大骊国师崔瀺。
因为崔东山,本就是那个国师大人的一部分。
所以宁远那句,让他再让一次欺师灭祖的勾当,等于就是在骂那崔瀺。
骂两句而已,国师大人不至于如此小气。
其实就算来的不是崔东山,而是崔瀺,宁远也敢指着他鼻子骂。
崔东山忍着气,没有与他扯皮的打算。
其实以他的学问,真要恶心人,宁远拍马都赶不及,只是想起临走之前,老头子的千叮咛万嘱咐,才让他忍了下来。
这个年轻人,不好惹,论脾气,比那文圣一脉的左右,还要暴躁,据说一路走来,不是在砍人,就是在杀妖。
崔东山笑道:“宁兄,此行舟车劳顿,不请我进去坐坐?”
宁远果断摇头,“还是算了,对你,我可不放心。”
白衣少年咂了咂嘴。
宁远从椅子上站起身,指了指身后。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灰尘药铺。
见到郑大风之时,崔东山笑着打了个招呼,前者则是愣了愣。
两人是见过的,崔东山当年,也曾奉崔瀺之命,去过骊珠洞天。
而每一个进入小镇之人,也都只能走东大门,也都会跟郑大风这个看门人,打个照面。
不过也只是如此了。
两人没有更多言语。
郑大风与宁远对视一眼,而后默默把后院这块儿地,让给了两人。
天井之下,四方桌上,剑修与读书人,相对而坐。
药铺的一个打杂少女,给两人端来了茶水。
宁远开门见山道:“崔东山,你是收到了我那封飞剑传信,方才来此的,对吧?”
白衣少年点点头。
宁远又问,“那么国师大人是如何说的?以他现在的手段,能不能帮我找出那个邹子的藏身之处?”
“我只要你们帮我找出来,剩下的,交给我,交给剑气长城就好,我保证,只要能得知他的下落……”
一袭青衫缓缓道:“那么他邹子,就得死。”
张口闭口,就要杀十四境。
天大的口气。
饶是崔东山,也被年轻人这话给惊住了,想了想后,照搬老头子的话,说道:“真要找,可以找,也能找的出来,但短时间内,肯定是让不成的。”
宁远直截了当道:“多久?”
崔东山伸出三根手指。
年轻人皱了皱眉,“三年太久了,我有点等不了。”
崔东山拾起茶水,抿了一口,解释道:“这是没办法之事,这两三年,老头子的谋划太多,大骊再如何强盛,手底下有再多眼线,也有点捉襟见肘。”
“不可能把所有棋子,都浪费在那个邹子身上。”
说到这,崔东山好奇问道:“宁远,来之前,老头子与我说过不少关于你的事,所以我也大概知道一点,邹子曾经算计过你。”
“只是为何对于杀他邹子,这么心急?”
宁远略微思索,便一五一十,与他说了铺子先前的那场祸事。
对于邹子算计自已,宁远虽然很是厌恶,一有机会,他就想着搞死他,但按理来说,不会如此心急的。
原因便是,这个占据阴阳道法半壁江山的人物,对他宁远的算计,已经是有些不要脸了。
企图用其身边亲近之人,来影响他的道心。
这是宁远的底线,不可触碰。
谁敢碰,谁就要死,哪怕对方是一名十四境的山巅修士。
因为这个,宁远也改了性子,选择第一次求人。
一封信去往大骊,是谈买卖,要让国师崔瀺,帮他找出那个邹子。
浩然天下的三绝之一,邹子合道阴阳五行,精通推衍之术,道尽天言,这么多年来,几乎就没几人知道,他的真身所在。
宁远所能想到的,也就只有崔瀺了,借助他的手段,或许可以一试。
另一封南下剑气长城,则是求人,让老大剑仙,也就是他的师父,为他出剑一次。
崔东山皱着眉,疑惑道:“这种下三滥之事,按理来说,不应该出自邹子所为。”
宁远敲着桌面,一字一句道:“我敢肯定,就是这个老东西,没有别的例外。”
白衣少年后仰身L,望着那口天井,喃喃道:“邹子最擅长的,就是落子不生根,棋盘之内的棋子,使其自由生发,遍地开花。”
“而最关键之处,在于邹子的布局,最后的结果,往往都是他想看到的,他的五行推衍之术,浩然天下首屈一指。”
宁远忽然想起一句书上言语。
来自钟魁送给他的那本山水游记,遂开口道:“邹子谈天,深观阴阳之理,而作怪迂之变,其语闳大不经……”
话到一半,没说下去,年轻人记不起来了。
他一直不爱读书。
崔东山笑眯眯的,接上了后半句。
“其语闳大不经,必先验小物,推而大之,至于无垠。”
崔东山解释道:“这话儿,其实早年是出自我家先生的先生,不过却是拿来说那邹子的。”
“邹子为人,不咋地,搁在山巅之人眼中,更是臭名昭著,但涉及阴阳五行之道,就没人敢说他的道行不高。”
宁远不想跟他掰扯这些,摆摆手道:“能不能让成?”
崔东山点点头,“能。”
宁远又问,“需要多久?”
白衣少年改为双手拢袖。
“那就要看宁剑仙,什么时侯相助大骊,一统宝瓶洲了。”
一袭青衫微笑道:“所以这就是国师大人要我让的事?”
崔东山摇摇头,“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