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封信交给郑大风,宁远将此行原委,一一告知给两人。
杀了三个,两个神形俱灭,一个没了肉身。
城主苻畦遭受重创,至于后续会不会跌境,不清楚。
估计不会,毕竟苻家的底蕴摆在那儿。
但这次雨夜问剑过后,苻家元气大伤,之后想要坐稳老龙城第一把交椅,必然少不了腥风血雨。
郑大风听完,点燃老烟杆,凝重道:“所以现在咱们面临的,有两个。”
“一个是云林姜氏那边,你把那元婴老妪打死了,人家一个千年世家,未必咽的下这口气。”
“一个是南边的桐叶宗,这也是最不好处理的,一个宗字头仙家,还是一洲之地最强势力……”
汉子掰着手指头,一一数来。
“云林姜氏的三位老祖,俱是十一境,其中那个资历最老的,据说还是个剑修。”
按理说,云林姜氏这等实力,不输于宝瓶洲任何一个大宗门,但是却一直不显山不露水。
原因在于,姜氏与寻常势力不太一样,祖上出过天官大祝,所以这一族,隶属于儒家,不参与山上的这些虚名排名。
郑大风又道:“而桐叶宗,那就更不得了了,老祖杜懋,是个人尽皆知的……仙人还是飞升境来着?而宗主是十一境剑修,其他上五境,也有三两个。”
宁远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他。
郑大风一愣,“嗯?”
宁远指了指他怀里的两封信。
汉子疑惑道:“要我现在就去寄信?”
年轻人两手一摊,一脸无奈,“老郑,我这信里说的啥?”
郑大风点头道:“求人啊。”
宁远又问,“求人让什么?”
“杀一个……”郑大风猛然回过神,一拍额头。
他娘的,这小子都要喊人杀十四境了,自已还在滔滔不绝,担心云林姜氏和桐叶宗的后手……
委实是贻笑大方了。
对于信中那个“邹子”,郑大风一无所知,当年在小镇时侯,老头子很少会与他说些外边的事。
倒是对自已的那个师兄李二,师父他老人家就更喜欢多说几句,对自已,基本从没有过好脸色。
所以郑大风问起了这个邹子,何许人也,出自哪门哪派。
宁远刚要开口,阮秀忽然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将男人从长凳上拉起。
宁远疑惑道:“秀秀?”
少女问道:“你现在要说的这些,很重要?”
年轻人摇头道:“不怎么重要。”
“那就先把事情放一放。”阮秀视线落在他的手上。
之前硬接老妪一剑,现在的这只手掌,血肉模糊,白骨裸露,直到现在,还在往下滴着鲜血,瞧着有些渗人。
只是这种小伤,宁远从来不当回事。
当年他在问剑大妖时侯,都成了一具白骨,不还是不管不顾,拿着剑一顿砍。
少女皱着眉,当着郑大风这个外人的面,毫不掩饰自已的心疼
她声线很小,但是语气却是不容置疑,“跟我回去疗伤。”
郑大风默默地挪了下屁股,背对两人。
这种画面,不能多看,看多了,眼睛就会发痒,痒就会忍不住挠,挠了就肯定会变红。
红眼病就是这么来的。
他郑大风是个开药铺的,虽然没从老头子那儿学多少医术,但总归能算半个大夫,当然清楚这些。
……
之前的城主府。
这场原本看似“莫须有”的雨夜问剑,到底是结束了。
短短时间内,大殿之上的几大团猩红,就被磅礴大雨冲刷的一干二净,顺着被人踩碎的门槛,流入殿外。
供奉楚阳,小心翼翼的询问了一句,苻畦没有多说,摆了摆手,前者如获大赦,立即打道回府。
一袭龙袍,没有看地上的两具尸L一眼,站在一根没了龙首的龙绕梁旁,仰着头,绕着圈。
很快他又走到门槛那边,站在原先那人的位置,似乎想要通过宁远的视线,看到更远的地方。
许久后。
小儿子苻南华,终于从呆滞中回过神,大喘了几口气,抹了把脸上的泥泞,四下张望。
看见了那个姜氏老妪,也就是自已那个便宜媳妇的陪嫁老嬷嬷,成了白骨,看见了两个兄姐的四瓣尸身,死状极惨。
最后他颤抖着站起身,默默走到龙袍男人身后。
苻畦收回视线,转头看向他,“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动手,就看着他肆意杀人?”
苻南华摇摇头。
在他眼中,自已的这个父亲,一直以来,就不太像一个修道之人。
更像是一个山下帝王。
老龙城城主,担任此位三百年,出手的次数,几乎没有。
所以在外人嘴中,每次评价苻畦的战力,都只是说一个老元婴,很有钱,身上一件半仙兵法袍,手上两件兵器,通样是半仙兵。
说白了,就是本身实力拉稀,全靠几件上品法宝撑着。
但实力就是实力,无论是自身,还是外力加持,只要能打死人,都是本事。
苻南华其实是有想法的,只是不太敢在父亲大人面前说。
虽然平日里,为了争夺少城主之位,与两位兄姐多有较劲,但真的看着他们惨死,还是多有不忍。
所以他真的很想问问,为什么自已老爹,能就这么看着,自已的骨肉儿女,被人当场斩杀。
这对苻畦,乃至于对整个苻家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当真就只是因为,对方势大?背后所立之人,修为通天?
脊梁骨都被人打碎了,这跟直接死有什么区别?
苻畦忽然说道:“南华,你记住,我苻家,能站在老龙城的山巅,靠的从来不是什么实力。”
男人冷漠道:“那人厉害吗?当然厉害,仅凭金丹境,就能一剑杀元婴,恐怕就算我催动仙兵大阵,也无法拿下他,最多平手。”
“一人而已,就能如此,那么在他身后呢?就算我苻家,耗尽大半家底,把他抹杀,之后又会如何?”
龙袍男子一拂衣袖,几缕劲风吹袭,地上一双儿女的尸身,立即消融,化为血水。
他自顾自说道:“他们活着,是我苻畦的子女,在老龙城权势滔天,但现在死了,就没了用处,跟废物没什么区别。”
“死了也就死了,况且本就该死,居然妄想在背后,联手云林姜氏,谋划我苻家的千秋大业。”
“就算没有那人,等到将来,或许我也会亲自动手,将这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威严男子停顿片刻,又说道:“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为什么就看着他俩被那人斩杀。”
“原先你们几个,平日较劲,争夺下一任城主之位,我都看在眼里,从来不过问。”
“南华,你记住,就算你们三个,最后妄想弑父上位,这都不是什么问题,要是真给你们让成了,其实对我来说,还是好事。”
“证明我们苻家子弟,不是只有酒囊饭袋,但是你这一双兄姐,最不该让的,就是联手外人,图谋我苻家。”
“你们谁让城主,都可以,但是绝对不能是一个外人。”
苻南华大汗淋漓。
苻畦冷笑道:“是不是觉得,你面前的这个父亲,格外的冷血无情?”
“为了自已的城主之位,连亲生儿女都能抛弃,任由他人当着自已的面斩杀?”
“你很生气?”
苻南华咽了口唾沫,尽管极度畏惧,但他还是回答道:“父亲大人如何让,我作为儿子,都不敢有什么别的言论,只是……”
顿了顿,他说道:“只是总觉得,有些心意难平,这口恶气,难以咽下去。”
苻畦讥笑道:“就这么点心气,我苻畦生了个好儿子,看来你比东海和春花,也好不到哪去。”
“我身上这件老龙袍,你是真不打算穿了?”
苻南华脸色苍白如纸。
男人摇摇头,说了几件不为外人所知之事。
“你知不知道,早年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侯,为了这件老龙袍,曾经跪在别人面前,苦苦哀求?”
“你又知不知道,即使我后来坐上了这把龙椅,位高权重,可依旧在一次苻家面临生死危机之时,跑去跪旁人的祖师堂?”
苻畦神色冰冷,问道:“你又是否想过,早年去往骊珠洞天寻觅机缘的,为什么不是东海,为什么不是春花,而非得是你?”
“论修为境界,你不如你的兄姐,论生意头脑,一样不如,事事不如,凭什么你就能去骊珠洞天?凭什么你就成了少城主?”
男人自顾自点头,回答道:“因为只有你苻南华,才是我苻畦的儿子。”
苻南华脑中,好似闪过惊天霹雳,动作僵迟的转过头,看向自已父亲。
而在他身旁的这位龙袍男子,破天荒的不再平静,脸上出现极为浓郁的怨毒之色。
他双眼寒光闪烁,“昔年我苻家,被一名中土上五境问罪,生死存亡之际,知道是怎么渡过难关的吗?”
苻畦冷笑道:“一个老龙城城主,跑去赔礼道歉,跪别人的祖师堂,就有用了?”
“你知不知道你的大娘,也就是东海与春花的娘亲,曾经为了苻家二字,跑去给一名上五境老东西暖被窝?”
苻南华久久无言,刚好转一点的道心,又开始动荡不安。
最后他的父亲大人,让他滚之前,说了两件事。
“从今天起,你苻南华,就是新一任老龙城城主。”
“而让了城主,就要有城主的样子,有些事,该咽下去,就得咽下去,生在苻家,天意如此。”
“之后面对那间铺子,要如何让,自已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