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尸新娘
地质勘探队进村当晚,村民活埋了一个穿嫁衣的女孩。
配阴婚的规矩,得埋活人,新娘越怨,福气越旺。村长笑着解释。
深夜,棺材里传来抓挠声。
我偷偷返回墓地,发现棺盖被掀开——里面布满抓痕,却没有尸体。
地底传来啃噬声,泥土里渗出新鲜血珠。
第二天全村披红挂彩,村长家摆起婚宴。
贵客快入席,新娘回门了。他指着席间低头端坐的红衣新娘。
她肩膀后面,缓缓探出另一张惨白的人脸。
指南针疯了。
它在我掌心剧烈地打着旋,那根原本指向正北的红色磁针,此刻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狂乱地转着圈,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的金属摩擦声。我用力捏了捏冰凉的金属外壳,试图让它安静下来,却毫无用处。它固执地旋转着,仿佛这片土地本身的磁场,已经彻底紊乱。
见鬼……我低声咒骂了一句,抬头望向眼前这片被沉沉暮色笼罩的山坳。
盘龙村,就匍匐在这片山坳深处。夕阳最后的余晖像泼洒的脏血,涂抹在那些低矮、歪斜的土坯房顶上,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衰败和死气。没有炊烟,没有狗吠,甚至连虫鸣都稀薄得可怜,只有山风贴着地面卷过,带起枯叶和尘土,发出呜咽般的低啸。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陈腐的气息,像是经年累月堆积的落叶在深坑里腐烂,又混杂着某种若有似无的、难以名状的腥甜。深吸一口,那味道便沉沉地坠进肺里,带着一股子粘腻的凉意。
师弟王睿凑过来,推了推鼻梁上厚重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不安地扫视着死寂的村庄:陈哥,这村子……感觉有点邪门啊。你看这磁场乱的,仪器全抽风了,别说矿脉,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
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那种紧张,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质锤的木柄。
慌什么,我强行压下心头同样升起的不安,把那个还在兀自转圈的指南针塞进背包深处,深山里磁场异常不稀奇,可能是地下有特殊的矿层干扰。先想办法进村,找个地方话虽如此,但盘龙村透出的那股死寂和压抑,像冰冷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来。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不正常。
我们拖着疲惫的步子,背着沉重的勘探仪器,沿着唯一一条被踩得发亮的土路,向村子深处走去。土路两旁,零星站着几个村民。他们穿着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裤,泥浆早已浸透了裤脚和鞋子,留下深褐色的污渍。他们停下手中的活计,或是倚在斑驳脱落的土墙边,目光直勾勾地投射过来。那眼神空洞,麻木,像蒙着一层洗不掉的灰翳,没有丝毫好奇,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漠然和……警惕。当我们试图靠近询问时,他们便像受惊的虫子,迅速地低下头,或者干脆转过身,沉默地走开,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
老乡,请问……王睿鼓起勇气,朝一个蹲在墙角抽旱烟的老头开口。
老头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沟壑纵横、如同风干树皮的脸。他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王睿,那目光冰冷而浑浊,仿佛穿透了我们,落在什么更遥远、更可怕的东西上。他没说话,只是用力地吧嗒了两口旱烟,浓烈刺鼻的烟味呛得王睿直咳嗽。老头随即低下头,把脸更深地埋进膝盖里,仿佛我们只是两团令人厌恶的空气。
一种无形的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王睿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问。
天色彻底黑透,浓稠的墨汁泼洒下来,吞噬了山峦的轮廓。几颗惨淡的星子挣扎着挤出厚重的云层,投下微弱的光。就在我们几乎要放弃寻找落脚点时,一个矮壮的身影从前方一间稍大些的土屋门口是村长,张厚德。一个五十岁上下的汉子,敦实的身板像块风化的岩石,脸上堆砌着一种经过精心计算的、近乎虚假的热情笑容。
哎呀呀,是地质队的同志吧盼星星盼月亮,可把你们给盼来啦!他嗓门洪亮,快步上前,伸出粗糙有力、布满老茧的大手,不由分说地抓住我的手用力摇晃着。他的手异常温热,甚至有些烫人,与这夜晚的阴冷格格不入。走走走,家里地方宽敞,早就收拾好了,就等着贵客登门呢!
他的热情像一层滚烫的油,浮在冰冷死寂的村庄表面,反而让我觉得更加怪异。他身后那间土屋,黑洞洞的门口,像一张沉默的、准备吞噬的嘴。
村长家的堂屋同样昏暗,一盏老旧的煤油灯挂在房梁上,豆大的火苗摇曳不定,在粗糙的泥墙上投下巨大、扭曲、不断晃动的阴影,如同无数不安分的鬼魅在起舞。空气里除了霉味、烟味,还弥漫着一股更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丝丝缕缕,钻进鼻腔,直冲脑门。
晚饭是粗粝的玉米糊糊和几根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咸菜。村长和他老婆,一个同样沉默干瘦的女人,坐在桌对面。村长依旧热情地劝着菜,唾沫星子横飞,讲述着村子如何闭塞,如何渴望外面的福气。他老婆则全程低着头,机械地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糊糊,眼皮都没抬一下,仿王睿饿坏了,端起碗就要喝糊糊。我借着桌下昏暗的光,瞥见那碗沿似乎有一道不太明显的、已经干涸发黑的痕迹,像是什么东西溅上去的。我心里猛地一沉,不动声色地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王睿一愣,疑惑地看向我。
小王,慢点吃,别噎着。我朝他使了个眼色,声音尽量放得自然。
王睿似乎明白了什么,端着碗的手僵在半空,脸色微微发白。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突兀、极其刺耳的唢呐声猛地撕裂了死寂的夜空!
那声音尖利、高亢,毫无喜庆之意,反而充满了凄厉和绝望的调子,像濒死野兽的哀嚎,又像无数冤魂在齐声哭诉。紧接着,是沉闷的鼓点,咚…咚…咚…,一下,又一下,缓慢而沉重,敲打在人的心口上,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节奏感,如同送葬的挽歌。
我和王睿同时一震,差点打翻手里的碗。
村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又像变戏法一样堆砌起来,只是那笑容在摇曳的油灯光下显得格外僵硬和不自然,如同戴着一张拙劣的面具。他老婆更是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碗里,肩膀微微耸动着。
呵呵,没啥,没啥,村长干笑了两声,声音有些发紧,村里一点老规矩,办喜事王睿忍不住追问,声音带着困惑,这都半夜了,听着……听着怎么不像啊
哎,山里老规矩嘛,村长摆摆手,眼神闪烁不定,避开了王睿的视线,有些时辰啊,就得这个时候办才吉利。你们城里来的,不懂这些老讲究。吃菜,吃菜!他强行岔开话题,热情地夹起一筷子黑乎乎的咸菜放到王睿碗里。
但那诡异凄凉的唢呐和鼓点并未停止,反而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这座死气沉沉的土屋,也缠绕着我们紧绷的神经。油灯的火苗疯狂地跳跃着,将墙上的人影拉扯得更加狰狞扭曲。
外面,死寂的盘龙村,被这深夜的喜乐彻底惊醒了。不是人声鼎沸的热闹,而是无数门轴转动的吱呀声,无数细碎、拖沓、仿佛梦游般的脚步声,汇聚成一股粘稠而压抑的暗流,朝着同一个方向——村西头涌去。
唢呐声和鼓点如同鬼爪,死死攥住了我的心跳。我和王睿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和强烈的不安。
村长,外面这么热闹,我们也想去看看,沾沾喜气我放下筷子,尽量让村长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像被水洗掉的劣质油漆,露出底下冰冷坚硬的底子。他浑浊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我,那里面刚才还勉强维持的热情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冷漠和一种……近乎威胁的警告意味。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像两块生铁狠狠撞在一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那是我们盘龙村的祖规!外人,不能看!看了,要招大祸的!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桌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老婆更是猛地抬起头,那张干瘦蜡黄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鲜明的表情——极度的恐惧。她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被什么扼住了脖子,眼神慌乱地在我们和村长之间游移。
就是就是,村长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试图重新堆起那虚假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老规矩,老讲究,怕冲撞了贵客。你们累了一天,早点歇着,歇着……他站起身,几乎是用身体挡在了门口的方向,那矮壮的身躯在油灯摇曳的光影下,投下一片沉重的、充满压迫感的阴影。
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那凄厉的唢呐和沉重的鼓点,隔着土墙,却仿佛直接敲打在我们的头骨上,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寒意。王睿的脸色煞白,求助似的看向我。
强压着心头的寒意和翻涌的疑虑,我点了点头:那……麻烦村长了。
眼下,硬村长似乎松了口气,但眼中的警惕丝毫未减。他亲自把我们带到一间逼仄的土屋,屋里只有一张土炕和一张破桌子,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和霉味。他点着一盏小油灯放在桌上,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
就委屈两位同志了,将就一晚。他嘴上说着,眼睛却像钩子一样在我们脸上扫过,最后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夜里……不管听到啥动静,千万别出来。山风大,野物多,不安全。
说完,他退了出去,反手带上了那扇薄薄的、吱呀作响的木门。我清晰地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金属摩擦声——是挂锁的声音!他把我们从外面锁住了!
陈哥!王睿的声音带着哭腔,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手指冰凉颤抖,他们……他们把门锁了!他们想干什么外面那声音……
嘘!我猛地捂住他的嘴,侧耳倾听。门外的脚步声并未远去。很轻微,但能听出不止一个人,就在门外不远处徘徊。是看守。
一种被囚禁的冰冷感瞬间攫住了我。这哪里是招待分明是监禁!盘龙村的秘密,那深夜的喜事,绝不是什么能见光的东西!
冷静点,我压低声音,凑到王睿耳边,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别慌。他们现在只是关着我们,还没想动手。我们得想办法弄清楚外面到底在搞什么鬼!
时间在死寂和远处那持续不断的、令人心胆俱裂的唢呐鼓点声中,一分一秒地煎熬着。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在土墙上投下我们两人巨大而不知过了多久,那催命的唢呐和鼓点终于渐渐弱了下去,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最终彻底消失在浓稠的夜色里。紧接着,一阵更加沉闷、更加压抑的声音隐隐传来。不是人声,而是……一种有节奏的、重物撞击泥土的声响。
噗…噗…噗…
一下,又一下,缓慢,沉重,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钝感。中间似乎还夹杂着铁器刮擦石头的刺耳锐响。
我的血液几乎要凝固了。这声音……这声音太熟悉了!在野外勘探,有时需要处理意外……这分明是掘土的声音!是铁锹铲进泥土,是重物拍打填埋的声音!
他们在埋东西!在这深更半夜!
一个极其恐怖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窜进脑海,带着冰锥般的寒意。那个穿嫁衣的女孩……那凄厉的喜乐……村长的警告和锁门……
陈哥……那是什么声音王睿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上毫无血色,死死攥着我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他也听出来了。
嘘……别出声。我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在狭小的土屋里急速扫视。唯一的门被锁死,窗户这种土屋只有墙高处一个不足脸盆大的透气孔,糊着发黄的旧报纸。
我的目光最终落在那盏小油灯上。昏黄的光晕下,靠近墙角的地面似乎有些异样。那里的夯土地面颜色更深一些,边缘似乎……不那么规整我屏住呼吸,蹑足走过去,蹲下身,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抠了抠边缘。
一块大约一尺见方的方形木板!边缘沾满了泥土,伪装得和周围地面几乎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我的心猛地一跳。
有地道王睿也凑了过来,声音里带着一丝绝处逢生的希冀。
不知道通向哪,但总比困死在这里强!我示意他帮忙。木板比想象中沉,边缘被泥土卡得很紧。我们不敢弄出太大动静,只能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撬动。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干燥的尘土里,发出终音,咔哒一声轻响,木板被撬开了一条缝隙!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泥土腥气和腐烂甜味的阴风猛地从下面倒灌上来,呛得我们几乎窒息。
下面一片漆黑,深不见底。不知通往何处。
我下去看看。我压低声音,心一横。留在这里是坐以待毙,下面纵然是龙潭虎穴,也比这囚笼强。
陈哥,小心!王睿的声音充满了担忧。
我点点头,深吸一口那令人作呕的空气,摸索着边缘,小心翼翼地探身下去。地道很窄,勉强容一人通行,四壁是冰冷的、湿漉漉的泥土,散发着刺鼻的土腥和浓重的腐味。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在绝对的黑暗中,凭感觉向下爬行。地道并非直上直下,而是斜着向下延伸了一段后,拐了个弯。
就在拐过弯道的瞬间,前方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光!不是灯光,更像是……月光透过某种缝隙透进来的惨白光线。
我停下动作,心脏狂跳,像要冲破胸膛。屏息凝神,侧耳倾听。地道外,那沉闷的噗噗声更加清晰了!就在头顶!
我小心翼翼地扒开前方堵着地道出口的几丛枯草和浮土,动作轻得不能再轻。眼前豁然开朗。
冰冷的月光,像水银一样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照亮了前方一片不大的洼地。洼地的中央,是一个新挖的土坑!坑边,影影绰绰围他们穿着白日里那身沾满泥浆的破旧衣服,在惨白的月光下,如同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行尸。他们手里都握着铁锹、锄头,动作僵硬而整齐,一下,又一下,机械地将泥土铲起,抛入坑中。没有交谈,没有表情,只有铁器铲入泥土的噗噗声,和泥土落在坑底沉闷的噗通声。整个场景死寂得可怕,只有这单调重复的填埋声,在死寂的山坳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仪式感。
而在土坑里,月光清晰地照亮了那被泥土不断覆盖的东西——一口粗糙的薄皮棺材!惨白的月光下,那棺材板是刺目的、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猩红!是嫁衣的颜色!
活埋!他们真的在活埋那个穿嫁衣的女孩!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手脚一片冰凉。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咙,又被我死死压住。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来压制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惊叫和恐惧。眼睛却死死盯着坑底那抹刺眼的猩红,看着泥土像黑色的潮水,无情地一锹锹覆盖上去。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猛地从坑底传来!清晰得如同直接敲在我的耳膜上!
填土的村民动作齐刷刷地顿住了。像一群被同时按下了暂停键的木偶。月光照亮他们僵硬的脸,死水般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波动——不是惊恐,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原始的……麻木的困惑仿佛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超出了他们那僵化大脑的处理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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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撞击声再次响起!一下比一下沉重,一下比一下急促!不再是闷响,而是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绝望的挣扎感!是拳头还是……头在拼命撞击那狭小的棺盖
我甚至能想象出那棺材里黑暗窒息的空间,一个穿着猩红嫁衣的身影,在最后的绝望中用尽全身力气撞击着牢笼!
嗬……我身边的王睿不知何时也爬到了洞口,看到了这地狱般的景象,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抽气,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
坑边的村民只是停顿了极其短暂的几秒。然后,站在坑边一个矮壮的身影——是村长张厚德!他猛地举起手,狠狠向下一挥!
没有言语,没有命令。那些僵硬的村民仿佛收到了无声的指令,再次举起了手中铲土声,填埋声,更加急促地响起!泥土像黑色的瀑布,更加疯狂地倾泻而下,砸在那口发出绝望撞击声的猩红棺材上!仿佛要将那代表生命最后挣扎的声音彻底掩埋、扼杀!
咚!咚!咚——!棺材里的撞击声在密集的泥土倾覆下,变得沉闷,变得绝望,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悲鸣,顽强地穿透泥土的阻隔,却又被无情地压制下去。每一次撞击,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脏上。
嗬…嗬…王睿在我身边剧烈地喘息,牙齿咯咯作响,几乎要晕厥过去。我死死抓着他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里,用尽全身力气才阻止自己发出声音。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住四肢百骸。
终于,那绝望的撞击声越来越弱,间隔越来越长,最终,彻底消失了。
土坑被填平了。村民们放下工具,动作依旧僵硬麻木。村长张厚德站在那微微隆起的新土堆前,月光照亮了他半张脸。他微微侧过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满足他对着那片新土,对着那埋葬了鲜活生命的地方,咧开嘴那笑容,在惨白的月光下,比厉鬼还要狰狞!
村民们开始无声地散去,像退潮的黑色潮水,拖着脚步,融入村庄的阴影里。村长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走之前,还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那个新坟,眼神复杂难明。
洼地里只剩下死寂。月光冰冷地洒在那片新翻的、散发着土腥气的坟包上,像盖上了一层惨白的裹尸布。
走……快走……王睿瘫软在地道口,声音细若游丝,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和虚脱。
我点点头,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肌肉因为过度的紧张和寒冷而酸痛僵硬。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我拉着几乎无法站立的王睿,踉跄着,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沿着来时的地道往回退。冰冷的、带着浓重腥腐味的泥土蹭在身上,也浑然不觉。脑子里只剩下那猩红的棺材,那绝望的撞击声,和村长月光下那张满足而诡异的笑脸。
回到囚室,重新盖上那块伪装的地板,我们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土墙,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刚从溺毙的边缘挣扎回来。油灯的火苗依旧微弱地跳动着,却再活埋……他们……他们活埋了那个姑娘……王睿抱着头,身体蜷缩成一团,语无伦次地重复着,为什么……他们疯了吗……
配阴婚。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嘶哑,像砂纸摩擦,他们管那叫‘配阴婚’……村长说过,‘新娘越怨,福气越旺’……
那个夜晚村长脸上虚假笑容下吐出的冰冷字句,此刻带着地狱的回响,清晰地在我脑中炸开。
活埋活人,制造最深的怨气,来换取他们所谓的福气!
魔鬼……一群披着人皮的魔鬼!王睿猛地抬起头,眼镜后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极度的愤怒与恐惧,陈哥,我们得逃!天一亮,不,现在就逃!这村子不能待了!
逃我苦笑一声,指了指被反锁的房门,怎么逃外面肯定有人守着。硬闯就是找死。
刚才地道外的看守脚步声绝非错觉。
那怎么办等死吗王睿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
等。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管心脏还在狂跳,等天亮,等他们放松警惕。他们既然关着我们,暂时应该不会动手。我们得找机会,必须找机会!
我咬着牙,目光落在背包上那沉重的勘探锤上,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背包传来后半夜,我和王睿背靠着背,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谁也无法入睡。王睿在极度的惊恐和疲惫下,最终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身体时不时地抽搐一下。我则强撑着精神,耳朵像雷达一样捕捉着门外的任何一丝动静。远处似乎偶尔传来几声压抑的哭泣,又像是风声呜咽,分不真切。每一次细微的声响,都让我的神经绷紧到极限。
时间在恐惧的煎熬中缓慢爬行。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透进一丝灰蒙蒙的光。天,快亮了。
就在这黎明前最黑暗、最寂静的时刻——
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极其诡异的声音,毫无征兆地,极其清晰地钻入了我的耳朵!
那声音……来自地下!
仿佛就在我们身下的泥土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移动摩擦不是挖掘的声音,更像是……某种沉重而湿滑的东西,贴着冰冷潮湿的土层,在极其缓慢地、极其耐心地……爬行或者……拖拽着什么
声音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粘稠感,仿佛贴着地皮,直接传入人的骨髓深处。一种难以形容的、源自本能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比看到活埋更加冰冷,更加原始!那声音里透王睿!醒醒!我猛地推醒身边昏睡的王睿。
呃……陈哥王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听!我压低声音,指了指地面。
王睿侧耳倾听,几秒钟后,他的眼睛猛地瞪圆,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急剧收缩,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死灰,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沙……沙沙……那声音再次传来,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低语,带着泥土的腥气和冰冷的湿意,在死寂的黎明前,无比清晰。
天终于亮了。灰白的光线艰难地穿透了土屋高窗上糊着的旧报纸,给狭小的空间带来一点模糊的轮廓。看守开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刺耳的铁链摩擦声让我和王睿同时一激灵,从地上弹了起来。
门被推开一条缝,村长张厚德那张堆满虚假热情的脸探了进来。他眼下的乌青很重,像是整夜未眠,但精神却有种异样的亢奋,浑浊的眼睛里闪哎呀,两位同志,昨晚睡得可好山里清静,睡得踏实吧他搓着手,脸上的笑容比昨天更加夸张,也更加令人不适。
还好,多谢村长收留。我强迫自己扯出一个同样僵硬的笑容,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王睿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根本不敢看村长的脸。
那就好,那就好!村长似乎完全没在意我们的异样,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他侧开身,让出门口,走走走,快出来!今天可是我们盘龙村的大喜日子!贵客一定要赏光,喝杯喜酒!
喜酒我心头一凛,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昨晚那场活埋的恐怖景象瞬间在脑海中闪现。
对!大喜事!村长的声音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兴奋,昨天刚配的阴婚,今儿新娘子就回门了!这可是天大的福气!祖宗保佑啊!走走走,酒席都摆好了,就在我家院子,就等贵客入席了!
新娘子回门那个被他们活埋的……女孩
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冻结了我的四肢百骸。王睿更是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村长不容分说,几乎是半推半搡地把我们带出了土屋。
外面的景象,让我们彻底僵在了原地,如同被冰冷的闪电击中。
整个盘龙村,一夜之间,彻底变了个模样!
家家户户破败的门楣上,都挂上了刺目的、崭新的红布条,在清晨惨淡的光线下,红得像凝固的血。窗户上贴着歪歪扭扭的、同样鲜红的囍字剪纸。泥泞的土路上,竟然也象征性地撒了一层薄薄的、同样猩红色的纸屑!
然而,这铺天盖地的红,带来的不是丝毫喜庆,反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毛骨悚然的诡异!
村民们也都换上了勉强算得上体面的衣服,虽然依旧破旧,但浆洗过。他们脸上不再是昨晚活埋时那种死水般的麻木,而是挤着一种极其僵硬、极其不自然的笑容,如同戴上了统一的面具。他们无声地忙碌着,搬着破旧的桌椅板凳,朝着村长家的方向汇聚。
整个村庄,弥漫着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腥甜气味,比昨晚更甚!混合着劣质香烛燃烧的味道,形成一股令村长家的院子里,果然摆开了几桌酒席。几张油腻腻的破桌子拼在一起,上面摆着几个粗瓷碗碟,盛着些黑乎乎看不出内容的菜肴。几个同样脸上堆着僵硬笑容的村民正在摆放碗筷。
村长热情地拉着我们,走到院子中央一张稍大些的桌子旁。那张桌子正对着堂屋的门。
来来来,贵客上座!上座!村长用力按着我的肩膀,把我按在一张吱呀作响的长凳上。王睿也被按着坐下,他浑身僵硬得像块石头。
村长站在我们旁边,目光扫视着陆续入座的、脸上挂着诡异笑容的村民,最后,他脸上那虚假的笑容猛地绽开,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得意和满足,声音洪亮地宣布:
吉时已到!贵客临门,福气盈庭!快!快请新人——
他的话音未落,堂屋那黑洞洞的门口,光线骤然一暗。
一个穿着猩红嫁衣的身影,低着头,极其缓慢地、一步一顿地,走了出来。
那身嫁衣依旧鲜红刺目,在灰蒙蒙的晨光下,红得妖异,红得滴血。宽大的袖口垂落着,露出一小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腕。她低着头,长长的、凌乱的黑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尖削得可怕的下巴。
她就那样,像个提线木偶,僵硬地走到主桌旁边,缓缓地、无声地坐了下来。坐在了我和王睿的正对面!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从她身上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桌子。
周围的村民,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眼神却空洞得吓人,直勾勾地盯着那红衣新娘,仿佛在瞻仰什么神圣的图腾。
村长张厚德满意地环视一圈,然后猛地转过头,那张堆满横肉的脸凑近我,带着浓烈口臭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他咧开嘴,露出焦黄的牙齿,眼睛死死盯着我,里面闪烁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混合着狂热、威胁和诡异满足的光芒,一字一顿地,清晰地说道:
贵客,快动筷子啊!新娘子回门了!看,新娘子多……高兴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死死盯在对面那个低垂着头的红衣身影上。恐惧像无数冰冷的钢针,密密麻麻地刺进我的头皮,钻进我的骨髓!胃里翻江倒海,昨晚那绝望的撞击声和铁锹填土的噗噗声在耳边疯狂回响。
就在这时,坐在我对面的王睿,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极其短促、极其压抑的抽气声,如同被人扼住了脖子。他猛地抬起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盯着红衣新娘的方向,身体筛糠般剧烈地颤抖起来,带动着身下破旧的条凳发出吱嘎的呻吟。
他的反应像一道冰锥,瞬间刺穿了我被恐惧冻结的神经。我顺着王睿那惊恐到极致的目光,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再次移向那个低垂着头的红衣新娘。
她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蜡像。宽大的猩红嫁衣包裹着她单薄的身体,袖口下露出的那截手腕,苍白得近乎透明,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质感。凌乱的黑发像枯败的水草,垂落下来,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她的脸,只留下那个尖削得令人心悸的下巴。
时间仿佛凝固了。院子里村民那僵硬的笑容、村长眼中狂热的威胁、桌上菜肴散发的腥甜怪味……一切声音和色彩都在褪去,只剩下那抹刺目的猩红,然后……
就在王睿那压抑的抽气声尚未完全消散的瞬间——
那红衣新娘低垂的头颅,极其轻微地、极其不自然地……晃动了一下。幅度很小,却带着一种关节错位般的滞涩感。
紧接着,在她低垂的头颅后方,在那被凌乱黑发遮掩的脖颈与猩红嫁衣领口交接的阴影处……
一团惨白的东西,极其缓慢地……探了出来。
那像是一张脸!
一张极其扁平、极其惨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如同在水中浸泡了千年的石灰。脸上没有任何五官的起伏,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空白!它紧贴着红衣新娘的后颈,像一块融化的蜡,又那张惨白的脸缓缓地向上……向上……移动着,动作僵硬而诡异,如同一条从洞穴深处探出头的白色蠕虫。
它越过了新娘凌乱的黑发,越过了她低垂的头颅……
最终,在那颗低垂的人头旁边,在惨淡的晨光下,完整地……显露了出来!
一张空白、扁平、惨白到极致的脸!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只有一片死寂的、令人疯狂的空白!它就那样,紧挨着新娘被黑发覆盖的侧脸,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整个院子里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了!
死寂!
绝对的死村民脸上那僵硬的笑容彻底凝固,像一张张破碎的面具挂在脸上。他们空洞的眼神死死盯着那张惨白的脸,身体保持着上一秒的动作,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的泥塑木雕。村长张厚德脸上那狂热的得意也瞬间冻结,他脸上的横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中第一次爆发出一种……并非伪装、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纯粹的恐惧!那恐惧如此强烈,甚至压过了他之前的狂热!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耳朵里只剩下自己心脏疯狂擂鼓般的轰鸣,震得颅骨嗡嗡作响。胃部剧烈地痉挛着,一股酸液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咙。
嗬……嗬……
王睿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身体剧烈地后仰,带动着条凳向后倒去!
哐当!
条凳砸在地上的声响,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这这声音也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我僵死的身体!逃!必须立刻逃离这里!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这个披着人皮的怪物!这个念头带着无与伦比的求生本能,瞬间点燃了我所有的力气!
跑——!!!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那声音嘶哑变形,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
我根本顾不上王睿,身体像上了发条一样猛地弹起,用尽全身力气撞开身后一个如同木桩般僵立的村民,朝着院门口的方向发足狂奔!恐惧如同实质的火焰灼烧着后背,那惨白的脸带来的冰冷触感仿佛还残留在视网膜上!
拦住他!身后传来村长张厚德声嘶力竭、带着极度恐惧的咆哮,别让他跑了!快!
那些僵立的村民仿佛被这句咆哮惊醒!他们脸上凝固的、虚假的笑容瞬间扭曲,眼中爆发出一种混合着原始恐惧和凶戾的光芒,如同被激怒的野兽!他们嘶吼着,发出非人的嚎叫,挥舞着手臂,像一群被触动了巢穴的食人蚁,拦住他!
抓住他!
别让他出去!
混乱的嘶吼声、杂乱的脚步声、桌椅被撞翻的哐当声瞬间充斥了整个院子!我像一头被围猎的困兽,在疯狂扑来的人影缝隙中拼命闪躲、冲撞!一个村民干枯如鸡爪般的手猛地抓向我的胳膊,我狠狠挥动手臂甩开,指甲在他手背上划出几道血痕!另一个村民从侧面扑来,我矮身躲过,肩膀重重撞在他的肋骨上,将他撞得踉跄后退!
腥风扑面!一个村民张着嘴,露出焦黄的牙齿,带着浓烈的腥臭气息咬向我的脖子!我甚至能看到他喉咙深处蠕动的暗红色!情急之下,我猛地抬起手肘,狠狠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那人怪叫一声,捂着下巴踉跄后退。但更多的村民围了上来!他们的力气大得惊人,眼神疯狂而空洞,仿佛没有痛觉,只有一种要将我撕碎的执念!
王睿!!我一边拼命抵挡,一边嘶声大喊。
混乱中,我看到王睿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沾满了尘土和恐惧的泪水。他离院门比我近!他看到我的处境,眼中闪过一丝挣扎,随即被巨大的恐惧淹没。他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院门外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王睿!!我的喊声淹没在村民的嘶吼中。他被吓破了胆,独自逃了!
就这么一分神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在我的后腰上!是村长张厚德!他像一头暴怒的野猪,双目赤红,脸上横肉扭曲,死死地抱住了我的腰!
抓住你了!杂种!他更多的村民扑了上来!无数双手像冰冷的铁钳,死死抓住了我的胳膊、肩膀、头发!巨大的力量将我狠狠掼倒在地!冰冷的泥土混合着腥臭的红色纸屑,瞬间糊满了我的口鼻!
挣扎!徒劳的挣扎!无数沉重的身体压了上来,像一座座移动的肉山,将我死死地压在地上,动弹不得!肋骨被挤压得生疼,肺部无法呼吸!视线被无数狰狞扭曲的脸孔占据,他们浑浊疯狂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口中发出嗬嗬的怪响,腥臭的涎水滴落在我的脸上。
完了!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的意识。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深渊时——
呃啊——!!!
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嚎,猛地从院子外面传来!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撕裂了混乱的喧嚣这声惨叫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让死死压在我身上的村民动作齐齐一僵!他们疯狂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和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恐惧!
嗬……嗬……抓住我头发的手力道松了一瞬。
就是现在!
求生的本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我猛地曲起膝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顶在压在我小腹上的一个村民胯下!
嗷——!那人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嚎,身体瞬间弓成了虾米。
趁着这瞬间的空隙,我像一条濒死的鱼,爆发出全身仅存的力气,拼命扭动身体,从人堆的缝隙中猛地向外一滚!同时手脚并用,不顾一切地朝着院抓住他!别让他跑了!村长目眦欲裂的咆哮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但刚才王睿那声突兀而凄厉的惨叫,显然让这些陷入疯狂的村民产生了一丝迟疑和更大的混乱。我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在泥泞的地面和散落的桌椅残骸间拼命向前。村民们反应过来,再次嘶吼着扑来,但他们的动作似乎因为那声惨叫而出现了一丝迟滞和混乱。
我连滚带爬,不顾一切地冲出了院门!冰冷的空气灌入灼痛的肺部,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村路就在眼前!通向村口的方向!
我爬起来,用尽吃奶的力气向前狂奔!身后是村民们愤怒而恐惧的咆哮和杂乱的脚步声!
站住!
回来!
快追!
我不敢回头!心脏像要爆炸一样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双腿灌了铅般沉重,肺叶火辣辣地疼,但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终于,那道熟悉的、歪歪扭扭的木栅栏村口,出现在前方灰蒙蒙的雾气中!只要冲过去,就是自由!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绝望的寒风中重新燃起。我榨干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敞开的、象征自由的村口猛冲过去!
就在我的脚即将踏出村口那道歪斜木栅栏的瞬间——
我猛地刹住了脚步!
巨大的惯性让我向前踉跄了好几步,差点摔倒。我死死地瞪着村口外的景象,瞳孔因为极致的惊骇而急剧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村口外,那原本应该是通往山外、通往生路的狭窄土路……
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法形容的、噩梦般的景象!
目光所及之处,不是泥土,不是山石,不是树木!
而是一片不,那甚至不能称之为毯。它更像是一片活着的、无边无际的暗红色菌丝森林!无数粗细不一的、如同巨大血管般的暗红菌丝,相互虬结、缠绕、搏动着,覆盖了每一寸土地,爬满了每一块岩石,包裹着每一棵树木!它们像有生命般,缓慢而粘稠地蠕动着,表面覆盖着一层湿漉漉、亮晶晶的粘液,在灰暗的天光下泛着诡异油腻的光泽。
空气中那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在这里达到了顶峰!浓稠得几乎化为实质,钻进鼻腔,黏在喉咙深处,带着一种腐败内脏的甜腻和铁锈般的血腥!
这片蠕动、搏动的暗红色菌丝之海,一直蔓延到视野的尽头,与灰蒙蒙的天际线连成一片,将整个盘龙村,彻底包裹、封死!
这……这是地狱的入口吗
呃……呃……
一阵极其微弱、极其痛苦的呻吟声,如同蚊蚋般,从前方不远处传来。
我僵硬地转动着几乎锈死的脖颈,循声望去。
就在离村口不到十米的地方,在那片蠕动搏动的暗红色菌丝海洋里……矗立着一根格外菌柱的顶端,包裹着一个……人形的肉茧!
半透明的、粘稠的猩红色菌丝膜,紧紧地包裹着里面的人体轮廓。能清晰地看到扭曲的四肢,看到因痛苦而仰起的头颅轮廓……那是王睿!
他的脸紧贴着那层半透明的菌膜,嘴巴张到极限,似乎在无声地嘶吼。他的眼睛瞪得巨大,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里面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极致痛苦和……一种被缓慢消融的绝望!
而更让我魂飞魄散的是——
一只苍白的手,正从那半透明的菌膜内部,死死地抵在膜壁上!
那正是王睿的手!他的食指和中指,正以一种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执着的频率,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敲击着那层禁锢着他的、粘稠的菌膜。
嗒……嗒……嗒……
那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像冰冷的丧钟,一下,又一下,清晰地敲打在我彻底冻结的灵魂上。粗壮、如同巨蟒般的猩红菌柱!蠕动着的、粘稠的、暗红色的……肉毯!切!村口!村口就在前面!冲出去!门口的方向连滚带爬!!
是王睿的声音!喷着腥臭的唾沫星子嘶吼。砸在他的下巴上!疯狂地朝我扑来!令人窒息的死寂!寂!
连风声都消失了。像一个巨大而畸形的肉瘤!和死水般的寂静。啊!
高兴
正是昨晚被活埋的那个女孩!人作呕的怪味,直冲脑门。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饥饿感,带来一丝微弱的力量感。也驱不散心头的寒冰。,无声地笑了笑。的工具。
噗!噗!噗!
那声音……来自棺材内部!着十几个人影,正是盘龙村的村民!轻微的噗声。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扭曲的影子,如同被困的野兽。闯显然不是明智之举。语气听起来轻松随意。个喜事,冲冲晦气,冲冲晦气……佛灵魂早已抽离。走了出来,迎向我们。落脚,弄清楚情况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