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来得毫无征兆。
前一秒我还站在超市仓库里,对着满满当当的货架清单,盘算着要不要再囤两箱压缩饼干。后一秒,整个世界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狠狠摇晃。
货架在疯狂抖动,罐头噼里啪啦往下掉,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头顶的日光灯管发出濒死的滋滋声,忽明忽灭,最后啪地彻底熄灭,只留下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外面传来的、如同巨兽咆哮的狂风暴雨声。
停电了。
我抱紧怀里刚拆封的泡面箱子,冰凉的纸壳硌着胸口,一种熟悉的、深入骨髓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又来了,那种末世即将降临的、喘不过气的预感。我靠着冰冷的货架滑坐到地上,听着外面世界崩塌般的喧嚣,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够,囤的货永远不够。
在断水断电、秩序崩坏的世界里活了三年,我林晚,别的本事没学会,就练出了一身囤货的本能和对危险的直觉。这家开在城郊结合部、毫不起眼的小超市,是我用最后一点积蓄盘下来的,也是我给自己打造的、小小的末日堡垒。地下室里塞满了米面粮油、罐头净水、药品电池……货架上摆的,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我蜷缩在黑暗里,听着货架不堪重负的呻吟,感觉整个地面都在倾斜、下沉。雨水似乎穿透了屋顶,冰冷的水滴砸在脸上,带着一股…奇怪的土腥味不是城市暴雨那种混合着汽油和尘埃的味道。
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在剧烈的颠簸和轰鸣中,彻底飘远。
……
再睁眼,是被一阵尖锐的鸡鸣吵醒的。
头疼得像要裂开,浑身骨头也像散了架。我费力地撑开眼皮,入目的不是熟悉的、落满灰尘的超市天花板吊顶,而是……一根根粗壮的、深褐色的木头房梁房梁上还雕着粗糙的花纹。
我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
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铺着一层洗得发白的粗布褥子。土坯墙,糊着黄泥,墙上开着一扇小小的木格子窗,糊着发黄的窗纸。屋子不大,除了炕,就一张瘸腿的旧桌子和一个歪歪扭扭的破木柜。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牲口粪便、柴火烟气和某种劣质油脂的味道,霸道地钻进鼻孔。
这不是我的超市仓库!
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我连滚带爬地扑到门边,那扇摇摇欲坠的木板门被我吱呀一声拉开。
门外,是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路对面是几间同样低矮破旧的土坯房。几个穿着灰扑扑、打满补丁短褐的人,正用一种惊疑不定的眼神打量着我。他们头上挽着发髻,脚上穿着草鞋或破布鞋。
更远处,能看到一圈用黄土夯筑的、低矮的城墙轮廓。天空是那种久违的、没有工业污染的湛蓝。
我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是一件同样灰扑扑、粗粝的麻布衣服,又脏又破。
一个挎着破篮子、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经过,操着一口极其古怪难懂的方言,冲我喊了一句什么,大概意思是傻站着干啥。
我一个字都没听懂。
脑子嗡的一声。
不是末世这是……穿了还穿到了一个看起来穷得叮当响、语言都不通的古代
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慌感瞬间淹没了我。我的超市!我的货!我那能支撑好几年的命根子呢!
就在这时,一个激灵闪过脑海。我猛地回头,看向身后这间属于我的破屋子。不对,刚才醒来时太慌乱了,没注意屋子的进深!这破屋看起来很小,但刚才躺着的那土炕的位置……好像正对着我超市仓库原本后墙的位置!
一个疯狂的念头攫住了我。我几乎是扑回屋里,跌跌撞撞冲到那面糊着黄泥的土墙前,不顾一切地用指甲去抠,去刮那层厚厚的、干硬的泥巴。
土块簌簌落下。
剥开一小片,露出底下一点灰白色的、光滑的……水泥墙面!
我的心跳得像擂鼓,血液都冲上了头顶。我发疯似的继续抠,指甲劈了也顾不上疼。黄泥大片大片地脱落,露出后面更大面积的、冰冷坚硬的现代水泥墙!墙面上,还残留着我之前用马克笔写的米区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我的超市!它还在!它跟着我一起穿过来了!只是被这该死的古代土坯房给吞了,包裹在里面!
狂喜像海啸一样席卷全身,冲散了所有恐惧和茫然。我靠着冰冷的水泥墙,大口喘着气,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不是绝望的泪,是绝处逢生的狂喜。
囤货癖拯救世界!古人诚不我欺!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边努力适应这个叫安平镇的鬼地方,一边像个土拨鼠一样,偷偷地、一点一点地清理覆盖在超市外墙上的黄泥。
语言是个大问题。我装作被邪风吹坏了脑子,说话颠三倒四,口音怪异,勉强蒙混过关。靠着连比划带猜,加上原身似乎也是个沉默寡言、没什么存在感的孤女(从邻居们零星的议论和家徒四壁的环境推测出来的),我总算摸清了点基本情况。
这里是大胤朝,一个完全没听过的架空朝代。安平镇地处边陲,穷乡僻壤,土地贫瘠,赋税还重,百姓日子过得紧巴巴。我住的这地方,是镇子最西头的贫民窟,原主爹娘早亡,就留下这么一间破屋和几分薄田,薄田早被她那黑心的叔伯占了去,她就靠给人浆洗缝补勉强糊口,几天前一场风寒差点要了她的命,然后……我就来了。
日子艰难,但我心里一点都不慌。
超市就是我的底气!那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物资,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古代,简直就是一座金山!
不过,怎么把金山安全地、可持续地变现,是个技术活。直接露富那是找死。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这点斤两,分分钟被人啃得骨头渣都不剩。
我得有个营生,一个能合理解释我食物来源的营生。
开个小铺子!把超市里的东西,挑那些不起眼、不易引人怀疑的,掺和着卖出去!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林家小铺。够土,够低调。
清理外墙的工作进行得异常艰难。水泥墙和土坯墙之间还夹杂着碎砖烂瓦,我得趁夜深人静,一点一点往外掏。掏出来的泥土垃圾,还得偷偷运到镇外处理掉。几天下来,累得腰酸背痛,但看着超市那扇熟悉的、刷着绿漆的厚实铁门一点点露出来,心里就充满了干劲。
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我掏通了最后一块土坯。超市的铁门,完好无损地镶嵌在破败的土墙里,像个时空错乱的荒诞符号。
我颤抖着手,摸出贴身藏好的、用油纸包了又包的钥匙——感谢末世养成的习惯,钥匙从不离身。插入锁孔,轻轻一拧。
咔哒。
门开了。
一股混合着塑料、纸张、食物和灰尘的、无比熟悉又令人心安的现代气息扑面而来。虽然因为穿越时的震荡,里面一片狼藉,货架东倒西歪,商品撒了一地,但那些堆叠的纸箱,码放整齐的罐头,成排的饮料……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闪烁着令人眩晕的、财富的光芒。
这是我的堡垒,我的王国!
我强压下尖叫的冲动,反手锁好门,扑到最近的食品货架旁,撕开一包奶油饼干,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甜腻香酥的味道在舌尖炸开,幸福得我想哭。天知道这几天啃那些又硬又糙、带着霉味的杂粮饼子,我的胃受了多大委屈!
吃饱喝足,我开始盘点我的王国。
地下室里存放的战略储备粮(成吨的大米、面粉、真空包装的杂粮、堆成山的桶装水、成箱的军用压缩饼干、罐头肉、鱼、水果、脱水蔬菜)完好无损。这是根基,轻易不能动。
地面超市区域:
食品区:
泡面(各种口味!)、挂面、粉丝、饼干、膨化食品、糖果、巧克力、袋装榨菜、腐乳、火腿肠、真空包装的卤蛋、鸡腿……琳琅满目。这些是主力军!保质期长的优先考虑。
调味品区:
盐!成箱的加碘精制盐!还有酱油、醋、蚝油、鸡精、味精、各种酱料(老干妈是神器!)。盐在古代是硬通货,堪比黄金!
日用品区:
香皂、肥皂、洗衣粉、牙膏、牙刷、塑料盆桶、毛巾、卫生纸(这个绝对是降维打击!)、针线、廉价的塑料发绳发卡、打火机(神器中的神器!)、蜡烛、电池、手电筒(谨慎使用)……
小五金/工具区:
铁钉、螺丝、简易工具、尼龙绳、塑料布(大棚神器)……
药品区(极其谨慎):
主要是外用的碘伏、酒精棉片、创可贴、纱布、消炎药膏,以及一些常见的非处方感冒药、止泻药(黄连素)。内服药绝对不敢轻易拿出去,风险太大。
看着这满仓的物资,一个计划在我脑中逐渐清晰。
第一步,清理门面。我那破屋临街的一面墙也被我掏开了,露出了超市原本的玻璃橱窗和大门。我用仓库里找到的厚帆布做了个巨大的门帘,白天遮得严严实实,只留个小窗口。又在外面搭了个简陋的草棚,摆上两张从旧货市场淘换来的、瘸腿的破桌子和几条板凳,算是个营业区。招牌就用一块洗刷干净的破木板,用烧黑的木炭歪歪扭扭写上林家小铺四个字。
第二步,选品。不能太扎眼。我选了最不起眼的:
杂粮饼:其实就是拆掉花花绿绿包装袋的压缩饼干,掰成小块用油纸包着卖。顶饿,保质期超长。
咸疙瘩:袋装榨菜丝,切碎了拌点粗盐粒,装在小陶罐里。下饭神器。
神仙面:散装挂面。这时代的面条都是现做现卖,这种能长期存放的干面条绝对新鲜。
驱虫香:超市里最便宜的那种条形蚊香,掰成小段卖。古代蚊虫多,这玩意儿管用。
引火宝:一次性打火机!拆掉外壳,只卖里面那个小小的塑料打火石和气罐装置,用厚纸卷个简易外壳,告诉客人按一下就能出火苗。这绝对是颠覆性的东西!我定价极高,且限量,一天只卖五个。
第三步,定价。参考了镇上唯一那家杂货铺王记的价格,再结合我东西的稀缺性。压缩饼干和挂面按斤算,比王记的粗粮饼和鲜面条略贵一点点。榨菜和蚊香按份卖。引火宝……直接定价五十文一个!要知道,镇上扛大包的苦力一天也就赚十几二十文。
开张那天,我心里直打鼓。草棚下冷冷清清,只有隔壁张婶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我那简陋的招牌和遮得严严实实的铺面,撇撇嘴走了。
我沉住气,把一小碟切得细细的榨菜丝,和几块掰开的压缩饼干,放在破桌子上当样品。又点燃了一小段蚊香,淡淡的除虫菊酯气味飘散开来。
中午,太阳毒辣。一个穿着短褂、汗流浃背的汉子扛着锄头路过,大概是闻到了榨菜那股独特的咸鲜味,也可能是被蚊香的烟气吸引,停下了脚步。
喂,小娘子,你这卖的是啥他操着浓重的口音,指着榨菜罐子。
我赶紧挤出笑容,用这几天勉强学会的蹩脚官话夹杂着手势:大哥尝尝自家做的咸菜疙瘩,下饭得很!一文钱一小勺。
汉子犹豫了一下,大概是被那油亮鲜嫩的色泽吸引了,摸出一文钱:来一勺尝尝。
我用干净的竹片给他挑了一小勺。汉子用手指捏了一点放进嘴里,眼睛瞬间瞪大了!
嚯!这味儿……鲜!咸!脆生!他三两口就把那一小勺吃光了,咂摸着嘴,意犹未尽,再,再来一勺!不,两勺!
榨菜丝,首战告捷!三文钱轻松入账。
接着,他又看到了压缩饼干:这黑乎乎的饼子又是啥
杂粮饼,顶饿!管饱!放得住!三文钱一块。我拿起一块掰开的样品递给他。
汉子半信半疑地接过去咬了一口,干巴巴的,没什么特别味道,但嚼了几下,一股淡淡的奶香和甜味散开,而且非常实在,几口下去就觉得胃里有了底。
嗯…是扎实!比那麸皮饼子强多了!给我来……五块!他显然是干重活的,对顶饿的食物需求大。
十五文!
汉子心满意足地抱着他的咸疙瘩和杂粮饼走了。我的小店,终于开张了!
下午,蚊香的威力开始显现。草棚周围嗡嗡作响的蚊虫明显少了。几个坐在不远处树荫下纳鞋底的妇人注意到了,交头接耳一番,派了个代表过来。
林家妹子,你点的那是啥味儿怪好闻,蚊子都跑了一个姓赵的嫂子问。
是驱虫香,赵嫂子。我拿起一小段点燃的蚊香,点上这么一小段,保你半个时辰没蚊子咬!两文钱一段。
真的假的这么神赵嫂子有点不信。
您拿一段回去试试不好用,明儿来退钱!我拍胸脯保证。
赵嫂子将信将疑地花了两文钱买了一段。结果不到半个时辰,她就满脸喜色地跑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另外几个妇人。
神了!真神了!林家妹子,再给我来五段!不,十段!赵嫂子激动得脸都红了。其他妇人也纷纷掏钱。这玩意儿比她们用艾草熏效果好太多,还没那么呛人。
蚊香,火了!
引火宝的问世,则像在平静的池塘里扔下了一颗炸弹。
第一个买走它的是镇上一个走街串巷的小货郎。他见识多,好奇心重,被我那按一下就能出火的噱头吸引,咬着牙花了五十文巨款买了一个。
当他当着几个围观者的面,小心翼翼地按下那个小机关,噗地一声,一簇小小的、稳定的黄色火苗真的蹿出来时,现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跳动的火苗,仿佛看到了神迹。
天爷啊……真……真着了
不用火石不用火镰就这么……按一下
神物!这是神物啊!
小货郎激动得手都在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敬畏。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半天之内就飞遍了整个安平镇。
林家小铺彻底出名了。
我的破草棚前,开始排起了长队。买榨菜的,买压缩饼干的,买挂面的,买蚊香的,还有更多是慕名而来,就为了看一眼那神奇的引火宝。虽然五十文的天价让绝大多数人望而却步,但每天限量五个,依旧是开张就被抢光。
铜钱像流水一样哗啦啦地流进我藏在超市角落的钱箱里。我添置了新陶罐,请张婶帮忙清洗、分装榨菜(给她开工钱),又找了两个手脚还算利索的半大孩子帮忙跑腿、维持秩序(管饭,一天给五文钱)。
日子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我换掉了那身破麻布,穿上了细棉布衣裳(超市仓库里翻出来的库存工装,拆了商标),每天能吃上热乎的挂面,配上香喷喷的榨菜和卤蛋(自己偷偷加餐),脸色也红润了。
然而,麻烦也随之而来。
首先就是王记杂货铺的王掌柜,王金宝。他那双绿豆眼,早就嫉妒得发红了。以前这条街就他一家卖杂货,虽然东西次价格高,但大家没得选。现在我这里东西新奇好用,价格还比他实在(除了引火宝),严重冲击了他的生意。
他开始使绊子。
先是派他那个流里流气的侄子,带着几个混混在我开张时故意在门口晃悠,推搡排队的人,嘴里不干不净地说些女人抛头露面卖的东西来路不正之类的屁话。被我花钱雇来的两个半大孩子(一个叫铁蛋,一个叫石头)拿着粗木棍瞪回去,加上排队的人里有不少是得了实惠的街坊,纷纷出言指责,他们才悻悻离开。
明的不行,就来阴的。
没过几天,两个穿着皂青色衣服、一脸横肉的衙役,大摇大摆地踹开了我草棚的破桌子。
谁是掌柜的为首那个三角眼的衙役,鼻孔朝天,声音像破锣。
data-fanqie-type=pay_tag>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正主来了。面上堆起笑,赶紧迎上去:官爷辛苦,小女子就是。不知官爷有何吩咐
三角眼斜睨着我,用刀鞘敲了敲我装榨菜的陶罐:有人举报,你这铺子卖的东西有毒!吃坏了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吃坏了人放屁!我的东西都是密封包装,保质期长得很!这明显是诬陷!
官爷明鉴!我故作惶恐,声音带着哭腔,小女子卖的都是自家祖传的手艺,街坊邻居吃了都说好,从没听说吃坏过人啊!您看,赵嫂子、李大叔他们天天买呢!我指着旁边几个熟客。
赵嫂子胆子大,立刻帮腔:是啊官爷!林家妹子的咸疙瘩鲜着呢!我们都爱吃!谁那么缺德乱举报
三角眼衙役眼一瞪:少废话!她说没吃坏就没吃坏证据呢举报的人说得有鼻子有眼!要么你现在就关门,要么就跟我们回衙门,让大老爷审审!他身后的同伴已经作势要上来抓我。
我知道这是王金宝买通了衙役来找茬。跟他们硬顶没好处。我飞快地瞥了一眼超市大门的方向,心里有了计较。
官爷息怒!我陪着笑,从袖袋里(其实是超市里拿的小腰包)飞快地摸出两个沉甸甸的东西,借着袖子的遮掩,塞进三角眼手里,官爷辛苦跑一趟,这点心意,请二位官爷喝杯茶润润喉。小女子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若有冒犯,还请官爷多多包涵。
入手的是两块银元宝!超市收银台里找到的,一块足有五两重!
三角眼衙役的绿豆眼瞬间亮了,掂量了一下,脸上的横肉立刻挤出一点笑意,假模假式地咳嗽一声:嗯……看你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容易,举报嘛,也可能有误。不过……他拉长了调子,你这铺面,占道经营是事实吧影响了镇容镇貌!这罚款……
罚!该罚!我立刻接口,又摸出几串铜钱塞过去,小女子马上整改!绝不给官爷添麻烦!
三角眼满意地把钱揣进怀里,脸色彻底缓和下来:嗯,知错能改就好。好好做生意,别弄些乌七八糟的。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王记的方向,带着同伴大摇大摆地走了。
花钱消灾。我松了口气,但心头的火气蹭蹭往上冒。王金宝,你给我等着!
衙役的敲诈像打开了某个开关。接下来几天,各种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
收街面清洁费的(一个自称是里正小舅子的混混),收行商管理税的(另一个衙役换了个名目),甚至还有自称是什么青龙帮的,跑来要收保护费。
我明白,这是看我一个孤女好欺负,都想从我这块新冒出来的肥肉上咬一口。
超市里的银子铜钱再多,也经不起这样无底洞似的盘剥。而且,一味忍让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
得想个办法,找个靠山,或者说,把一部分利益分出去,绑上一条足够粗的船。
我把目光投向了镇东头那座最气派的宅子——陈府。家主陈员外,是安平镇真正的地头蛇,据说在州府都有关系。他家大业大,主要经营粮行、布庄,镇上最大的酒楼也是他家的产业。王金宝那种杂货铺,在陈家眼里估计就是个屁。
怎么搭上线呢直接上门送钱太低级,人家看不上。
机会很快来了。
陈家老太太七十大寿在即,整个镇子都在议论。陈家放出话,要大办寿宴,需要采买大量新奇、体面的寿礼和宴席用品。
寿礼新奇
我脑子里灵光一闪!超市仓库角落里,堆着好几箱印着大红福寿字样的、真空包装的精品寿桃馒头!那是末世前超市搞促销进的货,结果末世来了,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根本没人要,就一直压箱底了。又白又胖,印着红字,保质期还长,放在古代,绝对是新奇又体面的寿礼!
还有日化区那些包装精美的香皂、沐浴露!拆掉现代包装,装进我定制的、刻着简单花纹的小木盒里,不就是上好的香胰子和香身露
说干就干。我精心挑选了八个最大最圆润的真空寿桃馒头,小心地拆掉塑料包装,放在一个垫着红绸布的精致竹篮里。又挑了几块气味最淡雅(避免太浓烈引起怀疑)的香皂,拆包装,装进小木盒。沐浴露选了最接近花香的一款,用干净的小瓷瓶分装。
然后,我换上一身半新不旧但干净整洁的细棉布衣裙,提着竹篮,来到了陈府那气派的大门前。
门房是个势利眼,看我穿着普通,又是生面孔,爱答不理。
烦请通禀一声,西街林家小铺掌柜林晚,听闻老夫人大寿,特备一份薄礼,恭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我递上一个装着几十文钱的小荷包,一点心意,请小哥喝茶。
门房掂了掂荷包,脸色稍霁:等着。转身进去了。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门房出来了,身后跟着一个穿着体面、管事模样的中年人。
林掌柜管事打量着我,眼神带着审视。
正是小女子。我微微屈膝行礼,不卑不亢。
听说你有新奇寿礼献上管事目光落在我提的竹篮上。
我轻轻掀开盖在篮子上的红布一角,露出里面雪白饱满、印着鲜红寿字的大馒头。
管事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讶!这馒头……也太大太白太规整了!那鲜红的寿字更是从未见过!
此乃家传秘法所制的‘福寿仙桃’,取其‘蟠桃献寿’之意。洁白如雪,松软香甜,久放不坏,最是吉祥。我微笑着介绍,又打开一个小木盒和一个小瓷瓶,此乃特制‘凝香玉脂’,净手洁面,留香持久;此乃‘百花凝露’,沐浴后肌肤生香。都是小店精心所制,聊表心意。
管事拿起一个寿桃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香皂和沐浴露那淡雅的香气,脸上的惊讶变成了凝重。他显然识货,知道这几样东西的价值和其中的心思。
林掌柜有心了。东西……很别致。请随我来,老夫人的贴身嬷嬷想见见你。管事的态度客气了许多。
我被引到一处偏厅。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深褐色绸缎褙子的老嬷嬷等在那里。她仔细查验了礼物,尤其对那福寿仙桃赞不绝口,又详细询问了香皂和沐浴露的用法。我一一解答,态度恭敬又不失大方。
林掌柜年纪轻轻,心思倒是灵巧。老嬷嬷终于露出一点笑容,这份礼,老夫人定会喜欢。你的铺子,老身也听说了,东西不错。
成了!我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谢嬷嬷夸奖。小本经营,糊口而已。日后嬷嬷若有需要,只管吩咐。我适时地递上一个小小的、装着银锞子的荷包。老嬷嬷不动声色地收下,点了点头。
几天后,陈家老夫人大寿。陈府门前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很快,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传遍了安平镇:老夫人寿宴上,出现了一种洁白如雪、印着大红寿字的仙桃馒头,松软香甜,惊为天人!还有陈家女眷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独特淡雅花香,也引得宾客纷纷打听。
仙桃和凝香玉脂百花凝露的来源,自然指向了西街的林家小铺。
一夜之间,林家小铺从平民百姓光顾的小店,一跃成为安平镇上流社会关注的对象。不少体面人家的管家、仆妇开始出现在我的草棚前。
我的身份,无形中镀上了一层金。谁都知道,我的东西入了陈府的眼,甚至可能和陈家搭上了关系。
那些收清洁费管理税保护费的牛鬼蛇神,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王金宝看到我,那张胖脸上都挤出了极其勉强的笑容,眼神却更加怨毒。衙役再来,也是客客气气,甚至暗示我有什么麻烦可以找他们。
我知道,这暂时的安宁,是用寿桃和香胰子换来的,是狐假虎威。但这就够了。我需要时间发育。
借着这股东风,我决定升级店面。一直用草棚和帆布遮掩不是长久之计,而且超市里的好东西越来越多,需要更安全、更隐蔽的展示空间。
我花钱请了镇上的泥瓦匠和木匠。对外宣称是翻修祖屋。
帆布门帘换成了厚实的木门,草棚拆掉,建起了半人高的柜台,后面是重新加固、粉刷过的土墙(掩盖了水泥墙)。最重要的是,在柜台后面,我让人砌了一道影壁墙,彻底隔绝了外面看向里屋的视线。影壁墙后,就是通往超市内部的真正大门。
小铺焕然一新,虽然还是土墙瓦顶,但干净整洁了许多,像个正经铺面了。招牌也换成了新做的木匾,依旧是林家小铺四个朴实的字。
商品种类也悄然升级。
神仙面旁边,增加了细白挂面(更精细的面条)。
咸疙瘩增加了新口味:辣味榨菜(老干妈油辣椒拌的)。
新上架了糖霜(白砂糖)和蜜晶(冰糖),装在密封的小陶罐里,定价极高,专供富户。
凝香玉脂(香皂)和百花凝露(沐浴露)正式限量开售,成为镇上有钱太太小姐们追捧的奢侈品。
甚至谨慎地推出了一种止泻散——其实就是磨成粉的黄连素片,用油纸包成极小的一包,附上极简单的说明(仅用于轻微腹泻),价格高昂,且声明后果自负。
生意越发红火,钱箱越来越满。我在镇上的地位也悄然改变,从那个运气好的孤女,变成了有点本事的林掌柜。连里正见了我,也会客气地点头打招呼。
我沉浸在创业成功的喜悦和数钱的快乐中,警惕性不知不觉降低了一些。超市里的盐,一直是我最大、也最谨慎的底牌。我知道这玩意儿在古代的分量,所以从未直接售卖。平时自己吃用,也是极其小心,把超市的精盐混在粗盐里用。
然而,百密一疏。
一天下午,铁蛋急匆匆跑进铺子,小脸煞白:掌柜的!不好了!石头……石头他娘快不行了!
石头是我雇的另一个孩子,老实肯干。我一惊:怎么回事
说是……说是吃了河里的鱼,上吐下泻,人都拉脱形了!请了郎中,灌了药汤也不见好,郎中说……说怕是熬不过今晚了!铁蛋带着哭腔,石头他爹瘫在床上,家里就靠他娘浆洗缝补,石头求您……求您借点钱,再抓副药试试……
我心里一沉。这个时代,一场急病就能要了一个穷苦人的命。石头娘勤快,经常帮我洗刷装榨菜的陶罐。
走,去看看!我抓了一把铜钱,又鬼使神差地,从超市货架深处摸出一小包止泻散(黄连素粉),揣进怀里,跟着铁蛋就往外跑。
石头家比我的原身还穷,低矮的土屋弥漫着浓重的酸腐味和草药味。石头娘躺在破炕上,脸色蜡黄,气若游丝。石头跪在炕边,哭得眼睛都肿了。一个老郎中在旁边摇头叹气。
我赶紧把铜钱塞给石头:快去抓最好的药!石头感激涕零地磕了个头,飞奔出去。
我又拿出那包止泻散,对老郎中说:先生,这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一个方子磨的粉,专治急泻,您看……
老郎中狐疑地接过去,闻了闻,又沾了点尝了尝,苦得他直咧嘴,皱着眉:这药……性极寒凉霸道!病人如今元气大伤,恐受不住啊!
我看着石头娘奄奄一息的样子,心一横:先生,死马当活马医吧!总比干等着强!您说怎么用
老郎中叹了口气:也罢。取温水化开小半包,若能灌下,且看天命吧。
我和铁蛋合力,小心翼翼地撬开石头娘的嘴,把化开的药水一点点灌了进去。那药粉苦得惊人,昏迷中的石头娘都皱紧了眉头。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屋里静得可怕,只有粗重的呼吸声。老郎中闭目养神,铁蛋紧张地搓着手,我手心也全是汗。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石头抓药还没回来,炕上的石头娘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我们赶紧凑过去。只见她眼皮动了动,竟然缓缓睁开了!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不再是那种涣散的将死之态。
水……渴……她发出微弱的声音。
铁蛋惊喜地叫起来:醒了!婶子醒了!
老郎中急忙上前把脉,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脉象……虽弱,但已无滑脱之象!这……这药粉竟真如此神效!他猛地看向我,眼神灼热。
我心里一块大石落地,黄连素对细菌性腹泻效果立竿见影。我连忙解释:侥幸,侥幸而已。祖上偶然得的偏方,就剩这么一点了。
老郎中捻着胡须,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深意:林掌柜家学渊源,深藏不露啊。
石头娘捡回了一条命,对我千恩万谢。这事不知怎么传了出去,我手里有神药的消息在小范围内悄悄流传,更是给我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然而,就在石头娘病情好转的第二天傍晚,我正准备关铺门,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上了门。
是陈府的那个管事,陈忠。他脸色凝重,屏退了旁人,低声对我说:林掌柜,借一步说话。
我心里一紧,把他让进铺子,关上门。
林掌柜,你铺子里……可有盐陈忠压低了声音,开门见山,眼神锐利如刀。
盐!
这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在我头顶!他怎么会知道我自问掩饰得极好!
陈管事说笑了,我强作镇定,盐乃官卖之物,我这小铺子哪里会有都是去官盐铺买的粗盐,自己都不够用呢。
陈忠紧紧盯着我的眼睛,仿佛要看穿我的内心:林掌柜,明人不说暗话。老夫人寿宴上那‘福寿仙桃’,洁白如雪,毫无杂色。寻常人家蒸馍,即使用上好的细面,也难免带点微黄。还有你铺子里卖的‘咸疙瘩’,咸鲜透亮,毫无苦涩异味。这绝非市面上那些掺杂了沙土、苦涩难当的粗盐能腌制出来的!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也更危险:昨日,你用来救治石头娘的那碗水……下人收拾时不小心洒了些在地上,今早发现……竟未引来虫蚁!只有最上等的精盐,化水后才不会招惹虫蚁!林掌柜,你还要瞒吗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百密一疏!千防万防,竟在救人时露出了最大的破绽!陈忠此人,观察力太可怕了!
我大脑飞速运转。否认看陈忠的样子,显然已经笃定。狡辩只会显得心虚,彻底得罪陈家。
承认风险巨大!盐铁专卖,私藏、私售精盐是重罪!陈家知道了,是福是祸
电光火石间,我做出了决定。与其被揭穿陷入被动,不如主动抛出诱饵,把陈家绑上船!
我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被识破的无奈和一丝惶恐,苦笑道:陈管事……果然慧眼如炬。小女子……小女子确实有些门路,能得少许……品质稍好的盐。我刻意模糊了来源和数量。
陈忠眼中精光一闪,脸上却不动声色:品质稍好林掌柜过谦了。那等纯净之盐,便是州府官仓里的‘贡盐’,怕也有所不及!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如今北边战事吃紧,官盐运力不足,供应短缺,盐价飞涨,且质量低劣,苦涩难当。州府几位大人府上,还有我们陈家的酒楼,都苦于无好盐可用!林掌柜,你有多少这样的盐开个价!陈家全要了!而且,保你平安!
他最后四个字,掷地有声,既是诱惑,也是警告。
我知道,这是最后通牒,也是唯一的选择。拒绝,陈家为了灭口或者控制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答应,则是与虎谋皮,但至少有一线生机,还能搭上陈家这条大船。
心一横,我抬起头,直视陈忠:陈管事快人快语。盐,我有。但数量有限,且来源……不便透露。价格,需按市价最高等的‘贡盐’三倍计。交易方式,必须隐秘,由我指定时间地点,每次少量交付。陈府需保证我本人及小店绝对安全,任何风波,由陈府出面摆平。若能答应,这生意,便做得。
我开出了我能想到的最苛刻的条件,既是试探陈家的底线,也是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安全保障。
陈忠听完,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锐利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似乎在评估我的胆量和价值。
空气仿佛凝固了。
良久,他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下,缓缓开口:三倍贡盐价……可以。隐秘交易,陈家能做到。你的安全,陈府担了。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语气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淡然,林掌柜是聪明人。这安平镇,乃至整个清河县,聪明人才能活得长久。希望我们的合作,长久且愉快。
他伸出手。
我手心冰凉,但还是用力地握了上去。冰冷,有力。
合作愉快,陈管事。
一条充满风险、却也蕴含巨大机遇的绳索,将我和陈家牢牢捆在了一起。
与陈家达成盐的隐秘交易后,我的日子进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陈忠派了心腹,每隔十天半个月,在深夜时分,驾着一辆不起眼的骡车,悄悄停在我铺子后门。我则提前从超市里搬出几袋(50kg装)精制盐,拆开大包装,分装进特制的、厚实的粗麻布袋里,每袋约莫二十斤。一手交盐,一手收银(主要是金锭和银元宝,便于携带和储存)。
价格确实按贡盐市价的三倍结算,利润丰厚得吓人。每次交易完成,看着藏在超市保险柜(末世时准备的)里新增的金银,我都感觉像在做梦,又像在走钢丝。
陈府的能量确实巨大。镇上再没有任何牛鬼蛇神敢来骚扰我。连王金宝看我的眼神,都从怨毒变成了深深的忌惮和畏惧,远远看到我就绕道走。衙役们更是客气得像见了亲娘。
我的林家小铺生意越发稳固。除了盐这个隐形巨富来源,明面上的生意也稳步扩张。我又推出了水晶糖块(水果硬糖)、酥脆小饼(苏打饼干)等新奇零食,深受小孩子和牙口不好的老人欢迎。香皂和沐浴露更是打出了口碑,连隔壁镇子的富户都慕名而来。
手里有了足够的钱,我把铺子旁边的两间破屋也盘了下来,打通,重新修葺。新铺面宽敞明亮了许多,有了像模像样的货架(自己用超市里的金属货架改造,外面刷漆掩饰),分出了食品区、日杂区、甚至一个小小的精品区(卖香皂、沐浴露、糖果等高价品)。雇的人也多了,铁蛋和石头成了小管事,还招了两个手脚麻利的妇人帮忙。
日子似乎蒸蒸日上,朝着古代小富婆的目标稳步前进。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最大的暗流,还是来自王金宝。
自从我攀上陈家,王金宝明面上是消停了,但背地里的小动作一直没断过。他指使人到处散播谣言,说我卖的东西来路不正用了妖法吃了会折寿。可惜,在陈家这杆大旗和实实在在的产品质量面前,这些谣言如同蚍蜉撼树,掀不起什么风浪。
但他显然没有死心。我察觉到铺子附近总有几个生面孔在转悠,像是在踩点。铁蛋也告诉我,王金宝那个混混侄子,最近跟镇外一伙名声不太好的流民走得很近。
我心里警铃大作。王金宝这是要狗急跳墙,准备来硬的偷还是抢
超市是我的命根子,绝对不能有失!我立刻加强了防范。
加固防御:
请工匠把铺子的门窗都换成了更厚实的木头,加了粗大的门闩。后院的墙也加高了一截,上面插了些尖锐的碎陶片。
值夜:
让铁蛋和石头轮流带着另外两个半大小子值夜,就睡在铺子里,给他们配了铜锣和结实的木棍。工钱加倍。
示警装置:
在院墙根和关键通道,用细线串上空罐头瓶,做成简易的绊索报警装置。
秘密武器:
从超市五金区翻出了几瓶防狼喷雾和强光手电筒(太阳能充电的),藏在随手能拿到的地方。这是最后的底牌,轻易不能用。
日子在表面的安稳和暗中的紧绷中又过了两个月。
秋收过后,天气转凉。这天傍晚,天空阴沉沉的,寒风呼啸,似乎要下雨。路上的行人早早归家,店铺也纷纷打烊。
我清点完当天的流水,把铜钱锁进钱箱(钱箱固定在超市一个沉重货架底部),准备关门。铁蛋和石头带着两个小子,已经在铺子里搭好了地铺。
掌柜的,今晚风大,您也早点歇着吧。铁蛋搓着手说。
嗯,你们警醒点。我叮嘱了一句,回到自己隔出来的小里间(紧邻超市大门)。
不知为何,心里总有点莫名的不安,右眼皮直跳。我检查了一下藏在枕头下的防狼喷雾和强光手电,又把一把锋利的匕首(超市厨具区的)塞在靴筒里,才和衣躺下。
夜渐渐深了。风声越来越大,像鬼哭狼嚎,拍打着门窗。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一阵极其轻微、但又不同于风声的喀啦声,像一根针扎进我的耳朵!
我瞬间惊醒,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声音来自后院!
不是风声!是……有人在试图撬动后门的门闩!
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来了!
我悄无声息地滑下床,摸出枕头下的防狼喷雾和强光手电,又拔出靴筒里的匕首。冰冷坚硬的触感给了我一丝勇气。我像只猫一样,贴着墙根,悄无声息地挪到通往后院的小门边,从门缝里往外看。
惨淡的月光下,几条黑影正围在后门处。一个瘦小的身影正用工具在撬门!旁边还有三四条壮硕的黑影,手里似乎拿着棍棒和麻袋。
果然是王金宝!那个撬门的瘦子,就是他侄子王小癞!另外几个,看那破衣烂衫的样子,就是镇外那伙流民!
后门的门闩虽然结实,但在专业的撬锁工具(他们居然有这东西!)和蛮力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快点!磨蹭什么!一个粗嘎的声音低声催促,是流民头子。
妈的,这娘们门弄挺结实……王小癞骂骂咧咧。
就在这时,啪嗒一声轻响,门闩被撬开了!
开了!王小癞声音里带着狂喜。
门被缓缓推开一条缝……
就是现在!
我猛地拉开通往后院的小门,在王小癞等人惊愕的目光中,举起了手中的强光手电,对准他们的眼睛,狠狠按下了开关!
嗡——
一道刺眼至极、如同小太阳般的炽白光柱瞬间爆发,将昏暗的后院照得如同白昼!强光精准地笼罩了门口那几条黑影!
啊——我的眼睛!
什么东西!
痛死我了!
猝不及防的强光直射,让王小癞和几个流民瞬间发出了凄厉的惨叫!他们下意识地用手捂住眼睛,踉跄后退,瞬间丧失了战斗力。
有埋伏!流民头子反应最快,虽然也被强光晃得睁不开眼,但凭着经验挥舞着手中的棍子,胡乱地朝前打来,试图冲进来。
我早有准备,在他踏入门口的瞬间,另一只手的防狼喷雾对准他的脸,毫不犹豫地按下!
嗤——
一股辛辣刺鼻的红色浓雾精准地喷在流民头子脸上!
啊——!!!比刚才强光照射更凄厉十倍的惨叫响起!流民头子像被滚油泼了脸,丢掉棍子,双手拼命抓挠着自己的眼睛和脸,涕泪横流,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哀嚎!
妖法!是妖法!后面几个刚被强光晃得眼泪直流、勉强睁开眼的流民,看到头领如此惨状,再看到我手中那发出恐怖强光和喷出毒雾的法器,魂飞魄散!哪里还有半分抢劫的念头,发一声喊,连滚带爬地转身就跑,连地上的头领和王小癞都顾不上了!
王小癞离得稍远,强光伤害小些,但也吓得腿都软了。他惊恐地看着我,又看看地上翻滚哀嚎的流民头子,怪叫一声,连滚爬带地也想跑。
铁蛋!石头!抓贼!我厉声高喊,同时强光手电的光柱死死锁定王小癞!
铺子里早就被惊醒的铁蛋他们,听到喊声,立刻敲响了铜锣!
哐哐哐——抓贼啊!有贼进后院了!
刺耳的锣声在寂静的深夜里传得老远。
附近的住户纷纷被惊醒,点起了灯,有人拿着扁担、锄头冲了出来。
王小癞被强光晃得晕头转向,又被锣声吓得魂飞魄散,没跑几步就被冲出来的铁蛋和石头扑倒在地,死死按住。地上那个流民头子还在痛苦地翻滚嚎叫,脸上又红又肿,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样子极其骇人。
很快,被锣声惊动的街坊邻居和巡夜的更夫(得了陈府暗示,对这片格外关照)都赶到了。众人举着火把,看着后院这混乱的一幕,以及被制服的歹人,议论纷纷,惊骇不已。
天杀的!真是王小癞!
这几个是镇外那伙流窜的强人!
林掌柜,你没事吧
他们这是想干啥偷东西还是抢人
我收起防狼喷雾和强光手电(在众人赶来前就藏好了),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指着地上的王小癞和流民头子,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他们……他们撬了我家后门,想进来抢劫!幸亏……幸亏我养的大黄(并不存在的狗)惊醒了我们……铁蛋他们来得快……
我刻意模糊了击退他们的过程,只说是狗叫惊醒了伙计。
众人看着被撬坏的门闩,看着王小癞和流民头子的惨状(流民头子那脸实在太吓人了,都以为是反抗时被打的),还有地上散落的棍棒和麻袋,证据确凿,群情激愤!
绑起来!送官!
对!送官!王金宝指使侄子勾结流民抢劫,也不能放过他!
太无法无天了!
王小癞面如死灰,裤裆都湿了,哭喊着:不关我事啊!是我二叔……是我二叔王金宝让我干的!他说林家小铺有钱,还有宝贝……让我带人来抢……
这下彻底坐实了!
愤怒的人群押着王小癞和那个半死不活的流民头子(被泼了冷水稍微清醒点,但依旧痛苦呻吟),浩浩荡荡地直奔王记杂货铺。
王金宝被从被窝里拖出来时,还一脸懵。当看到被押着的侄子,听到众人的指证和怒骂,他肥胖的脸瞬间惨白如纸,瘫软在地,裤裆同样湿了一片,嘴里只会喃喃:完了……全完了……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尤其还涉及勾结流民抢劫,性质恶劣。衙役赶来(这次来得很快),在陈府管事陈忠恰好路过、并关切地询问了几句之后,王金宝叔侄和那几个流民被如狼似虎的衙役锁走,等待他们的,将是严惩。王记杂货铺也被愤怒的街坊砸了个稀巴烂,彻底除名。
经此一役,林家小铺在安平镇的根基彻底稳固。再也没有人敢打我的主意。所有人都知道,林掌柜不仅背景硬(陈家),自己也是个有手段的狠角色(虽然大家都不清楚后院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能制服几个持械歹人,肯定不简单),她的铺子,动不得。
危机解除,日子仿佛真的步入了正轨。
我的新铺子经营得有声有色,商品种类越来越丰富,甚至开始尝试一些简单的加工。比如用超市的酵母粉和改良面粉,请人专门制作更松软的精面馒头,在镇上独一份。香皂和沐浴露推出了新香型,用不同颜色的纸区分包装,成了送礼佳品。和陈家的盐交易也稳定进行,我的小金库以惊人的速度膨胀。
我在镇子东头买了一处带着小院子的青砖瓦房,真正安了家。铁蛋和石头成了我最得力的助手,帮我打理铺子,忠心耿耿。镇上的人提起林掌柜,语气里是实实在在的尊重,甚至带着点敬畏。
两年时间,弹指而过。
又是一个深秋,天空飘着细密的冷雨。我撑着伞,站在我那间已经颇具规模的林家小铺门口。崭新的青砖门脸,挂着黑底金字的招牌,里面货架整齐,商品琳琅满目。门口支着棚子,一口大锅里热气腾腾,煮着挂面,旁边摆着切好的榨菜丝、卤豆干(超市豆制品区真空包装的,拆开加工),香气四溢,吸引着赶早市的人们。
掌柜的,早!铁蛋穿着干净利索的短褂,正指挥伙计卸货。
林姐姐,给我来一碗神仙面,多加咸菜!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递过铜板。
林掌柜,上次那‘凝香玉脂’还有吗我家夫人还要两块。陈府的一个丫鬟挎着篮子过来。
我笑着应承着,收钱,递货,看着这充满烟火气的繁忙景象。
雨丝落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我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末世囤货的疯狂,穿越初期的惶恐,创业的艰辛,被觊觎的危险……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恍如隔世。
谁能想到呢一场末世囤货,阴差阳错,竟囤出了一个古代的安稳人生。
超市里的物资总有耗尽的一天。但这两年,我早已不是只靠超市存货了。我有了自己的铺子,稳定的供货渠道(比如粗盐来源,可以自己加工提纯一部分),有了信任的帮手,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钱和地位。超市,更像是我最后的堡垒和底牌。
也许未来还会有新的挑战,但此刻,听着雨声,闻着食物的香气,看着眼前这安稳忙碌的一切,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踏实。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冷雨中氤氲开。
雨还在下,不大,淅淅沥沥。
街对面,王记杂货铺的旧址早已换了主人,开了一家生意平平的布头店。王金宝叔侄据说被流放到了苦寒之地,这辈子是回不来了。
陈家依旧是我的靠山,也是最大的客户。陈忠偶尔会亲自来,取走那些装在粗麻布袋里的精品货,留下沉甸甸的银钱。我们保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谁也不去深究那盐的来源。
铁蛋和石头都长高长壮实了不少。铁蛋机灵,负责铺面的经营和往来账目,已经能独当一面。石头憨厚肯干,力气大,负责进货、搬运和后院的安全。我给他们涨了工钱,年底还有分红。私下里,他们叫我姐。
我那个青砖小院里,种了点花花草草,还养了两只下蛋的母鸡。日子过得平静而充实。超市里的东西,除了自己改善生活,更多的是作为种子,引出了这个时代可以生根发芽的东西。比如,我把超市里一些耐储存的蔬菜种子(番茄、辣椒、胡萝卜等)混在普通菜种里,送给相熟的菜农试种,只说是西域来的稀罕物。虽然第一年长得歪瓜裂枣,但奇特的颜色和味道,还是引起了一些好奇。或许,未来会有点惊喜
深秋的雨带着寒意,但铺子里热气腾腾的面汤,街坊邻居熟稔的招呼,伙计们忙碌的身影,都透着暖意。
掌柜的,陈管事来了。石头低声提醒我,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抬眼看去,陈忠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棉袍,撑着一把油纸伞,正站在铺子对面的屋檐下,朝我微微颔首。他身后跟着两个沉默的随从,牵着一辆盖着油布的骡车。
又到了交易的日子。
我点点头,对铁蛋交代了几句,撑着伞,不紧不慢地穿过湿漉漉的街道。
陈管事。我微微欠身。
林掌柜。陈忠脸上带着惯常的、看不出情绪的微笑,今日雨寒,货可备好了
备好了,老地方。我指了指铺子旁边那条通往我家后院的小巷。
我们默契地并肩往小巷走去。雨水打在伞面上,滴滴答答。
上次的盐,几位大人都很满意。陈忠的声音不高,混在雨声里,州府通判大人的夫人,尤其喜欢那批盐的纯净,特意嘱咐,若再有,可多留些给她府上。
承蒙夫人抬爱。只是此物难得,产量有限,老规矩,还是得等。我平静地回答。
明白。陈忠点点头,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几分深意,林掌柜这两年,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令人佩服。只是……树大招风。听说隔壁青牛镇,也有人开始仿制你那种‘咸疙瘩’了,虽然味道差些,但胜在便宜。
我心念微动。榨菜的仿制,在我意料之中。那东西技术含量不高,只要舍得用料(主要是盐)。看来,是时候推出点新东西了。
多谢陈管事提醒。小打小闹的仿制,不足为虑。我笑了笑,倒是新得了一批‘暖身宝’,正想请陈管事掌掌眼。
哦陈忠来了兴趣。
说话间,已到了我家后门。石头早已等在那里,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打开门。陈忠的随从将骡车赶进院子。
我引着陈忠走进充当临时仓库的厢房。里面堆放着几袋分装好的盐。我示意石头搬下其中一袋。
然后,我从旁边一个不起眼的木箱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扁扁的银色软袋子,上面印着一些奇怪的文字和图案。
这是何物陈忠疑惑地看着这从未见过的包装。
暖身宝。我撕开包装一角,一股淡淡的铁锈味混合着其他气味散出。里面是黑乎乎的粉末状东西。只需撕开,稍加揉搓,便能自行发热,温度适中,可持续几个时辰。贴身放置,可驱寒保暖。
其实就是超市里常见的暖宝宝贴。
我现场演示,撕开包装,揉搓了几下,很快,那薄薄的一片就开始散发出明显的热量。我把它递给陈忠。
陈忠小心翼翼地接过,入手果然温热!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惊讶:无需火源,自行发热竟有如此奇物!
正是。尤其适合冬日外出、老人妇孺驱寒。我看着他眼中闪烁的精光,知道这东西又戳中了他的痒处,数量同样不多,价格嘛……我报出了一个同样惊人的数字。
陈忠摩挲着手中那片温热的暖身宝,沉吟片刻,果断点头:此物新奇实用,定能大受欢迎!这批货,连同盐,陈府都要了!价钱就按你说的!
交易顺利完成。陈忠带着盐和那箱暖身宝心满意足地离开。我看着骡车消失在雨幕中,轻轻关上了院门。
回到铺子,铁蛋凑过来,小声问:姐,谈妥了
嗯。我看着门外连绵的秋雨,和街上为了生活奔波、在雨中来来往往的身影,心里一片宁静。
超市里的东西是有限的,但人的智慧和适应力是无限的。我用现代的物品敲开了古代的门,站稳了脚跟。未来,或许会有更多依靠这个时代本身力量生出的新东西。
雨势渐小,天色却依旧阴沉。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浑身湿透的中年汉子,抱着一个裹在破旧棉袄里、瑟瑟发抖的小女孩,焦急地冲进铺子。
林掌柜!行行好!买碗热面汤给孩子暖暖吧!孩子冻病了,实在走不动了……汉子声音沙哑,带着哭腔,从怀里掏出几枚湿漉漉的、带着体温的铜板,小心翼翼地放在柜台上。
小女孩脸蛋通红,嘴唇发青,蜷缩在父亲怀里,不住地咳嗽。
铁蛋看向我。
我看着那几枚沾着泥水的铜板,再看看那对在寒雨中相依为命的父女。
石头,我开口,去后面灶上,盛两碗热面,多加点汤。再切碟咸菜。
哎!石头应声去了。
汉子愣住了,随即眼圈一红,抱着孩子就要跪下:谢谢!谢谢林掌柜!您是大善人!
不必。我拦住他,指了指旁边的条凳,坐着等吧。孩子要紧。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飘着油花和葱花的面汤端了上来,还有一小碟金黄诱人的榨菜丝。汉子颤抖着手,先喂女儿喝了几口热汤。温暖的汤汁下肚,小女孩的咳嗽似乎都缓了些,小口小口地吸着面条。
汉子自己却不动筷子,只是看着女儿吃。
你也吃。我拿过一个馒头塞给他,天冷,不吃饱没力气。
汉子哽咽着,狼吞虎咽起来。
铺子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暖意。其他客人也看到了这一幕,没人催促,反而有人低声议论:
林掌柜心善啊……
是啊,这大冷天的……
听说她以前也苦过,知道穷人的难处……
我走到门口,看着屋檐滴落的雨水。
雨,终于停了。
一丝微弱却真实的阳光,穿透厚重的云层缝隙,洒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泛起一层薄薄的金光。空气清冽而干净。
我深深吸了一口雨后微凉的空气。
末世囤货,是生存的本能。
古代开店,是生活的选择。
而此刻的安宁与温暖,是风雨过后,自己挣来的一份踏实。
远处,不知谁家传来孩童追逐嬉闹的笑声,清脆地穿透了微寒的空气。
我转身回到柜台后,拿起算盘。
铁蛋,把今天的账盘一盘。
好嘞,姐!
算珠噼啪,日子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