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尉时野抵达邺城时已是深夜。
他没有去客栈,而是直接去了刑部的府衙。但是那儿除了守门的侍卫,早已是昏暗一片,他站在门外,望着漆黑的楼阁,仿佛这样就能窥见她的身影。
陆知盈……仙姑断……
这两个名字在他脑海中反复交织,像一把钝刀,缓缓地切割他的理智。
哎时野,你怎么在这儿
尉时野一回头就看见他的原同僚,刚喝完酒回家的路上。
我是来查一件事的,你可知汴京赫赫有名的‘仙姑断’的真实身份
对面人却吃惊地看着他笑道,你不知道仙姑就是陆知盈啊,两年前她不知为何突然隐退,现在又回来了……等等,陆知盈不是你夫人吗
尉时野怔在原地,人走远了也没没动过半分。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回到客栈,尉时野坐在窗前,头疼欲裂。
他仔细在脑海里搜寻寥寥无几的属于陆知盈正脸的画面,却想不起来——大多是她安静地站在角落,或是低头做事的背影。
他从未认真看过她的正脸,就像他从未认真了解过她。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曾在书房翻阅十里铺的书籍,书页上那熟悉的字迹,而他只是皱着眉只当她是随便看看。
她分析七星海棠时,条理清晰,句句戳中要点,而他只当是随口一说。
她也曾说,之前也接手过类似的案子……
而他根本没听进去。
她从未刻意隐瞒,只是他从未在意。
他突然有些恼怒,恼怒于陆知盈的闭口不言,恼怒于自己的充耳不闻。
尉时野猛地将茶杯砸向墙壁,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第二天,邺城刑部府衙。
陆知盈刚处理完上午的公务,步伐沉稳地走出来。
她穿着暗绿色的官服,长发高高束起,眼神锐利如刀,与过往两年来那个温顺的尉夫人判若两人。
陆知盈!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
尉时野大步追上,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微微皱眉。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汴京仙姑他的声音低哑,带着压抑的愤怒。
陆知盈缓缓转身,目光平静地看向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为什么不告诉你尉大人,成亲两年,你在意过吗你一直忽视我,从未主动开口问过,现在来质问我为什么隐瞒你
尉时野呼吸一滞。
她的眼神太冷,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街上人来人往,不少人驻足看着他们的对峙。
陆知盈轻轻抽回手,整理了下袖口,语气淡漠,尉大人,请自重,我们现在只是同僚,以后未必不会是对手。
她微微抬眼,目光如冰,
下次见你,只会在验尸现场。
说完,她转身离开,背影挺拔如松,没有丝毫眷恋。
尉时野站在原地,手指攥紧又松开。
他们明明是夫妻!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们会形同陌路,甚至成为对手。
可那张和离书突然浮现在眼前,拦住了他想要追上去的脚步。
回到客栈,尉时野无力地瘫坐在地,而门外却响起密密的敲门声。
没想到闻箫箫也跟来了邺城,略带哭腔的声音,时野,你来这里,是不是去找她了你明明说过……你根本不爱她的……
尉时野闭了闭眼,不知为何,听着闻箫箫的哭声,他心里只剩烦躁,没有得到理睬的闻箫箫渐渐也没了声音,似是走了。
他走到窗前,看着邺城的夜景,忽然想起两年前。
彼时陆知盈刚刚嫁给他,曾小心翼翼地问,你觉得邺城怎么样我从小在那长大,后来父亲升迁才搬到汴京的。
而他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汴京更好。
从此,她再没提过家乡。
第三天,大街小巷传遍了各种小报,贩报的小童嘴里还念着,
快来看呀,快来看呀,汴京鬼见愁尉大人和邺城仙姑断陆大人净是夫妻
此事一出,在刑部和大理寺乃至整个官场都闹得沸沸扬扬。
所以仙姑隐退两年,是给尉时野当贤妻良母了
尉时野和陆知盈两位联手可是天佑京都。
不过我也听闻,听说尉大人一直爱慕闻将军的女儿,怕不是妾有情,郎无意吧
众人津津乐道此事,更是痛批尉时野有眼无珠,而陆知盈始终没有出面。
深夜,尉时野独自坐在酒馆,一杯接着一杯地灌着烈酒。
旁边的小二看不下去劝他,郎君,您喝太多了……
他充耳不闻,直到醉意朦胧间,仿佛看到陆知盈坐在对面,依旧是温婉的模样,轻声问他,时野,今天公务多不多,累不累呀
他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片虚无。
不知不觉间,他早已弄丢了最珍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