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5.
我拔掉手背上的输液针,缓步走到窗前。
深秋的夜空划过一道血红色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像是上天在昭示着什么。
玻璃窗上倒映出我的脸,苍白的皮肤,乌黑的长发,还有那双不再含泪的眼睛。
走廊上是推车滚轮与地面摩擦的刺耳声响,还有此起彼伏的惊呼:
快!肾上腺素!
血压降到60/40!
天啊,他全身都在渗血!
我对着窗户轻声道:我经历的伤害,现在该你自己尝尝了。
走廊上的骚动越来越剧烈。
我听见主治医生在喊:
准备输血!患者出现不明原因的多器官出血!
这场景多么熟悉啊,就像半年前我被送来急救时一样。
只不过这次,再没有人会为他挡灾了。
我慢慢走回病床,从枕头下摸出那张被揉皱的B超单。
照片上那个模糊的小点,曾经是一个生命,是霍临川亲手签下同意书杀死的生命。
我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个已经不复存在的小生命,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
雨点砸在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拳头在捶打。
我蜷缩在病床上,听着隔壁病房的抢救声。
凌晨三点,医院终于恢复了平静。
护士来查房时,我假装熟睡,听见她小声对同事说:
太奇怪了,霍总身上突然出现很多旧伤疤,就像......就像被人虐待过一样。
我在黑暗中勾起嘴角。那些哪里是什么旧伤疤
那是我这五年来为他挡下的每一次伤害留下的印记。
现在,它们终于物归原主了。
天快亮时,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十八岁那年的霍临川,在所有人都骂我天煞孤星时。
他走到我面前,说:别怕,我信你。
梦里的他眼神那么温柔,醒来时让我又一次心碎地意识到:
我爱的那个霍临川,或许从来就不存在。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时,我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
门外传来简雨薇歇斯底里的哭喊:医生!救救临川!他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我缓缓坐起身,感受着身体里久违的轻松。
那种时刻为他人悬心的紧绷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力量在血管里流淌。
护士推门进来换药,看见我已经醒了,犹豫了一下才开口:
简小姐,您......要不要去看看霍先生他情况不太好。
我抚摸着已经没有任何针眼痕迹的手背,微微一笑:
不了,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6.
三天后,我办理了出院手续。
站在医院门口,阳光照在脸上,连带着心里也暖洋洋的。
那之后我没有回简家,而是用自己攒下的钱再市中心买了一套公寓。
契约解除后,我发现自己的能力并没有消失,反而进化了。
现在我能感知到他人的厄运,只是不再需要替他们承担。
这个能力在商场上简直无往不利。
三个月后,在与霍氏有关的一场关键并购案中,我准确预测了对方每一步棋。
又在对方负责人差点被车撞时,提前拉了他一把。
最后顺利拿下了方案。
那次并购后,我成立的宁欢投资一战成名。
后来霍临川因为怪病不得不退出管理层,而我已经收购了霍氏27%的股份。
成为最大单一股东。
董事会上,当虚弱的霍临川被人搀扶着进来。
看见坐在主席位上的我时,他的表情精彩极了。
我微笑着打招呼:
好久不见,霍先生身体好些了吗
他的手背上、胳膊上全是留下的淤青和伤痕。
那些曾经我为他挡下伤害,现在全都回到了他自己身上。
他声音嘶哑:
宁宁,我知道错了。
我抬手打断他:
董事会现在开始,第一项议程,关于罢免霍临川CEO职务的提案。
投票结果毫无悬念。
散会后,霍临川拦住我,双膝一软竟然跪了下来。
求你......救救我......
他抓着我的衣角,曾经俊朗的脸如今瘦得脱了形。
医生说我再这样下去活不过一年。
这些伤让我想起了你这些年每一次受的伤,我知道是你......
我俯视着他,心中竟无一丝波澜:
还记得你送我去霍振东床上的那个晚上吗
你说,‘她对我死心塌地,就该给我做这些事’。
他的脸色瞬间惨白。
霍临川,你现在承受的,不及我当初万分之一。
他嘶吼着:
宁宁!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冷笑的看着他:
怎么不能
曾经的我是喜欢过你,可是你呢
我俯下身看着他,眼神带着恨意:
霍临川,你知不知道,那个孩子不是霍振东的。
那晚我逃出来了,那个孩子是你的。
是你醉酒那晚,闯到我房间里,才有了那个孩子。
可你根本不分青红皂白,就杀掉了那个孩子。
闻言,霍临川全身都开始颤抖:
不可能,怎么会宁宁,你原谅我,我真的不知道。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
霍临川,那个时候如果你知道了你真的会留下那个孩子吗
你难道不怕我的传言吗
换句话说,那个时候的你,或者是更早之前的你,对我有过一丝真心吗
他跌坐在地上。
我轻声说:
你知道吗
契约解除后,被保护者会承受所有反噬。
但如果在反噬期间得到施术者的原谅,痛苦就会减轻。
霍临川的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芒。
我微笑着继续:
但我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你。
我要你一点点感受那些我为你承受的痛苦。
我要你在清醒中忏悔。
他眼中的光瞬间熄灭了。
我掰开他的手指,头也不回地离开。
7.
三日后,我在公寓里收拾,敲门声响起。
我开门,父亲和母亲站在门外。
眼里布满血丝,头发上的白发也多了很多,显然一直没休息好。
我注意到爸爸的西装皱巴巴的,妈妈一向精致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光彩。
看见我,他们的眼神瞬间亮了,说话的声音带着颤抖:
宁宁,终于找到你了,和爸爸妈妈回家吧。
我没有回答,侧了侧身:
先进来吧。
屋内,我坐在沙发上离他们最远的地方。
有什么事吗
爸爸慌忙拿出一份文件摊在茶几上,手指微微发抖:
宁宁,我们查到了当年那个算命先生的底细。
他根本不是云游道士,而是......而是简雨薇生母的堂兄。
我猛地抬头,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是简雨薇做的。
母亲在一旁泣不成声:
那个道士,原来是她亲舅舅。
我们竟然为了这种谎言,冷落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么多年。
文件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算命先生牵着幼年的简雨薇站在游乐园里。
照片背面写着舅舅带薇薇过生日。
父亲声音沙哑:
还有更可怕的,我们查了银行记录,这些年她一直用秘密账户给那个算命先生打钱。
看着这一个个证据,我轻声说道:
所以,简雨薇从来都不是孤儿。
她花着简家的钱,散布我是天煞孤星的谣言,就轻易的了夺走了你们的爱。
父母的表情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母亲突然抓住我的手,眼眶湿润:
对不起,宁宁,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
我们已经报警抓她了。
我苦笑着甩开她的手:
妈,您和爸爸对我的爱,竟然敌不过一句骗子说的话。
刚开始的时候,我真的不理解,现在,我依然不理解。
但,我不想懂了。
若是你们对我足够爱的话,又怎么会被挑唆。
简雨薇欺骗了你们,可是选择放弃我,放弃你们亲生女儿的,是你们自己!
我情绪有些失控。
知道真相的我,此刻内心竟然更加难受。
我转身背对着他们,声音哽咽:
你们养育了我那么多年,终究还是我的爸妈。
可是这些年的伤害,我也不会忘记。
或许有朝一日我会释怀,但至少不是此时此刻。
我不会回去的,你们走吧。
我说完这句话,屋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父亲和母亲互相看看,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收起文件,转身离开。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泪水模糊了视线。
我知道,他们是我的父母,我也爱他们。
可是,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无法弥补。
我关上门,靠在墙上,滑坐到地上。
这些年的经历像电影一样在脑海中回放。
从被算命先生预言为天煞孤星,到被父母冷落,再到被霍临川利用,失去孩子......
每一次的伤害都像是刻在心里的疤痕,虽然时间会让它们逐渐淡化,但永远不会消失。
8.
两天后的晚上,我正在公司整理查看文件。
突然灯开始闪烁,忽暗忽明的灯光下,我看见一个人影冲进来。
简宁,你这个贱人,都是你害的我失去了一切。
是简雨薇,她的面目狰狞,手里还握着一把水果刀,刀尖直指我的胸口。
我迅速后退,后背抵在办公桌上,手指悄悄摸向桌下的警报按钮。
简雨薇你怎么进来的
她癫狂地大笑,凌乱的发丝黏在满是汗水的脸上:
临川不要我了,爸妈也不要我了,这都是你害的!
她的刀尖猛地划过桌面,文件四散飞扬。
我冷眼看着她:
谣言是你散布的,你抢走了我的人生,现在竟然还反咬一口。
忘了我和你说的吗抢走的东西要能守得住。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
闭嘴!
我才是简家的大小姐!
说着她举着刀冲向我,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撞开。
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扑了进来,是霍临川!
他脸色惨白如纸,病号服上还沾着血迹,却用身体挡在了我前面。
你护着她
简雨薇的声音陡然拔高,刀尖开始剧烈颤抖:
你爱的是我!你说过她只是个工具!
灯光再次闪烁的刹那,我看见霍临川眼中闪过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决绝。
他突然抓住简雨薇持刀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推向墙壁。
他扭头看向我:
宁宁......快......跑......
简雨薇像头被激怒的野兽,刀光一闪,刀刃没入血肉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霍临川闷哼一声,水果刀深深插进了他的肩膀。
鲜血瞬间浸透了他的病号服,顺着衣角滴落在地毯上。
简雨薇松开刀柄,惊恐地后退: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救这个灾星!
霍临川靠着墙缓缓滑坐在地上,气若游丝:
因为......我欠她的......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警察和保安终于冲了进来。
简雨薇被按倒在地时还在尖叫:
临川你骗我!你说过会永远爱我的!
霍临川艰难地转向我,染血的手指微微抬起,似乎想触碰我的脸:
宁宁......对不起......
医护人员冲进来时,霍临川已经陷入昏迷。
而我从始至终都没有握住他伸过来的手。
9.
第二天一大早,医院传来消息:霍临川在剧痛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护士说,他死前全身突然同时爆开九十七道伤口,就像被无形的刀割遍全身。
而简雨薇在警局突发癔症,先是声称自己是简家真千金,后又哭求要见霍临川。
精神鉴定显示她患有严重妄想型精神分裂,被强制送入精神病院。
我站在简氏集团顶楼,看着朝阳升起。
手里是两份文件:霍临川的死亡证明,和简雨薇的精神鉴定书。
父亲轻轻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檀木盒子:
宁宁,这是......你小时候的东西。
盒子里有一张泛黄的照片:五岁的我坐在秋千上,父母站在两旁微笑。
那时还没有简雨薇,还没有那些伤害。
我取出那张被揉皱的B超单,和这些年偷偷记录的伤病日记,一起放在烟灰缸里点燃。
火光中,父亲老泪纵横:
董事会全票通过......由你出任简氏CEO。
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灰烬飘向窗外。.
那个为爱卑微的简宁已经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是重获新生的简宁。
手机震动,是一条社会新闻推送:
【霍氏集团前CEO诡异死亡,亲密女友精神失常】。
配图是霍临川生前最后一张照片。他躺在病床上,浑身是血,眼神却布满哀伤。
我关掉手机,对父亲微微一笑:
告诉妈妈,今晚我回家吃饭。
落地窗倒映出我的身影。
利落的西装短发,脖颈上简家的传家玉佩熠熠生辉。
那个天煞孤星的诅咒,终于随着那两个人的消失而破解。
窗外,一群白鸽飞过晴空。
新的时代,开始了。
简宁,也重新开始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