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诊断出胃癌晚期那天,
顾亦沉正在为他的白月光苏曼举办盛大的接风宴。
医生惋惜地告诉我,只剩下最后三个月的生命。
我攥着诊断书,手指冰凉,拨通了顾亦沉的电话。
响了很久,他才接起,语气里满是不耐:
又怎么了我不是说了,今晚苏曼的场子,你别来捣乱。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了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听见电话那头觥筹交错,苏曼的声音柔柔地传来:亦沉,是谁啊
顾亦沉的语气瞬间切换,温柔得能掐出水来:没什么,一个无关紧要的电话。
无关紧要,这四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准地插进我的心脏。
我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原来,二十年的青梅竹马,三年的夫妻情分,
在他那轮皎洁的白月光面前,一文不值。
顾亦沉,我这短暂的一生,所有的爱与热忱都给了你。
现在,我不要了,连同我的命一起,都不要了。
我挂断电话,将那张诊断书撕得粉碎,扔进了风里。
从今天起,叶知夏,为你自己活。
1
白月光归来
呕——
我趴在马桶上,撕心裂肺地干呕着,胃里翻江倒海,像是有一把钝刀在里面搅动。
冰冷的瓷砖贴着我的脸,稍稍缓解了高烧带来的滚烫。
今天是我们的三周年结婚纪念日,也是顾亦沉的白月光苏曼回国的日子。
他一大早就去了机场,把我一个人扔在这栋空旷的别墅里,发着高烧,自生自灭。
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通话记录上。
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顾亦沉的。
电话里,我求他回来,送我去医院。
他却不耐烦地打断我:
叶知夏,苏曼刚回来,水土不服,我现在走不开。
你不是有药箱吗自己找点退烧药吃了。
隔着听筒,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苏曼柔弱的咳嗽声,和她带着歉意的轻语:
亦沉,要不你还是回去看看吧,知夏姐一个人,我怕她……
顾亦沉立刻温声安慰她:
你别管她,从小到大娇生惯养,一点小病就大惊小怪。
你才最要紧,医生说你不能再受刺激了。
然后,电话就被他无情地挂断了。
我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只觉得一颗心比身体更冷。
原来,他不是没有温柔,只是他的温柔,从来都不属于我。
我和顾亦沉是青梅竹马,从穿开裆裤起就认识了。
所有人都以为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三年前,在双方父母的撮合下,我们顺理成章地结了婚。
我以为,二十年的相伴,终将焐热这颗石头心。
可我忘了,他心里早就住进去一轮皎洁的、不可替代的白月光。
苏曼。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整整十年。
她是顾亦沉高中时的学姐,也是他唯一宣之于口的爱恋。
后来苏曼出了国,杳无音讯。
顾亦沉变得沉默寡言,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我陪在他身边,看着他从一个桀骜不驯的少年,长成如今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商业巨鳄。
我以为,时间能抹平一切。
可现在我才知道,有些人,有些事,是刻在骨子里的。
白月光一回来,所有的伪装和体面都轰然倒塌。
我,叶知夏,不过是个拙劣的替代品,一个可笑的、自欺欺人的小丑。
胃里的绞痛再次传来,我扶着墙,艰难地站起来,一步步挪到客厅。
桌上,我精心准备的烛光晚餐已经凉透了。
红酒,牛排,还有他最爱的黑森林蛋糕。
蛋糕上用巧克力酱写着:老公,三周年快乐。
现在看来,多么讽刺。
我拿起手机,点开社交软件。
果不其然,顾亦沉的朋友圈更新了。
一张合照,他揽着巧笑嫣然的苏曼,配文是:欢迎回来。
照片的背景,是一家高级餐厅。
我认得那家餐厅,需要提前三个月才能预定到。
原来,他不是忘了纪念日。
他只是,不想和我一起过而已。
我盯着那张刺眼的照片,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
2
决裂之夜
第二天,顾亦沉回来了。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女士香水味,不是我常用的那款。
是苏曼的味道。
我坐在沙发上,一夜未睡,眼睛干涩得发疼。
他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看到桌上未动的晚餐,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怎么没吃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仿佛昨晚那个狠心挂断电话的人不是他。
我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
他的轮廓英俊得无可挑剔,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一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却只盛着冷漠和疏离。
这就是我爱了二十年的男人。
顾亦沉,我们聊聊吧。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他扯了扯领带,显得有些不耐烦。
有什么好聊的叶知夏,我告诉过你,苏曼她身体不好,你别总是有意无意地针对她。
我针对她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难道不是吗他冷笑一声,她昨天一回来,你就又是发烧又是胃痛,非要我回去。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我的心,被他这句话刺得千疮百孔。
原来在他心里,我就是一个为了争风吃醋,不惜用自己身体当武器的恶毒女人。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
是,我是故意的。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就是见不得她回来,见不得你对她好。我就是嫉妒,嫉妒得快要发疯了。
顾亦沉愣住了。
他大概没想过,一向温顺的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顾亦沉,你爱她,对不对
他眼神闪躲,避开了我的视线。
你胡说什么。
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不爱她。
他沉默了。
这沉默,比任何语言都更伤人。
我惨然一笑,心底最后一丝希冀也彻底熄灭。
我知道了。
我转身想走,手腕却被他一把攥住。
他的力气很大,像是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叶知下,你又在耍什么把戏
我没有耍把戏。我平静地回望他,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完了。
离婚吧,顾亦沉。
这五个字,我说得异常清晰。
顾亦沉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们离婚。我用力甩开他的手,直视着他震怒的眼眸,我成全你和你的白月光,祝你们,百年好合。
说完,我不再看他,径直走上楼。
回到房间,我反锁上门,身体靠着门板,无力地滑落在地。
眼泪,终于决堤。
顾亦沉,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流泪了。
从今往后,山高水远,我们,再无瓜葛。
3
冷眼旁观
顾亦沉没有同意离婚。
他像是被我那句祝你们百年好合刺激到了,开始变本加厉地折磨我。
他不再夜不归宿,但每天都会带着苏曼回家。
他们在我面前,上演着一幕幕情深意浓的戏码。
苏曼会亲手为他熬汤,而他会当着我的面,一口一口喝掉,然后夸赞她的手艺。
还是小曼熬的汤好喝,不像某些人,只会做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他口中的某些人,自然是我。
苏曼会柔柔弱弱地劝他:亦沉,你别这么说,知夏姐做的菜也很好吃。
然后转向我,露出一个歉疚又无辜的微笑。
知夏姐,你别生亦沉的气,他就是心直口快。
我看着她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只觉得无比恶心。
我没有理会他们,默默地吃着自己的饭。
食不下咽,味同嚼蜡。
吃完饭,他们会坐在我最喜欢的沙发上,看一部老旧的爱情电影。
那是苏曼最喜欢的电影。
她会靠在顾亦沉的肩上,随着剧情的起伏,时而落泪,时而轻笑。
而顾亦沉,会温柔地为她拭去眼泪,眼里的宠溺,是我从未见过的。
我就像一个局外人,一个多余的观众,被迫欣赏着他们的恩爱。
有一次,苏曼不小心打碎了我母亲留给我唯一的一对玉镯。
那是我最珍视的东西。
我气得浑身发抖,第一次对她吼出了声。
你干什么!
苏曼的眼圈立刻就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对不起,知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看这对镯子很漂亮,想拿起来看看……
顾亦沉立刻将她护在身后,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冲我咆哮:
叶知夏!你吼什么!不过就是一对镯子,碎了就碎了,你至于吗
至于吗我红着眼,指着地上的碎片,声音都在颤抖,顾亦沉,你知不知道,这是我妈的遗物!
他愣了一下,随即冷硬地别过头。
不就是一对镯子,我赔你一百对就是了。
你赔得起吗我歇斯底里地哭喊,你用什么赔用钱吗顾亦沉,你知不知道,有些东西,是再多钱也买不回来的!
不可理喻!
他丢下这四个字,揽着还在抽泣的苏曼,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将那些碎片,一片一片地捡起来。
锋利的边缘,划破了我的手指,鲜血直流,我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因为,再痛,也痛不过心里的伤。
我终于明白,顾亦沉不是不懂,他只是不在乎。
因为不爱,所以我的所有珍视,在他眼里,都一文不值。
因为不爱,所以我的所有痛苦,在他看来,都只是无理取闹。
也好。
这样,我离开的时候,才能更决绝,更了无牵挂。
4.
无声告别
我开始为离开做准备。
我将名下所有只属于我自己的财产,悄悄转移到了一个新开的海外账户里。
我联系了最好的律师,拟好了离婚协议。
除了我自己的东西,顾家的财产,我一分未取。
我甚至,开始学习如何生活。
学习如何一个人换灯泡,一个人修水管,一个人面对所有曾经让我恐惧的蟑螂和老鼠。
我做得悄无声息,顾亦沉和苏曼沉浸在他们的二人世界里,对此一无所知。
他大概以为,我已经认命了,接受了苏曼的存在,准备三个人就这么畸形地生活下去。
他甚至,对我缓和了脸色。
有天晚上,他难得没有和苏曼腻在一起,而是走进了我的房间。
那时我正在收拾我的画稿,准备打包带走。
他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上,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知夏,别闹了,好不好
他的身上,没有了苏曼的香水味,只有他自己清冽好闻的味道。
有一瞬间,我几乎要心软。
但下一秒,我就清醒过来。
我轻轻推开他,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
我没有闹。
那你最近在干什么神神秘秘的。他皱眉看着我,眼里带着审视。
没什么,我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情绪,收拾一些不用的东西,准备扔掉。
他没有怀疑,只是叹了口气。
知夏,我知道镯子的事情让你很伤心。我已经骂过苏曼了,她也知道错了。
她年纪小,不懂事,你多担待一些。
年纪小
苏曼只比我小一岁。
一个快三十岁的女人,在他眼里,还是个需要被担待的孩子。
而我,这个只比她大一岁的,就活该成熟懂事,活该承受一切吗
我只觉得可笑。
顾亦沉,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今天,打碎镯子的人是我,你会怎么样
他愣住了,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替他回答:
你不会像安慰她一样安慰我。你只会觉得我笨手笨脚,连个镯子都拿不稳。
你甚至会觉得,我是在借题发挥,故意找茬。
他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
因为,我说的,全都是事实。
知夏,你一定要这么咄咄逼人吗
我咄咄逼人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顾亦沉,到底是谁在逼谁
是你,是你亲手将我逼到了绝境!
我不想再和他争论下去,这些毫无意义的拉扯,只会消耗我最后的热情。
出去。我指着门,冷冷地说,我累了,想休息。
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叶知夏,你别后悔。
他摔门而出。
我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一片平静。
后悔
我最后悔的,就是爱上你,顾亦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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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绝望之雨
离开的日子,定在一个雨天。
那天,我的胃病又犯了,疼得我蜷缩在床上,冷汗直流。
我摸索着手机,想给我的私人医生打电话。
却鬼使神差地,拨通了顾亦沉的号码。
或许,在内心深处,我还在期待着什么。
期待他能有一丝丝的怜悯和心疼。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那头很吵,是KTV包厢里嘈杂的音乐声和嬉笑声。
喂他的声音带着醉意和不耐。
我疼得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微弱的申吟。
说话!叶知夏,你又在搞什么鬼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顾亦沉……我……我胃疼……好疼……
我的声音,被嘈杂的音乐声淹没。
我听到苏曼娇俏的声音响起:亦沉,谁啊快来喝酒啊!
然后,我听到了这辈子,最让我绝望的一句话。
顾亦沉说:叶知夏,别再耍这种博取同情的把戏了,很无聊。
嘟——嘟——嘟——
电话被无情地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胃里的疼痛,仿佛也消失了。
因为,心口的那个洞,更疼,疼得我快要无法呼吸。
原来,这就是绝望的滋味。
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狠心到这种地步。
我笑了,无声地笑了。
眼泪顺着眼角,滑进发丝,冰凉一片。
顾亦沉,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彻底死心。
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从抽屉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止痛药,混着冷水,一把吞了下去。
药效很快就上来了,胃里的绞痛渐渐平息。
我换好衣服,拖着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走出了这个我生活了三年的,如同牢笼一般的家。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雷声滚滚。
我没有打伞,任由冰冷的雨水浇透我的全身。
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栋华丽的别墅。
灯火通明,却照不进我心里一丝一毫。
那里,曾是我以为的港湾。
现在,我亲手将它舍弃。
我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机场。
在候机大厅里,我拿出另一部手机,给我最好的朋友周诗涵发了一条信息。
诗涵,帮我办一件事。
我将我的计划,全盘托出。
周诗涵很快回了电话,声音里满是担忧和愤怒。
知夏!你疯了吗你要假死顾亦沉那个渣男,值得你这么做吗
不,我看着窗外起起落落的飞机,语气平静得不像话,我不是为了他。
我是为了我自己。
我想,彻彻底底地,和过去告别。
我想,让叶知夏这个人,死在所有人的记忆里。
然后,换一个身份,重新开始。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最后,周诗涵叹了口气,妥协了。
好。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但是知夏,你一定要答应我,好好活着。为自己,好好活着。
嗯。我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眶湿润。
挂断电话,广播里传来催促登机的声音。
我拉着行李箱,汇入人流,登上了飞往异国的航班。
再见了,顾亦沉。
再见了,爱你的那个叶知夏。
她已经死了。
死在了那个,你挂断电话的,大雨倾盆的夜里。
6
假死之谜
我消失的第三天,顾亦沉才发现我不见了。
是他公司的秘书打电话给我,说有一份紧急文件需要我签字,但我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他这才想起来,他已经三天没有见过我了。
他回到别墅,迎接他的是一室的清冷和寂静。
我的房间里,所有属于我的东西,都不见了。
衣柜空了,梳妆台上空了,就连我最爱的那盆兰花,也消失了。
只在床头柜上,留下了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和一枚孤零零的婚戒。
据周诗涵后来说,顾亦沉当时并没有慌张。
他只是冷笑一声,将那份离婚协议撕得粉碎。
他以为,这又是我欲擒故纵的把戏。
他笃定,我爱他入骨,离了他根本活不下去。
他笃定,我闹够了,就会自己回来。
他甚至,还有心情去陪苏曼逛街,看电影。
直到第五天,一则新闻,打破了他所有的笃定。
本市南郊高速路段发生一起严重车祸,一辆白色轿车失控冲出护栏,坠入江中。车主身份已确认,系顾氏集团总裁夫人,叶知夏女士。目前,车辆打捞工作正在进行,车主……生还希望渺茫。
新闻画面里,是湍急的江水,和正在紧张作业的打捞队。
那辆白色的轿车,是我名下的车。
顾亦沉是在一场重要的商业晚宴上,看到这则新闻的。
他当时正端着酒杯,和合作伙伴谈笑风生,苏曼就依偎在他身边。
当他看到屏幕上出现我的名字和照片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手里的高脚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一地玻璃渣。
他像疯了一样,推开身边的人,冲出了宴会厅。
他赶到事发现场的时候,我的尸体,刚刚被打捞上来。
当然,那不是我。
是周诗涵按照我的吩咐,找的一具和我身形相似的,无人认领的尸体。
并且,花重金买通了关系,伪造了DNA鉴定报告。
顾亦沉看着那具被白布覆盖的,血肉模糊的尸体,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他冲上去,想要掀开白布,却被警察死死拦住。
顾先生,请您冷静一点!逝者已矣,请您节哀!
不!不可能!这不是她!他双目赤红,像一头困兽,嘶吼着,知夏她水性那么好!她不可能死的!
她只是在跟我闹脾气!她在骗我!对不对
他抓住周诗涵的肩膀,用力摇晃着,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周诗涵红着眼,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顾亦沉!你醒醒吧!知夏已经死了!
是你!是你亲手把她逼死的!
她出事那天,给你打过电话!她说她胃疼,让你救她!可是你呢
你在陪你的白月光花天酒地!你跟她说,让她别耍把戏!
顾亦沉,你满意了吗她再也不会烦你了!再也不会跟你耍把戏了!你高兴了吗
周诗涵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利刃,狠狠地插进顾亦沉的心脏。
他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脸上血色尽失。
他想起来了。
那个雨夜,他确实接到过我的电话。
电话里,我的声音,微弱又痛苦。
可他当时,只觉得厌烦。
他以为,那只是我博取同情的又一次表演。
他怎么也想不到,那竟然,是他听到的,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
他抱着头,痛苦地跪倒在地。
一声凄厉的哀嚎,响彻整个江边。
啊——!!!
悔恨,像汹涌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7
重生之悦
顾亦沉疯了。
在我死后,他彻底变成了一个疯子。
他开始疯狂地酗酒,没日没夜地把自己关在我和他曾经的家里。
那栋别墅,被他布置成了我的灵堂。
客厅中央,放着我放大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我,笑靥如花。
他每天就对着我的照片,一坐就是一整天。
时而喃喃自语,时而失声痛哭。
知夏,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我把苏曼赶走了,我再也不见她了……你回来,好不好
顾氏集团的股价,因为总裁的消沉,一落千丈。
公司里的事务,他一概不理。
董事会对他怨声载道,股东们纷纷抛售股票。
曾经不可一世的商业帝国,摇摇欲坠。
苏曼来找过他几次。
她试图用她的温柔,将他从崩溃的边缘拉回来。
可换来的,却是他更加疯狂的报复。
滚!
他将一个酒瓶,狠狠地砸在苏曼脚边。
如果不是你,知夏就不会死!
苏曼,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认识你!
他将苏曼赶出了别墅,并且动用所有的关系,封杀了她。
苏曼一夜之间,从众星捧月的白月光,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她失去了工作,失去了名声,失去了一切。
她不甘心,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死人,还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她更不明白,为什么顾亦沉宁愿守着一个死人的回忆,也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这些,都是周诗涵告诉我的。
我们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坐在法国塞纳河畔的咖啡馆里。
我喝着咖啡,听着电话那头,周诗涵绘声绘色的描述,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甚至,还有点想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顾亦沉,你现在的痛苦,比得上我曾经所受的万分之一吗
知夏,他真的很惨。前几天,他还因为酒精中毒,被送去洗胃了。
听说,他现在瘦得脱了相,整个人都快不行了。
你要不要……
不要。我打断她,语气平静而坚定。
诗涵,我早就说过了。叶知夏已经死了。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自我感动,自我惩罚罢了。
这与我无关。
我只想,好好地,过我自己的生活。
周诗涵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
对了,你现在怎么样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我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河面,和来来往往的游船,嘴角微微上扬。
我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我换了一个新的名字,叫林悦。
我用我带来的钱,开了一家小小的画廊。
每天画画,看展,喝咖啡,晒太阳。
没有争吵,没有背叛,没有歇斯底里的痛苦。
日子平淡,却无比心安。
我甚至,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
他叫林宇轩,是一个温文尔雅的摄影师。
我们是在一次画展上认识的。
他很欣赏我的画,我也很喜欢他镜头下的世界。
我们有很多共同话题,可以从梵高聊到莫奈,从黑白胶片聊到数码后期。
和他在一起,很轻松,很舒服。
他会记得我的喜好,记得我不吃香菜,记得我喜欢喝温水。
他会在我画画的时候,安静地陪在我身边,为我递上颜料。
他会在我累的时候,温柔地为我揉捏肩膀。
他看我的眼神,总是充满了欣赏和珍视。
那是我在顾亦沉眼里,从未见过的光芒。
我以为,我的生活,就会这样平静而美好地继续下去。
直到那天,我在画廊里,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顾亦沉。
8
幽灵再现
他站在我的画廊门口,瘦得几乎脱了形。
曾经剪裁合体的昂贵西装,此刻空荡荡地挂在身上。
脸上是病态的苍白,眼窝深陷,下巴上长满了青色的胡茬。
那双曾经让我沉沦的深邃眼眸,此刻布满了红血丝,充满了疯狂的偏执和浓得化不开的悔恨。
他就那样死死地盯着我,像是怕我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时隔一年,我以为再次见到他,我会心痛,会愤怒,会百感交集。
可真正面对他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内心,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没有爱,自然也就没有了恨。
他于我而言,不过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林宇轩察觉到了我的异样,走到我身边,关切地问:
悦悦,怎么了认识的人吗
我摇了摇头,挽上他的手臂,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
不认识。可能只是一个迷路的游客吧。
我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门口的顾亦沉听得一清二楚。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一步一步地,朝我走来。
他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我的脸。
知夏……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你果然,还活着。
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狠心,丢下我一个人。
他的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伸出手,想要触摸我的脸。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触碰,脸上的笑容也冷了下来。
这位先生,我想你认错人了。
我不叫知夏,我叫林悦。
不,你就是知夏!他激动地上前一步,想要抓住我,你的眼睛,你的鼻子,你的嘴巴……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认得!
林宇xen将我护在身后,皱眉看着他。
先生,请你放尊重一点。这是我的女朋友。
你的女朋友顾亦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赤红着双眼,死死地瞪着林宇轩,她是我老婆!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我们没有离婚!她永远都是我顾亦沉的女人!
他的咆哮,引来了画廊里其他客人的侧目。
我只觉得无比难堪和厌烦。
我从林宇轩身后走出来,冷冷地看着他。
顾先生,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叶知夏一年前就已经死于车祸,还上过新闻,整个南城的人都知道。
你如果思念亡妻,可以去她的坟前,而不是在这里,对着一个陌生人胡言乱语,骚扰我的正常生活。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凌迟着他的心。
他的脸色,一寸寸地变得惨白。
不……你没有死……他喃喃自语,像是要说服自己,你只是在生我的气,对不对
知夏,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
他扑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一个曾经叱咤风云,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此刻,却像一条卑微的狗,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这一幕,何其讽刺。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心里没有一丝快意,只有无尽的悲凉。
顾亦沉,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多可怜。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当初我给你打电话求救,绝望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时,比你现在,还要可怜一百倍,一千倍。
你现在所有的悔恨和痛苦,都不过是你咎由自取。
别说我们不可能重新开始,就算时间倒流,我也只会选择,在那场车祸里,死得更彻底一点。
9
最后的挣扎
顾亦沉没有走。
他在我的画廊对面,租下了一间公寓。
每天,他就坐在窗边,用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看着我。
看我和林宇轩一起布置画廊,看我和林宇轩一起招待客人,看林宇轩温柔地为我披上外套,看我对他巧笑嫣然。
他像一个阴魂不散的幽灵,试图用他那沉重的、充满悔恨的目光,将我拉回过去的地狱。
我没有理会他。
我和宇轩的生活,依旧平静而美好。
我们一起去看了期待已久的画展,一起去阿尔卑斯山滑雪,一起在普罗旺斯的薰衣草花田里,拍下了很多漂亮的照片。
我的画廊,在他的帮助下,也经营得越来越好,在当地小有名气。
我的生活,正在朝着我所期望的方向,一步步前进。
而顾亦沉,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
他不再打理自己,整日以酒为伴。
有几次,我甚至看到他,在深夜里,醉倒在画廊门口。
宇轩想去扶他,被我拦住了。
别管他。
我不是圣母,我做不到对一个曾经将我伤得体无完肤的人,报以同情。
他的痛苦,是他应得的惩罚。
终于,在一个暴雨的夜晚,他撑不住了。
他冲进画廊,浑身湿透,像一只落汤鸡。
他抓着我的手臂,力气大得吓人。
知夏!你跟我回去!
我把顾氏的股份,全都转到你的名下!我把我的所有都给你!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
我不能没有你……知夏,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我快要死了……求求你,救救我……
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和满脸的泪水,只觉得无比荒唐。
救你顾亦沉,当初我求你救我的时候,你在哪里
当初我被你和苏曼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你在哪里
当初我躺在冰冷的江水里,慢慢沉下去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一步步后退。
是你,亲手杀死了那个爱你的叶知夏。
现在,你又凭什么,要求她死而复生,来拯救你这个杀人凶手
我的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剑,彻底击溃了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他呆呆地看着我,嘴唇翕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
够了。林宇轩挡在我身前,将我严严实实地护住。
他冷冷地看着顾亦沉,眼神里带着警告。
顾先生,悦悦现在的生活很平静,请你不要再来打扰她。
如果你再骚扰她,我会报警。
顾亦沉像是没听到他的话,目光穿过他的肩膀,固执地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卑微,痛苦,又充满了绝望的祈求。
我别过脸,不再看他。
宇轩,我们走。
我挽着林宇轩的手,头也不回地,从他身边走过。
身后,传来他压抑的,如同困兽一般的呜咽。
我的脚步,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顾亦沉,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
在你挂断那个求救电话的时候。
在你选择你的白月光,而将我弃之如敝履的时候。
一切,就都结束了。
10
永不相见
我以为顾亦沉会就此罢休,但他没有。
他用了一种更极端的方式,试图将我捆绑在他身边。
他病了,胃癌晚期。
和我当初捏造的那个谎言,一模一样。
仿佛一个宿命的轮回。
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瘦骨嶙峋,气若游丝。
他的律师找到我,将一份遗嘱,交到我手上。
他将他名下所有的财产,包括整个顾氏集团,全都留给了我。
唯一的条件,是希望我能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陪在他身边。
我看着那份沉甸甸的遗嘱,只觉得可笑。
他以为,他用钱,就能买回他曾经丢失的东西吗
他以为,他用死,就能赎清他所有的罪孽吗
太天真了。
我去了医院,但不是为了满足他的遗愿。
我站在他的病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我时,浑浊的眼眸里,瞬间亮起了一丝光。
知夏……你来了……
他挣扎着,想要抓住我的手。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
我将那份遗嘱,扔在他的病床上。
收起你这套自我感动吧,顾亦沉。
你的钱,你的公司,我一分都不会要。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看你,也不是为了原谅你。
我只是想,亲口告诉你一件事。
我俯下身,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清晰无比地说:
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从始至终,都是我为了顾家的财产,在演戏罢了。
你和苏曼的那些事,我根本就不在乎。我之所以跟你闹,不过是想让你愧疚,从而分给我更多的财产。
至于那场车祸,那个孩子……也都是我计划好的。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他猛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那双曾经盛满星辰的眼眸里,最后的光,一点点地,熄灭了。
不……不可能……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你在骗我……你在报复我……
我直起身子,冷漠地看着他。
信不信,由你。
顾亦沉,你这辈子,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被你捧在手心的白月光,不过是个处心积虑的绿茶。
被你弃之如敝履的妻子,也只是个贪得无厌的骗子。
你现在,一无所有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决绝地,走出了病房。
我没有回头。
我不知道,我走后,他是什么表情。
我只知道,从我走出那间病房开始,我的人生,才真正地,获得了新生。
后来,我听周诗涵说,顾亦沉在我走后,就拔掉了自己的呼吸机。
他死的时候,眼睛还睁着,直勾勾地,望着门口的方向。
像是在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而苏曼,在失去顾亦沉这个靠山后,生活过得一塌糊涂。
她试图去勾搭别的富豪,却因为声名狼藉,被人当成笑话一样赶了出来。
最后,听说她欠了一大笔高利贷,被人卖到了东南亚,下场凄惨。
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我和林宇轩,在法国的一个小镇,举行了婚礼。
婚礼很简单,只邀请了几个亲近的朋友。
阳光下,他为我戴上戒指,温柔地吻着我的额头。
林悦,我爱你。
我看着他满是爱意的眼睛,笑了。
林宇轩,我也爱你。
我终于,等到了我的太阳。
至于顾亦沉,就让他,和他那份沉重的、至死都得不到救赎的爱,一起,烂在过去里吧。
我们之间,两不相欠。
只是,若有来生。
顾亦沉,惟愿,我们,永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