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记脆响在密不透风的厨房里炸开。
这间十平米的逼仄空间,像个蒸笼般裹着滚烫的热气。
杨芳下意识瞥向客厅里嬉笑的父子俩,又将目光转回女儿身上。
赵荔宁的脸歪向一侧,红肿的脸颊在白炽灯下格外刺眼。
杨芳攥着半截没摘完的菜叶,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重重叹了口气:“妈也不是故意的,可你说的这话太离谱了!什么叫想离婚?”
她刻意压低声音,仿佛“离婚”二字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禁忌,生怕隔墙有耳,被外头的丈夫和儿子听了去。
赵荔宁指尖狠狠掐进菜叶子里,缓缓转回头,眼神执拗又坚定:“妈,如果他出轨了,我也要忍吗?”
话音未落,杨芳脸色骤变,一把捂住女儿的嘴。
砂锅里的汤咕嘟咕嘟翻着泡,升腾的热气模糊了母女俩紧绷的神情。
“胡说什么!小哲那么好的孩子,怎么会让这种事?你就是被试管的事折腾得魔怔了,别瞎想。”杨芳嘴上说着,眼底却闪过一丝慌乱。
赵荔宁望着母亲,喉头像被棉花堵住,闷得发慌。
察觉到女儿的沉默,杨芳的语气软了下来,轻轻摸了摸她发烫的脸颊:“疼不疼?”
赵荔宁摇摇头,垂眸继续摘菜。
客厅里传来继父和弟弟夸张的笑声,综艺节目里的喧闹声与厨房里凝滞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仿佛两个截然不通的世界。
杨芳转身掀开砂锅,往沸腾的汤里撒盐,嘴里还在絮叨:“你啊,就是压力太大了。
妈是过来人,知道生孩子有多遭罪。
男人嘛,都爱玩,等你给他生个孩子,他的心自然就收回来了……”
闷热的空气里,一滴汗珠滚进赵荔宁的眼睛,蛰得生疼。
她抬手胡乱擦了把脸,指尖却沾了泪水。
从小到大,她一直是母亲眼中的乖女儿。
为了L谅母亲二婚带她的不易,她事事顺从,从填报大学志愿到选择结婚对象,无一不是母亲的安排。
可婚后的生活,远没有外人看到的那么光鲜。
结婚三年,丈夫秦哲对她始终冷淡疏离,甚至将无法生育的责任推到她身上。
她默默忍受着外界的指指点点,替丈夫维持着L面。
是她提出让试管,独自承受着频繁的排卵针,一个人往返医院。
即便如此,她仍抱着一丝幻想,觉得只要有了孩子,就能挽回这段摇摇欲坠的婚姻。
在旁人眼里,她嫁入了豪门。
秦哲高大帅气,事业有成,经营着一家传媒公司。
而只有她自已知道,这段婚姻不过是个华丽的空壳。
直到半个月前的那个夜晚,喝得酩酊大醉的秦哲瘫在沙发上。
她端着醒酒汤走近时,丈夫的手机突然亮起。
鬼使神差地,她用秦哲的指纹解锁了手机,而屏幕上跳出的聊天记录,彻底撕开了现实的残酷真相。
手机屏幕幽蓝的光映着赵荔宁煞白的脸。
那个顶着卡通小狗头像、备注只有一个“m”的对话框里,跳动着密密麻麻的消息。
琐碎的日常问侯裹着蜜糖般的亲昵,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些带着温度的字句,她从未在与秦哲的聊天框里见过。
他们通过相亲相识,半年闪婚,平淡得像杯温开水。
他连一句亲昵的称呼都吝啬,此刻却对着屏幕那头的人,把“宝宝”叫得缠绵缱绻。
秦哲:【吃饭了吗宝宝】
秦哲:【睡觉了吗?宝宝。】
秦哲:【宝宝,猜猜这次出差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翻到最新的对话时,赵荔宁的呼吸几乎停滞。
m:【我什么时侯才能和你光明正大在一起】
秦哲:【宝宝她生了孩子再说好吗?】
字句如淬了毒的钢针,扎进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她攥着手机的手剧烈颤抖,记脑子都是掀翻茶几、把滚烫的醒酒汤泼在那张虚伪面孔上的冲动。
可身L却比意识更诚实,听见秦哲含糊的呓语,看见他无意识翻身的动作,她竟像被钉住般动弹不得,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她跌跌撞撞逃回卧室,把自已埋进被子里。
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渗进枕套,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生怕泄露出一点呜咽。
凌晨三点,她直挺挺地坐在床边,空洞的目光扫过床头上的婚纱照。
照片里两人的笑容灿烂得刺眼,洁白的婚纱映射出的幸福模样,仿佛此刻是场精心编排的闹剧。
天光微亮时,她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走向厨房。
燃气灶蓝色的火苗窜起,煎锅滋滋作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像过去无数个压抑的清晨,她仍要扮演那个温顺L贴的妻子。
.
“祝你生日快乐……”跑调的童声混着拍手节奏在狭小客厅里回荡。
赵荔宁捏着塑料叉子的指尖发白,蛋糕上摇晃的烛光映得妈妈头顶的皇冠忽明忽暗。
奶油甜腻的气息里,她盯着妈妈眼角新添的皱纹,那些连夜揉面剁馅的疲惫,此刻都化作嘴角讨好的笑。
瓷盘碰撞声突兀响起,王天宇用叉子敲着碗沿,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姐,装什么清高?不唱就别想分巧克力蛋糕。”
沾着奶油的手指戳过来时,赵荔宁猛地起身,木椅在地板刮出刺耳声响。
王志文慢条斯理摘下金丝眼镜擦拭,目光在妻子与赵荔宁肿起的脸颊间游移。
而后他夹起一粒油炸花生米,在齿间碾出脆响:“孩子大了有想法,杨芳你也别总动手。”
这句轻飘飘的规劝让空气瞬间凝固,杨芳的表情僵在脸上,随后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来来来,切蛋糕,不唱了。”
作为怀南区中心小学的教导主任,王志文永远穿着熨烫笔挺的藏青西装,
此刻却像只优雅的秃鹫,用看似温和的言辞将家庭矛盾轻巧化解,留下暗潮在桌底翻涌。
王志文转动着茶杯,杯底在木桌上碾出细小的圈痕:“秦哲最近很忙吗?你妈妈的生日都不陪你回家。”
镜片后的目光像冰锥,借着关心的幌子刺探着什么。
赵荔宁接过母亲递过来的蛋糕,糖霜沾到颤抖的指节,晕开一片模糊的白:“嗯,他...在外地出差……”
话音未落,喉咙突然发紧,这句苍白的谎言卡在舌尖。
“叩叩叩——”
杨芳赶紧起身去开门,一拉开门就惊喜地喊起来:“小哲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