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蜘蛛之匣上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si者,第一次对si亡从原本懵懂不畏、关联遥远的距离,变成面临与其近距离接触的场合。
倒不是说双方真的接触了。
话说与「si亡」接触本就是解读空间甚大的暧昧描述。当然,深入解读并了解其中真意後,就可以知道多数停留在形容层面。
大多时候,所谓的接触si亡,往往即曾经大难不si、命悬一线,危在旦夕等差点失去x命的经验谈,或是稍微有些距离,类似此类意境的「感受」。例如忙si、累si、气si等等。
综观下来,似乎si亡可以套用到任何意境上,不过也证明它是真的离我们每个人只有一线之隔、无所不在,可能过了一夜、一个转身、下一秒,我们就会踏进那逐渐被所有人遗忘的匣子,从此面对暗无天日的地窟,随着时间化身虚无。
「si亡」一直以来是好友、家人,各式生者能避而不谈就不谈的话题。
并不是怕谈及即x1引了禁忌或言灵,是这种对「未知事物」的排斥反馈,本来就设定在我们的基因之中。
尤其它又是这个世界上,彻底绝对不可逆的终极结果,这也让「si亡」成了聘美神祉等超自然事物的存在。
必须对它敬而远之,对不论生前经历过什麽样身世跟事端的si者报以si者为大的态度。
即便心中明明对这个词汇有如看到w物般,即便心中对那名si者明明深痛yu绝,彷佛「si亡」永远有t面的面子或身分般,接触过它、经历过它就得过往不论、退却卑躬。
但其实,它一点也不那样的神秘玄学,说实在话,b起人心,「si亡」是再简单、单纯不过的生命衰亡消灭的结果,也是万物循环轮回的过程。
更重要的是,「si亡」是原原本本存在於现实的事物。那些敬畏、排斥与恐惧,乃至是禁忌、言灵,都不过是人们基於对未知事物的本能下,去揣摩想像跨越「结果」之後,还会有什麽存续的探讨猜想。
人是脱离秩序跟掌控,舒适圈跟制约,就会陷入茫然害怕的生物。「si亡」代表着彻底绝对不可逆的终极结果,正好是人类手足无措到足以丧失正常意识神智的极大值,因此它才必须被排除在外。
可是「si亡」作为经验感受上的词汇,又是接近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这也让作为万物之灵的族群将它排除之余,同时像马前卒报上自家武将君主名号那般,时常将其用於夸示、威吓、警惕与恫吓的手段上。
久而久之,「si亡」变成犹如市售用品廉价,然而一旦深究它的意义,又能发挥强大的jg神冲击效果。
廉价又沉重,自懂事以来,不,是懂得这个离自己尚且遥远的「si亡」粗浅意涵後,她──王美铃便觉得它是那样的东西。
经常从祖母口中脱口而出的「东西」,自从那一天後。
「为什麽我要跟……睡?如果我……,我早……让他si!」
并不是对幼时耳闻的祖母话语记忆缺失,或是对於某些敏感词汇的忽略遮挡,单纯是祖母每当讲述这某人与「si亡」连结的话语时,总会压抑下激动情绪与音量,导致有时王美铃无法听清其中只字片语。
而话语中提及的「某人」正是祖父;虽说是话语,确切来讲应是祖母的「愿望」。
至於那些压抑下来致几乎模糊掠过耳边的只字片语,其实长期听下来,终究还是能知道那是什麽。
倒不如说,祖母根本也没有要隐藏的意思。她的的确确就是要让自己的孙nv知道──总有一天要带走这位与自己走过大半辈子,如今即便没有和自己同床共枕,仍在配偶栏属名为丈夫的男人x命。
语言的目的本就是作为g0u通跟表达的工具,不论它透过何种人、何种方式,如何被曲解、转换、拼凑,都不可抹灭它的最初本质。
语言──话,如果没有让听的人明白,没有达到这最基本的本质,那就没有讲出来的必要。
所以当我们发现对方听不懂我们说的话的时候,总会不厌其烦用尽各种方式的去陈述解释,就算能达到七、八成的意思也好,至少它展现了自己的本质,送入了听者耳中。
王美铃不知道祖父祖母分房睡到底多久了,她自懂事以来未曾向周遭的亲人问过,只有在等到年纪稍长约莫小学二年级左右,才猛然注意到此事般,回想去祖父母家游玩过夜时,似乎不曾见过这对老夫妻走入同一间寝室过。
这当然是王美铃基於对「夫妻」行为的其一理解,於是某日晚上又与祖母同寝时,首度问及这件事。
每当王美铃去找两老并住下时,祖母总会拉着这名自己心ai的孙nv共睡同房。而年幼的孩子怎麽可能躺下就乖乖睡着,无疑会滔滔不绝说些趣事、天马行空的想像,或丢出许多天真提问。
终於,问起两人为何没有同寝一事似乎挑起了祖母的敏感神经。由於没有点亮夜灯又是乡间环境,房间在近乎没有任何光源下可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但王美铃还是能隐约看出祖母的整身轮廓。
王美铃记得很清楚,当晚她问到这个问题时,面向所见的祖母侧躺背影好像触电般微微一震,随即又陷入石化般完全没有任何动静。若不是传来祖母的呼x1声,年幼的孙nv说不定会陷入ch0u离现实世界的异样感。
的确,要论当时的王美铃是否会在全然无动静下,查觉到眼前亲人接触「si亡」的异样,估计是不会马上发现的。
即使理解了那廉价又沉重的词汇,正因为离自己实在过於遥远,瞬间大脑跟身t也会来不及反应吧?更何况,这时候的她,也单单只是从书本、友人、师长,亲人那里获知了「si亡」粗略的意涵。
是的,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王美铃才逐渐发现到「si亡」的廉价与沉重,出自那缓缓於黑暗中吐纳出针对祖父的恶毒言语──愿望。
抑或该说,眼前的祖母总算找到了倾诉那缠绕一辈子身心的「诅咒」的出口,尽管讽刺的是对象为自己所疼ai的孙nv。
当然,这只是王美铃承受「诅咒」的开端,经由自己所心ai的祖母口中。
「为什麽我要跟……睡?如果我……,我早……让他si!」
黑暗中,祖母的侧躺背影依旧,不过王美铃还是发现对方道出这段话时,语气声调有别过往熟悉的温柔和蔼。除了隐约可听到咬牙切齿的异音,亦彷佛让包裹房间的黑暗有了生命。
王美铃当下没有完全听清楚这段话,可是也不敢再追问,因为她察觉到那伴随咬牙切齿而来的异样。
眼前的背影轮廓几秒间宛若变成陌生的「东西」,即便对方没有转过身来,她仍然感觉那个背影传来禁锢全身的压力,同时,周遭被赋予生命的黑暗,似乎也正与眼前的「东西」一样,正窥探着自己,并且距离渐渐拉近,使王美铃心跳加快、呼x1困难。
不得已,王美铃只得求救眼前看起来还像祖母的「东西」,抗拒未知恐惧的生物本能,扯动对方的衣裳,还好下一秒那熟悉又温柔和蔼的祖母回来了,这也才让首次t验到「异样」的王美铃松一口气。
当然,这一晚的事,很快就随着时间,被年幼的她所淡忘。
只不过,这一晚祖母身後的「东西」,很快又找上了她,并就此随着後续次数的增加,让王美铃更加理解那隐没於压抑情绪跟音量下的字眼,以及祖母道出那段话的背後故事。
「异样」再次出现,是在後来王美铃被祖父指责忘记随手关掉厕所的灯,以及浪费食物的那一天。
祖父不是对自己不好,但王美铃就是对祖父大发雷霆,有时还会出手t罚自己的另一面恐惧不已,这也让她面对祖父时总是战战兢兢、诚惶诚恐。
年幼的她是没有到真的厌恶跟排斥祖父的地步,也或许是还没理解到那些恐惧害怕反应背後会沉淀或是引发出什麽样的情感心境,但可以知道,b起祖母,她称不上是真的喜欢祖父。
祖父就是我行我素,遇事多数时候为随和,只是常也会有天塌下来都要听他意见的坚持。
固执己见、斥喝旁人,视妻子与晚辈如无物,不愿妥协跟下放立场与面子的男x;要以现在的话来形容,就是拥有沙文主义下的过往大男人特质。
也是因为这样,几乎家族的人都须遵循祖父订下的规则,至少在踏入他仍在的原生家庭空间里的时候。
虽然这样的x格随着岁月流逝颇有收敛,只是有时还是会突然发作;後来随着儿nv离开原生家庭,便变成几乎由尚与其同住的老伴承受。
自从那一天後,王美铃才发现长年下来温柔和蔼,总是对难以捉0脾气的祖父忍气吞声、一笑置之的祖母,那一晚道出不愿同房共枕的话语,即是几十年来悲剧一触即发的倒数计时。
不能说王美铃是那位点燃引信的无知孙nv,应该说,是经由孙nv才让对方发现了那隐藏、压抑、忽视了几十年来,早该点燃的引信。
「nn,为什麽爷爷要睡楼上,你没有跟他一起睡觉?我看爸爸妈妈都睡一起。我自己睡没关系啦,我现在已经敢一个人睡了喔,关灯也不怕。」
「为什麽我要跟……睡?如果我……,我早……让他si!」
那天,王美铃再次被祖父指责生活习惯上的不良行为,前者亦一如往常,面对化为全身燃烧火焰,伴随对年幼孩童而言巨大身形,且带来难以呼x1似鬼神凶兽的压迫感,早已全身僵直,只能准备认命接受对方将带来jg神与r0ut的惩罚。
结果,下一秒王美铃竟被拉入祖母怀中,并见到眼前的鬼神凶兽被狠狠推开,摔回老态脆弱的人形。
突如其来的这一幕倒是令王美铃更加陷入身t僵直与魂不附t的状态。而在见到祖父变回原本模样後,她却也同时感受到身旁的祖母身上正长出那一晚,出现於背部的「东西」。
黑暗再度袭来,只不过这次不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下,是被涌入祖母怀中的「空间」。
周遭的明亮快速ch0u离,自己被垄罩进黑暗中。这处随祖母而生的黑暗仅显现出对方的身t轮廓,然後也因为没有光源加上基於视角的关系,王美铃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但是,她能很清楚看到祖母为了保护自己转过身面向祖父的背正在长出某种东西──某种像是由黑se气t形成,肢t扭动伸展,宛若巨大蜘蛛伸出长脚攀附在祖母背上的「东西」。
──对了,那是蜘蛛!那一天晚上不只nn背上有一只蜘蛛,还有一头……匍匐在黑暗中,由上而下窥探自己的「大蜘蛛」。
蜘蛛出现了、祖母爆发了,从一次又一次的压抑、一笑置之跟忍气吞声,终於,她总算找到了「理由」释放了。
原来如此,原来祖母一直以来只是缺少一个理由,一个解放出那盘据在背上的蜘蛛;实际上却也被祖父、家族与传统「妇道」、世俗眼光的蛛网缠绕,只能按照编织出来的蛛网在其中等待、游走,无法遵循自我意志,永远只能等待忍受、接受喂养,被迫豢养,失去生命富有主动权的「本质」。
那并非是作为残暴或凶恶掠食者的本质,而是正视自己想要的是什麽、留下什麽,应该得到什麽、夺回什麽,与生俱来「自由生存」的本质。
那个引信正是「理由」。
即便看起来像是以自己的孙nv作为藉口,但确实在这一天,王美铃的祖母突破了过往熟悉的蛛网,首次展现出真正的自己。
即便,该过程伴随历经年岁与压抑,早就扭曲到不ren形的──异物。
即便……在这漫长的人生中,是有如回光返照般的迟来反抗。
王美铃看到「蜘蛛」出现了,须臾耳边却也传来了祖母的厉声惨叫。又过了几秒,黑暗消逝、光明回归,祖母的温暖x怀随着从旁倒下的r0u身,自身上离开。
那瞬间,蜘蛛消失了、祖母倒下了,鬼神凶兽消失了、祖父重新起身了。
随後,沾染到双眼的温热与刺痛,浓厚刺鼻的铁锈气味取而代之周边光景。模糊的视线中,还有一名站在自己面前,正全身颤抖,身上白se背心沾有深沉se调块状物,右手紧握着菜刀,大口喘气并瞪大双眼──
俯望自己跟祖母的祖父。
「nn,为什麽爷爷要睡楼上,你没有跟他一起睡觉?我看爸爸妈妈都睡一起。我自己睡没关系啦,我现在已经敢一个人睡了喔,关灯也不怕。」
「为什麽我要跟那chusheng睡?如果不是顾虑到你跟你爸妈,我早就拿菜刀让他si了!」
这是最初的引信,几十年来悲剧一触即发的倒数计时;亦是後续最终「结果」引发前,「蜘蛛之匣」开启的齿轴转动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