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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炎和白露的订婚宴,办得极为盛大。
地点在城中最高档的酒店宴会厅,水晶吊灯璀璨夺目,空气中浮动着香槟和玫瑰的甜香。宾客云集,衣香鬓影,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虚伪或真诚的祝福。
谢炎穿着一身笔挺的白色西装,是他当年评为全国十大杰出青年消防员时穿的那一身。他站在门口,意气风发地接受着祝贺,仿佛半个月前那场葬礼,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梦。
白露则穿着名贵的订婚礼服,依偎在他身旁,脸上是藏不住的、胜利者的微笑。
而我,作为这场盛宴的特邀糕点总设计师,穿着一身纯黑的中式工作服,安静地站在甜品台后,像一个混入喜宴的幽灵。
很多人都向我投来好奇、同情、甚至鄙夷的目光。他们大概都在想,这个女人真可怜,或者,这个女人真可悲。
谢炎和白露也注意到了我。白露的眼神闪过一丝得意,而谢炎则对我投来一个赞许的眼神,仿佛在说:很好,你很懂事。
我回以一个平静的微笑。
别急,好戏,才刚刚开场。
当司仪宣布有请本次宴会的糕点设计师,楚瓷女士,为我们介绍今日的特别主题时,我缓缓走上台。
全场的灯光聚焦在我身上。
我对着话筒,声音清晰而柔和:感谢各位来宾。今天,我为谢先生和白小姐的订婚宴,设计了一套名为‘追忆似水年华’的主题糕点。每一道点心,都代表着一个一去不复返的美好瞬间。希望二位新人,在品尝美味的同时,也能铭记过去,珍惜当下。
台下响起礼貌的掌声。
谢炎和白露脸上的笑容,却在我念出追忆似水年华这六个字时,微微僵硬了。
我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打了个响指。
侍者们鱼贯而入,将第一道前菜,送到了每一位宾客的面前。
第一道,『初啼』。
我轻柔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全场。
那是一枚精致的半透明奶冻,婴儿拳头大小,晶莹剔透。而在奶冻的核心,一滴鲜红的石榴汁,像一颗跳动的心脏,又像初生儿的第一滴血。
这道点心,是为了纪念一个新生命的降临。我看着主桌上脸色开始发白的谢炎,微笑着说,谢炎,你还记得吗五年前的今天,瑶瑶出生时,护士把她抱到你怀里,她发出的第一声啼哭,就像这样,充满了生命力。
嗡的一声。
谢炎的脑子仿佛被重锤击中,他握着刀叉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宾客们不明所以,只觉得这糕点寓意新奇,纷纷动叉品尝。
哇,入口即化,奶香好浓!
中间的石榴汁是点睛之笔,酸酸甜甜,像新生的感觉!
赞美声此起彼伏,而这些声音,此刻都变成了刺向谢炎的利刃。他僵硬地坐在那里,脸色一分一分地变得难看。
白露察觉到不对,连忙笑着打圆场:嫂子真是有心了,这么有创意的点心。
我没有理她,继续我的介绍。
第二道,汤品,『学语』。
侍者端上一碗清澈的杏仁浓汤。汤汁洁白,而在汤的中央,有人用墨鱼汁,小心翼翼地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孩童笔迹的爸字。
我的声音依旧温柔:谢炎,瑶瑶学会的第一个词,不是妈,是爸。那天你出任务回来,一身疲惫,她就摇摇晃晃地走到你面前,指着你,口齿不清地喊着‘爸......爸’。你当时抱着她,哭了,你说这是你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哐当——
谢炎手中的汤匙,掉在了洁白的骨瓷盘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宾客们的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
白露的脸色也彻底变了,她强笑着想说什么,却被我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第三道,主菜,『最后一舞』。
侍者们端上来的,是一对用墨色和金色糖丝拉成的蝴蝶酥。那蝴蝶的翅膀薄如蝉翼,在灯光下闪着脆弱的光,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成尘。
这是瑶瑶生前,最喜欢的一款点心。我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冰冷的恨意,她幼儿园的最后一次文艺汇演,表演的节目,就是一支蝴蝶舞。那天你没去,因为你要陪白露小姐去看心理医生。
我录了视频给你看,你只看了两秒,就说,‘跳得不错,下次别跳了,女孩子扭来扭去不好看’。
谢炎,你还记不记得,那只在舞台上拼命为你绽放的小蝴蝶,是什么样子
够了!
谢炎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双目赤红,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他死死地盯着我,额上青筋暴起,呼吸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
楚瓷!你到底想干什么!他低声咆哮。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我们。
我站在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残忍的笑容。
别急啊,我的英雄丈夫。
最精彩的,还没上呢。
我们的喜糕,『永结同心』,马上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