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马车在崎岖的道路上缓缓前行,车轮碾过碎石发出的咯吱声在寂静的乡间格外清晰。
吴承安坐在柔软的锦缎坐垫上,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粗布包袱的边缘。
这辆装饰考究的马车对他来说太过陌生,就连车厢内熏香的檀木气味都让他感到些许不适。
王德发满意地看着眼前这个十岁少年恭敬的姿态,捋着胡须笑道:
小安啊,既然你开口问了,那有些事我也不瞒你。
吴承安微微颔首,目光却透过半开的车帘,望向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
夕阳的余晖将山脊染成金色,像极了父亲劳作归来时背上的汗珠。
你可知道马千户的性子王德发的声音突然压低了几分。
吴承安收回目光,摇了摇头。
他一个乡下孩子,连这些大人物的名号都只是听说过,哪里知道对方的性子。
王德发叹了口气,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扶手:咱们大乾王朝向来重文轻武,武将地位低下,按理说,一个县最多配个百户,可咱们这路县不一样。
他掀开车帘,指向西北方向:那边五十里就是边境,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其他王朝的兵马来袭,所以才破例配了个千户。
吴承安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看到一片暮色中的农田。
五十里对现在的他来说,太远了。
这马千户脾气火爆得很。
王德发继续道,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偏偏膝下只有一个儿子马子晋,从小娇惯得不成样子。
车厢内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王德发示意家丁点亮了车壁上的铜油灯。
跳动的火光照在他阴晴不定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
说来可笑。
王德发冷笑一声:马千户一心想让儿子练习武艺,可那马子晋偏偏只爱读书,对武艺一窍不通。
听说为此挨过不少鞭子,最后还是马夫人以死相逼,马千户才不得不把儿子送进学堂。
吴承安默默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画着圈。
这个故事让他想起了前世那些被父母逼着上补习班的同学。
可谁曾想。
王德发突然提高了声音,吓得拉车的马匹都嘶鸣了一声。
这马子晋虽然爱读书,却把他爹的暴脾气学了个十成十!在学堂里横行霸道,专门欺负同窗。
说到这里,王德发的脸色变得铁青,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我家宏儿因为体胖,又与他身高相仿,起初并不怕他,两人打过一架,马子晋吃了亏。
吴承安敏锐地注意到,王德发说这话时,眼中闪过一丝自豪,但很快又被愤怒取代。
可那马子晋阴险得很!
王德发猛地一拍扶手:他收买了学堂里五个同窗,六个人一起围攻宏儿,还威胁其他人不得相助。
他的声音开始发抖:我儿被打得......被打得现在连学堂都不敢去了!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吴承安看到王德发的眼眶微微发红,这个在青山镇叱咤风云的中年商人,此刻却因为儿子的遭遇而显露出罕见的脆弱。
六个人!
吴承安轻声重复着这个数字,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他前世虽然学过些格斗技巧,但以现在十岁的身体,对付三个同龄人已是极限,四个勉强能自保。
六个人......他不由得摸了摸自己单薄的肩膀。
王德发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连忙道:你不必与他们硬拼,只需护着宏儿避开就是,马子晋虽然嚣张,但也不敢闹出人命!
避开不是长久之计。
吴承安突然打断道,声音比他想象的要坚定: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霸凌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王德发愣住了,显然没想到一个十岁的乡下孩子会有这般见识。
他正想追问,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外面传来家丁恭敬的声音:
老爷,到家了,夫人在门口候着呢。
吴承安透过车窗,第一次看到了王家的宅院。
高大的青砖围墙向两侧延伸,朱漆大门上铜钉闪闪发亮,门前一对石狮子威风凛凛。
这气派的景象让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与他家那三间茅草屋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王德发匆忙整理了一下衣冠,拉着吴承安下了马车。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中,一位身着绛紫色锦缎褙子的妇人正焦急地在大门前踱步。
她约莫四十出头,体态丰腴,发髻上插着一支银凤衔珠步摇,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身边一个穿绿袄的小丫鬟亦步亦趋地跟着,手里捧着个鎏金手炉。
老爷!
妇人一见王德发,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写满了忧虑。
你可算回来了,宏儿他......
她的目光突然落在吴承安身上,上下打量起来。
王德发连忙介绍:夫人,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小安,吴家那孩子。
吴承安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见过夫人。
王夫人走近了些,吴承安闻到她身上传来一阵淡淡的檀香。
这位养尊处优的妇人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与母亲李氏那饱经风霜的黝黑面孔形成鲜明对比。
她伸出戴着翡翠戒指的手,轻轻抬起吴承安的下巴,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容。
确实长得高大结实!
王夫人最终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几分期待。
若你真能护得我儿周全,我王家绝不会亏待你。
她说着,从腕上褪下一个银镯子塞到吴承安手里:这个你先拿着。
吴承安刚要推辞,王夫人却已经转向丈夫,脸上的忧色更浓:宏儿躲在房里不肯出来,说什么也不去县里大宅住,连学堂都不愿去了,方才还把丫鬟端去的饭菜全掀翻了。
大户人家,老家一套老宅,县里一套大宅。
王德发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这还了得!
他一把拉住吴承安的手腕,走,跟老夫去看看!
吴承安看了看手中的银镯子,最少也值好几两银子。
王家为了唯一的儿子,真是下血本了。
虽然被马车颠得有些昏昏沉沉,但他还是跟着王德发朝后院而去。
王家对他不薄,他自然要体现自己的价值!
想要立足,第一件事就是劝说王宏发去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