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典礼上,校草沈焰当众撕碎我熬夜写的物理竞赛卷:普通班也配抢火箭班名额
广播突然播出他醉酒后的录音:林晚那个书呆子,不过是消遣。
我撕掉名校录取书留在他复读的城市。
一年后物理实验室重逢,他工具箱砸在脚面。
林博士...您的实验助手今天报到。
我抽出他攥着的推荐信:沈同学,我助手名额满了。
他眼睛通红:那男朋友名额呢
礼堂里闷得像个巨大的蒸笼,空气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混杂着一股廉价塑料椅套和人挤人的汗味。天花板上吊扇徒劳地嗡嗡转动,扇叶搅起的暖风丝毫吹不散高三学子们心底那点沉甸甸的东西。有人在笑,笑声像浮在油面上的一层水花,底下是沉沉的离别和无措。
林晚坐在角落,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枝被强行钉在画框里的翠竹。她手里紧紧捏着两张薄薄的试卷,指甲几乎要嵌进那油墨印刷的字迹里。纸张边缘已经被汗水濡湿,变得软塌塌的。那是她熬了整整六个通宵写的最后两道物理竞赛模拟题,两道如同天堑般横在她和目标名额之间的难题。此刻,它们在她眼中却像是两块滚烫的烙铁,灼烧着她的掌心。
视野尽头,礼堂前排那群人亮得刺眼。
沈焰被包围在火箭班的核心圈子里,如同自带光环的磁极。他随意地靠着椅背,两条长腿伸展开,嘴角噙着惯有的、漫不经心的笑,偶尔偏头和旁边的人低语两句,立刻引来一阵心照不宣的哄笑。阳光透过高高的彩窗玻璃,在他墨黑的发梢和挺直的鼻梁上跳跃,那张脸完美得有点不真实。他左边坐着宋薇,长发微卷,笑容甜美,正剥开一粒糖,自然地递到沈焰嘴边。
他是整个礼堂的焦点,是附中公认的白月光,明亮、遥远、理所当然地占据着所有人的仰望。林晚的目光短暂地落在他身上,又飞快地垂了下去,像被那光芒烫伤。心口的位置,被一种熟悉的、钝刀子割肉般的酸涩填满——那是暗恋,是她藏在习题册最底层、见不得光的秘密,也是她无数次深夜对着草稿纸发呆的唯一缘由。
喂,林晚,发什么呆呢同桌李晓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凑过来小声嘀咕,看沈焰看得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林晚像是被戳破了心事,慌忙收回视线,脸颊微微发烫,掩饰性地伸手拢了拢额前的碎发。没…没有,在想题。她把那两张试卷又攥紧了些,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行啦行啦,知道你用功。李晓撇撇嘴,目光扫过前排,不过听说了没这次竞赛班内部名额,好像已经定了……宋薇稳了,火箭班占了两个,剩下的一个,好像也内定了他们班那个物理课代表。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替林晚不平的意味,你熬了那么多夜,成绩也够硬,连个争取的机会都不给太黑了!
林晚的心猛地沉了一下,像坠了块冰冷的石头。她早知道希望渺茫,火箭班有他们的壁垒,普通班的学生想要挤进去,难如登天。可李晓的话,还是将那份被刻意压下的不甘心重新点燃了。凭什么就因为她在一个普通班
血液里那点被无数个夜晚熬出来的倔强,开始不安分地往上涌。她深吸一口气,霍然站起身。塑料椅子腿摩擦水泥地面,发出刺啦一声锐响,突兀地划破了礼堂嗡嗡的背景音。
前排许多人闻声回头。沈焰也懒洋洋地抬起了眼皮,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后排那个突然站起来的纤细身影上。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以及一点审视的、居高临下的漠然。
林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骨头。她强迫自己忽略那些探究的、甚至带着嘲弄的目光,攥紧那两张承载了她所有孤勇的试卷,一步一步,踩着脚下并不平坦的水泥地,朝着那片光亮聚集的核心区域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踏着刀尖。周遭的一切声音都模糊了,退潮般远去,只剩下她自己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她在沈焰面前站定,隔着几步的距离,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爽的皂角香气,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味道。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林晚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抖。沈焰同学。她开口,嗓子有些发干,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关于物理竞赛班最后一个名额……我按照竞赛组的题型和要求,做完了最后两套模拟卷。她将手中那两张已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试卷递向前,指尖无法控制地在微微颤抖。我…我认为我的解题思路和正确率,都符合要求。我想请求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她顿了顿,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直视着沈焰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的漠然,普通班的学生,也有争取的权利!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回荡在骤然安静下来的礼堂里。空气像是被抽干了,沉闷得令人窒息。无数道目光如同聚光灯,瞬间聚焦在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闯入者身上。有惊讶,有好奇,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看好戏的戏谑。
沈焰脸上的那点漫不经心消失了。他微微眯起眼,那双总是带着笑意或是慵懒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出一丝冰冷的、被打扰的不虞,以及一丝被冒犯的不快。他嘴角那点惯常的弧度慢慢绷紧,拉成一条冷淡的直线。
他没有去看那两张递到眼前的试卷,目光反而落在林晚因为紧张和用力而微微泛红的脸上。薄唇轻轻掀动,吐出的字眼清晰、冷静,却带着淬了冰的尖刻,足以冻结整个礼堂的空气:普通班他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尾音微微上扬,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荒谬感。
他伸出手,动作甚至称得上优雅,却不是去接那两张试卷,而是直接捏住了它们脆弱不堪的边角。
林晚的心跳骤然停止了跳动,一种灭顶的预感攫住了她。
下一秒,伴随着几声清脆而刺耳的嗤啦——嗤啦——
沈焰的手指用力,那张承载了她六个不眠之夜、耗尽心血写满演算过程的试卷,在他修长有力的指间,如同被撕碎的蝴蝶翅膀,瞬间碎裂开来!
白色的纸片纷纷扬扬落下,像一场冰冷绝望的雪,落在猩红色的化纤地毯上,烫得林晚眼睛生疼。
普通班,沈焰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透过可怕的寂静,清晰地钻进礼堂每一个角落的耳朵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冷酷和鄙夷,也配抢火箭班的名额
那轻飘飘的也配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林晚的耳膜,穿透颅骨,直直刺进她最深处那点卑微的、妄图踮起脚尖靠近光的奢望里。
碎片落在地上,轻微的声响被无限放大。她的指尖还残留着试卷被抽离时那一下无可逆转的拉扯感,空落落的。世界在她眼前裂开一道狰狞的口子,喧嚣的礼堂变成了无声的黑白默片,只剩下前排那张英俊绝伦的脸上,毫不遮掩的、碾压式的残忍。
嗤……轻微的、压抑不住的笑声不知从哪个角落率先响起,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一圈圈带着恶意的涟漪。
噗,真敢想啊……
丢脸丢大发了……
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细碎的议论声如同无数冰冷的蛇,顺着她的脚踝缠绕而上,钻进骨头缝里。那些目光,从四面八方涌来,不再是单纯的看热闹,而是充满了赤裸裸的嘲弄和恶意的评判。每一道目光都像鞭子,抽打在她无所遁形的羞耻上。
林晚僵在原地,血液似乎瞬间从四肢百骸倒流回心脏,又被那颗冰冷紧缩的心脏泵向脸颊,烧得滚烫。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脸上迅速褪去血色,又在下一秒涌上难堪的绯红。视线开始模糊,世界扭曲晃动。
她没有去看地上的碎片,也没有看沈焰那张此刻在她眼中只剩下冰冷反光的脸。巨大的屈辱如同海啸,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感官和思考能力。她猛地转过身,动作快得像被烫伤,只想逃离这片窒息的冰原。
转身的刹那,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沈焰旁边宋薇的表情。那平日里甜美的脸上,此刻清晰地浮着一层毫不掩饰的、胜利般的优越感,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那眼神,像欣赏一场早已预知结局的闹剧。
林晚再也无法多待一秒。她几乎是撞开身后几张椅子,跌跌撞撞地冲出这片令人窒息的空间。身后那嗡嗡的议论声,如同甩不掉的毒蜂,紧紧追随着她狼狈的背影。
礼堂厚重的侧门在她身后关闭,隔绝了里面那片令人窒息的光芒和寒意。走廊里昏暗的光线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瞬,紧接着,巨大的眩晕感猛地攫住了她。胃里翻江倒海,她踉跄着扑向不远处楼梯拐角那个半人高的绿色垃圾桶。
呕……
剧烈的干呕撕扯着她的喉咙,却吐不出任何东西。眼泪终于再也控制不住,汹涌地夺眶而出,大颗大颗砸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洇开深色的斑点。她死死抠着垃圾桶冰凉的铁皮边缘,指尖用力到发白,身体因为抽噎而不停地颤抖。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从楼梯下方传来,伴随着几个男生嘻嘻哈哈的吵闹声。
卧槽,爽!老班总算放过我们了!焰哥,晚上哪儿安排必须庆祝啊!
那还用说,老地方!不醉不归!
焰哥今天牛逼啊!那语气,啧啧,直接碾碎了!那书呆子脸都白了!
哈哈哈,普通班还想上天焰哥一句话,直接给她拍回泥地里!
林晚的脊背瞬间绷得像块钢板,所有的抽泣被硬生生卡在喉咙里。那群人上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尤其是其中一个懒散随意的步伐……
她像受惊的兔子,猛地从垃圾桶旁弹开,用尽全身力气冲向走廊尽头通往旧实验楼的防火门。生锈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她闪身进去,将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粗糙的墙壁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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缝隙里,她看到那群人影晃了上来。沈焰走在最中间,单手插在裤袋里,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眉眼,侧脸的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他身边簇拥着几个火箭班的男生,还在兴奋地讨论着刚才礼堂里的一幕。
焰哥,你是没看见那女的最后的表情,啧啧,跟死了爹妈似的!真他妈解气!
就是,也不撒泡尿照照,还敢凑到你跟前
沈焰一直没说话,直到走到楼梯口,才慢悠悠地停住脚步。他像是感觉到什么,毫无预兆地转过头,视线朝着林晚躲藏的防火门方向瞥了一眼。
那目光隔着门缝扫过来的瞬间,林晚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肋骨,几乎要跳出来。她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得如同化石。
但沈焰的目光只是极其短暂地掠过那片昏暗的门板,没有任何停留,仿佛只是随意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环境。下一秒,他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撇了一下,一个混杂着无趣和漠然的弧度,随即转回头去。
……无聊。两个字,轻飘飘地从他薄唇间逸出,像在评价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
然后,他就被同伴簇拥着,说说笑笑地走上了通往更上一层的楼梯。
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楼道尽头。
防火门后浓重的黑暗里,林晚的身体靠着墙壁,缓缓地滑坐到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泪水无声地、汹涌地淌过脸颊,流进嘴角,带着苦涩的咸腥味。
沈焰最后那一眼,和那轻飘飘的两个字,比礼堂里当众的羞辱更甚百倍。
原来,她的孤勇,她的心血,她鼓起全部勇气递出的试卷,她这个人……在他眼中,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无聊。
仅此而已。
她蜷缩在黑暗中,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像要把自己缩成一个看不见的点。墙壁的寒意透过单薄的夏季校服,丝丝缕缕地渗入骨髓。礼堂那边隐约传来模糊的动静,大概是毕业典礼开始了最后的环节,校长的发言声透过墙壁,嗡嗡作响,像隔着一个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防火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李晓焦急的脸探了进来:晚晚林晚!你躲这儿干嘛呀!吓死我了!她看见林晚蜷缩在墙角、满脸泪痕的样子,声音立刻哽住了,操!那群王八蛋!你别听他们放屁!她冲进来,不由分说地把林晚拉起来,走!这破地方咱不待了!毕业证爱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林晚像个提线木偶,被李晓架着胳膊,浑浑噩噩地跟着她下了楼,穿过空旷寂静的操场。夏日的阳光依旧炽烈,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身后那座承载了三年时光的教学楼,在光线下轮廓分明,此刻却显得冰冷而陌生。
出了校门,林晚停下脚步,声音嘶哑得厉害:晓晓,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李晓担忧地看着她苍白的脸:你行吗别干傻事啊!
放心,林晚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就是想透透气。
李晓犹豫了一下,看她态度坚决,只得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林晚漫无目的地走着,午后的街道行人稀少,阳光炙烤着柏油路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沈焰撕碎试卷的画面和那句无聊在反复回放,无情地凌迟着她最后一点自尊。
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妈妈两个字。林晚麻木地看着,任由铃声一遍遍响着,最终归于沉寂。紧接着,屏幕又亮起,是一条新短信,简短而公式化:
【林晚同学:恭喜你被我校物理系录取……录取通知书已寄出……】
名牌大学物理系的录取通知书。这曾是她日夜奋战的目标,是她对抗现实壁垒的武器,是她证明自己并非不配的唯一筹码。就在昨天,收到确认邮件时,她还激动得彻夜难眠。可现在,看着这条消息,心中却激不起一丝波澜。那个名字,那个物理系的金字招牌,此刻都显得苍白而遥远。她所做的一切努力,在那个叫沈焰的人眼里,原来都不过是一场无聊的笑话。
鬼使神差地,她拐进了街角那家熟悉的便利店。冰柜的冷气扑面而来,带着一股廉价啤酒和速食的味道。收银台后面的胖老板认识她,笑着招呼:哟,小林,考完了来点啥庆祝一下
林晚的目光掠过货架,最终停留在冰柜深处那几瓶包装花哨的果味气泡酒上。她以前从不喝酒。
这个,她指着其中一瓶蓝色的,两瓶。声音干涩。
老板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行!小姑娘家家的,少喝点玩玩可以!说着麻利地拿出瓶子扫码。
林晚抱着两瓶冰冷的瓶子,又走进了便利店旁边那条狭窄的、堆满杂物的胡同。午后的阳光被高墙切割成碎裂的光斑,投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空气里弥漫着混合垃圾和潮湿泥土的沉闷气息。她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墙角,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砖墙,慢慢滑坐到地上。
她拧开瓶盖,劣质甜腻的果香混合着酒精的冲鼻味道瞬间涌出。她皱着眉,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随即在胃里烧起一小团火,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眼泪再次被逼了出来。
太难喝了。
但似乎只有这股灼烧感,才能稍稍压住心口那片冰冷的麻木和钝痛。
她一口接一口地喝着,起初只为了那点灼烧感带来的短暂麻痹。劣质酒精很快冲上头,世界开始旋转、摇晃。那些尖锐的画面和声音,沈焰冷漠的眼神、试卷碎裂的声音、宋薇的优越笑容、同伴的哄笑……在酒精的浸泡下,不再那么锋利,反而带上了一层滑稽的光晕。
不知过了多久,空瓶子滚落在地,发出闷响。林晚蜷缩在墙角,意识在酒精的泥沼里沉沉浮浮。脸颊枕着粗糙冰冷的砖面,昏昏沉沉间,好像做了许多混乱的梦。梦里一会儿是沈焰带着嘲讽的脸,一会儿是他撕碎试卷的手,一会儿又是那张冰冷的录取通知书。
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模糊一片。胡同口似乎有人影晃动,有人说话,像是隔壁班的谁……她分辨不清,只觉得很吵。她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又无力地闭上。
沈焰……呵……她无意识地呢喃着那个名字,酒精麻痹了思维,却无法麻痹心底最深处那尖锐的痛楚。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浓浓的鼻音和酒精的沙哑,你……凭什么看不起人啊……她胡乱地挥舞了一下手臂,像是在驱赶无形的苍蝇,我熬夜……写题……头发都掉了……你……撕了……她吸了吸鼻子,委屈和愤怒在酒精作用下无限放大,你就是仗着……长得好看……家里有钱……火箭班了不起啊……
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含糊:……跟宋薇……眉来眼去……恶心……她摸索着旁边的空瓶子,又徒劳地放下,……我……我林晚……才不稀罕……不稀罕……
最后的话语彻底消失在混沌的呓语中,她头一歪,彻底醉倒在那堆散发着潮湿霉味的杂物旁,脸颊贴着冰冷的地面,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兽。
胡同口,一个穿着广播站红马甲、扎着马尾辫的圆脸女生,正拿着小巧的采访录音笔,对着旁边另一个女生激动地说着什么。她是广播站新来的学妹,正在为明天的毕业特辑搜寻素材。录音笔顶端的指示灯,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弱却持续地亮着红色光点。她刚才正兴奋地讲解着胡同里这堆承载毕业记忆的旧桌椅,录下的背景音里,清晰地夹杂着墙角那个醉倒身影断续的、充满痛苦和委屈的呓语。
……沈焰……凭什么看不起人……不稀罕……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被灵敏的拾音器捕捉。圆脸学妹毫无所觉,依旧沉浸在发现好素材的兴奋里。
礼堂里,冗长的毕业典礼终于走到了尾声。校长激昂的结束语落下,会场响起一阵不算热烈的掌声。空气依旧沉闷,混杂着汗味和离别的茫然。
沈焰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百无聊赖地转着手机。刚才那点小插曲带来的零星快感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对周遭一切的厌倦。同桌王胖子凑过来,压低声音:焰哥,晚上老地方兄弟们都等着给你庆祝脱离苦海呢!
沈焰眼皮都没抬,正要随口应下,挂在礼堂四角的高音喇叭忽然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波噪音。
滋啦——滋啦——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吓了一跳,纷纷抬头。
噪音持续了几秒,突然停止。紧接着,一个清晰又带着点懵懂睡意的女声,毫无预兆地通过喇叭流淌出来,瞬间灌满了整个礼堂空间!
沈焰……呵……
声音有些失真,带着明显的电流杂音,但那股浓重的鼻音和酒精浸泡后的沙哑,却清晰地传递出一种深切的痛苦和委屈。
……你……凭什么看不起人啊……
沈焰原本慵懒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手里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膝盖上。
……我熬夜……写题……头发都掉了……你……撕了……
这声音!是那个叫林晚的沈焰的眉头死死拧了起来,他从未听过她用这种语气说话,破碎、委屈,充满了被伤害后的控诉。撕试卷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撞回脑海。
……你就是仗着……长得好看……家里有钱……火箭班了不起啊……
整个礼堂彻底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连呼吸声都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如同密密麻麻的探照灯,齐刷刷地聚焦在沈焰身上!震惊、错愕、探寻、幸灾乐祸……无数道视线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巨网。
沈焰感觉自己的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他英俊的脸庞上血色尽失,表情僵硬得像一张冰冷的面具。他清晰地感觉到旁边宋薇投来的、带着震惊和探寻的目光,那目光此刻像针一样扎在他脸上。
……跟宋薇……眉来眼去……恶心……
轰——!
这一句如同平地惊雷,在死寂的礼堂里轰然炸响!瞬间引爆了压抑到极点的气氛!
卧槽!!!不知是谁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
我的天!真的假的
是林晚的声音!她喝醉了
撕卷子沈焰撕她卷子了
还看不起人火箭班了不起
宋薇眉来眼去恶心
巨大的哗然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礼堂!议论声、惊呼声、不敢置信的抽气声,瞬间将之前的沉闷彻底撕裂!所有人都疯了!毕业典礼最后的时间,竟然爆出这样惊天动地的猛料!
无数道目光在沈焰、宋薇以及林晚那个空荡荡的座位之间疯狂游移、碰撞!那些目光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仰望和羡慕,只剩下赤裸裸的审视、鄙夷和看热闹的兴奋!沈焰平日里高高在上、完美无缺的形象,在这一刻被这猝不及防的广播,狠狠撕开了一道丑陋的口子!
……我……我林晚……才不稀罕……不稀罕……
喇叭里的声音断断续续,最终彻底沉寂下去,只剩下沙沙的电流底噪。
整个礼堂依旧沉浸在巨大的喧嚣漩涡中,无数手机屏幕亮起,拍照声、录像声不绝于耳。沈焰僵在原地,像一尊被骤然冰封的雕像。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些针扎般的目光,能听到王胖子在他旁边倒吸冷气的声音,更能感觉到身旁宋薇身体瞬间的僵硬和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她猛地站起身,脸色煞白,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用一种混杂着愤怒、委屈和极度难堪的眼神狠狠剜了沈焰一眼,然后抓起自己的包,在众人更加肆无忌惮的目光注视下,低着头,飞快地冲出了礼堂。
沈焰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他看向礼堂后排那个空着的角落,林晚的位置上只剩下空荡荡的椅子。那里什么都没有,却又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重重地、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脸上。火辣辣的痛感,从脸颊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几乎要捏碎掌心的手机。那从未有过的、被当众扒光所有伪装、暴露在所有人审判目光下的巨大羞耻和狼狈,如同滚烫的铁水,瞬间将他整个人浇透。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濒临爆发的狂躁,推开旁边碍事的椅子,在一片更加汹涌的议论风暴中,头也不回地大步冲出了礼堂。
身后,是彻底失控的喧嚣海洋。而他,这个昔日的白月光,此刻只觉得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三个月后,初秋傍晚的空气已经带上了凉意。城东城中村狭窄的巷道里,油烟和各种食物混杂的气味浓烈地弥漫着。林晚拖着半旧的行李箱,箱轮碾过坑洼的水泥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她在一栋陈旧的筒子楼前停下,抬头望向三楼某个亮着灯的窗户。那是李晓帮她联系的住处。
晚晚!这儿!李晓的声音从三楼楼梯口传来,她探出半个身子使劲挥手。林晚深吸一口气,拉着箱子走进光线昏暗的楼道。爬上三楼,李晓一把接过她的箱子,嘴里噼里啪啦不停:累坏了吧快进来!房间我都给你收拾好了!虽然小了点旧了点,但胜在便宜安全,离复读中心也近……
李晓租住的是一个简陋的单间,隔壁隔出另一个小间给了林晚。墙皮有些剥落,家具也很简单。林晚放下简单的行李,环顾四周,目光平静无波。这里和她撕掉的那张名校录取通知书所指向的世界,天差地别。
你真决定了李晓看着她,眼里是藏不住的担忧和不理解,就为了……咽不下那口气值得吗那可是X大物理系啊!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
林晚走到窗边,推开有些滞涩的窗户。楼下是喧嚣的夜市摊点,人声鼎沸,灯火辉煌。她看着那片俗世的热闹,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晓晓,跟气没关系。
她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说服自己:那张通知书,是我用无数个通宵换来的,没错。但它上面盖的戳,附带的荣光,在那个礼堂里被撕碎的那一刻,就跟着一起碎掉了。她转过身,看着李晓,眼睛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沉淀后的平静和一种近乎偏执的清醒,我需要一个新的地方,一个没有人认识沈焰,没有人记得那场闹剧的地方,重新开始。我要用一场真正公平的考试,赢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她把那张被她亲手撕成两半、又被细心粘好的名校录取通知书复印件拿出来,平摊在唯一那张旧书桌上。复印件上贴着本市唯一一所顶尖复读中心的缴费通知单。她用指尖点了点通知单上鲜红的日期戳印:这里,才是我现在该去的地方。
李晓看着她平静却无比坚定的眼神,知道再劝也是徒劳。她叹了口气,用力拍了拍林晚的肩膀:行!姐们儿挺你!不就是再战一年吗明年高考,姐还在这儿给你当啦啦队!
复读中心的日子,像一台被设定好程序的精密机器。宿舍、食堂、教室、自习室,四点一线。林晚彻底把自己埋进了题海和公式的密林里。她剪短了头发,换上了最简单的T恤长裤,杜绝了一切可能的社交和娱乐。厚厚的习题册在她桌上堆成了堡垒,演算草稿纸消耗的速度惊人。每天清晨五点准时亮起的台灯,和深夜一点才熄灭的光,是她无声的宣言。
她不再关心任何外界的消息,仿佛彻底切断了与过去的联系。偶尔从李晓那零星听到一点关于沈焰和宋薇的传闻。据说他高考严重失利,连本省一本线都没碰到,宋薇倒是去了南方一所不错的大学。沈家为他选择了复读,就在本市另一所升学率颇高的私立复读学校。
听到这些时,林晚的眼神毫无波澜,只是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随即又松开,继续在草稿纸上写下流畅的解题步骤。那个名字,连同那个夏天所有的屈辱和狼狈,都被她死死地压进了心底最深处,用厚厚的习题册死死盖上。现在占据她全部思维的,只有眼前的导数积分、电磁场、分子轨道图……她要赢的,已经不是某个特定的人,而是那场曾经将她碾入尘埃的考试本身。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中飞速流逝。窗外的梧桐树叶绿了又黄,飘落殆尽,又覆盖上厚厚的白雪。当春日的暖风再次吹开新绿的嫩芽时,复读中心模拟考的排名榜上,林晚这个名字,已经如同磐石般牢牢钉在了第一的位置,分数远远甩开第二名几十分。
又一个夏天来临。
这一次,林晚平静地走进了高考考场。两天考试结束,当最后一科结束的铃声响起,她走出考场,迎着刺眼的阳光,微微眯起了眼。心中没有狂喜,也没有如释重负,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和尘埃落定的笃定。
一个月后,录取结果毫无悬念。她拒绝了所有顶尖名校的橄榄枝,出人意料地在提前批次志愿里,坚定地填上了距离本市不远、在尖端凝聚态物理领域却拥有国内最强实力的国家物理实验室附属大学——国物大。她以复读生身份,硬生生拿下了那屈指可数的国家级实验班名额。
收到通知书的那天,她平静地拍了张照片发给李晓。照片上,深蓝色的录取通知书封面,烫金的国家物理实验室附属大学和凝聚态物理实验班字样,在灯光下反射着冷硬而耀眼的光泽。
李晓的电话立刻炸了过来:晚晚!!!国物大实验班!!!卧槽!你太牛了!物理界的黄埔军校啊!这回是真要搞大事情了!
林晚握着电话,听着好友激动得快破音的尖叫,嘴角终于向上弯起一个浅浅的、真实的弧度。窗外,夏日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在她手中的通知书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
一年后的深秋,国物大物理实验楼顶层。
巨大的真空腔体和错综复杂的银色管线在恒温恒湿的实验室里泛着冷硬的光泽,发出低沉的嗡鸣声。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臭氧和冷却液的味道。林晚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实验服,头发一丝不苟地在脑后挽成一个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她正微微蹙着眉,专注地凝视着高倍电子显微镜显示屏上不断跳动变幻的晶格结构图,指尖在旁边的控制台上飞快地输入着指令参数。
几米外,厚重的铅合金防护门无声地向一侧滑开。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戴着鸭舌帽的高大身影拎着一个沉重的金属工具箱,脚步有些迟疑地走了进来。他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和抿紧的薄唇。
他似乎对实验室内部的布局不太熟悉,目光有些茫然地在复杂的仪器间逡巡,脚下无意识地移动着。沉重的工具箱晃荡着,金属角不小心磕碰到旁边一个半人高、覆盖着黑色绝缘材料的低温恒温器底座。
哐当!
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突兀地打破了实验室的宁静!紧接着,是沉重的工具箱砸落在地上的闷响!
林晚指尖的动作猛地一顿。她抬起头,清冷的目光越过显微镜冰冷的棱镜和闪烁的屏幕,精准地投向噪音的来源处。
那个穿着工装的高大身影正狼狈地弯着腰,似乎想去捡掉落的工具箱。可在抬头的瞬间,鸭舌帽帽檐下的视线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她投来的目光。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空气骤然凝固。真空泵低沉的嗡鸣声似乎都被放大了无数倍。
那人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僵硬在原地,像一尊瞬间风化的石雕。帽檐之下,那双露出来的眼睛,如同被强光骤然照射的困兽,瞳孔急剧收缩,清晰地映出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猝不及防扒开所有藏匿狼狈的恐慌。
林晚静静地站在那里,隔着几米的距离和冰冷的仪器,看着那张曾经在礼堂灯光下完美耀眼、此刻却写满了震惊和狼狈的脸。一年前的喧嚣、屈辱、那场粉碎的雪、那声冰冷的无聊、还有广播里醉后的控诉……无数画面在她脑中飞速闪过,最终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泓深冬的冰湖,没有丝毫波澜。
短暂的死寂后,林……林博士……一个极度干涩、艰难挤出的声音,从那僵硬的喉咙里冒了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一种被现实碾碎的嘶哑,您的……实验助手……今天报到……
他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着,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吐出后半句。每一个字都像钝刀在割裂声带。
林晚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他脚边那个砸瘪了角的工具箱,扫过他沾着灰尘和机油的深蓝色工装,最后落回他那双充满了惊涛骇浪般复杂情绪的眼睛上。
她向前走了两步,高跟鞋踩在光滑的环氧树脂地坪上,发出清脆规律的声响,仿佛敲在人心上。
一步。
两步。
在他面前站定。
她微微抬起手,动作从容不迫,指尖径直伸向他那只因为紧张而死死攥着工具箱提手的手。那只骨节分明、此刻却沾着油污的手,下意识地想要蜷缩,却被她精准地、不容置疑地扣住了手腕内侧。
冰冷的指尖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激得他浑身剧烈一颤。
林晚的手指没有停留,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漠,探入他紧握的手中,精准地抽出了一份被汗水濡湿了边角的推荐信函。纸张发出轻微的、抗拒的簌簌声。
她垂眸,目光快速扫过推荐信上熟悉的私立复读学校和那个让她刻骨铭心的名字——沈焰。随即,眼睫抬起,清冽的目光如同手术刀,再次落回他那张已然血色尽失、写满了难堪和某种隐秘祈求的脸上。
声音不高,却清晰、冷静,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
沈同学,她顿了顿,视线扫过他肩头工装上代表临时工的浅灰色编号条,我助手名额满了。
推荐信被她随手放在旁边冰冷的仪器台上。
仿佛最后一根稻草被抽走。
沈焰高大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如同遭受了无形的重击。他死死地盯着林晚那双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那里面,再也没有了礼堂递卷子时的怯懦和卑微,也没有了胡同醉倒时的痛苦和委屈,只剩下一片彻底的、如同真空般的疏离和审视。
巨大的羞耻、失落、绝望……还有某种再也无法压抑的、如同岩浆般涌动的情绪,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伪装和强撑!
他猛地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濒临破碎的压迫感逼近她,通红的眼睛里翻涌着无法言喻的痛苦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那……
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颤抖:
男朋友名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