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4月8日
晴
星期二
(划掉)美好蓝图。
徐薇把咖啡咚地杵在我办公桌上,褐色的液体差点晃出来。陶瓷杯底磕在木质桌面的声音又沉又闷,像预告某种终结。
茉茉,下班前搞定它!她指着屏幕上堆积如山的AI生成图片,笑容甜得发腻,王总监说了,这次项目就指着这些‘技术革新’一炮而红!版权什么的别纠结,扒下来先用!
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停了。周围格子间里噼啪作响的键盘仿佛瞬间安静了下去,整个开放办公区都成了舞台中央。
我抬头看她那张笑容像AI程序般毫无破绽的脸,胃里某个地方像被灌进了一块坚冰。又冷又硌。这个项目提案,从最初的构思到数据样本清洗,整整三百七十五页的策划案PDF还躺在我电脑D盘最深处的文件夹里。两个月的心血。
现在,成了徐薇嘴里一炮而红的燃料。
她凭什么就凭她是王总监那条看不见的利益链上最忠心的鬣狗
听见没可别掉链子啊茉茉。徐薇的声音压得很低,尾音拖得很长,每个字都裹着黏腻的、居高临下的甜腻,想想你那个‘小窝’的月供……
那语气。像有人用软绵湿滑的触手一点点勒住了我的喉咙。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斜切过整个办公区。光斑正好落在徐薇新做的闪钻美甲上,刺得人眼睛生疼。那光芒带着一种冰冷腥咸的味道,像碎玻璃的反光。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因为焦虑反复抠扯而光秃秃的指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胃里的那块冰,好像又被浇上了一层滚烫的油。
嘶啦。
疼得发麻。
2025年4月9日
闷热
星期三
加班到十点的地铁像条疲惫不堪的沙丁鱼罐头。汗味、香水残留的化学尾调和某种难以名状的沉闷窒息搅拌在一起,黏黏糊糊地贴满每一寸空气。玻璃窗模糊一片,映出一张张扭曲麻木的脸孔,被车厢灯光撕扯得像毕加索的画。我盯着其中一张模糊的、眼窝深陷的脸——我的脸。这就是‘都市精英’的真相镜面倒影里的影子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无声的、比哭还难看的嘲讽。
钥匙刚插进锁孔,门就从里面拉开了。徐薇居然在。客厅没开大灯,餐桌上倒是点着两支香薰蜡烛,小小的火焰投下暖黄的光晕,也把对面徐薇那身丝质睡袍照出一种温柔的假象。
回来了她声音放得又柔又轻,累坏了吧看你脸色差的。
我越过她,想直接冲进自己房间那个狭小的胶囊舱,把窒息的车厢空气关在门外。还行,我洗洗睡了。
手腕却被她温热的指尖攥住了。茉茉,还因为昨天的事不高兴她力道不大,却像一道无形的网。职场上嘛,不就是你踩踩我,我拉你一把今天真不是我故意抢你的提案……形势逼人呐。王总监那个项目多急你也看到了,用AI素材省时省力,还能迎合‘科技赋能’的大潮流,高层都在盯着呢!硬要抠版权……啧,项目黄了,我们整个组都得喝西北风!
烛光在她脸上跳跃,显得那双盛满诚恳的眼睛格外清澈透亮。多冠冕堂皇啊。我盯着那点摇曳的黄光,胃里那块坚冰又开始哐啷作响,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所以,你递我的提案上去的时候,署名换成自己,也是为了‘大局’为了让大家不喝西北风每个字都像从冰水里捞出来的石子,又冷又硬地砸在烛光营造的虚假温情里。
徐薇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被更浓的歉意覆盖。哎呀!你看我忙昏头了!肯定是在王总监那儿汇报的时候一着急嘴瓢了!咱们俩谁跟谁啊明天,明天我一定亲自去跟王总监说明白,功劳都是你的!她举起一只手,那闪闪发光的指甲像某种昆虫的硬壳,我发誓!要是食言,就让我这个月大促抢不到任何新季包包!
包包我几乎要笑出来。那股腥咸的玻璃反光味道又冲上来了。胃里的冰和油剧烈反应着。
她凑近了一点,温热的气息喷在我耳边,带着点娇嗔:别生气了嘛!我的好茉茉。想想咱们一起熬过的夜,一起吃过的泡面!我的就是你的!等这个项目奖金下来,我那份全给你!好不好原谅我这一次
她张开双臂要抱过来。那股熟悉的、昂贵又甜腻的香水味扑鼻而来,冲得我头晕目眩。
我猛地后退一步,甩开她的手。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玄关墙壁上。剧痛炸开,反而让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
好啊。喉咙紧得发疼,我却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那项目奖金下来再说吧。
转身,砰地关上了自己的房门。狭窄的空间像唯一的安全舱。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徐薇那句我的就是你的还在耳朵里嗡嗡作响。胃里的坚冰好像融化了一点,却渗进骨髓,冷得让人发颤。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虚无感。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好像什么东西在胃里那个冰冷油锅里彻底炸碎了。
手机屏幕自动亮起,是关注的某个AI艺术版权维护博主更新的提醒。那条博文标题血红刺目:《原创已死艺术家沦为AI的免费饲料》。拇指悬停在转发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骨头像被抽走了,只剩下一摊冰冷的油渍糊在心口。我盯着那条博文,直到屏幕自动暗下去。黑暗里,什么也看不清。
那支昂贵的蜡烛熏香味道,还是无孔不入地从门缝底下钻了进来。
甜得令人作呕。
2025年4月10日
小雨
星期四
办公室的百叶窗突然被一只肥胖的手指粗暴地掀开一条缝。王总监那硕大的脑袋堵在缝隙里,脸上的横肉被百叶片压得层层叠叠,活像一块发胀变质的千层糕。眼神浑浊又得意地盯在我身上,像刚捕捉到猎物的鬣狗。
小林啊,他的声音被隔断得嗡嗡作响,徐薇那份提案,立意好啊!跟高层想法不谋而合!科技赋能!降本增效!这才是未来!
他用那只粗短的手指在玻璃上笃笃笃地敲着,节奏让人烦躁。版权版权个屁!捡现成的金子不用,去土里刨石头你脑子进水了唾沫星子几乎要穿透缝隙喷进来。版权组那边那个倔驴张工,还他妈在搞抗议影响工作进度就是找死!你!今天之内,去说服他!让他闭上那张臭嘴!识相点!
百叶窗唰啦一下合拢。缝隙消失了,那个挤得变形的油腻脑袋不见了,只留下玻璃上一小片模糊的油印。
我坐在工位上,指尖发冷。眼前那堆需要整理标注的AI生成图模糊一片,色块扭曲变形,像一张张无声尖叫的脸。耳边是格子间里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噼啪作响。隔壁工位的小陈刚接到家里电话,小孩在电话里哭得撕心裂肺,而她只能压低声音,用气音艰难地安慰:乖啊,妈妈忙,晚上给你带蛋糕…就快了…
她的声音里全是绝望的疲惫。
我的胃又开始翻搅。徐薇那句我的就是你的和那篇血红的博文标题还在脑子里打架。王总监的金子论混合着孩子尖锐的哭叫……
走廊尽头那扇厚重防火门推开时发出的沉重摩擦声把我从一片混乱的思绪里拽了出来。张工站在门口。瘦,高,背脊却挺得像根宁折不弯的长枪。技术中心出了名的硬骨头,此刻脸上全是压不住的愠怒和浓重的疲惫,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直直看向我这边。
空气好像凝滞了一秒。
旁边的打印机突然失控般嘶啦——一声吐出几十张纸砸在地上。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区里炸开。
林工,张工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砂纸磨过粗粝的水泥地,每个字都带着刮擦的疼痛感。借一步说话
顶楼楼梯间烟味浓得呛人。防火门在身后重重合拢,切断了办公室里那些无意义的嗡嗡声。张工靠在冰凉的白墙上,没掏烟,只是从兜里摸出手机,屏幕解锁的微光映亮了他眼底密布的红丝。他飞快戳动了几下,把屏幕转向我。
那是一条深夜发出的朋友圈。没有配任何文字,只有一张图。图上密密麻麻写满工整娟秀的蝇头小楷笔记。灯光是昏黄的台灯光,稿纸边缘卷了毛边,能看见纸张磨损的痕迹,左下角还用铅笔轻轻勾勒了一个抱着画板睡着的少女简笔头像。
这是什么我皱眉盯着屏幕。
我媳妇。张工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哑,念美院那会儿的……创作笔记。
他用手指划了一下屏幕,出现第二张图。色彩绚丽夸张,明显是AI风格,线条和造型却能看到第一张稿纸上那些少女元素的扭曲变形和粗暴拼接。那少女的姿势、怀抱画板的细节、甚至睡颜的神韵……都被生硬地切割、杂糅进了新的、怪异的结构里。
这,他的指尖狠狠戳在第二张图AI生成画的某个角落,微微发抖,还有这!移到另一个区域。像在展示某种罪证。我认得出来!她画了四年,熬了无数的夜,改了无数遍才摸索出来的东西……被喂给那些黑箱一样的程序,嚼碎了!吐出来的都是她……都是她们呕心沥血养出来的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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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急促地喘了几口粗气,烟灰色的防火墙壁衬得他脸色铁青。我跟版权组提!要求彻查!要求标注来源或者赔偿!你猜上面怎么说
他看着我,眼里的血丝似乎更红了。他们说!说这是海量数据训练模型偶然生成的!不受版权保护!声音陡然拔高又被他强行压住,在空荡荡的楼梯间撞击出令人窒息的回响,偶然狗屁的偶然!那种构图里细微的笔触犹豫……那种灵光一闪才有的设计转折点……系统能‘偶然’出来!
他从齿缝里挤出最后几个字,每一个字都裹着滚烫的恨意。然后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防火管道上。咚!一声闷响,在空旷的空间里久久回荡。灰尘簌簌震落。
他收回手,指关节已经泛红,微微颤抖着。他不再看我,眼神失去了焦点,盯着虚空里某个并不存在的点。
楼梯间死一样寂静。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和他拳头砸出的闷响在耳边嗡嗡作响。空气里漂浮的烟尘颗粒,像是他刚刚砸碎的某些东西的残骸。我看着那些在顶灯光束中无序翻滚的尘埃,还有张工那双布满痛苦红丝、望着虚无的眼睛。
胃里的冷油变成了凝固的水泥,沉甸甸地向下坠着,拉拽着五脏六腑都挪了位。那股令人作呕的腥咸味道又在喉咙深处翻涌起来,带着张工妻子那堆被踩碎的画稿灰尘的味道。
王总监那张油腻的笑脸猛地撞回脑子里。捡现成的金子不用去土里刨石头脑子进水了
我深吸一口混合着烟味和尘埃的、黏稠窒息的空气。冰冷的管道好像隔着衣服贴在了我的背上。
2025年4月11日
阴
星期五
邮箱图标右上角冒出鲜红的[1]。心脏没来由地抽紧一下。点开。
发件人:[Admin]
系统通知。
主题:关于创世光影项目组版权异议的处理结果。
正文:项目组版权争议经查,未发现公司所用AI素材存在侵犯他人版权的主观故意或明确关联证据。流程符合规定……请张X同志自收到通知起三日内办妥相关离职手续……感谢您对……贡献……
邮件是群发的,冰冷的官腔像裹尸布。
四周的键盘敲击声似乎在这一刻同时消失了半秒,又在半秒后以更高的频率卷土重来,噼里啪啦,震得人耳膜生疼。比平时更响,更像一种集体的掩耳盗铃。
我抬眼。办公室尽头,张工那个靠窗的位置已经空了。电脑还在,屏幕亮着,桌面背景还是那张模糊温馨的合影——他在笑,旁边是抱着画册、笑容腼腆的妻子。桌面异常整洁,除了一个孤零零的咖啡杯。
技术中心那边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嘈杂,又迅速被更大的键盘声强行盖了过去。
胃里那摊冰冷的油猛地蹿腾起来,沿着喉管灼烧而上。
茉茉!徐薇突然从我背后贴上来,手臂自然地环过我的肩膀,吓得我一激灵。她整个人几乎半靠在我背上,呼吸和那股甜腻昂贵的香水味再次紧密地包裹住我。
看,内部通知都发了!她压低声音,带着胜利者慷慨的炫耀,王总监说啦,项目奖金提前批下来了!他帮我争取了最大份额哦!咱们晚上老地方,我请你吃好的!庆祝一下!顺便,她晃了晃手机屏幕给我看,是一个时尚博主大V晒出的最新一季限量款手袋。陪我去拿下它作为我们成功路上的纪念!
手机屏幕上那只镶嵌着碎钻、闪闪发光的包包刺得我眼睛生疼。像某种怪物华丽的外壳。
她还在说,兴奋地计划着晚上吃什么米其林几星。那声音隔着耳膜传来,嗡嗡作响,模糊不清。眼前却是那张空了的办公桌,那个亮着合影的孤零零的屏幕,还有邮件里冷冰冰的感谢……
手机在口袋里无声地疯狂震动,提示有新的高赞评论。我机械地解锁屏幕。
首页推送的热点赫然在列:创作者沦为AI饲料。点开话题页。置顶的是一张撕裂感极强的长图。前半截是张工那张朋友圈展示的妻子的创作笔记——娟秀的笔迹、温暖的台灯光、铅笔勾勒的少女。后半截,则是本次项目泄露出、被广泛传播的几张最火爆的AI生成图。
巨大的、扭曲的少女图像,色彩浓烈俗艳,眼神空洞,肢体被拉扯得奇形怪状,却在某些细节处无可辩驳地带着张工妻子那创作笔记的烙印,像是被粗暴缝合上去的异化器官。那份呕心沥血的手稿,成了这堆华丽饲料的原始营养标签。
评论区彻底炸了。前排是高赞:谁还敢说这只是‘偶然生成’!吃人还要贴心地抹干净嘴!张工妻子的笔记和AI图对比,铁证如山!这抄袭逻辑链条清晰可见!@永炬科技法务
出来干活!愤怒像野火一样燎原。
往下滑。一个顶着AI作画研究爱好者标签的用户发了一条:抛开版权不说。这AI图效果炸裂啊!视觉冲击力拉满!感觉这个项目要爆。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后面瞬间盖起无数层斥责谩骂的楼。
一条新推送跳到通知栏:财经版块。快讯标题简单粗暴:黑红也是红!永炬‘创世光影’项目引爆全网流量!品牌搜索指数飙升150%!分析师看好其转化潜力……
视线落在屏幕右下角的时间:15:17。
距离下班。还有一小时四十三分钟。
胃里那摊冰冷的油还在猛烈燃烧,带着滚烫的铁锈味。手机屏幕的光映在眼球上,微微发烫。办公室的键盘声像是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
徐薇冰凉的手忽然覆上我攥着手机的指尖,声音压得极低,像一条滑腻的蛇钻进耳朵:别看了茉茉,一群无能狂怒的键盘侠罢了。舆论就那几天热度,踩在风口上起飞才最要紧。项目成了,咱们的履历上可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你的月供……也就稳了。她轻轻用力从我手里抽走了手机,屏幕啪地按灭,走吧包包在店里等我们呢!
她攥着我的手腕,几乎是拖拽着我往门口走。脚步很稳,脊背挺直,像即将走上专属于她的舞台。
我的脚像焊在了原地。不。不能走。胃里的油烧得更猛了,灼热的蒸汽冲上头顶。
张工妻子的画稿碎片、那些无声尖叫的AI生成人脸、王总监被百叶窗挤压变形的油腻脸、徐薇手机屏幕上那个闪闪发光的包包……还有那封冰冷的群发邮件……在我脑子里高速旋转、碰撞、撕扯。
视线越过徐薇的肩膀。技术中心那边,几个同事正偷偷看向这边,眼神复杂地落在我身上,又很快躲开。那些目光像针,扎在皮肤上。
等等。声音是干的,像砂纸摩擦过喉咙。
徐薇拽着我的力道松了一下,有些意外地回头看我。
2025年4月12日
凌晨3:45
窗外城市的霓虹从窗帘缝隙漏进来一条光带,把房间切割成明暗两半。电脑屏幕的冷光是我唯一的光源。桌面文件夹名字刺眼——L_Project-备份_删前勿动。光标在打包键上悬停了大概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门把手忽然无声地往下转动了一下。
背脊瞬间绷紧,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手指死死扣住冰凉的金属椅边缘,心脏在胸腔里像失控的破鼓。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是徐薇。
她站在那道窄窄的阴影缝隙里。没有开外面的灯,客厅的黑暗将她衬成一个单薄的剪影,看不清表情。但我们彼此都知道对方醒着。
时间仿佛凝固。只剩机箱风扇嗡嗡的转动声和远处城市永不疲倦的、沉闷的胎噪声在空气中拉扯。
谁都没先开口。
她终于动了,向前极轻地挪了一小步,刚好踩在门内那条渗进来的灰蒙蒙的城市光带上。光勉强勾勒出她的下巴线条,尖得有些锋利。
茉茉…声音又轻又哑,完全褪去了白天的甜腻或兴奋,像砂砾摩擦,你最好…别做傻事。
没有质问。没有爆发。只是一种平静到令人骨髓发冷的提醒。像一条锁链无声地勒住了喉咙。
我慢慢吸进一口混着灰尘和疲惫气味的冷空气。胃里烧灼的油好像在这一刻凝结了。冰凉,坚硬。视线转回电脑屏幕。压缩进度条在缓慢而坚定地向前蠕动。从99%到100%。
那轻微的叮的一声提示音,在死寂的凌晨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鼠标移动。点开青鸟论坛那个小小的发送图标。一个简洁的、只有标题的帖子被创建。标题只有两个字:
备份。
然后,毫不犹豫地,我点选了自己匿名加密打包上传好的那个压缩文件夹。附件上传完毕的绿色小钩标志亮了起来。
窗外有隐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又迅速消失在城市的某个角落。
我按下发布。
电脑屏幕的冷光在点击完成的瞬间暗了下去,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桌面上那个L_Project-备份_删前勿动文件夹图标也随之消失。指尖还悬在冰冷的鼠标按键上,细微的、神经质的颤抖。
门口那道灰暗的光带里,徐薇的剪影纹丝未动。
我慢慢靠在椅背上,感觉着脊椎一寸寸抵住那块支撑着我整个身体的冰冷皮革。房间像真空罐头。远处似乎传来轮胎紧急摩擦地面的锐鸣,尖锐地撕开夜幕。
胃里的那块冷油终于不再翻腾了。
(已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