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蝉鸣里的星芒
夏末的风裹着香樟叶的味道,掠过回声琴行的玻璃门时,门上悬挂的贝壳风铃发出一串细碎的响。苏星眠把最后一本曲谱塞进磨损的琴包时,第三根琴弦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嗡鸣,像被惊扰的夏蝉。她下意识抬头,正看见林野踩着粉色滑板急刹在门口,牛仔背带裤的裤脚沾着未干的草屑,发梢还晃着几片嫩绿的叶子。
星眠快看!林野单脚支地,举起手机的屏幕几乎怼到苏星眠鼻尖。阳光在屏幕上跳跃,映出第二十三届市青少年音乐节的报名页面,压轴奖那一栏用加粗的橙色字体写着:冠军团队将获得全套专业录音设备。林野的指尖在录音设备四个字上反复摩挲,指甲盖染着未褪尽的孔雀蓝指甲油,那是上周她们在天台排练时一起涂的。
琴包里的旧吉他突然变得滚烫。那是把棕色的木吉他,琴头镶嵌的贝壳花纹已有些剥落,指板靠近音孔的位置,留着前任主人刻下的歪扭星星图案。苏星眠还记得去年深秋,她攥着攒了三个月的早餐钱,在旧货市场蹲了一下午,才从一个背着画板的流浪歌手手里买下它。当时歌手说这琴音色像融化在热可可里的薄荷糖,带着点莽撞的甜。
可我们才磨合了三首歌……苏星眠的声音细若蚊蚋,目光落在琴包拉链上挂着的贝壳挂饰上。那是枚螺旋状的白贝壳,边缘泛着珍珠母的光泽,去年夏天她们在月亮湾露营时,林野趴在礁石缝里摸了半天才找到,说要当薄荷汽水乐队的幸运符——尽管那时她们还只是两个抱着吉他在天台上瞎弹的高中生。
怕什么林野突然把滑板往墙上一靠,金属轮子与墙面碰撞出清脆的响声。她蹲下来握住苏星眠的手,指腹的茧子蹭过星眠掌心细腻的皮肤——那是常年拨弦留下的痕迹,和苏星眠指尖的茧子形状不同,却同样带着琴弦的温度。上周末在天台排练,你弹《夏夜晚风》时,连隔壁楼张奶奶家的橘猫都蹲在空调外机上歪着头听呢!林野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落满了夏夜的星子,评委总不会比猫还挑剔吧
街角突然传来清脆的车铃声,陈暮推着半旧的二八自行车拐过来,车篮里晃荡着两个玻璃瓶子,淡绿色的液体在阳光下泛着气泡。刚从‘老地方’冷饮店买的,他在树荫下停稳车,额角的汗珠顺着镜框滑落,加了双倍冰块的薄荷汽水,老板说看在我们天天去的份上,多送了两勺糖浆。
陈暮把饮料递给她们时,目光落在苏星眠攥得发白的琴包背带。他总是这样,话不多,却总能留意到别人忽略的细节。比如上周林野抱怨贝斯弦音色发闷,第二天他就带了本厚厚的《弦乐器保养手册》;再比如苏星眠随口提了句喜欢某首歌的和声编排,他就默默在笔记本上画了三页的和声走向图。
音乐节啊陈暮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镜片反射着香樟树叶的光斑,我记得陆川表哥玩乐队,他家好像有套闲置的电吉他效果器,带失真和混响的那种,要不要去问问
话音未落,一阵突突的摩托车声由远及近。陆川骑着他那辆喷着火焰图案的二手摩托停在路边,甩下头盔时,额前的碎发被压得乱糟糟的,却莫名有种张扬的帅气。说我呢他跨下车,牛仔裤膝盖处磨出了破洞,陈暮你上次把我音箱线绕成毛线团的事还没算账呢!嘴上抱怨着,却变戏法似的从后座的工具箱里掏出个金属盒子,星眠的吉他音色有点闷,我猜是湿度计该换了,顺便带了把新的调音扳手。
四个人蹲在琴行门口调琴时,午后的阳光正浓。林野跟着节拍晃腿,帆布鞋尖不经意蹭到苏星眠的小白鞋,鞋边还沾着上次排练时溅到的颜料;陈暮举着手机打光,屏幕亮度调到最大,眼镜片反射着琴弦的银色光芒;陆川拧着吉他旋钮,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旋律,偶尔停下来用铅笔在烟盒背面记些什么。苏星眠看着旧吉他在陆川手里发出清亮的音色,突然觉得那声音真的像加了冰的薄荷汽水,清冽中带着细密的气泡感,在盛夏的空气里滋滋作响。
对了,林野突然坐直身子,从帆布包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我新写了首歌的副歌,你们听听看——她清了清嗓子,轻轻哼唱起来。阳光透过香樟叶的缝隙落在她发梢,碎金般的光点随着她的动作跳跃。苏星眠拿出手机录音,陈暮则掏出笔记本电脑,把林野的歌声采样下来。陆川一边调琴一边打拍子,烟头在烟灰缸里积了长长一截。
蝉鸣声不知何时变得温柔起来,像背景里的和声。苏星眠看着身边三个忙碌的身影,突然想起初中开学第一天,林野就是这样大大咧咧地坐到她旁边,塞给她一颗薄荷糖,说:你头发上有片叶子,像个小仙子。而陈暮是在图书馆帮她捡掉落的乐谱时认识的,陆川则是因为在篮球场捡到了她遗失的吉他拨片——那枚刻着星星的龟甲拨片,现在还躺在她的琴盒里。
或许有些相遇就是命中注定,像琴弦与拨片的碰撞,像薄荷与汽水的融合,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就奏响了彼此生命里的主旋律。
第二章
天台上的星光
回声琴行的天台是他们的秘密基地。锈迹斑斑的铁皮棚下堆着旧沙发和破音箱,墙角种着几盆不知是谁丢下的多肉植物,水泥地上用粉笔画着歪扭的五线谱。每当夕阳把天空染成橘子汽水的颜色,这里就会响起吉他和贝斯的声音。
音乐节报名截止前三天,林野抱着谱夹冲进苏星眠家时,外面正下着今年夏天最大的一场雷阵雨。她的牛仔背带裤全湿透了,发梢滴着水,眼眶却红得像熟透的樱桃。他们把我的贝斯锁起来了……她把谱夹摔在桌上,纸张散落一地,我爸说高三了不能再‘不务正业’,说玩乐队耽误学习,还说……她的声音突然哽咽,还说那把贝斯是浪费钱。
那把贝斯是林野用做了三个月家教的钱买的,酒红色的琴身,珍珠白的品丝,她宝贝得每天都要用麂皮布擦三遍。苏星眠记得林野第一次把贝斯抱上天台时,眼睛亮得像拿到糖果的孩子,说:星眠你听,这声音像不像深海里的鲸歌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砸在空调外机上咚咚作响。苏星眠看着林野被雨水打湿的刘海贴在额头上,突然想起上周林野偷偷在卧室练琴被父母发现的情景。那天她躲在衣柜里给苏星眠打电话,声音压得极低:我爸差点把琴扔出去,幸好我妈拦着……
走,去天台!苏星眠猛地抓起自己的琴包,拉着林野冲进雨幕。雨水瞬间浇透了她们的衣服,冰凉的触感却让头脑清醒起来。林野跟着她跑过积水的小巷,帆布鞋踩在水洼里溅起水花,突然笑出声:我们像不像《雨中曲》里的傻瓜
天台的铁皮棚漏着雨,水珠顺着缝隙滴在旧沙发上。苏星眠把吉他从琴包里拿出来,棕色的琴身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用我的琴弹贝斯部分,她把吉他递给林野,我唱和声。
林野接过琴的瞬间,指腹触到指板上的星星刻痕,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天台排练的情景。那时苏星眠刚买到这把旧吉他,调弦调了半小时,最后还是弹跑调了《生日快乐》给她听。你看,林野突然笑了,雨水混着泪水从脸颊滑落,这颗星星都被你摸得发亮了。
这时棚子的门被砰地推开,陈暮举着一把巨大的格子伞冲进雨幕,怀里抱着个印着家电维修字样的纸箱。陆川把他表哥的贝斯偷出来了!他把纸箱放在干燥的角落,雨水顺着伞沿滴在水泥地上,还有这个——他掀开纸箱,里面是五颜六色的荧光棒和几串星星灯串,我从器材室顺的,排练时挂起来氛围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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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川紧随其后,头发上还滴着水,手里拎着个黑色的琴箱。差点被我妈抓个正着,他把贝斯箱放在地上,掏出里面的酒红色贝斯,我表哥说要是磕掉一块漆,就让我把摩托车抵给他。他调试着琴弦,突然抬头看向林野,喂,哭鼻子的贝斯手可弹不出好听的旋律。
林野吸了吸鼻子,接过贝斯时,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品丝。这把琴比她的那把重一些,音色也更沉厚,像藏在深海里的暗涌。苏星眠把星星灯串缠在铁皮棚的支架上,按下开关的瞬间,暖黄色的光洒满整个天台,映着雨帘形成一片朦胧的光晕。
来,试试这首新歌。林野深吸一口气,贝斯弦发出低沉的音,像滚过天际的闷雷。苏星眠的吉他应声而起,清亮的音色穿透雨幕,两个声音在潮湿的空气里碰撞,像薄荷汽水遇到冰块,瞬间炸开细密的气泡。陈暮坐在旧沙发上打拍子,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正在录制她们的即兴演奏。陆川靠在栏杆上抽烟,烟头的火星在雨夜里明明灭灭。
排练到午夜时分,雨终于停了。月亮从云层里探出头,把天台镀上一层银辉。四个人瘫在旧沙发上,谁都没说话。林野的贝斯放在腿上,苏星眠的吉他靠在脚边,星星灯串的光映在她们带着倦意的脸上。
我刚才给我妈发了消息,林野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说我会用音乐节的成绩证明,玩乐队不是浪费时间。她捡起脚边的空汽水瓶,对着月光晃了晃,她说如果我们能进决赛,就把贝斯还给我。
陈暮推了推眼镜:我查了往届比赛视频,决赛圈的乐队都很厉害,特别是去年的冠军‘赤焰’,他们的鼓手……
管他什么‘赤焰’‘蓝焰’,陆川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我们‘薄荷汽水’可是有秘密武器的。他指了指苏星眠的吉他,这把琴的音色,能甜到评委掉牙。
苏星眠低头看着旧吉他上的星星刻痕,突然想起那个卖琴给她的流浪歌手说过:每把吉他都有自己的故事,你要好好听它说话。这些日子,她好像真的听懂了这把琴的声音——那是藏在薄荷甜味下的倔强,是暴雨里也不肯熄灭的星光。
我们来定个暗号吧,林野突然坐起来,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演出时如果谁紧张了,就做这个动作——她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弯成一个小小的V,像两颗并排的星星。看到这个,就要想起我们在天台上淋过的雨,喝过的薄荷汽水,还有……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笑意,还有陈暮绕成毛线团的音箱线。
喂!陈暮抗议地推了她一下,却忍不住笑了。陆川掏出手机看时间:凌晨两点,该送两位‘公主’回家了。他把贝斯小心翼翼地放回琴箱,明天放学继续排练,我带新的效果器来。
离开天台时,苏星眠回头看了一眼。星星灯串还亮着,像撒在人间的一把星子。旧吉他在她怀里轻轻晃动,琴头的贝壳花纹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她突然觉得,这场暴雨不是阻碍,而是礼物——它让她们更清楚地听见了彼此的心跳,也让那把旧吉他的声音,在雨水的洗涤后,变得更加清澈而坚定。
第三章
琴弦上的夏悸
距离音乐节海选还有一周,薄荷汽水乐队的排练进入白热化。每天放学后,四个人都会准时出现在天台,直到暮色浸透整个城市。林野的贝斯越弹越稳,复杂的指法在琴弦上翻飞,像在跳一支热烈的舞;苏星眠的吉他也多了许多即兴的华彩,那些藏在旋律里的小心思,只有林野能听懂;陈暮的音效做得越来越精致,他甚至把楼下小吃摊的炸串声、清晨的鸟叫声都采样进了伴奏;陆川则成了专职后勤,不仅负责器材搬运,还承包了每天的薄荷汽水。
变故发生在一个普通的周三下午。苏星眠抱着吉他去天台时,发现林野蹲在角落,手里拿着断成两截的琴弦,眼眶通红。刚才调弦的时候……林野的声音带着哭腔,突然就断了,我明明没用力的……
那是苏星眠吉他上的一弦,最细的那根。她接过断弦,指尖触到磨损严重的位置,那里的金属丝已经泛起毛边。这把旧吉他跟了她快一年,琴弦换过无数次,指板上的星星刻痕也被她的指尖磨得越来越浅。没事,我包里有备用弦。苏星眠强装镇定地拿出琴弦,但在穿弦时,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发抖。
陆川接过吉他:我来换,你手不稳。他的动作很熟练,剪弦、穿弦、调音,每个步骤都带着一种与他平时嬉皮笑脸截然不同的专注。陈暮在一旁举着手机照明,轻声说:这把琴的琴颈有点变形了,可能是因为长期受潮,我昨天查了资料,说需要……
别说了!苏星眠突然打断他,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它没事,就是琴弦该换了。她知道陈暮想说什么,这把旧吉他确实太老了,琴颈轻微变形,音准也越来越难调,每次排练都需要陆川花很长时间调试。可这是她攒了三个月早餐钱买下的第一把吉他,是她音乐梦想的起点,是刻着星星的伙伴。
林野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星眠,我们……
我没事。苏星眠抽回手,低头看着陆川正在调音的吉他,只是有点紧张而已,海选快到了嘛。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却觉得嘴角比哭还难看。
那天的排练格外沉闷。苏星眠总是弹错音,林野的贝斯也失了往日的灵动,陈暮的音效显得有些杂乱,陆川则一直皱着眉抽烟。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满是划痕的水泥地上,像一幅失焦的老照片。
要不……林野突然开口,声音很小,我们用陆川表哥的电吉他吧他那把音色更亮,适合舞台。
不行!苏星眠几乎是立刻反驳,我们是‘薄荷汽水’,不是‘重金属摇滚’,电吉他的音色和我们的歌不搭。
但你的琴……
我的琴怎么了苏星眠的声音陡然拔高,它只是断了根弦而已!你们都觉得它太旧了,配不上音乐节是不是她越说越激动,眼眶渐渐红了,可它是我的琴,是我第一个朋友,你们凭什么……
够了!陆川突然把吉他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苏星眠你闹够了没有我们是在想办法解决问题,不是在嫌弃你的琴!他很少对苏星眠发脾气,此刻眉头紧锁,眼神里带着一丝失望,你看看这琴颈的弧度,再看看这琴码的磨损程度,它不是神,它只是把旧吉他!
你懂什么!苏星眠抓起琴包,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你们都不懂!她转身跑出天台,任由眼泪模糊视线。身后传来林野的呼喊和陈暮的叹息,但她没有回头。
跑出琴行时,天已经擦黑了。路灯次第亮起,把她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苏星眠抱着琴包蹲在路边,看着来往的行人,突然觉得很委屈。她知道大家是为她好,知道旧吉他确实该退休了,可她就是舍不得。那上面有她第一次学会弹唱的痕迹,有她和林野一起写歌的夜晚,有那些在天台上挥洒的汗水和笑声。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野发来的消息:星眠,对不起,我们不该那样说你的琴。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苏星眠没回。她打开琴包,拿出那把旧吉他。月光下,琴头的贝壳花纹黯淡无光,指板上的星星刻痕像一道浅浅的伤疤。她轻轻拨动琴弦,发出的声音嘶哑而沉闷,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清亮。
哭鼻子的吉他手可弹不出好听的旋律。陆川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苏星眠愣住了,这明明是他对林野说过的话,怎么会……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样子,和那天林野被锁贝斯时一模一样。
原来人在害怕失去的时候,真的会变得不讲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苏星眠回头,看到陈暮站在路灯下,手里拎着个纸袋。陆川去修琴了,他说你这把琴的琴颈可以调整,只是需要点时间。他走过来,把纸袋递给她,林野在冷饮店给你买了不加冰的薄荷汽水,她说你胃不好,不能喝冰的。
苏星眠接过纸袋,玻璃瓶子的温度透过纸张传来,是温热的。她突然想起很多细节:林野总是记得她不能吃冰,陈暮会默默帮她整理杂乱的谱子,陆川看似粗鲁,却总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递上工具。他们不是在嫌弃她的琴,而是在担心她因为固执而影响演出。
对不起,苏星眠低下头,声音带着鼻音,我刚才太冲动了。
我们知道你在意这把琴,陈暮在她身边坐下,推了推眼镜,其实陆川偷偷查过,你这把琴是老款的‘星辰’牌,虽然旧,但音色很特别,只是需要好好保养。他已经联系了修琴师傅,说海选前一定让它恢复最佳状态。
苏星眠抬起头,看到陈暮眼镜片后的眼睛里带着温和的笑意。远处传来摩托车的声音,陆川骑着车过来,车后座绑着个工具箱。搞定了,他停在她们面前,脸上带着得意的表情,琴颈调好了,还换了套新琴弦,现在音色比之前还好!他把吉他递给苏星眠,试试看
苏星眠接过吉他,指尖触到光滑的新琴弦,心里那块紧绷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轻轻拨了个和弦,清亮的音色在夜空中响起,带着一种洗尽铅华的通透。真的……她有些惊讶,感觉比以前更好听了。
那是,陆川得意地挑眉,你陆哥出马,一个顶俩。
这时林野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个小小的麂皮琴布:我跟我妈借的,她说好琴要好好保养。她小心翼翼地帮苏星眠擦拭琴弦,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一件珍宝。
路灯的光洒在四个人身上,把影子叠在一起。苏星眠看着手里的旧吉他,琴头的贝壳花纹在灯光下重新泛起光泽,指板上的星星刻痕仿佛也亮了起来。她突然明白,真正的伙伴,不是永远不犯错,而是在你犯错时,愿意蹲下来帮你捡起散落的琴弦,在你固执时,愿意耐心地告诉你:别怕,我们一起想办法。
我们来排练吧!苏星眠突然站起来,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芒,就用这把琴,让它在音乐节上,唱出属于我们的歌。
林野笑着点头,陆川把效果器连接好,陈暮打开了录音软件。当吉他和贝斯的声音再次在夜空中响起时,苏星眠发现,这一次的旋律里,除了薄荷的清甜,还多了一丝历经风雨后的坚定。而那把旧吉他,在伙伴们的呵护下,终于找回了属于它的,最耀眼的星芒。
第四章
舞台上的汽水光
音乐节海选那天,天空蓝得像被水洗过。回声琴行的天台上,四个人做着最后的准备。林野把贝壳挂饰系在贝斯的背带上,陈暮在检查音效设备,陆川在给苏星眠的吉他做最后一次调音,阳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绒毛清晰可见。
别紧张,林野走过来,在苏星眠手心里画了个小小的星星,就当是在天台排练。她手腕上的贝壳纹身若隐若现,那是去年她们偷偷去纹的,她说要把幸运符刻在皮肤上。
苏星眠深吸一口气,摸了摸吉他上的星星刻痕。经过陆川的修理和保养,这把旧吉他仿佛焕发了新生,音色清亮而温暖,像裹着糖衣的薄荷。嗯,她点点头,我们‘薄荷汽水’,可是要拿冠军的。
海选场地在市文化中心的小剧场。候场时,苏星眠看到了很多打扮个性的乐队,其中一支叫赤焰的乐队尤其引人注目,主唱的嗓音像砂纸一样粗粝,吉他手的技巧眼花缭乱。林野攥了攥她的手,眼神里有一丝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
下一组,‘薄荷汽水’乐队。
听到报幕声,四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林野做了个星星的手势,苏星眠回以微笑。陆川拍了拍陈暮的肩膀,陈暮推了推眼镜,深吸一口气。
走上舞台的瞬间,聚光灯骤然亮起,晃得苏星眠有些睁不开眼。台下坐着三位评委,表情严肃。她下意识看向侧幕条,林野朝她用力点头,陈暮正在调整笔记本电脑,陆川则对她比了个摇滚的手势。
我们带来的原创歌曲,叫《夏夜晚风与薄荷糖》。林野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很快就稳定下来。
贝斯的前奏响起,低沉而温柔,像夏夜的第一阵凉风。苏星眠的吉他紧随其后,清亮的音色如同一颗投入湖面的薄荷糖,荡开层层涟漪。陈暮的音效恰到好处地加入,有远处的蝉鸣,有隐约的海浪声,还有……仔细听,似乎还有天台铁皮棚漏雨的声音。
当唱到副歌部分时,林野突然看向苏星眠,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她又忘词了。这是她们排练时最担心的环节。苏星眠的心猛地一紧,但看到林野做的星星手势时,她突然笑了。她没有按照原计划唱和声,而是微微偏过头,对着林野的麦克风,用只有她们能听懂的口型,轻轻唱着每一个字。
林野愣住了,看着苏星眠眼睛里的星光,那些卡壳的歌词突然像潮水般涌回脑海。她找回了旋律,贝斯声变得更加坚定,与苏星眠的吉他声缠绕在一起,像两只紧握的手,再也没有松开。
台下的评委们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相较于其他乐队的激烈张扬,薄荷汽水的表演显得格外清新动人。没有炫技的乐器
solo,没有夸张的舞台动作,只有两个女孩清澈的歌声,和那些藏在旋律里的、关于友谊和梦想的细节。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台下先是短暂的寂静,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一位评委推了推眼镜:很有意思的编排,你们的音乐里有很真诚的情感。另一位评委则笑着说:那声‘漏雨’的音效是怎么想出来的很有画面感。
走出剧场时,林野激动地跳了起来,一把抱住苏星眠:我们进决赛了!星眠你看到了吗评委居然笑了!陆川吹了声口哨,把摩托车钥匙抛到空中:走,我请喝薄荷汽水,加三倍冰块!陈暮则拿出手机,把刚刚的录音放给大家听:你们听,这里的和声配合得真好。
决赛前的两周,他们更加投入地排练。陆川找来了专业的演出服——两套白色的连衣裙,林野的裙摆上缝着银色的贝壳亮片,苏星眠的则绣着细密的星星图案。陈暮熬夜制作了更精致的音效,甚至去海边录了真正的浪涛声。林野的父母也被她们的坚持打动,不仅把贝斯还给了她,还答应决赛时来现场加油。
决赛当天,市文化中心的大剧场座无虚席。后台里,赤焰乐队的主唱走过时,拍了拍苏星眠的肩膀:加油,小丫头,你们的歌挺好听的。苏星眠惊讶地抬头,看到他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
别紧张,林野帮苏星眠整理好裙摆,记住我们的暗号。她手腕上的贝壳纹身闪着微光。
嗯。苏星眠点点头,握紧了手里的吉他拨片——那枚刻着星星的旧拨片,她特意从琴盒里找了出来。
舞台的幕布缓缓拉开,聚光灯下,林野抱着贝斯站在左侧,苏星眠抱着吉他站在右侧,陈暮和陆川在后台负责音效和设备。当第一声贝斯响起时,整个剧场安静下来。
她们唱了那首在暴雨天写的新歌,唱了关于天台的星光,关于薄荷汽水的甜,关于旧吉他的故事。当唱到当蝉鸣吻过香樟叶,当汽水冒泡在夏夜,你眼里的星光,是我未写完的诗篇时,苏星眠看到台下的林野妈妈红了眼眶,陈暮的爸爸举着手机录像,陆川的表哥则在用力鼓掌。
高潮部分,林野突然放下贝斯,走到苏星眠身边,拿起备用麦克风。两个女孩肩并肩站在一起,歌声交织着飞向剧场的每个角落。苏星眠能闻到林野头发上的薄荷洗发水香味,能感受到她手臂传来的温度。她们相视一笑,同时做了那个星星的手势。
演出结束的那一刻,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欢呼声、尖叫声此起彼伏,舞台上的灯光仿佛都变成了薄荷汽水的颜色,清凉而甜蜜。
当主持人宣布薄荷汽水乐队获得冠军时,林野猛地抱住苏星眠,两个人在舞台上又哭又笑。陆川和陈暮冲上舞台,四个人紧紧抱在一起。苏星眠感觉到林野的眼泪滴在她的肩膀上,陈暮的眼镜片蹭到了她的脸颊,陆川的手臂重重地搭在她们背上。
我们做到了!林野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喜悦。
嗯,我们做到了。苏星眠看着怀里的旧吉他,琴头的贝壳花纹在舞台灯光下闪闪发光,指板上的星星刻痕仿佛真的变成了一颗坠落人间的星子。
捧着沉甸甸的奖杯走出剧场时,夜风吹拂着她们的发梢。林野把奖杯举过头顶,星光洒在上面,像落满了碎钻。我们的录音设备!她兴奋地喊道,以后可以在天台上录专辑了!
陆川发动摩托车:走,去‘老地方’冷饮店,我请大家喝薄荷汽水,庆祝我们的‘薄荷汽水’乐队,正式出道!
还有我的旧吉他,苏星眠轻轻抚摸着琴身,它也该有个新音箱了。
没问题!陈暮推了推眼镜,我已经查好了型号,用奖金买绝对够。
夏末的风带着汽水的甜,吹过香樟树叶,吹过少年们年轻的脸庞。苏星眠坐在陆川的摩托车后座,林野和陈暮骑着自行车跟在旁边,四个人说说笑笑,声音飘向遥远的夜空。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旧吉他,突然觉得,比拿奖更珍贵的,是那些在天台上一起淋过的暴雨,是那些被汗水浸湿的谱子,是那些喝不完的薄荷汽水,和身边这三个,像星星一样永远闪亮的伙伴。
而那把刻着星星的旧吉他,会继续在每个有星光的夜晚,奏响属于他们的,永不落幕的青春之歌。就像玻璃瓶里的薄荷汽水,只要轻轻摇晃,就会泛起无数闪亮的气泡,在阳光下,折射出整个夏天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