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枝上冬雪 > 第一章

那年春天,东京的樱花开得像一场猝不及防的雪。
倪枝抱着一摞刚买的画材,走在新宿区熙攘的街头。风是暖的,裹着粉白的花瓣,扑簌簌落在她的发梢和肩头。她微微低着头,避开迎面而来的人流,鼻尖萦绕着樱花甜丝丝的香气。就在一个转角,她整个人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里。
啊!画材散落一地,几本素描本滑出老远,铅笔和橡皮滚到了人行道的缝隙里。
对不起,对不起!倪枝连忙道歉,一边蹲下身去捡。
几乎同时,一个男声也响起来:抱歉,是我没看路。
那声音带着一种清朗的北方口音,字正腔圆,在一片日语的洪流里,像一块投入静水的石子,激起了倪枝心头的涟漪。她猛地抬起头,撞进一双同样惊讶的眼睛里。
男人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风衣,手里也提着一个纸袋,里面似乎是书籍。他个子很高,站在樱花树下,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眉骨挺括,眼神里带着歉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愕然。
你……倪枝迟疑着,用中文轻轻问,你是中国人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笑容像春日阳光穿透云层,驱散了相撞的窘迫:是啊。真巧。他弯腰帮她捡拾起一本掉在脚边的素描本,封面上画着一支初绽的梅花,笔触细腻。
我叫倪枝。她接过本子,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微暖。
严冬至。他报上名字,声音沉稳。
倪枝心里默念了一遍,严冬至,冬天的尽头,带着一种凛冽又沉静的意味,和他这个人似乎有几分契合。而她的名字,倪枝,不过是一棵普通的枝条,在春天里刚抽出嫩芽。
太巧了,严冬至把最后一支滚到路边的铅笔递给她,在这样的地方,撞到说中文的人。
是啊,倪枝看着满地的花瓣,又看看他,好像……有点像小说里的情节。
严冬至笑了笑,没接话,只是问:你的画材没事吧
没事,还好捡得快。倪枝把东西拢了拢,发现有一本速写本的角被撞卷了边,她轻轻抚平,你呢你要去哪儿
随便走走,刚到东京没几天,对这里还不熟。严冬至说,你呢
我也是来这边待一段时间,画画。倪枝说,本来想去找一家旧书店,结果迷路了。
旧书店严冬至眼中闪过一丝兴趣,我也正要去附近一家朋友推荐的书店,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家。
风又起,樱花落得更密了。两人站在原地,周围是步履匆匆的行人,说着他们熟悉又陌生的语言。但此刻,因为一句中文,一种奇妙的联结在空气中悄然生长。
要不……严冬至顿了顿,像是下了个决心,反正我也不赶时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找找看说不定能找到那家书店,或者……别的什么。
倪枝看着他,他的眼神很真诚,没有一丝唐突。她点点头,心里有种莫名的期待,像种子遇到了春雨。好啊。
于是,在东京的樱花季里,两个刚刚认识的中国人,并肩走在了一起。他们不再刻意寻找那家旧书店,只是顺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严冬至话不多,但总能在倪枝看着某处风景出神时,恰到好处地说上一句,或者在她被街头艺人的表演吸引时,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待。倪枝则会指着路边的小吃摊,兴奋地提议尝尝,或者拿出速写本,快速勾勒下某个瞬间的光影。
他们去了上野公园,在漫天樱花下野餐,分享带来的便当和热茶;他们坐电车去了镰仓,在海边看浪花拍打礁石,严冬至脱下鞋子,踩在冰凉的海水里,像个孩子一样笑;他们漫步在京都的古寺,青苔石径,朱红鸟居,倪枝在清水寺的平台上写生,严冬至就坐在她身边,翻看一本关于日本建筑的书,偶尔抬头,目光会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
倪枝发现,严冬至看似沉静,内心却很细腻。他会记得她随口说过喜欢某种口味的和果子,下次路过店时就会买来;他知道很多关于日本历史和文化的知识,讲起来条理清晰,引人入胜;他喝酒后脸颊会微微泛红,话也会多一些,会说起他北方的家乡,冬天的雪有多么厚,屋檐下的冰棱可以垂到地上。
严冬至也发现,倪枝看似柔弱,骨子里却很坚韧。她可以背着沉重的画具走很长的路,不喊一声累;她对一切都充满好奇,一朵花、一片云、一个陌生人的笑容,都能让她欣喜半天;她画画时的眼神,专注而明亮,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她和手中的笔。
他们一起走过了日本的春天,从东京到京都,从大阪到北海道。在函馆的山顶看夜景时,倪枝披着严冬至的外套,靠在栏杆上,远处的城市灯火像散落的星辰。
严冬至,她轻声说,好像做梦一样。
嗯他转头看她,夜色中,他的眼睛很亮。
遇到你,一起走了这么多地方。倪枝看着远方,我从来没想过,会和一个刚认识的人,做这么多事情。
严冬至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也没想过。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倪枝,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这段旅程,变得不一样。
风从海面吹来,带着凉意。倪枝把外套裹得更紧了些,闻到上面有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她没有再说话,只是觉得,那一刻的宁静和温暖,值得被永远记住。
旅程总有结束的时候。回国那天,在成田机场,两人站在安检口前,一时无话。
到了家,报个平安。严冬至说。
好。你也是。倪枝点点头,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联系方式……严冬至拿出手机,我们加个微信吧。
他们互加了好友,看着对方的头像出现在自己的列表里,像是在茫茫人海中,系上了一根细微的线。
那……再见了。倪枝说。
再见,倪枝。严冬至看着她,祝你……画画顺利。
你也是,工作顺利。
说完,两人转身,走向不同的安检口。倪枝没有回头,她知道,严冬至的家在北方的一座大城市,而她的家在南方的海边小城。他们像两条短暂交汇的直线,终究要回到各自的轨道。
回到国内,倪枝重新投入到自己的生活中。画画,教学,偶尔和朋友聚会。她的微信里,严冬至的头像安静地待在那里,很少更新朋友圈。他们几乎没有主动联系过,只是在逢年过节时,会给对方发去一句简单的祝福。
新年快乐,倪枝。
春节快乐,严冬至。注意保暖。
中秋快乐,吃月饼了吗
嗯,吃了。你也是,早点休息。
话语简单,客套,像普通的朋友。倪枝有时会翻看他们在日本拍的照片,那些樱花、海浪、古寺、灯火,还有照片里并肩而站的两个人,笑容灿烂。她会想,严冬至现在在做什么北方的冬天是不是已经很冷了他有没有遇到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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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不会让它们停留太久。生活像一条平静的河流,缓缓流淌,她安于这种平静。
直到第二年的秋天。
倪枝接到一个展览邀约,地点在东京。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或许,是潜意识里,想再去看看那个地方,看看那些留下了他们足迹的街道和风景。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严冬至。她想,只是一次普通的出差,看完展览,画些速写,就回来。
出差踏上东京的土地,已经是深秋。银杏叶染成了金黄,铺满了街道,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空气里有了凉意,不像春天那样温柔。倪枝按照记忆,走到了去年和严冬至初遇的那个街角。樱花树已经落尽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蓝色的天空。
她站在那里,微微失神。一年了,好像很久,又好像只是昨天。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确定:倪枝
倪枝浑身一震,猛地转过身。
严冬至站在几步之外,手里提着一个纸袋,里面似乎装着水果。他穿着一件深色的毛衣,外面套着风衣,比去年看起来更成熟了一些,眉宇间多了些疲惫,但眼神依旧清亮。
两人都愣住了,仿佛时光在这一刻倒流,又回到了那个樱花纷飞的春日午后。
你……严冬至先开了口,语气里满是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参加一个展览。倪枝的心跳得很快,你呢
我……严冬至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请了年假,想过来走走,看看秋天的日本。
又是这样的巧合。倪枝看着他,突然觉得,所谓的缘分,或许真的存在。不是刻意的安排,而是在茫茫人海中,两个人凭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牵引,再次走到了同一个地方。
真巧。倪枝也笑了,心里的某块地方,像是被阳光照亮了。
是啊,真巧。严冬至看着她,眼神里有欣喜,还有一种深藏的、她读不太懂的情绪。你……有时间吗一起走走
好。
这一次,他们没有再刻意规划路线。他们沿着熟悉的街道走着,说着这一年来各自的生活。严冬至说他换了工作,比以前更忙了,但也更有成就感;倪枝说她的画卖得不错,开了个小工作室,教孩子们画画。
说着说着,话题就回到了去年的春天。
还记得我们在镰仓海边吗你把鞋子弄湿了,差点摔进海里。倪枝笑着说。
记得,严冬至也笑,你还笑我,说北方人没见过大海。
还有京都的那家茶屋,老板娘给我们喝的抹茶,苦得你眉头都皱起来了。
你还偷偷加了好多糖,被老板娘看到了,笑得不行。
他们说着那些共同的回忆,仿佛这一年的空白从未存在过。走着走着,来到了一家他们去年去过的小酒馆。
进去坐会儿严冬至提议。
好。
酒馆里暖黄的灯光,空气中弥漫着清酒和食物的香气。他们点了和去年一样的清酒和几样小菜。
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敬……缘分。严冬至说。
敬缘分。倪枝喝下一口清酒,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一丝微醺的暖意。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变得不一样了。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但这沉默并不尴尬,反而充满了某种张力。
倪枝,严冬至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这一年……我常常想起你。
倪枝的心猛地一跳,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目光里。那目光里,有思念,有犹豫,还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我也是。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说,带着一丝颤抖,看到樱花的时候,看到海的时候,甚至……看到下雪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你。
严冬至的眼睛亮了起来,像点燃的星火。他伸出手,隔着小小的桌子,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带着让她安心的力量。
倪枝,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们……在一起吧。
倪枝看着他,看着这个在异国街头偶然相遇的男人,看着这个陪她走过一个春天的男人,看着这个在她心里牵挂了一年的男人。她点点头,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不是悲伤,而是喜悦,是如释重负。
好。
那天晚上,他们在东京的夜色里拥抱。秋风依旧微凉,但彼此的体温,让这个夜晚变得无比温暖。
他们开始了异地恋。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靠着视频、电话和微信联系。每天的早安晚安,分享彼此的日常,吐槽工作的烦恼,分享生活的喜悦。距离并没有冲淡他们的感情,反而让每一次的相聚都变得格外珍贵。
他们半个月见一次面,有时是倪枝去北方看他,有时是严冬至来南方找她。在南方的海边,严冬至会陪着倪枝写生,帮她拎画具,在她画画的时候,安静地坐在旁边看海;在北方的雪天,倪枝会跟着严冬至去看冰灯,吃他家乡的小吃,把自己裹成一个粽子,被他牵着手,在雪地里踩出一串脚印。
这样的日子甜蜜而辛苦。思念像藤蔓一样,在每一个不能相见的日子里疯长。视频时看到他眼底的疲惫,却不能给他一个拥抱;电话里听到她声音里的失落,却无法立刻出现在她身边。
终于,在一次分别的机场,严冬至看着倪枝泛红的眼眶,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倪枝,他握住她的手,我搬去南方吧。
倪枝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辞掉这边的工作,搬去和你一起生活。严冬至的眼神很坚定,我不想再这样隔着几千公里想你了,我想每天都能看到你,想在你画画的时候给你递一杯水,想在你难过的时候抱着你。
倪枝的眼泪掉了下来,这一次,是感动。可是你的工作……你的家人……
工作可以再找,家人我会去沟通。严冬至擦去她的眼泪,倪枝,我想和你在一起,不是半个月,是每一天。
倪枝用力点头,扑进他的怀里。好。
不久后,严冬至真的辞了职,打包了行李,来到了倪枝所在的南方小城。他们租了一个带阳台的房子,倪枝把阳台改造成了一个小画室,阳光好的时候,她就在那里画画,严冬至则在客厅看书或者处理新工作的事情。
小城的生活很慢,很安逸。他们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一起买菜,一起做饭,一起散步,一起看电影。严冬至很快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找到了新的工作,虽然不如以前在北方的职位高,但他很满足。倪枝的工作室也越来越有声有色,她的画里,多了很多关于这座小城和严冬至的元素。
一年后,他们结婚了。没有盛大的婚礼,只是请了双方的家人和几个要好的朋友,吃了一顿简单的饭。倪枝穿着白色的连衣裙,严冬至穿着干净的衬衫,他们站在一起,笑容温暖而幸福。倪枝觉得,自己像是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棵树,而严冬至,就是那棵树的根,让她安心,让她可以肆意生长。
婚后的生活,起初是甜蜜的延续。他们一起探索小城的每一个角落,在海边看日出日落,在小巷里寻找好吃的老店。倪枝的画越卖越好,开始有了些名气,她忙着创作,忙着展览,严冬至则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支持着她的梦想。
时间是个奇妙的东西,它可以让深的东西越来越深,也可以让浅的东西越来越浅。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悄然发生。
严冬至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身上常常带着酒气和陌生的香水味。他开始对倪枝的画失去兴趣,不再像以前那样,认真地看她的每一幅作品,听她讲创作的灵感。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常常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对倪枝的问话,也只是敷衍地回应。
倪枝不是没有察觉。她心里的不安像潮水一样,一点点上涨。她试图沟通,问他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了什么困难,是不是太累了。严冬至总是说没事,只是累了,让她别多想。
直到那天,倪枝在他西装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张不属于他们常去的餐厅的账单,还有一张电影票的票根,日期是他说加班的那天晚上。账单上的名字,是一个她从未听过的女人。
世界在那一刻,仿佛静止了。
倪枝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手却抖得厉害。她想起了他们在日本街头的初遇,想起了一起走过的樱花大道,想起了镰仓的海,想起了他说我们在一起吧时的眼神,想起了他为了她,毅然决然搬到南方的决心,想起了婚礼上他对她说我会永远爱你。
那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回放,然后,一点点碎裂,变成锋利的碎片,扎进她的心里。
她没有立刻质问他。她只是把那张纸放回原处,然后回到了自己的画室,关上门,坐在画架前,却一个笔触也画不出来。
那天晚上,严冬至回来得很晚。他像往常一样,换了鞋,走进来,看到倪枝坐在沙发上,灯没有开,只有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勾勒出她沉默的轮廓。
怎么不开灯他走过去,想开灯。
严冬至,倪枝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我们谈谈吧。
严冬至的动作顿住了,他转过身,在黑暗中看着她,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掩饰过去。谈什么
谈谈……你口袋里的东西。倪枝说。
严冬至沉默了。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声音沙哑:对不起,倪枝。
没有解释,没有借口,只有一句对不起。
倪枝笑了,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对不起她重复着这三个字,严冬至,我们结婚五年了。从日本相遇,到异地恋,到你搬来这里,到我们结婚……五年,你就用一句对不起,来结束吗
我……严冬至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他看着倪枝,看着这个他曾经深爱的女人,看着她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心里充满了愧疚和无力。
她是谁倪枝问。
公司的同事。严冬至低声说。
在一起多久了
……半年。
半年。原来,他的疏离和冷淡,不是因为工作,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心里有了别人。
倪枝觉得很累,前所未有的累。愤怒像火焰一样在她心里燃烧,灼烧着她的理智,让她想质问,想嘶吼,想把眼前这个男人撕碎。但同时,一种巨大的疲惫和悲哀,又让她动弹不得。
她爱过他,很深很深地爱过。从那个樱花纷飞的春日午后,到他为她来到南方的决心,那份爱,是真的。可现在,这份爱,好像也走到了尽头,像燃尽的烛火,只剩下冰冷的蜡油。
我们离婚吧。倪枝说,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严冬至猛地抬起头,眼里充满了震惊和痛苦:倪枝,别这样,我……我错了,我可以改,我们……
不必了。倪枝打断他,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她站起身,走向自己的画室,我累了,先睡了。
那一晚,倪枝一夜未眠。她坐在画室的地板上,看着窗外的月光一点点变亮,直到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来。她没有哭,只是觉得心里空了一大块,风呼呼地往里灌。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得可怕。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没有争吵,没有哭闹,只是沉默。严冬至试图挽回,给她买花,做她喜欢吃的菜,低声下气地道歉,但倪枝只是平静地接受,然后,继续过着自己的生活,画画,教学,仿佛他的存在,已经不再重要。
她的平静,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更让严冬至感到恐惧和绝望。他知道,倪枝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离婚协议很快拟好了。在签字的前一天,倪枝突然对严冬至说:我们……最后一次去日本吧。
严冬至愣住了,看着她。
去我们初遇的地方,走一走我们以前走过的路。倪枝说,就当……给这段感情,画一个完整的句号。
严冬至沉默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好。
他们又一次来到了东京。这一次,是冬天。天空飘着细雪,像那年春天的樱花一样,纷纷扬扬。
他们走在初遇的那个街角。樱花树的枝桠上挂满了雪,像开了满树的白花。雪落在他们的头上、肩上,很快就积了一层。
还记得吗倪枝看着那棵树,轻声说,就是在这里,我撞到了你,画材撒了一地。
记得。严冬至的声音哽咽了,我捡了你的素描本,封面上画着梅花。
他们沿着曾经走过的路,慢慢地走着。上野公园的樱花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覆盖着白雪;镰仓的海边,风浪很大,海水冰冷;京都的古寺,白雪皑皑,更显寂静。
每一个地方,都有他们共同的回忆。那些回忆,曾经是甜蜜的糖,现在却变成了苦涩的药,一点点侵蚀着他们的心脏。
最后一天,他们去了函馆的山顶。和那年秋天一样,看城市的夜景。只是这一次,没有温暖的外套,没有并肩的依靠,只有呼啸的北风和漫天的飞雪。
严冬至,倪枝看着远处的灯火,你后悔吗
严冬至看着她的侧脸,在风雪中,显得那么单薄,那么苍白。他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冰冷的栏杆上。
倪枝,我对不起你……他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伸出手,想要像以前一样抱住她,却在碰到她衣服的那一刻,又猛地缩了回来。他知道,他没有资格了。
倪枝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看着夜景。雪落在她的睫毛上,融化成水珠,分不清是雪,还是泪。
都过去了。她说,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释然,严冬至,我们……就到这里吧。
不……严冬至猛地抱住了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埋在她的肩窝里,撕心裂肺地哭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倪枝,我舍不得……我真的舍不得……
他的身体因为痛哭而剧烈地颤抖着,倪枝能感受到他胸膛里传来的绝望和愧疚。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很疼。但她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她没有推开他,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像安慰一个哭泣的孩子。
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落满了整个世界。远处的城市灯火,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像一场遥远而模糊的梦。
曾经的枝,遇到了曾经的冬。他们在春天相遇,在秋天重逢,在冬天相爱,最终,也在冬天结束。
倪枝轻轻推开了严冬至,后退了一步。她看着他,脸上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
再见了,严冬至。
说完,她转过身,迎着风雪,一步步走下山顶。雪落在她的头发上,衣服上,很快就把她的身影,融入了茫茫的白色之中。
严冬至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风雪里。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住了一把冰冷的空气和漫天的雪花。
寒风呼啸,吹过空旷的山顶,也吹过他空荡荡的心。
那棵枝上的冬雪,终究还是融化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枝桠,在凛冽的寒风中,等待着下一个春天,或者,另一个冬天。只是不知道,是否还会有那样一场相遇,像樱花一样绚烂,又像冬雪一样,短暂而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