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救病危的弟弟,我代替白月光嫁给植物人傅沉。
>所有人都笑我是替身,连佣人都敢给我脸色看。
>直到傅沉醒来,第一句话是:谁准你们欺负她
>他赶走白月光,亲手教我经商手腕。
>当傅家逼我让位时,傅沉当众宣布:傅太太的位置,永远属于林晚。
>后来我站在商业巅峰,那些嘲笑我的人纷纷低头。
>傅沉却在我耳边轻笑:傅太太,该收利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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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傅夫人的手保养得极好,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涂着一层薄薄的、接近无色的护甲油,在阳光下泛着贝壳般的光泽。可就是这样一双手,指尖点在那份摊开的婚前协议上,却透着一种金属的冷硬感。纸张被她的指甲压出一道细微的折痕,像一道无形的伤口,刻在林晚的心上。
签了它。傅夫人的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重量,沉甸甸地砸在空旷冷寂的会客厅里。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熏香的气息,一丝一缕,却驱不散那份深入骨髓的寒意。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庭院,绿意盎然,生机勃勃,与室内的冰冷形成刺眼的对比。签了字,你弟弟林晓明早第一台手术,最好的主刀,所有费用傅氏承担。
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在林晚紧绷的神经末梢上。她攥着签字笔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笔杆冰冷坚硬,硌得掌心生疼。目光死死胶着在协议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条款上,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过来。放弃一切婚内财产主张权、无条件配合傅家的一切要求、婚姻存续期间需恪守本分……最刺眼的那一条,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视网膜上:乙方(林晚)清楚认知并接受,其婚姻关系系基于甲方(傅沉先生)特殊身体状况及傅家需求而建立,不涉及任何情感基础……
替身。一个明码标价、用来填充傅家大少爷傅沉病榻旁空位的物件。一个为了弟弟的命,把自己典当出去的可怜虫。
呵……一声极轻、极柔的嗤笑,羽毛般飘落,却带着刮骨的轻蔑。林晚不用抬头,也知道那笑声来自谁。苏清。那个傅沉心尖上的白月光,那个本该躺在这张协议上签名的人。此刻,她正优雅地坐在傅夫人旁边的单人沙发里,穿着一身米白色的香奈儿套装,仪态万方。她的目光轻轻扫过林晚苍白的脸,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像欣赏一件即将被打碎的精美瓷器,带着点悲悯,更多的却是事不关己的、高高在上的玩味。
林晚妹妹,别犹豫了。苏清的声音温软动听,如同上好的丝绸滑过皮肤,沉哥哥……哦不,傅总他现在这个样子,身边总得有个人照顾起居。傅家仁厚,能帮你解决弟弟的事,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呢。你说是吧她尾音微微上扬,像钩子一样。
林晚的喉咙像是被粗糙的砂纸堵住了,干涩得发痛,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福气用自己的一生自由和尊严,去换取一个植物人丈夫床边看护的位置,换取弟弟活下去的机会这算哪门子的福气胸腔里翻涌着屈辱的洪流,几乎要将她溺毙。可病床上弟弟林晓那张因为病痛折磨而瘦脱了形、苍白脆弱的小脸,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他微弱地喊着姐姐,疼……,那声音如同魔咒,瞬间抽干了她所有反抗的力气。
她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片汹涌的暗潮已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笔尖悬在签名处,微微颤抖着。那点颤抖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最终,笔尖重重落下,在昂贵的纸张上划出林晚两个字。字迹歪斜、僵硬,像垂死挣扎的爬虫。最后一笔拖得长长的,在纸面上留下一个难看的墨点,像一滴凝固的污血。
很好。傅夫人满意地点点头,那份协议立刻被旁边垂手肃立的管家周伯收走,动作快得像怕沾染上什么不洁的东西。周伯,带她去‘沉园’。以后,她就是大少爷的人了。该交代的规矩,一样也别落下。
是,夫人。周伯应声,转向林晚,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在看一件刚刚入库、需要妥善安置的物品。林小姐,请跟我来。
林晚沉默地站起身,双腿有些发软。她能感觉到身后苏清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带着洞悉一切的嘲弄,黏在她的背上,挥之不去。那目光仿佛在说:看吧,这就是你的位置,你的命。
沉园,名字听着雅致,却像一座精心打造的冰窟。它独立于傅家主宅之外,掩映在几株高大的梧桐树后,是傅沉出事后傅家专门为他修建的疗养之所。灰白色的外墙,线条冷硬简洁,巨大的落地窗反射着天光,明亮得有些刺眼,却透不进丝毫暖意。
林晚被安置在二楼一间客房改成的主卧里。房间很大,装修是极简的北欧风,色调以灰、白、原木为主,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回声。唯一格格不入的,是那张占据了大半面墙、布满各种复杂管线和仪器的医疗床。床上静静躺着一个人。
那就是傅沉。
林晚的脚步在门口顿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她只在财经杂志模糊的偷拍照和傅家人口中听说过这位傅家大少爷。传闻中的他,手段凌厉,城府深沉,是傅氏帝国最锋利的刀。可眼前躺在这里的,只是一个被病魔夺走了所有生机的躯壳。他瘦得厉害,颧骨高耸,脸色是一种不见天日的苍白,薄薄的嘴唇毫无血色。浓密的睫毛覆盖着眼睑,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小片阴影。只有床边监护仪上平稳跳动的绿色线条和规律的嘀、嘀声,证明着生命微弱的延续。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营养液和某种昂贵却冰冷的香氛混合的气味,冰冷地钻进鼻腔。
林小姐,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周伯的声音平板无波,像在宣读说明书。大少爷的一切护理工作,从今天起由你负责。每日擦身、按摩、喂流食、清理排泄物、观察仪器数据……会有专门的护士教你流程,但具体操作必须你亲力亲为。这是夫人的意思。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晚毫无血色的脸,另外,沉园有沉园的规矩。不该去的地方别去,不该问的事情别问,安分守己,照顾好人,傅家自然不会亏待你弟弟。
说完,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开,沉重的雕花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面最后一丝声响。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仪器单调的嘀嗒声,和床上那个无声无息的男人。
林晚慢慢走到床边,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她低下头,看着傅沉睡颜般毫无知觉的脸。这张脸,就是她未来全部的生活。屈辱感再次汹涌而至,几乎让她窒息。她猛地转身,冲进相连的浴室,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凉光滑的瓷砖墙面,身体控制不住地往下滑。终于,在哗哗的水流声掩盖下,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冲破了喉咙,泪水决堤般涌出。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尝到了咸涩的铁锈味,才勉强没有哭出声响。
冰冷的水流冲刷在脸上,却冲不掉那份深入骨髓的寒意和绝望。镜子里的女人,双眼红肿,脸色惨白如纸,像个被遗弃的孤魂。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一遍遍在心底重复:为了林晓,为了林晓……这是唯一的生路。
这念头成了支撑她摇摇欲坠世界的唯一支柱。
***
沉园的日子,是踩在薄冰上行走,每一步都可能坠入刺骨的寒渊。傅夫人的规矩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无处不在。林晚的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定在沉园的二楼主卧区和小厨房。傅家其他成员,除了偶尔来巡视的傅夫人,几乎从不踏足这里。沉园像一个被遗忘的孤岛,而她是岛上唯一的囚徒。
囚徒的日子,并不安宁。负责沉园日常清扫和物资递送的中年女佣张妈,成了林晚在这个孤岛上遭遇的第一场寒风。张妈在傅家待了有些年头,眉眼间带着一股老佣人特有的、看透世情的精明和势利。她显然很清楚林晚的身份——一个为了钱、为了救弟弟,卖身进来的替身。这让她在面对林晚时,天然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轻慢。
林小姐,这是今天的药。张妈端着药盘进来,动作并不算轻,瓷碗和托盘磕碰出清脆的响声。她将药碗放在床头柜上,目光扫过林晚正小心翼翼给傅沉擦拭手臂的动作,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动作麻利点,擦个身子磨磨蹭蹭快一小时了。大少爷虽然躺着,时间也不是这么浪费的。语气里的不耐烦毫不掩饰。
林晚握着温热毛巾的手顿了一下,指节微微发白。她没抬头,只是低声应了句:知道了。声音平静无波。
张妈却并未离开,反而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像是在监工。她挑剔的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这地板早上刚拖过,怎么又有灰了林小姐,您走路也得注意点,别总把外面的尘土带进来。大少爷这环境,得保持绝对洁净,夫人最在意这个。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在这园子里随便走动的,尤其……身份不明的。
最后几个字,像淬了毒的针,轻轻巧巧地扎过来。林晚擦着傅沉手臂的动作停了下来,背脊僵硬。她缓缓直起身,看向张妈。中年女人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里却明晃晃地写着你就是个花钱买来的摆设的鄙夷。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仪器规律的嘀嗒声。林晚的胸口起伏了一下,一股滚烫的怒气和屈辱直冲头顶。她很想把手中的毛巾狠狠摔在地上,质问这个佣人凭什么。但弟弟林晓苍白的小脸又一次清晰地浮现,那双充满求生欲的眼睛像冰冷的锁链,瞬间锁住了她所有爆发的冲动。
她不能。她不能为了这一时之气,赌上弟弟的命。
林晚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带着冰碴子,刮得喉咙生疼。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翻涌的激烈情绪,声音低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张妈,你说得对。我……会注意的。
张妈似乎有些意外她竟然忍住了,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个算你识相的表情,这才慢悠悠地转身出去了。
门被带上。林晚站在原地,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她低头,看着自己紧握成拳的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几个清晰的月牙印,却感觉不到痛。目光落在傅沉沉睡的脸上,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孔此刻更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映照出她全部的卑微和无力。
她走到窗边,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沉园精心修剪却毫无人气的后花园。阳光很好,金灿灿地洒在草坪上,却丝毫暖不进这间冰冷的屋子。林晚伸出手指,指尖轻轻触碰冰冷的玻璃,寒意瞬间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
这偌大的沉园,金碧辉煌的牢笼,她像个透明的幽灵。没有人在乎她的喜怒哀乐,没有人把她当傅太太看。她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这张床上躺着的、毫无知觉的傅家大少爷。
屈辱和孤独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靠着冰冷的玻璃窗滑坐在地毯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打湿了棉质的裙摆。她哭得无声无息,只有肩膀剧烈的、压抑的耸动,暴露着内心巨大的痛苦和绝望。为了弟弟,她把自己钉在了这无形的耻辱柱上。
时间在冰冷的寂静中流淌。不知过了多久,哭到筋疲力尽,林晚才慢慢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睛红肿,但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沉淀了下来。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取代了之前的汹涌情绪。她撑着发麻的腿站起来,走到床边。
傅沉依旧安静地躺着,对外界的一切无知无觉。林晚拿起刚才被放在一旁的温热毛巾。水已经有些凉了。她重新去浴室,打开热水,将毛巾浸透,拧干,直到温度变得适宜。然后回到床边,动作轻柔地掀开薄被一角,开始继续刚才被打断的擦拭。
这一次,她的动作更加细致,也更加机械。仿佛摒弃了所有的情绪,只是专注地完成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毛巾温热的触感滑过傅沉苍白瘦削的脚踝、小腿。他的皮肤冰凉,肌肉因为长期卧床显得有些萎缩。
傅沉……她低低地、无意识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轻得像叹息,在空旷的房间里瞬间就被仪器的嘀嗒声吞没。你知道吗我有时候……真羡慕你。她一边仔细擦拭着他骨节分明却无力蜷曲的手指,一边继续低语,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这唯一的、沉默的听众倾诉,你躺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不用面对那些刀子一样的眼神,不用听那些刺心的话……多好。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他冰冷的手背,那里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他们都觉得我是为了钱,为了攀附傅家……没错,我是为了钱,为了救我弟弟。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随即又被强行压下,可谁又知道……我也怕。怕得要死。怕我弟弟救不回来,怕我把自己卖了也只是一场空……怕一辈子都困在这里……
毛巾移到他的手臂,上面有长期输液留下的淡淡青痕。林晚的动作停顿了片刻,目光落在那些痕迹上。你……会醒吗她喃喃地问,像是在问一个永远不会有答案的问题,如果你醒了,看到我这个‘替身’……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觉得我很可笑,很……不堪
回答她的,只有监护仪那永恒不变的、冰冷的嘀、嘀声。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在光洁的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林晚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一遍遍换着温水,细致地擦拭着傅沉身上每一寸皮肤。温热的毛巾拂过那些冰冷的、毫无生机的躯体,是她在这座孤岛冰牢里,唯一能汲取的、微乎其微的温度。这温度无法温暖她冻僵的心,却支撑着她,机械地、日复一日地重复下去。
***
日子在沉园这座冰冷的玻璃钟罩里,缓慢而凝滞地流淌。林晚像一颗被钉死在时间琥珀里的虫子,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枯燥到令人窒息的护理工作:翻身、按摩、擦拭身体、鼻饲营养液、记录仪器数据……每一个动作都刻板精确,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沉默成了她唯一的盔甲,隔绝了张妈时不时的冷言冷语,也隔绝了外界所有窥探的目光。
她几乎不再开口说话,除了对来检查的医生和护士必要的应答。所有的情绪,那些翻滚的委屈、愤怒、绝望,都被她死死地压进心底最深的角落,用一层又一层的冰封住。只有在夜深人静,守着傅沉床边那盏微弱的小夜灯时,看着监护仪上跳动的绿线,她才会允许自己流露出一丝疲惫和茫然。
直到那个沉闷的午后。
天气有些阴,厚重的云层低低压着,沉园里光线黯淡,更添了几分压抑。林晚刚给傅沉做完一套防止肌肉萎缩的被动运动,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她直起腰,轻轻舒了口气,准备去清洗用过的毛巾。
就在这时,沉园大门的方向,隐约传来一阵熟悉的、娇柔的笑语声,由远及近,像一串银铃突兀地砸破了死寂。林晚的身体瞬间绷紧,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
是苏清。
果然,没过多久,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清脆声响,停在了主卧敞开的门外。苏清今天穿了一身明媚的鹅黄色连衣裙,衬得她肌肤胜雪,笑容甜美,手里还拎着一个包装精美的果篮。她像一缕误入冰窟的阳光,瞬间照亮了这间灰暗的病房,却也带来了强烈的、格格不入的灼热感。
林晚妹妹!苏清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和亲昵,她走进来,目光先是在傅沉睡着的脸上飞快地扫过,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随即就热情地落在林晚身上,哎呀,又在照顾傅总呀真是辛苦你了!瞧瞧你,脸色都不太好了呢。她说着,很自然地把果篮放在旁边的小桌上,仿佛这里是她的主场。
林晚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了距离。她看着苏清那张毫无瑕疵的笑脸,只觉得刺眼无比,胃里一阵翻搅。她沉默着,没有回应。
苏清似乎毫不在意她的冷淡,自顾自地走到床边,姿态优雅地俯下身,用一种近乎咏叹调的语气说道:沉哥哥……唉,还是老样子呢。她伸出手,指尖似乎想去触碰傅沉睡着的脸庞,却在即将碰到时又收了回来,转而轻轻抚了抚自己垂落的发丝,动作带着无限惋惜。看到他这样,我这心里,真是难受得紧。她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看向林晚,眼神里充满了真挚的同情,林晚妹妹,真是难为你了。每天面对这样的……情况。傅伯母也是,怎么就……
她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留下引人遐想的空间,随即又换上轻松的语气:不过你放心,傅家不会亏待你的。等你弟弟好了,你以后的日子……她没说下去,只是给了林晚一个你懂的眼神,意味深长。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蜜糖的毒针。林晚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发白。她清楚地知道苏清此行的目的——炫耀,提醒,宣示她这个正主的存在感,顺便欣赏一下自己这个替身的狼狈。
苏小姐,林晚终于开口,声音干涩低哑,像砂纸磨过桌面,谢谢你的水果。没什么事的话,我要给傅先生做雾化了。她只想尽快结束这场令人作呕的表演。
哦,雾化呀,不急这一会儿。苏清像是没听出她的逐客令,反而在床边的单人沙发上款款坐了下来,姿态闲适。我今天来呢,其实还有件事想跟你说。她微微前倾身体,脸上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亲昵感,压低了声音,你知道吗傅伯母昨天跟我提了,说等沉哥哥的情况……稍微稳定些,就考虑请国外的专家来看看。毕竟,傅家需要继承人,沉哥哥这样一直躺着也不是办法……她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傅沉,又看向林晚,目光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
继承人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林晚耳边炸响!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傅夫人打的竟然是这个主意让她这个替身……生下傅沉的孩子一个用来继承家业的工具巨大的荒谬感和屈辱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苏清欣赏着林晚瞬间褪尽血色的脸和微微摇晃的身体,眼底掠过一丝快意,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温柔体贴:哎呀,林晚妹妹,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太累了快坐下歇歇!她作势要起身搀扶。
别碰我!林晚猛地挥开她伸过来的手,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恶心而尖锐得变了调。她像一只被彻底激怒、竖起全身尖刺的刺猬,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苏清,胸膛剧烈起伏。
苏清被她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后退一步,脸上虚假的关切瞬间被一丝恼怒取代,但很快又被楚楚可怜取代:林晚妹妹,你……你这是做什么呀我也是关心你……
关心林晚的声音嘶哑,带着破音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裹着血沫,收起你那套假惺惺的把戏!苏清,这里没有别人,你不用演!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你不敢嫁,怕守活寡,怕担责任,所以把我推出来!现在又假惺惺地跑来看戏,炫耀你在他心里的位置还是迫不及待地提醒我,我只是个随时可以被替代、被利用的工具!
积压了太久的愤怒、委屈、恐惧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林晚浑身都在抖,声音因为激动而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绝望的尖锐:继承人哈!你们傅家……真是打得好算盘!把我当什么了生育机器吗我告诉你苏清,还有傅夫人!休想!我林晚是走投无路,为了救我弟弟的命才签了那份卖身契!但我不是牲口!你们休想再这样践踏我!
她吼得声嘶力竭,仿佛要将这一个月来所有的压抑和痛苦都倾泻出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她指着床上毫无知觉的傅沉,手指抖得不成样子:他!他躺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却要利用他,利用我,去完成你们可笑的家族大计!你们……你们简直……
后面的话被剧烈的哽咽堵住,她再也说不下去,只能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一条濒死的鱼。巨大的屈辱和愤怒像山一样压着她,让她几乎窒息。
苏清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呆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精心维持的优雅面具终于碎裂,露出一丝羞恼和气急败坏:林晚!你疯了吗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算什么东西!一个花钱买来的……
滚出去!林晚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是近乎狰狞的决绝,通红的眼睛里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火焰,你给我滚!现在就滚出沉园!不然……不然我就……她目光疯狂地扫过四周,最后落在床头柜上的一个玻璃水杯上,猛地伸手抓了过来!
啊!苏清吓得尖叫一声,花容失色,连连后退,生怕林晚真的失去理智把杯子砸过来。疯子!你真是个疯子!她不敢再停留,也顾不上维持风度,狼狈地转身,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急促而凌乱的声响,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主卧。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林晚粗重的喘息声和监护仪那永恒不变的、冰冷的嘀、嘀声。她握着那个冰冷的玻璃杯,手还在剧烈地颤抖,身体里那股支撑她爆发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腿一软,整个人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
玻璃杯脱手滚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没有碎。
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她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抽动,发出压抑到极致的、野兽受伤般的呜咽。刚才那番激烈的反抗,耗尽了她的全部心力。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漫过顶,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汹涌。
完了。一切都完了。她得罪了苏清,就等于彻底得罪了傅夫人。弟弟林晓的手术……怎么办傅家还会管他吗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让她浑身冰冷。
就在这绝望的深渊里,林晚沉浸在巨大的悲恸与恐惧中,完全忽略了身后那张病床上的细微变化。
床上,一直如沉睡雕塑般的傅沉,那覆盖在浓密睫毛下的眼睑,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那动作细微得如同蝴蝶振翅,微弱得几乎要淹没在监护仪单调的嘀嗒声里。
紧接着,他放在身侧、那只曾被林晚仔细擦拭过、骨节分明却苍白无力的手指,食指的指尖,极其缓慢地、如同耗尽毕生气力般,向上……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
苏清尖利的高跟鞋声和那句疯子的咒骂彻底消失在沉园冰冷的走廊尽头,留下死一般的寂静。那寂静像沉重的铅块,沉沉地压在林晚的头顶,压弯了她的脊梁。她蜷缩在墙角,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簌簌发抖,刚才那股不顾一切的爆发力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后怕。
完了。一切都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苏清是谁她是傅夫人心尖上的人,是傅沉昏迷前唯一承认过的爱人。自己今天这番歇斯底里的控诉和驱逐,无异于在傅夫人的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傅夫人会怎么想她会怎么做
弟弟林晓那张苍白脆弱、充满求生渴望的小脸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明天就是第二次手术的日子!傅家还会管他吗那高昂的手术费,顶级的医疗资源……傅夫人会不会一怒之下,断掉所有支持,眼睁睁看着林晓……死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让她几乎窒息。她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是绝望的仓惶。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为了林晓,她必须去道歉,去求饶,哪怕跪在傅夫人脚下,哪怕被苏清再羞辱一百遍!
这个念头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然而,身体却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双腿软得如同面条,试了几次,都只能徒劳地滑坐回去。每一次尝试都耗费着她仅存的意志,最终,她只能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泪无声地、汹涌地流淌。
就在这极度的绝望与自我厌弃中,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缓缓降临。她抬起泪眼模糊的脸,目光茫然地扫过这间空旷冰冷的房间,最后,毫无焦距地落在了那张巨大的医疗床上。
床上的人,依旧无声无息,像一尊被时光遗忘的苍白雕塑。
林晚的目光停住了。一种无法言喻的、带着自毁倾向的冲动攫住了她。她需要一个宣泄口,一个能承载她此刻无边痛苦和愤怒的载体。而眼前这个沉睡的、造成她一切不幸源头的男人,成了唯一的对象。
她扶着墙壁,艰难地、一点点地站了起来。双腿还在打颤,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踉跄着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傅沉沉睡的脸。这张脸,曾经是财经杂志上意气风发的商业新贵,如今只剩下病态的苍白和死寂。
傅沉……她的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神空洞却又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绝望火焰,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她猛地俯下身,双手抓住他病号服的衣襟,用力摇晃着他瘦削的肩膀,仿佛要把沉睡的灵魂从这具躯壳里硬生生摇醒:你醒醒啊!你看看!看看因为你,我变成了什么样子!像个笑话!像个被人随意踩踏的垃圾!你躺在这里什么都不用管,你知道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说我的吗替身!生育机器!为了钱卖身的贱人!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歇斯底里的哭腔,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傅沉苍白的脸颊上,留下冰冷的水痕:你凭什么凭什么让我承受这一切!凭什么让我弟弟跟着担惊受怕!你醒过来!醒过来告诉他们!告诉他们我不是!我不是苏清的替身!我不是你们傅家买来的工具!
她用尽全身力气摇晃着,床体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傅沉的头随着她的动作无力地左右摆动,浓密的睫毛覆盖着眼睑,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只有监护仪的嘀、嘀声,依旧稳定而冰冷地响着,像是在无情地嘲笑她的徒劳和疯狂。
说话啊!你说话!林晚的力气终于耗尽,摇晃的动作停了下来。她双手撑在傅沉身体两侧的床沿,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和脱力而剧烈起伏,大口地喘息着。眼泪模糊了视线,她看着他那张依旧平静沉睡的脸,巨大的委屈和愤怒如同决堤的洪水,再次汹涌而出。
她猛地抬起手,不是要打他,而是带着一种绝望的自毁,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捶打在自己发麻的大腿上!一下!又一下!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我恨你!傅沉!我恨你们所有人!恨这个鬼地方!她一边捶打着自己,一边嘶声哭喊,声音里充满了被命运彻底玩弄后的崩溃和无力,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救我弟弟……我只是想救他啊……
哭喊声渐渐弱了下去,变成了破碎的呜咽。她精疲力竭地滑跪在床边冰冷的地板上,额头抵着冰冷的金属床沿,身体蜷缩成一团,只剩下无声的、剧烈的颤抖。像一只被彻底击垮、只能等待死亡降临的小兽。所有的愤怒、控诉、绝望,最终都化作了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无助。沉园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坟墓,将她所有的希望和呐喊都吞噬殆尽。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窗外的天色彻底暗沉下来,房间里只剩下仪器屏幕幽绿的光和墙角小夜灯昏黄的光晕。林晚的啜泣声终于渐渐平息,只剩下偶尔无法抑制的抽噎。身体的颤抖也慢慢平复,只剩下一种被掏空般的虚脱感。
她维持着跪坐的姿势,额头抵着冰冷的床沿,一动不动。意识在极度的疲惫和绝望中有些模糊。就在这半梦半醒、意识游离的边缘,她的目光无意识地、茫然地落在了傅沉放在身侧的那只手上。
那只手,骨节分明,因为长期缺乏活动和血色而显得苍白瘦削,无力地搭在纯白色的床单上。
就在她的目光触及那只手的瞬间,仿佛一道微弱的电流穿透了麻木的神经。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猛地一窒,所有的悲伤、绝望、疲惫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只剩下一种难以置信的、带着巨大冲击力的惊骇!
她看到了什么!
那只苍白的手,那只她每天都会仔细擦拭、按摩,却始终冰冷无力、如同上好玉石雕刻而成的手,那只她刚刚还疯狂摇晃过却毫无反应的手……
它的食指指尖……似乎……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勾了一下!
极其微弱!微弱到如果不是她此刻正死死地盯着,如果不是房间的光线如此昏暗,如果不是她的精神处于一种异常敏感的状态,她几乎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林晚猛地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肋骨!她下意识地抬手,狠狠揉搓了一下自己早已哭得红肿干涩的眼睛,然后再次睁大,一眨不眨地、死死地盯住傅沉的右手食指!
时间仿佛凝固了。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震得她耳膜发疼。她甚至不敢眨眼,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细微的变化。
一秒……两秒……三秒……
就在她几乎要再次陷入自我怀疑,认为那只是自己过度绝望和疲惫下产生的错觉时——
它又动了!
这一次,比刚才更清晰一点!那苍白的、骨节分明的食指,指尖再次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仿佛要挣脱无形枷锁的巨大阻力,艰难地……向上勾了勾!动作幅度依然很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生命本能的颤动!
不是幻觉!绝对不是幻觉!
林晚浑身一震,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瞬间冲垮了所有积压的情绪堤坝。她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因为激动和难以置信而剧烈地颤抖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因为动作太急太猛,膝盖撞在床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她也顾不上了。她扑到床边,双手紧紧抓住床沿,身体前倾,脸几乎要贴到傅沉的手上,眼睛瞪得溜圆,死死地、贪婪地盯着那根手指,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地呐喊:动啊!再动一下!求求你,再动一下!
她的呼吸完全乱了,急促而粗重,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渴望和恐惧。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旋转:他动了!傅沉动了!他……他要醒了吗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力,远比刚才的绝望更加巨大,更加复杂!希望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微弱星火,瞬间点燃,却又脆弱得仿佛随时会被熄灭。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几乎将她淹没的恐慌!
他如果醒了……他会怎么看她
刚才那些歇斯底里的控诉和咒骂,那些恨你、替身、生育机器的字眼,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清晰地回响在她耳边。她甚至……甚至粗暴地摇晃过他!如果他都听见了……如果他知道了她内心所有的怨毒和不堪……
林晚的脸色瞬间变得比傅沉还要惨白,血色尽褪。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浑身冰冷,如坠冰窟。她猛地松开抓着床沿的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惊恐地看着床上依旧双目紧闭的男人,仿佛在看一个随时会睁开眼、将她打入地狱的恶魔。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报警铃!对,报警铃!床头就有紧急呼叫按钮!理智终于被巨大的变故拉回了一点点。她应该立刻按下那个按钮,叫医生,叫护士!这是她的职责!
这个念头驱使着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距离那个红色的按钮只有几厘米。然而,就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她的手指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来!
不行!不能按!
一个更加尖锐、更加自私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了出来,瞬间压倒了她的理智和职责——如果他醒了,听到或猜到了她刚才的话,他会不会震怒傅夫人会不会借机发难弟弟林晓……弟弟明天的手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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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恐惧瞬间战胜了那微弱的希望之火。林晚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阻止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尖叫。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转身,跌跌撞撞地冲进了相连的浴室,砰地一声反手关上了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炸开。她蜷缩在浴室冰冷的地砖上,双手紧紧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外面,是那个手指微微颤动、可能即将苏醒的傅沉;里面,是她被巨大恐惧和矛盾撕扯得支离破碎的灵魂。
报警铃的红色按钮就在外面,触手可及。医生护士来了,一切或许会不同。但那个可怕的后果……她不敢赌!
她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才勉强压制住身体剧烈的颤抖。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却是被巨大的恐慌和抉择的痛苦逼出来的。她该怎么办是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祈求上天这只是偶然的神经反射还是……赌上弟弟的命,去按响那个可能改变一切也可能毁灭一切的铃声
沉园死寂的夜晚,浴室紧闭的门后,只剩下一个女子压抑到极致的、绝望的呜咽。而门外,那张昂贵的医疗床上,那只苍白的手指,在无人注视的黑暗里,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再次……向上勾了勾。
生命的微光,正在穿透厚重的冰层,试图照亮这囚禁已久的牢笼。而第一个发现这微光的人,却因为恐惧,亲手关上了门。
冰冷的浴室地砖透过薄薄的衣料,将寒意源源不断地渗入骨髓。林晚蜷缩在门后,像一只被猎人逼入绝境、瑟瑟发抖的小兽。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胸腔,发出擂鼓般的轰鸣,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傅沉手指颤动的画面如同烙印,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放,清晰得令人窒息。
动还是没动
是生命的奇迹还是绝望深渊里滋生的、自我安慰的幻影
恐惧和希望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在身体里疯狂地撕咬、缠绕。报警铃的红色按钮像潘多拉魔盒的开关,就在一门之隔的外面。按下去,可能迎来的是傅沉苏醒的曙光,也可能是她彻底坠入地狱的号角——如果他知道她曾那样咒骂他、怨恨他,甚至……隐瞒了他可能苏醒的征兆傅夫人震怒之下,林晓明天的手术……她不敢再想下去。
巨大的矛盾几乎要将她的灵魂撕裂。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用牙齿传来的尖锐痛感强迫自己冷静,压下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泪水的咸涩。
时间在极度的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浴室里只有她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和外面监护仪那永恒不变的、冰冷的嘀嗒声交织在一起,构成这死寂囚笼里唯一的背景音。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蜷缩的身体几乎麻木,哭到干涸的眼睛涩痛无比,外面的世界依旧一片死寂。没有惊呼,没有脚步声,没有医生护士匆忙赶来的喧哗。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指间微动,真的只是她濒临崩溃时产生的幻觉。
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在这一片死寂中,终于啪地一声,断裂了。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疲惫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恐惧、矛盾、挣扎。林晚靠着冰冷的门板,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在虚脱的黑暗中沉沉下坠。她太累了,身心俱疲。这一天的情绪过山车,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
她甚至没有力气爬回床边的陪护椅。就在这冰冷坚硬的地砖上,在门缝外透进来的、仪器屏幕幽绿微光的笼罩下,她维持着蜷缩的姿势,陷入了短暂而深沉的、近乎昏迷的睡眠。连梦都没有,只有一片沉重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
清晨的阳光,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明媚,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毫不留情地刺穿了沉园主卧的冰冷死寂,也唤醒了蜷缩在浴室地砖上的林晚。
她猛地睁开眼,浑身酸痛得像是被重物碾过。喉咙干涩发痛,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短暂的迷茫后,昨夜那惊心动魄的记忆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回涌,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傅沉!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顾不上身体的僵硬和酸痛,猛地拉开浴室的门,踉跄着扑向那张巨大的医疗床!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期待和恐惧。她冲到床边,双手撑在床沿,急切地、贪婪地看向傅沉的脸,又迅速移向他放在身侧的右手!
那张脸,依旧是沉睡般的苍白平静,浓密的睫毛覆盖着眼睑,没有任何睁开的迹象。而那只手……那只骨节分明、苍白无力的手,安静地搭在纯白色的床单上,食指的指尖……纹丝不动。
林晚屏住呼吸,眼睛瞪得极大,死死地盯着那根手指,仿佛要把它盯穿。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那根手指,如同最上等的白玉雕刻,冰冷、静止,毫无生气。
昨夜那微弱却清晰的颤动,那如同惊雷般在她绝望世界里炸开的微光,仿佛真的只是一场太过逼真、太过残酷的幻觉。是她精神崩溃边缘的呓语。
巨大的失落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她的心上,砸得她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随即,一股更加汹涌的、自我厌弃的潮水将她淹没。她怎么会……怎么会蠢到把那种神经反射当成希望她怎么能……怎么能因为那种虚幻的希望,就差点忘了弟弟的命还悬在傅家的指尖!
昨晚那些自私的、可耻的犹豫和退缩,此刻清晰无比地回响在脑海里,让她无地自容。她是个懦夫!是个为了自己那点可怜的恐惧,差点耽误了弟弟生机的懦夫!
就在这时,沉园楼下隐约传来汽车引擎熄灭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林晚的心猛地一沉!
是傅夫人!她来了!为了苏清昨天的事!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瞬间驱散了所有的失落和自我厌弃,只剩下冰冷的、灭顶的恐惧!
果然,没过几分钟,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踏上了二楼的楼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林晚的心尖上,带着审判的重量。
主卧的门被无声地推开。傅夫人走了进来。
她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紫色套装,衬得她气场愈发强大迫人。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明显的怒容,但那双锐利的凤眼扫过房间,最后落在林晚身上时,里面蕴含的冷意,比西伯利亚的寒风更刺骨。
林晚浑身僵硬,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嘴唇翕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铁钳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恐惧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看着傅夫人一步步走近。
林晚。傅夫人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昨天下午,苏清哭着来找我。她说,你不仅对她恶语相向,还差点动手伤了她,甚至……把她赶出了沉园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冰冷地审视着林晚惨白的脸和红肿的眼睛,嘴角勾起一丝极其细微、却令人胆寒的弧度: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固体,沉重地压在林晚的胸口,让她无法呼吸。她能感觉到傅夫人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低气压,那是山雨欲来的前兆。弟弟林晓的脸庞在眼前疯狂闪现,苍白、脆弱、充满了对生的渴望。明天的手术……明天!
所有的自尊、委屈、愤怒,在弟弟的生命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
噗通!
一声沉闷的声响。林晚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了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膝盖撞击地面的疼痛尖锐地传来,她却感觉不到,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涌向了大脑,又在巨大的屈辱感中瞬间褪尽。
她深深地低下头,额头几乎要触到冰冷的地面,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屈辱而剧烈颤抖,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卑微的乞求:夫人……是……是我错了!我昨天……昨天情绪不好,冲撞了苏小姐……我……我鬼迷心窍!我该死!求您……求您原谅我这一次!求求您!看在……看在我弟弟明天手术的份上!求您不要……不要不管他!求求您了!夫人!
她语无伦次地哀求着,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光洁冰冷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此刻的她,卑微到了尘埃里,将自己所有的尊严都碾碎了,只为了换取弟弟活下去的机会。那副摇尾乞怜、痛哭流涕的模样,连她自己都感到恶心。
傅夫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冰冷,没有丝毫动容,仿佛在看一只蝼蚁在泥泞中挣扎。她沉默着,任由林晚卑微地哭求,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折磨和威压。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傅夫人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平稳:林晚,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和位置。傅家,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苏清,也不是你能得罪的人。
林晚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像狂风中的落叶,只能不断地磕头,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我知道!我知道错了!夫人!我保证……保证再也不敢了!求您……求您……
傅夫人看着地上卑微颤抖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和冷酷。她微微抬起下巴,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冷漠:行了。起来吧。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林晚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傅夫人,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希冀。
林晓的手术,傅家既然答应了,自然会做到。傅夫人淡淡地说道,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医生已经安排好,费用也预付了。明天一早,会有车送你去医院。
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林晚!弟弟有救了!她几乎要瘫软在地,巨大的情绪冲击让她再次泣不成声,只能哽咽着不住道谢:谢谢……谢谢夫人!谢谢您!谢谢……
但是,傅夫人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锥刺破了林晚短暂的喜悦,没有下次。林晚,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记住你的本分。再敢有半点逾矩,或者再让我听到任何关于你怠慢、冲撞的消息……她微微停顿,目光扫过床上依旧沉睡的傅沉,又落回林晚身上,那眼神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和威胁,后果,你自己承担。傅家能给你弟弟命,也能……收回来。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林晚的心上,让她瞬间如坠冰窟,浑身冰冷。那刚刚升起的希望之火,被这盆冰水浇得只剩下一点微弱的火星。
是……是!夫人!我记住了!我……我一定安分守己!好好照顾傅先生!林晚忙不迭地应承,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恐惧。
哼。傅夫人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不再看她,仿佛多看一眼都嫌污了眼睛。她转身,姿态优雅地走向门口,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如同催命的鼓点,每一步都踏在林晚紧绷的神经上。
对了,傅夫人在门口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冷淡地传来,明天手术,你去陪着。沉园这边,我会让张妈暂时照看。记住,手术结束,立刻回来。你现在的‘职责’,是守在这里。
是!夫人!林晚立刻应道。
沉重的雕花木门在傅夫人身后无声地合拢。房间里再次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林晚粗重的喘息声和监护仪冰冷的嘀嗒声。
林晚依旧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脱力。额头上传来一阵阵钝痛,是刚才磕头留下的印记。脸上泪痕交错,狼狈不堪。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巨大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身心俱疲,几乎虚脱。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双腿却软得没有一丝力气。目光茫然地抬起,下意识地看向床上沉睡的傅沉。那张苍白的脸,依旧毫无生气。
昨夜那微弱的手指颤动,果然……只是幻觉吧是她绝望中可悲的臆想。
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苦涩涌上心头。她放弃了站起来的努力,就这么颓然地跪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床沿。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沉园这座金丝鸟笼,在她签下那份协议的那一刻,就已经锁死了。而今天,她亲手用最卑微的姿态,把钥匙彻底沉入了深不见底的冰海。
为了弟弟,她把自己活成了真正的、没有灵魂的囚徒。尊严未来那都是遥不可及的奢侈品。
她闭上眼,将脸埋进冰冷的膝盖里。身体不再颤抖,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麻木和死寂。像一具失去了所有生气的、被钉死在耻辱柱上的躯壳。
就在她沉浸在自我厌弃的麻木中时,她靠着的床沿,或者说,紧贴着她后背的床体,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那震动微弱得如同蝴蝶振翅,又像心脏在胸腔深处一次无力的搏动,几乎难以察觉。沉浸在巨大情绪冲击中的林晚,身体和精神都处于一种迟钝的麻木状态,完全没有感知到。
而在她头顶上方,那张昂贵医疗床的白色枕头边缘,傅沉枕着的位置,他浓密睫毛覆盖下的眼睑,在无人注视的、刺眼的阳光下,极其轻微地、极其缓慢地……滚动了一下。
如同冰封的湖面下,有暗流在悄然涌动。
傅夫人那句后果,你自己承担像淬了毒的冰锥,深深刻进林晚的骨髓,带来经久不息的寒意。她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很久,才勉强找回一丝力气,撑着床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膝盖和额头的钝痛提醒着她刚才的卑微与屈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她不敢再看床上沉睡的傅沉。那张平静苍白的脸,昨夜那疑似幻觉的指尖微动,此刻都成了巨大的讽刺和压力源。她甚至不敢在房间里多待一秒,生怕傅夫人去而复返,或者那张床上突然出现什么更让她无法承受的变故。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主卧,一头扎进隔壁狭小的佣人房——那是张妈不屑于住的杂物间临时改的,也是她在沉园唯一的、真正属于她的狭小空间。
狭窄的房间里堆着清扫工具和废弃的纸箱,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林晚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将自己蜷缩在角落里。傅夫人冰冷的警告和弟弟林晓苍白的小脸在她脑中疯狂交替闪现。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手,紧紧攥着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她必须熬过今晚!熬到明天!只要弟弟的手术顺利进行,只要他能活下来……她什么都能忍!尊严那早就被她自己亲手碾碎,喂了狗。
这一晚,林晚几乎没有合眼。惊惧如同跗骨之蛆,让她在狭窄的硬板床上辗转反侧,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风吹过窗户的呜咽,远处隐约的车声,甚至是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都能让她惊坐而起,浑身冷汗淋漓。她竖起耳朵,神经质地倾听着主卧方向的动静,生怕传来任何异响,打破这死寂的平衡。每一次监护仪那规律的嘀嗒声透过墙壁隐约传来,都让她心惊肉跳,既害怕它突然变成刺耳的警报,又害怕它永远这样一成不变。
直到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沉园死寂的轮廓在灰蒙蒙的晨光中逐渐清晰,林晚才在极度的疲惫和紧绷中,陷入一种半昏半醒的迷糊状态。
***
笃笃笃!
急促而粗暴的敲门声,像冰冷的铁锤,狠狠砸碎了林晚浅薄的睡意。
她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狂跳,瞬间清醒!天已经亮了!她甚至来不及看一眼时间,连滚带爬地扑到门边,手忙脚乱地打开门锁。
门外站着张妈。中年女人穿着傅家统一的藏青色佣人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和不耐。她手里端着一个简陋的塑料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看不出内容物的稀粥和一个冷硬的馒头。
喏,你的早饭。张妈的声音平板无波,眼神像扫过一件碍事的垃圾,顺手就把托盘往林晚怀里一塞,动作粗鲁得差点把稀粥晃出来,赶紧吃!吃完收拾干净!夫人吩咐了,八点整,门口有车送你去医院。别磨蹭!耽误了事,你担待不起!她说完,也不等林晚反应,转身就走,那硬邦邦的鞋跟敲击着走廊地面,发出刺耳的哒哒声,迅速远去。
林晚捧着那冰冷的托盘,塑料的廉价触感硌着掌心。稀粥寡淡无味,甚至有些发馊,馒头又冷又硬,像块石头。这是她傅太太的早餐。屈辱感再次涌上,却被她死死压了下去。她不能在乎,也没资格在乎。她囫囵地将冰冷的稀粥灌进喉咙,又用力撕咬着那硬邦邦的馒头,机械地咀嚼着,如同吞咽泥沙。每一口都刮得喉咙生疼,她却强迫自己全部咽下去。她需要力气,需要保持清醒,为了林晓。
胡乱地洗漱完毕,换上唯一一件还算干净体面的旧连衣裙,林晚看了一眼主卧紧闭的门,心脏不受控制地揪紧。里面依旧一片死寂。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转身,脚步虚浮却坚定地走向沉园大门。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又像即将奔赴刑场。
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已经停在沉园门口。司机是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看到林晚出来,只是微微颔首,示意她上车,全程没有一句多余的客套。
车子驶出沉园那扇沉重的雕花铁门,将那座冰冷压抑的金色囚笼甩在身后。阳光透过车窗洒在身上,带着初夏清晨的微热。林晚紧绷的神经却没有丝毫放松。她紧紧攥着膝盖上的旧帆布包,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目光死死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脏悬在嗓子眼,跳得又快又乱。
弟弟……手术……傅沉……傅夫人的警告……无数的念头在脑中疯狂冲撞。
车子平稳地驶入市中心最顶级的私立医院——圣心医院。这里的环境与沉园的死寂截然不同,明亮、洁净,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昂贵香氛混合的气息,衣着光鲜的人们步履匆匆,低声交谈。一切都透着一种高效、冰冷、金钱堆砌出的秩序感。
林晚在护士的指引下,几乎是跑着冲到了手术等候区。巨大的电子屏幕上,红色的手术中三个字,正对应着林晓的名字。那刺目的红光,像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
她双腿一软,几乎是跌坐在冰冷的等候椅上。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将她淹没。手术开始了!林晓现在怎么样了麻醉顺利吗手术会成功吗傅家……傅家真的会信守承诺吗万一……万一傅沉那边……傅夫人会不会临时变卦!
她不敢再想下去,浑身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周围的一切声音——护士台的呼叫铃、远处推车的轱辘声、其他家属压抑的啜泣——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只有手术室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如同地狱的入口,牢牢吸附着她全部的心神。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而残酷。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在煎熬中缓慢爬行。林晚死死地盯着那盏红灯,眼睛酸涩发胀也不敢眨一下,仿佛只要一眨眼,那灯就会熄灭,带来她无法承受的噩耗。汗水浸湿了她单薄的衣衫,冰冷的恐惧从脚底蔓延至头顶,让她如坠冰窟。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旁边座位上一位同样等候手术的老人递过来的纸巾。她全部的意志力,都用来对抗那几乎要将她撕碎的恐惧和等待的酷刑。她像一尊被钉死在椅子上的石像,只有剧烈颤抖的身体和眼中深不见底的恐惧,证明着她还是一个活人。
***
就在林晚的灵魂被手术室那盏红灯凌迟的同时,沉园,那座被遗忘的孤岛冰牢,正经历着一场无声的风暴。
主卧内,死寂依旧统治着一切。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却驱不散房间深处那浓得化不开的冰冷和消毒水气味。张妈端着一个装着温水和毛巾的铜盆,慢悠悠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惯有的轻慢和不耐烦。
她瞥了一眼床上依旧毫无动静的傅沉,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房间,没看到林晚的身影,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丝果然偷懒的鄙夷。
啧,那个花钱买来的,倒跑得挺快,真当自己是少奶奶了还不是去守着她那个病痨鬼弟弟。张妈低声咕哝着,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房间里却异常清晰。她把铜盆重重地放在床头柜上,发出哐当一声响,水花溅出少许,落在光洁的台面上。
她拿起毛巾,浸入温水中,动作粗鲁地拧了两把,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地毯上。然后,她走到床边,看也没看傅沉的脸,伸手就准备像往常一样,随意地掀开被子一角,打算敷衍了事地擦几下就完事。
夫人也真是,非得让这么个玩意儿来伺候大少爷,晦气!她一边动作,嘴里还不干不净地继续嘟囔,大少爷要是知道,自己身边是这么个货色,怕是……啊!
张妈的声音戛然而止,化作一声短促而惊骇的尖叫!
她掀被子的手僵在半空,眼睛如同见了鬼一般,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瞪着床上!
床上,那个被整个傅家、甚至整个上流社会都认为会永远沉睡下去的傅家大少爷——傅沉!
他那双紧闭了不知多少日夜的眼睛,此刻,竟然……睁开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深邃,如同蕴藏着千年寒潭的幽邃。瞳孔是极深的墨色,此刻却因为初醒的迷茫和虚弱,显得有些涣散,缺乏焦距。然而,在那涣散的表象之下,却沉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沉冷和锐利!如同沉睡的猛兽被强行唤醒,虽然虚弱,但那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刻在骨子里的威压和审视,却已无声地弥漫开来!
他就那样静静地躺着,脸色依旧苍白如纸,瘦削得颧骨高耸,薄唇毫无血色。可那双睁开的眼睛,却像两道撕裂了沉沉死寂的惊电!瞬间照亮了整个冰冷灰暗的房间!
张妈手里的毛巾啪嗒一声掉落在昂贵的地毯上,溅起一小片水渍。她像被施了定身咒,浑身僵硬,嘴巴大张着,足以塞进一个鸡蛋,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边的惊恐和骇然!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尖叫:醒了!大少爷醒了!他……他听见了!
极致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后退,想逃跑,双腿却如同灌了铅,沉重得无法挪动分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双深不见底、带着初醒迷茫却已开始凝聚风暴的墨眸,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聚焦。
那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带着审视万物的穿透力,终于……落在了她那张因为极度惊恐而扭曲变形的脸上!
空气凝固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房间里只剩下监护仪突然变得有些急促的嘀、嘀声,以及张妈自己如同破风箱般粗重而恐惧的喘息。
傅沉的嘴唇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长期没有发声而无法成功。干裂的唇瓣只是开合了一下,没有声音。
但这无声的举动,却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啊——!张妈再也承受不住这无声的巨大压力,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尖叫!她猛地转身,如同背后有厉鬼索命,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向门外冲去!因为过于慌乱,左脚绊到右脚,整个人噗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毯上,她也顾不得疼痛,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继续尖叫着、哭喊着,连滚带爬地冲出了主卧,那凄厉的喊声如同鬼哭狼嚎,瞬间撕裂了沉园死水般的寂静!
鬼啊!醒……醒了!大少爷醒了!救命啊!夫人!夫人——!
她疯狂地喊着,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梯,鞋子都跑掉了一只,也浑然不觉。巨大的恐惧彻底摧毁了她的理智,只剩下本能的逃窜和嘶喊。
沉园这座冰封的堡垒,被这突如其来的、凄厉的尖叫声彻底打破了死寂。楼下的佣人惊慌失措地跑出来查看,整个园子瞬间陷入一片混乱和恐慌。
而主卧里,再次恢复了相对的寂静。只有监护仪因为傅沉刚才的剧烈情绪波动(或许是愤怒)而发出略快的嘀嘀声。
床上,傅沉依旧静静地躺着。那双刚刚睁开、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在短暂的涣散和迷茫后,终于彻底凝聚了焦点。那目光,冰冷、锐利,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审视一切的漠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强行压抑的虚弱。
他极其缓慢地、艰难地转动着眼球,视线扫过这间陌生又冰冷的房间,扫过那些冰冷的医疗仪器,扫过地上张妈遗落的那条湿漉漉的毛巾……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上。
那里,放着一本厚厚的、边缘有些磨损的护理记录本。
封面上,用娟秀而略显无力的字迹,写着两个字:林晚。
圣心医院手术等候区,时间如同凝固的沥青,每一秒的流逝都带着粘稠的窒息感。林晚像一尊被钉死在冰冷长椅上的石像,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膛和死死盯着手术室红灯、布满血丝的双眼,证明她还活着。那刺目的红光,如同地狱的熔炉,炙烤着她摇摇欲坠的灵魂。
恐惧和祈祷在她脑中疯狂交战,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撕成碎片。弟弟苍白的小脸,傅夫人冰冷如刀的警告,沉园那座无声的囚笼……无数画面在眼前扭曲旋转。她甚至不敢去想傅沉这两个字,昨夜那虚幻的指尖微动和今日的杳无音信,都成了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就在这时——
嗡……嗡……
一阵突兀的、沉闷的震动声,从她紧紧攥着的旧帆布包里传来!
林晚浑身猛地一颤!像被电流击中!心脏在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停了一拍!她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包。那震动,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召唤,带着不祥的预兆。
是沉园!只有沉园那边会联系她!这个时间……手术正在进行中……傅夫人张妈难道是……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灌顶,让她四肢百骸都冻僵了!她颤抖着,手指僵硬得不听使唤,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哆嗦着拉开帆布包的拉链。那个傅家配给她的、除了必要的联系几乎从未响过的旧款手机,正在包里疯狂地震动着,屏幕上跳跃着一个冰冷的号码——沉园的座机。
不!不要是现在!不要是弟弟手术的时候!
林晚的呼吸彻底乱了,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每一次呼气都像濒死的挣扎。她不敢接!她怕!怕听到傅夫人冰冷的声音宣布断掉弟弟的生机!怕听到任何关于傅沉的坏消息!那铃声如同催命的符咒,一声声砸在她脆弱的神经上。
接还是不接
铃声固执地响着,在寂静的等候区里显得格外刺耳,引来旁边几个家属疑惑的目光。林晚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才勉强控制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最终,对弟弟安危的极度恐惧压倒了一切。她颤抖着伸出如同冰雕般的手指,用尽全身力气,按下了接听键。
喂……她的声音干涩嘶哑,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掩饰的惊惶。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预想中傅夫人冰冷的声音,也不是张妈刻薄的腔调。
林小姐!林小姐!出……出大事了!天塌了!一个年轻女佣带着哭腔、语无伦次、惊恐到极点的尖叫,如同炸雷般从听筒里轰了出来!那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林晚的耳膜,充满了世界末日般的恐慌,大少爷!大少爷他……他醒了!他睁眼了!张妈……张妈吓疯了!满院子乱跑乱叫!夫人……夫人正在赶回来!乱套了!全乱套了!您……您快回来吧!夫人吩咐了!让您立刻!马上回来!快啊!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炸弹,在林晚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醒了
傅沉……醒了
他……睁眼了
巨大的、难以置信的冲击力如同飓风瞬间席卷了她!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祈祷,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只剩下电话里女佣那惊恐万状、不断重复的尖叫在耳边疯狂回响!
醒了……醒了……夫人让您立刻回来……立刻回来……
林晚握着手机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手机几乎要脱手掉落。她的身体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世界天旋地转。手术室门上那刺目的红灯,电话里惊恐的尖叫,弟弟苍白的小脸,傅沉昨夜那微弱勾动的手指……无数混乱的碎片在她脑中疯狂冲撞、爆炸!
他醒了!他真的醒了!在她最恐惧、最不敢奢望的时刻!在她弟弟生死攸关的手术室外!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将她吞没,紧接着,是比海啸更汹涌、更冰冷的、足以将她灵魂都冻结的恐惧!
他听见了!
他一定听见了!
她昨晚那些歇斯底里的控诉,那些恶毒的咒骂,那些恨你、替身、生育机器的字眼……如同最清晰的录音,瞬间在她耳边疯狂回放!还有她后来卑微到尘埃里的下跪求饶,在傅夫人面前的摇尾乞怜……她所有的不堪、怨毒、卑微和懦弱,都赤裸裸地暴露在了那个刚刚苏醒的男人面前!
他会怎么看她
傅夫人会怎么对她
弟弟……弟弟的手术怎么办!
林小姐!林小姐!您听到了吗您快说话啊!夫人让您立刻回来!立刻!不然……不然……电话那头,女佣的尖叫还在持续,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恐惧,后面的话她不敢说下去,但威胁的意味已经昭然若揭。
林晚猛地一个激灵,从灭顶的恐惧中惊醒!她下意识地看向手术室的门,那盏红灯依旧刺目地亮着!手术还没结束!弟弟还在里面!
不……不行!她对着手机嘶声喊道,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激动而完全变了调,尖锐得刺耳,我弟弟……我弟弟还在手术!我不能走!求求你……告诉夫人……手术……手术结束我立刻回去!求求……
林晚!电话那头,女佣的声音陡然被一个冰冷、威严、带着山呼海啸般怒意的女声取代!
是傅夫人!
那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如同极地的寒风,瞬间冻结了林晚所有的血液和思维!
我不管林晓在干什么!我再说最后一遍!傅夫人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性的力量,立刻!给我滚回沉园!现在!马上!否则,我让你弟弟,永远下不了那张手术台!
最后一句,如同惊雷炸响,带着赤裸裸的、残忍到极致的威胁!
嘟嘟嘟……
电话被狠狠地挂断了。冰冷的忙音如同死神的丧钟,在林晚的耳边无情地回荡。
轰——!
林晚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只剩下傅夫人那句永远下不了手术台在疯狂地、一遍遍地回响!像无数把烧红的钢刀,反复切割着她的神经!
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绝望地瞪着手术室门上那盏依旧亮着的红灯!那红光,此刻在她眼中,不再是希望,而是弟弟生命的倒计时!是傅夫人随时可以掐灭的微弱烛火!
不——!!!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哀嚎,猛地从林晚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充满了绝望、恐惧、不甘和撕心裂肺的痛苦!瞬间撕裂了医院等候区压抑的平静!
她像疯了一样,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身体剧烈地抽搐、颤抖!然后,在周围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她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没有犹豫!没有思考!只有被巨大恐惧彻底支配的本能!
弟弟!林晓!她要救弟弟!她必须回去!立刻!马上!哪怕爬!也要爬回沉园!去面对那个刚刚苏醒的、可能恨她入骨的傅沉!去承受傅夫人所有的怒火!她不能赌!她不敢赌傅夫人是不是真的敢……
林晚如同离弦之箭,又像一个彻底失控的疯子,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跌跌撞撞地朝着医院大门的方向狂奔而去!她撞开了挡路的护士,踢翻了旁边的垃圾桶,泪水在她脸上疯狂地奔涌,混合着汗水,一片狼藉。她完全顾不上形象,顾不上膝盖的疼痛,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如同地狱的业火:
回去!回沉园!救弟弟!救林晓!
高跟鞋敲击在医院光洁的地面上,发出凌乱而绝望的哒哒声,如同她心脏碎裂的声响,一路延伸向那吞噬一切的囚笼。她冲出了医院大门,刺眼的阳光晃得她一阵眩晕,她不管不顾地扑向路边,疯了一般伸手拦车!
沉园!去沉园!快!求求你!快啊——!她拉开车门,几乎是把自己摔进了后座,对着司机嘶声哭喊,声音破碎,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灭顶的绝望。
车子猛地启动,汇入车流。林晚瘫软在后座上,浑身抖得像筛糠,眼泪汹涌不止。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阻止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崩溃尖叫。目光死死地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绝望地跳动。
沉园,那座她刚刚逃离不久的金色囚笼,正如同张开巨口的深渊怪兽,等待着将她和她弟弟最后的希望,彻底吞噬。
而就在她奔赴这绝望深渊的路上,沉园主卧内,一场无声的较量刚刚拉开序幕。
房间里弥漫着一种紧绷到极致的气氛。傅夫人已经赶了回来,此刻正坐在傅沉床边的椅子上,脸上是极力压抑却依旧无法掩饰的狂喜和激动,眼圈泛红,握着傅沉的手微微颤抖。几名穿着白大褂、神情严肃紧张的医生正围着病床,低声快速地交流着,进行着初步检查和评估。
管家周伯垂手肃立在一旁,脸色凝重。地上张妈跑丢的那只鞋还孤零零地躺在角落,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混乱。
床上的傅沉,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瘦削得脱了形。但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却已完全睁开,里面没有了初醒时的迷茫,只剩下一种沉淀下来的、冰冷而锐利的审视。他的目光扫过床边激动落泪的母亲,扫过那些忙碌的医生,扫过垂手肃立的周伯……最后,落在了床头柜上那本摊开的、写着林晚名字的护理记录本上。
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尝试移动了一下头部。长期卧床导致的肌肉萎缩和虚弱让这个微小的动作都显得无比吃力。他的喉咙里发出极其细微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嗬嗬声。
沉儿!我的沉儿!傅夫人立刻察觉,激动地俯下身,声音带着哭腔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别动!别着急说话!你刚醒,还很虚弱!医生在呢!妈妈在呢!没事了!没事了!
傅沉的目光却并未停留在母亲脸上,而是固执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探寻,再次投向那个名字——林晚。
他似乎想抬起手,指向那个方向。但手臂只是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根本无法抬起。长时间的沉睡和身体机能的退化,如同沉重的枷锁,束缚着他。
傅夫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那本护理记录。她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了一下,随即被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取代——有厌恶,有冰冷,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立刻调整了表情,用一种安抚的、带着刻意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哦,那是林晚,一个……照顾你的护工。妈妈特意请来的,很尽心。不过她家里有点急事,刚出去了,很快就回来。她避重就轻,试图将林晚的身份淡化成一个普通的雇佣关系。
傅沉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那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他没有再试图动作,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虚弱让他无法表达,但那眼神深处沉淀的冰冷和审视,却让傅夫人心头莫名地一紧,握着儿子的手也不自觉地微微用力。
房间里,医生们低声讨论着初步检查结果。监护仪的嘀嘀声规律地响着。傅夫人强作镇定的安抚话语还在继续。周伯眼观鼻鼻观心。
一切看似平静。
但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风暴的核心已然形成。那双刚刚苏醒、锐利如刀的眼睛,和那个名字所代表的女人之间,一条无形的线,已经悄然绷紧。而那个正带着满心绝望和恐惧、疯狂奔赴这座囚笼的女人,即将成为这场风暴中,第一个被彻底撕碎的祭品
沉园主卧的空气,在傅沉那句石破天惊的谁准你们欺负她之后,彻底凝固成了冰。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着冷硬的光,落在傅夫人骤然褪尽血色的脸上,落在苏清惊恐扭曲的妆容上,也落在林晚剧烈颤抖、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
死寂。如同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宁静。
傅沉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锋,从苏清那张瞬间惨白、写满难以置信和巨大恐惧的脸上刮过。那眼神里没有久别重逢的温情,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审视垃圾般的漠然和……毫不掩饰的厌恶。
滚出去。他的声音依旧嘶哑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源自骨子里的威压。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冰雹,砸在苏清的心上。
沉哥哥……我……苏清嘴唇哆嗦着,试图挤出一点楚楚可怜的笑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巨大的羞辱感和灭顶的恐惧让她大脑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样他不是应该……应该对自己……
我的话,听不懂傅沉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戾气。他试图抬起手,指向门口的方向,这个动作牵动了虚弱的身体,引发一阵剧烈的呛咳,苍白的脸上涌起不正常的潮红,监护仪的警报声陡然尖锐起来!
沉儿!傅夫人惊叫一声,扑到床边,手忙脚乱地想去按呼叫铃。
出去!傅沉猛地止住咳嗽,声音因为急促和愤怒而更加嘶哑破碎,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死死钉在苏清身上,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力量,立刻!别让我说第三遍!
那眼神,如同实质的鞭子,狠狠抽打在苏清身上。她所有的侥幸和伪装瞬间被击得粉碎!她再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和屈辱,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呜咽,捂着脸,转身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凌乱不堪,带着仓惶逃窜的狼狈。
苏清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那刺耳的警报声还在尖锐地鸣叫着。傅夫人脸色铁青,看着儿子因为震怒而更加虚弱的样子,又惊又怒,却不敢再刺激他,只能强压着火气,对着周伯吼道:愣着干什么!叫医生!快!
医生和护士匆忙涌入,房间里瞬间被紧张的气氛填满。检查、询问、调整仪器……傅夫人被周伯半搀扶着退到一旁,目光复杂地看着被医生围住的儿子,又扫过角落里依旧跪坐在地、如同失了魂般的林晚,眼底的冰冷和厌恶几乎要溢出来。
林晚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泥塑,呆呆地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膝盖和额头的疼痛早已麻木,眼泪无声地流着,冲刷着脸上的狼狈。傅沉那句谁准你们欺负她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她绝望的黑暗,却又带来一种更加汹涌的、不真实的眩晕感。他……是在维护她为什么他明明应该恨她入骨才对!那些咒骂,那些怨恨……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让她的大脑一片混沌。直到一只冰冷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林晚惊得浑身一颤,茫然地抬起头。
是张妈!
这个刚才被傅沉苏醒吓疯、此刻脸色依旧惨白、眼神却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狠厉的中年女佣,不知何时悄悄靠近了她。张妈的手如同铁钳,指甲几乎要嵌进林晚的皮肉里,力道大得惊人!她凑近林晚的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毒蛇吐信,充满了怨毒和疯狂的威胁:
小贱人!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大少爷醒了,你以为你能好过夫人不会放过你的!苏小姐更不会!你给我等着!你那个躺在医院的病鬼弟弟……呵,你以为手术完了就没事了医院里……意外多着呢!你最好给我识相点!不然……
弟弟两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刺穿了林晚麻木的神经!她猛地瞪大眼睛,布满血丝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傅夫人的威胁言犹在耳,如今张妈这个恶奴竟敢用林晓的命来威胁她!
积压了太久的恐惧、愤怒、绝望,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为了弟弟!为了林晓!她可以不要尊严,可以下跪求饶,可以忍受一切屈辱!但谁也不能!谁也不能再碰林晓一根手指头!那是她最后的底线!是她活在这地狱里唯一的光!
一股从未有过的、源自母兽护崽般的凶狠戾气,如同火山般从林晚瘦弱的身体里轰然爆发!
滚开!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从林晚喉咙深处炸开!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身体因为巨大的爆发力而向前踉跄了一步,但她不管不顾!被张妈攥住的那只手臂狠狠一甩!
啊!张妈猝不及防,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巨力甩得一个趔趄,惊呼一声,狼狈地松开了手,差点摔倒。
林晚双目赤红,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困兽,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燃烧殆尽!她根本不给张妈任何反应的机会,身体借着前冲的惯性,如同炮弹般狠狠撞了过去!双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推向张妈那肥硕的身体!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
张妈被这蕴含了林晚所有愤怒和恐惧的巨力推得连连后退,脚下绊到刚才她遗落在地上的湿毛巾,肥胖的身体彻底失去了平衡!
啊——!一声更加凄厉惊恐的尖叫划破空气!
在傅夫人惊愕的目光中,在周伯的惊呼声中,在刚刚稳定下傅沉病情、愕然抬头的医生护士的注视下——
张妈那肥硕的身体,如同一个失控的保龄球,手舞足蹈地、重重地砸向了房间角落里那个巨大的、摆满了昂贵古董花瓶和工艺品的博古架!
哗啦啦——!!!
一阵惊天动地的、令人心碎的碎裂声骤然响起!
沉重的红木博古架被撞得猛烈摇晃!上面摆放的瓷器、玉器、琉璃摆件……如同遭遇了灭顶之灾,纷纷从高处坠落!砸在地毯上、砸在张妈身上、砸在周围!
青花瓷瓶碎裂成无数片!白玉观音断成两截!琉璃骏马粉身碎骨!碎片飞溅,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而残酷的光芒!
张妈被砸在底下,被破碎的瓷片和沉重的架子压住,发出杀猪般的惨嚎!脸上、手臂上瞬间被锋利的碎片划开数道血口,鲜血直流!
整个主卧,瞬间一片狼藉!价值连城的古董化为满地残骸!刺耳的碎裂声和惨叫声混杂在一起,如同地狱的交响曲!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刚刚咳喘稍平、被医生扶起靠在床头软枕上的傅沉。他那双深邃冰冷的墨眸,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那个站在满地狼藉中心、浑身颤抖却站得笔直的身影。
林晚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刚才那一下爆发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此刻身体虚脱般微微摇晃。她的手上被飞溅的瓷片划破了一道口子,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毯上,洇开一小朵刺目的红花。她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因为激动而微微哆嗦,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尚未褪尽的疯狂和凶狠,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的幼兽,伤痕累累,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玉石俱焚后的、令人心悸的决绝。
她不是为了自己反抗,是为了她的弟弟!为了那不容触碰的底线!
房间里死寂了几秒。只有张妈痛苦的呻吟和哀嚎在回荡。
傅沉的目光,越过满地的碎片和狼狈哀嚎的张妈,牢牢地锁在林晚身上。看着她颤抖的身体,看着她指尖滴落的血珠,看着她眼中那尚未熄灭的、如同火焰般燃烧的倔强和凶狠。那眼神,冰冷依旧,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微光——是审视是意外还是……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
周伯。傅沉开口了,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仿佛眼前这场惊天动地的闹剧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他甚至连看都没看地上哀嚎的张妈一眼,目光始终停留在林晚身上。
在,大少爷。周伯立刻躬身应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把她,傅沉的下颌朝地上如同烂泥般呻吟的张妈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森然的寒意,连同她那张嘴,一起清理出去。傅家,容不下这种搬弄是非、以下犯上的东西。该给的赔偿,按规矩办。
他的目光终于转向了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想说些什么的傅夫人,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妈,您觉得呢
傅夫人胸口剧烈起伏,看着满地的狼藉,看着儿子冰冷而陌生的眼神,再看看那个站在碎片中、眼神凶狠如小兽的林晚,一股巨大的憋闷和怒火几乎要冲破她的胸膛!她想斥责林晚的放肆无礼!想追究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想狠狠惩罚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然而,当她的目光对上傅沉那双深不见底、平静无波却蕴含着绝对力量的墨眸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清楚地意识到,这个刚刚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的儿子,已经不是她能轻易掌控的了。那眼神里的警告和不容置疑,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怒火,保养得宜的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僵硬的笑容,声音干涩:沉儿……你刚醒,别为这些小事动气。周伯,按大少爷说的办!赶紧把这……清理干净!她刻意避开了对林晚的任何评价,也回避了那些被毁的古董。
是!夫人!大少爷!周伯如蒙大赦,立刻指挥着几个吓傻了的佣人上前,七手八脚地将哀嚎不止、满脸是血的张妈拖了出去。很快,又有佣人拿着工具进来,小心翼翼地清理满地的碎片狼藉。房间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和尘埃的气息。
混乱在有条不紊的清理中渐渐平息,却留下了一片更加压抑、更加诡异的寂静。医生护士们大气不敢出,完成了最后的检查,低声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也迅速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傅沉、傅夫人,以及依旧站在一片狼藉边缘、身体微微颤抖、指尖还在滴血的林晚。
傅夫人看着林晚,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漠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她转向傅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沉儿,你好好休息,妈妈晚点再来看你。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周伯。她不想再留在这里面对那个让她颜面尽失、又让儿子态度诡异的女人。
傅沉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林晚。
傅夫人心头一堵,又看了一眼林晚,那眼神如同淬了毒的针,然后才带着满腔的憋屈和怒火,转身离开了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沉重的雕花木门再次合拢。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监护仪规律的嘀嗒声,和林晚压抑的、带着劫后余生般颤抖的呼吸声。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林晚苍白脸上那一道未干的泪痕和手上刺目的伤口。
傅沉靠在床头,因为刚才的震怒和说话,消耗了太多力气,脸色比之前更加灰败,呼吸也带着沉重的杂音。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清明锐利,如同穿透迷雾的灯塔,牢牢地锁在林晚身上。
他看着她。看着她像一只受惊过度、强撑着最后一丝凶狠、实则已经摇摇欲坠的幼兽。看着她手上滴落的血珠,在她脚边的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暗红。看着她眼中那尚未完全褪去的恐惧、倔强,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的茫然和脆弱。
时间在无声的对视中缓慢流淌。
终于,傅沉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他那刚刚恢复了一丝力气、却依旧虚弱得不成样子的右手。
那动作是如此吃力,仿佛在对抗着无形的万钧重担。手臂颤抖着,每一寸移动都伴随着肌肉撕裂般的痛苦。
林晚的瞳孔猛地收缩,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要做什么惩罚她斥责她像傅夫人那样用弟弟威胁她
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她,让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然而,那只苍白瘦削、骨节分明的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无视了空间的阻隔和她的恐惧,最终,带着微微的颤抖,轻轻落在了……她紧握成拳、沾着血迹和灰尘的手背上。
他的指尖冰凉,带着病人特有的低温。触碰到她温热(因为激动)且带着伤口的手背时,那冰凉的触感让林晚浑身剧震!如同被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
她猛地抬起头,撞进傅沉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里。
没有预想中的愤怒,没有鄙夷,没有威胁。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此刻却清晰地映着她狼狈不堪的身影。里面沉淀着一种她完全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探究,有疲惫,有虚弱,但最深处……却仿佛藏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暖流或者说,是一种……确认
他看着她,因为虚弱,声音低哑得几乎只剩下气音,却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在林晚的耳膜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抚平一切喧嚣的力量:
别怕。
林晚。
我回来了。
轰——!
简单的六个字,如同六道惊雷,狠狠劈在林晚早已脆弱不堪的心防上!瞬间将她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恐惧、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坚强……炸得粉碎!
别怕。
他知道她在害怕!害怕傅夫人,害怕苏清,害怕张妈,害怕失去弟弟,害怕他醒来后的清算……他知道她所有的恐惧!
林晚。
他清晰地叫出了她的名字。不是那个女人,不是护工,不是替身,是林晚!
我回来了。
这不仅仅是一个昏迷者苏醒的宣告。这更像是一种承诺,一种宣告,一种……归属权的确认他回来了,所以……那些欺负她的人,该付出代价了所以……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巨大的冲击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林晚!那死死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委屈、恐惧、绝望、无助……在这一刻,在他冰冷却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指尖触碰下,在他那低哑却重逾千钧的六个字里,如同被凿开了堤坝的洪水,彻底决堤!
呜……哇——!
林晚再也无法控制,积压了数月的痛苦和委屈如同开闸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她像一个迷路太久、终于找到归途的孩子,猛地扑倒在傅沉的床边!她不敢碰他虚弱的身体,只能死死抓住盖在他身上的薄被一角,将脸深深埋进那柔软的织物里,压抑了太久的号啕大哭如同受伤小兽的悲鸣,终于毫无顾忌地、撕心裂肺地爆发出来!
那哭声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巨大委屈和宣泄,充满了对命运不公的控诉,也充满了某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的依赖和……安心仿佛漂泊无依的孤舟,终于看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哪怕这个港湾本身也千疮百孔。
她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哭声在空旷冰冷的房间里回荡,混合着监护仪规律的嘀嗒声,构成了一曲悲怆而新生的交响。
傅沉静静地靠在床头,任由她抓着被角痛哭。他没有说话,只是那只放在她手背上的、冰冷而虚弱的手,极其艰难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微微收拢,用尽他此刻能调动的所有力气,轻轻地、安抚性地……握住了她沾着血迹和泪水的手指。
那只手冰冷依旧,力道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林晚感受到了。
那微弱的力量,如同黑暗中悄然点亮的一豆烛火,虽然渺小,却无比清晰地穿透了她绝望的冰原,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她哭得更加厉害,仿佛要将灵魂里所有的污浊和痛苦都通过泪水冲刷干净。
窗外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终于毫无阻碍地洒满了整个房间,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阳光落在傅沉睡着时苍白如纸、此刻却因为林晚的靠近而仿佛有了一丝微弱生气的脸上,落在他那只虚握着林晚染血手指的、骨节分明的手上,也落在林晚伏在床边、哭得撕心裂肺、却第一次在沉园卸下了所有沉重盔甲的后背上。
监护仪的嘀嗒声规律而平稳。满地的狼藉碎片已被清理,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和尘埃气息,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风暴。
风暴的中心,此刻却诡异地陷入了一种带着巨大悲伤、却也孕育着某种全新可能的……平静。
傅沉的眼睫低垂,看着在自己手边痛哭失声的女人,那深不见底的墨眸深处,冰封的湖面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一丝极其复杂、连他自己也未曾完全明了的情愫,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悄然流淌。
沉园这座囚禁了他和林晚太久的冰牢,在这一刻,被一声石破天惊的宣告、一场玉石俱焚的反抗、和一场痛彻心扉的嚎哭,彻底凿开了第一道裂缝。阳光,终于透进来了。
***
傅沉的苏醒,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傅氏这潭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深水,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
傅夫人最初几天的狂喜,很快被儿子冰冷疏离的态度和隐隐显露的掌控欲所取代。她试图插手傅沉的复健安排,试图安排信得过的人进入沉园照顾,甚至旁敲侧击地再次提起苏清情深义重的探望,都被傅沉以不容置疑的平静驳回。
妈,我累了。他往往只消一句话,一个带着疲惫却锐利如刀的眼神,就让傅夫人所有的话堵在喉咙里。他不再是从前那个需要母亲羽翼庇护、或者可以被轻易影响的青年。沉睡的岁月没有磨灭他的锋芒,反而让那柄名为傅沉的刀,淬炼得更加内敛,也更加致命。他开始通过周伯,不动声色地了解傅氏这三年来的动向,了解所有重要的决策和人事变动。每一个指令都清晰简洁,带着久违的、令人心悸的精准和冷酷。
沉园,彻底成为了傅沉的禁脔。傅夫人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随意进出,更别提安排什么自己人。苏清连沉园的大门都再也无法靠近一步。那个曾经被所有人视为傅家未来女主人的天之骄女,一夜之间成了整个上流社会的笑柄。她不甘心,试图通过家族施压,试图在公开场合制造偶遇,试图利用舆论……然而,所有的小动作在傅沉刚刚苏醒就展现出的铁腕面前,都如同蚍蜉撼树,被无声无息地碾得粉碎。苏家的生意开始莫名其妙地遭受狙击,股价大跌。苏清的父亲亲自登门道歉,最终,在傅沉一句轻飘飘的苏小姐需要静养,出国散散心对大家都好的建议下,苏清被连夜送上了飞往海外的航班,归期……遥遥无期。
而风暴的另一端,林晚的生活,则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依旧住在沉园,依旧负责傅沉的日常起居。但一切都不同了。
张妈被毫不留情地扫地出门,傅沉亲自下令,永不录用,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她试图在医院制造意外谋害林晓的恶毒心思(通过周伯的调查坐实)和这些年贪墨傅家财物、欺压其他佣人的证据交给了警方。等待她的,将是冰冷的铁窗。
沉园里剩下的佣人,无论是真心敬畏还是心怀鬼胎,在亲眼目睹了张妈的下场和苏清的狼狈后,面对林晚时,全都换上了十二万分的恭敬和小心翼翼。再也没有人敢斜眼看她,再也没有人敢背后议论,再也没有人敢在送来的食物上做手脚。她的餐食变得精致可口,她的房间被重新布置,换上了柔软舒适的寝具和温暖的色调。她不再是那个可以被随意践踏的替身护工,她是大少爷亲自维护的林小姐。虽然傅沉从未明确定义她的身份,但沉园上下,无人再敢轻视。
林晓的手术非常成功。傅沉苏醒后第二天,林晚就在周伯的陪同下,在顶级的VIP病房里见到了术后清醒过来的弟弟。男孩瘦弱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晶晶的,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光彩和对姐姐的依恋。傅沉没有食言,最好的医疗资源,最顶级的康复方案,源源不断地提供给林晓。林晚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回了肚子里。弟弟的命保住了,未来也有了希望。压在心头最沉重的巨石被移开,她整个人都仿佛轻快了几分。
然而,面对傅沉,林晚的心情却复杂得如同打翻的调色盘。
最初的恐惧和难以置信过后,是巨大的困惑和不安。他为什么维护她仅仅是因为她在他昏迷时尽心照顾还是……他听到了什么她不敢问。每次靠近他,为他擦拭身体、喂水、配合复健师做被动运动时,她都会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动作僵硬。那些不堪的咒骂和卑微的乞怜,如同烙印,时刻灼烧着她的神经。她害怕在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里看到鄙夷或怜悯。
傅沉却表现得异常平静。他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养神,配合复健,或者听周伯汇报工作。但他会在林晚为他按摩因长期卧床而僵硬萎缩的腿部肌肉时,突然开口,指出某个穴位按压的力度或方向;会在她笨拙地试图将营养液通过鼻饲管推进去时,用眼神示意她调整角度;会在她因为疲惫不小心打翻水杯时,只是淡淡地说一句小心烫,而不是预想中的斥责。
他的目光,不再像初醒时那样带着冰冷的审视,而是一种平静的、带着观察意味的注视。仿佛在重新认识眼前这个曾经被他遗忘、却又在他沉睡的世界里留下深刻印记的女人。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复健师刚刚离开,傅沉靠在升起的床背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明显比前几天好了许多。林晚正小心翼翼地用小勺喂他喝一种特制的营养流食。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勺子偶尔碰到碗壁的轻响。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傅沉睡着时苍白如纸、此刻却仿佛被镀上一层暖色的侧脸上,也落在他微微开合的、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薄唇上。
林晚的动作很轻,很专注,生怕呛到他。喂完最后一口,她用温热的湿毛巾,仔细地替他擦拭嘴角。
就在她准备收回手时,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在了她拿着毛巾的手背上。
林晚的动作猛地一僵,呼吸瞬间停滞!她惊愕地抬起头。
傅沉正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墨眸里,没有了平日的平静无波,而是沉淀着一种林晚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光芒——有探究,有审视,还有一种……近乎直白的、带着强烈存在感的……专注。
林晚。他的声音依旧低哑,却比之前有力了一些。
傅……傅先生林晚的声音有些发紧。
傅沉的目光从她惊惶的眼睛,缓缓下移,落在她纤细却因为长期劳作而带着薄茧的手指上,最后停留在她手背上那道已经结痂、却依旧明显的划痕上——那是反抗张妈时被瓷片划伤的。
手,还疼吗他问。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
林晚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却被他微凉的指尖轻轻按住。
不……不疼了。她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声音细若蚊蚋。那道伤疤,时刻提醒着她那天的疯狂和狼狈。
傅沉没有追问,只是用指腹,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描摹的力道,在那道暗红色的痂痕边缘,缓缓地摩挲了一下。
那冰凉的、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触感,如同羽毛拂过心尖,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林晚的身体瞬间绷紧,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脸颊,让她耳根都开始发烫。她甚至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和药味混合的气息,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慌的侵略感。
以后,傅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进林晚的耳中,在我面前,不用怕。
该怕的,是那些欺负过你的人。
傅家欠你的,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沉甸甸的磐石,牢牢压在她的心上,我会连本带利,替你讨回来。
林晚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墨眸里。那里面没有戏谑,没有施舍,只有一种沉静的、如同誓言般的笃定!
至于你……傅沉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深邃得仿佛要将她的灵魂吸进去,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缓缓道,你欠我的‘债’……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林晚瞬间紧张得屏住呼吸、连睫毛都在颤抖的样子,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勾起一个极其浅淡、却足以颠倒众生的弧度。那笑容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慢慢还。
轰!
林晚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脸颊瞬间滚烫如火!他……他知道!他一定听到了!那些咒骂,那些怨恨……他全都知道!那句慢慢还,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又像带着钩子的锁链,瞬间缠绕住了她的心脏!是戏弄是警告还是……别的什么
巨大的羞窘、慌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瞬间将她淹没!她猛地抽回手,像受惊的兔子般后退一步,手中的毛巾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我……我去换水!她语无伦次地丢下一句,几乎是落荒而逃,冲进了旁边的浴室。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面,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破膛而出!脸上火烧火燎,镜子里的女人,双颊绯红,眼中水光潋滟,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见过的慌乱和……羞怯。
门外,傅沉靠在床头,看着浴室紧闭的门。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压抑的、带着水声的慌乱动静。他那张苍白俊美的脸上,那抹极淡的笑意终于清晰地浮现出来,如同冰封湖面悄然融化的第一道涟漪,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愉悦的……玩味。
他缓缓收回目光,落在自己那只刚刚触碰过她手背的手指上。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肌肤微热的触感和那道疤痕的微凸感。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气音的低笑从他喉咙里溢出。
利息……开始了。
***
时间,在沉园这座曾经冰冷、如今却悄然流淌着某种微妙氛围的堡垒里,不疾不徐地滑过。
傅沉的复健进展神速。顶级医疗团队的保驾护航,加上他自身钢铁般的意志力,让这具被沉睡拖垮的身体以惊人的速度重新焕发生机。从最初只能艰难地动动手指、说几句话就耗尽力气,到可以在复健师的搀扶下短暂站立,再到如今,已经能依靠特制的手杖,在宽敞的主卧和相连的阳光房里缓慢地行走。
每一次微小的进步,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和汗水。林晚几乎全程陪伴。她成了他最沉默也最坚定的支撑。在他因疼痛而肌肉痉挛、冷汗涔涔时,她会及时递上温热的毛巾和补充电解质的饮品;在他因为某个动作反复失败而眼神阴鸷、气息冰冷时,她会默默地站在一旁,用那双清澈却沉静的眼睛看着他,无声地传递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傅沉的目光,越来越多地停留在她身上。不再仅仅是观察,而是带着一种审视猎物般的、极具目的性的专注。他开始在身体允许的时候,让她坐在床边,听他处理一些简单的文件,或者听周伯汇报工作。他会突然指着文件上的某个条款,用他那特有的、低沉而清晰的嗓音问:这里,看出问题了吗
林晚起初总是茫然失措,她一个为了生计早早辍学打工、对商业一窍不通的人,哪里懂这些她只能诚实地摇头,脸上带着窘迫。
傅沉也不生气,只是用最简洁、最直白的语言,将那些晦涩的商业术语和陷阱拆解开来,如同庖丁解牛,清晰明了地剖析给她听。从最基础的财务报表解读,到复杂的股权结构,再到谈判桌上的心理博弈……他像一个最严苛也最高效的老师,将那些普通人穷尽一生也难以窥其门径的商海权谋,掰开了、揉碎了,强行塞进她的脑子里。
林晚起初是被动的、惶恐的。但渐渐地,她眼中茫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强行开启新世界大门的震惊和……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她像一块极度干燥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傅沉灌输给她的一切。那些冰冷的数字、复杂的条款、尔虞我诈的算计,在她眼前渐渐勾勒出一个残酷而真实、却也充满了无限可能的庞大世界。
她发现,自己并非一无是处。她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直觉和惊人的记忆力。傅沉讲过一遍的要点,她往往能清晰地复述;那些看似复杂的陷阱,她有时能凭借直觉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虽然依旧稚嫩,依旧会犯错误,但那双曾经只盛满恐惧和疲惫的眼睛里,开始闪烁出一种名为求知欲和野心的光芒。这光芒,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傅沉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激起了细微却真实的涟漪。
沉园,成了林晚的商学院。而傅沉,是她唯一的、也是最顶级的导师。
***
半年后。傅氏集团年会。
地点选在傅氏旗下最顶级的七星酒店宴会厅。巨大的水晶吊灯将整个空间照耀得如同白昼,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整个商界名流、政界要员云集于此,气氛热烈而隆重。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焦点,都不约而同地汇聚在宴会厅入口处。
傅沉到了。
他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纯黑色手工西装,身姿挺拔如松,丝毫看不出半年前还缠绵病榻的虚弱。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大病初愈后特有的苍白,却无损那份久居上位的尊贵和迫人的气场。深邃的墨眸扫过全场,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淡漠和掌控全局的从容。他手中握着一根通体漆黑、顶端镶嵌着暗金色龙纹的手杖,那并非虚弱的象征,更像是一件彰显权力的权杖。
而真正引爆全场目光的,是他臂弯里挽着的女人。
林晚。
不再是沉园角落里那个脸色苍白、穿着廉价旧裙的卑微身影。一袭量身定制的月白色露肩长礼服,完美勾勒出她纤细却不失玲珑的身段。顶级造型师打造的妆容,淡雅精致,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清丽脱俗的五官和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柔顺的长发被优雅地盘起,露出天鹅般优美的脖颈,一枚设计简约却价值连城的钻石项链点缀在锁骨间,熠熠生辉。
她静静地站在傅沉身边,没有刻意迎合的微笑,没有张扬的举止。她的眼神沉静,带着一种经历过风暴洗礼后的淡然和……一种不容侵犯的疏离感。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沉静气场,如同月下幽兰,在满场争奇斗艳的莺莺燕燕中,反而显得格外出尘脱俗,牢牢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那就是傅太太林晚
天……跟传闻中完全不一样……
这气质……傅总眼光果然毒辣!
听说傅总醒来后,把她护得跟眼珠子似的……
何止!苏清被送走,张妈进了局子,傅夫人现在在沉园都说不上话……
嘘!小声点!傅总看过来了……
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在人群中涌动,震惊、好奇、审视、嫉妒、羡慕……各种复杂的目光交织在林晚身上。
傅沉仿佛没有听见那些议论,他微微侧过头,靠近林晚耳边,低沉的声音带着只有她能听清的暖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紧张
林晚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随即抬起眼,迎上他深邃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那双沉静的眸子里,没有怯场,只有一片澄澈的坦然。半年的魔鬼训练,无数个在傅沉身边处理文件、分析案例、甚至旁观他进行商业谈判的日夜,早已将她淬炼得脱胎换骨。眼前的觥筹交错,不过是另一场需要应对的案例罢了。
她的平静,让傅沉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他不再多言,挽着她,步伐沉稳地步入会场中心。所过之处,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自动让开一条道路,恭敬的问候声此起彼伏。
傅总!
傅总身体康复,真是傅氏之福!
傅太太,幸会!
傅太太真是光彩照人!
傅沉只是微微颔首,态度疏离而矜贵。林晚则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不卑不亢地回应着众人的目光和问候,举止优雅从容,完全看不出半分曾经的怯懦。她就像一个天生的发光体,在傅沉强大的气场笼罩下,非但没有被掩盖,反而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内敛而坚韧的光芒。
傅夫人站在人群稍远的地方,穿着一身雍容华贵的暗红色礼服,脸上维持着得体的笑容,但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阴霾。看着林晚在儿子身边,接受着原本属于苏清、甚至原本属于她自己的瞩目和恭维,看着儿子对那个女人的维护姿态,她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然而,在傅沉不动声色却雷霆万钧的手段下,她早已失去了对沉园和傅氏核心事务的掌控。此刻,她只能像一个被供奉起来的神像,维持着表面的风光。
傅总,恭喜康复!一个穿着银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迎了上来,脸上堆满笑容,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是傅氏一个重要合作方宏远集团的少东家,赵明哲。此人能力平平,却自视甚高,仗着父辈的交情和宏远的体量,在傅沉昏迷期间,没少在合作中给傅氏制造麻烦,甚至对当时主持大局的傅夫人也颇多轻慢。
赵总。傅沉淡淡地应了一声,语气听不出喜怒。
赵明哲的目光却肆无忌惮地在林晚身上打了个转,带着一种评估货物般的轻佻,笑道:傅太太真是越来越有傅家女主人的风范了。听说傅太太之前一直在照顾傅总真是辛苦。不过傅太太看起来这么年轻漂亮,想必对商业上的事情不太了解吧我们宏远和傅氏那个新港口的项目,可是牵涉上百亿,专业性极强……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明显的轻视和试探,傅总,您看是不是让更专业的人来跟进比如我们宏远的团队就……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林晚不配插手这么大的项目,甚至不配站在这里。
周围的空气瞬间安静了几分。不少目光都聚焦过来,带着看好戏的意味。
傅沉的眼神骤然转冷,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站在他身侧的林晚,却轻轻向前迈了一小步。
她没有看赵明哲,而是微微侧身,抬头看向傅沉,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周围一小圈人的耳朵,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信服的沉静:
傅先生,关于新港口项目宏远方提出的第三期付款节点前置要求,我仔细核对了合同补充条款附件七和前期会议纪要。附件七第3.2条明确规定了付款节点以主码头主体结构验收合格为基准,而会议纪要里,宏远赵董在去年11月的第三次联席会议上,是亲口同意以我方工程进度报告为准的。他们现在突然要求前置到设备进场阶段,不仅违背了合同精神,更会额外增加我方至少5.7%的流动资金压力和不可控的垫资风险。我认为,没有合理的、具有法律效力的书面变更依据,这一要求不能接受。
她的语速不疾不徐,条理清晰,每一个字都精准地砸在关键点上。没有激烈的反驳,没有情绪的宣泄,只有冷静到极致的陈述和基于事实的精准判断!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和对项目细节的了然于胸,瞬间让所有等着看笑话的人瞠目结舌!
赵明哲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如同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附件七会议纪要那些连他自己都未必记得清的细节,这个女人竟然如数家珍!
周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林晚这番冷静犀利、直击要害的反击震住了!那些原本带着轻视的目光,瞬间变成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傅沉眼底的冰寒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近乎灼热的欣赏和……骄傲!他看着身边这个如同出鞘利剑般绽放光芒的女人,看着她沉静侧脸上那抹不容置疑的坚定,只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激烈地鼓胀、燃烧!
他没有看如同跳梁小丑般的赵明哲,而是微微低下头,凑近林晚的耳边,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只有她能听懂的沙哑和滚烫的气息,清晰地宣告:
听到了吗
这就是你的位置。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宴会厅里!
下一秒,傅沉抬起头,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震惊的人群,最后落在脸色铁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赵明哲身上,声音不高,却带着绝对的权威和不容置疑的宣告,清晰地传遍整个宴会厅:
从即日起,新港口项目所有后续谈判及执行,由我夫人林晚,全权负责。
哗——!
整个宴会厅瞬间一片哗然!全权负责!上百亿的项目!交给……傅太太!
林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傅沉!那双沉静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震惊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她知道他在培养她,给了她机会,却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如此彻底地将她推上这个足以令无数人仰望的位置!
傅沉迎着她震惊的目光,唇角缓缓勾起一个近乎完美的、颠倒众生的弧度。那笑容里,充满了掌控一切的自信和对她毫无保留的信任。他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仿佛在传递着无声的力量。
就在这时,宴会厅璀璨的灯光下,傅沉微微俯身,薄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垂,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带着浓重磁性和一丝危险诱惑的嗓音,低语道:
傅太太。
该收利息了。
那灼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带着他独有的清冽气息和一丝不容抗拒的强势。林晚的耳根瞬间染上红霞,一直蔓延到白皙的脖颈。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仿佛要挣脱束缚。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俊美无俦、写满了志在必得的脸,看着他那双深邃眼眸中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某种她终于读懂了的、炽热滚烫的情愫。
巨大的冲击让她脑中一片空白,脸颊滚烫如火。然而,在那灭顶的羞窘之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归属和被珍视的暖流,如同汹涌的岩浆,瞬间冲垮了她心中最后一道名为替身的冰墙,将她整个灵魂都熨帖得滚烫。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将她从地狱深渊拉回、亲手为她戴上荆棘王冠、又赋予她睥睨天下力量的男人。所有的恐惧、不安、卑微,都在他此刻强势而灼热的宣告中,化作了尘埃。
林晚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绽放出一个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带着释然、骄傲和一丝羞涩的笑容。那笑容如同冲破云层的皎月,清丽绝伦,瞬间点亮了整个喧嚣的宴会厅。
她微微踮起脚尖,在无数道震惊、艳羡、嫉妒的目光聚焦下,在傅沉微微愕然随即化为更深浓笑意的注视中,靠近他耳边,用同样只有他能听到的、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坚定的声音,清晰地回应:
好。
傅先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