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雪夜
回家的公交车上,魏孟舟靠在窗边,看着洋洋洒洒的雪从天空飘落,暖黄的路灯映照着雪花飘下的身影活像一幅画。
到站时,手表上的时针指向了数字十的方向。
他前脚踏在雪地后浅浅的下陷发出吱呀一声。
眼前的小城整个被雪立体包围。
身前几米远的站台上,一个撑着伞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有那么几秒钟他们谁都没动。
随着那把撑伞的手离开了那块已经被遮蔽已久的地砖,女孩暴露在路灯下——是林亦舒。
魏孟舟右手放下行李,慢慢向前走去,随即把她抱进怀里,林亦舒有点僵在原地,举着伞的右手垂在了身旁,任由雪花攀附在他们发丝和身上。
还准备明天给你一个惊喜呢!
嘘,先别说话她放松了下来,将声音压低,闭上眼睛把脸埋进了魏孟舟的衣服里。
脚下那几块深红色地砖不一会儿就被落下的雪花给润湿、铺满。
下一班公交车停在他们身边时已是十点半了。
林亦舒打了一个喷嚏,接着顺手拿起魏孟舟脖子上围巾的一端绕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魏孟舟拿过林亦舒手里的伞,将里面的雪抖落干净后撑在两人中间。
这么冷怎么出来了
我带药了林亦舒侧身抬头望着魏孟舟。身旁的灯光映照在她白皙的脸上。穿着奶白色的羊绒大衣,被鼻尖因寒冷晕染出的一点红映衬着极为可爱。
魏孟舟背对路灯,身体一半在光亮下一半在阴影中。
这样就看不见你的脸了林亦舒将盖住鼻子的围巾往下拉了拉。
那这样呢魏孟舟低下头凑近了林亦舒的脸。
在学校你就这样跟女孩儿聊天林亦舒歪过头,被遮住的嘴角带有一丝别人看不见的微笑。
你在家也会这样盯着别的男人看他凑得更近了些。
你猜!林亦舒用一种特有的灵妙表情将心里的慌张不被人发现的包裹了起来。
身旁的雪越下越大,车上下来的几个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我觉得还是你自己坦白的好他转回头装作一本正经的说。
大概过了一分钟,林亦舒收起笑容,向前走着你觉得单凭…..像突然回过神来似的,她停了下来,接着跑出伞外几米远的另一个路灯下,张开手,抬头望着满天向她坠落而来的雪花。
真美她像是对自己说。
林亦舒......林亦舒......林亦舒......魏孟舟对着路灯下的林亦舒缓声叫着她的名字。
林亦舒停下转圈的脚步,记忆回到九年前大雨滂沱的夜晚,那个小小的声音喊着林亦舒、林亦舒、林亦舒
一片雪落到睫毛上,林亦舒回过神,循着刚才在雪地里踩下的脚印回到魏孟舟的身边,每走一步便同样缓声答应到......到.....到直到两人走近,相视而笑。
刚放完寒假,怎么突然回来了大三不是应该挺忙的吗
我哥结婚
你哥林亦舒静止在原地,放大瞳孔死死的盯着魏孟舟。
请假条里我已经兄弟成群了,哈哈~,花会快到了嘛,想写一篇我们这里关于花会的文章
……她像一只受惊后的小猫一样耷拉下头,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的看着脚下被踩碎了的雪。
听江铭说你最近又把画画捡起来了
江铭哥怎么什么都跟你说,明明我和他才更早认识的嘛林亦舒不服气的说,休学在家也没事,就当打发时间了嘛
身体好些了吗才三个月没见,我感觉过了很久一样。对了,我们学校的图书馆前些日子举办了一个活动,就是坐在那里看书,两个小时后说出你的感受,你知道,我本来是坐不住的性子,但那个活动我居然得了第二名,你知道我看的是哪本书吗......
林亦舒继续走在魏孟舟身边,默默的听着那些小事,她很感谢那些小事,从回来的那一年起,从遇见魏孟舟的那一天起。
问你呢魏孟舟停下脚步,左手拖着行李箱,右手举着伞。
什么
你猜我看的哪本书!
《阿衰》
我就不能看点有内涵的书了魏孟舟的眉皱得都快要打架了。
《阿衰》不是你最喜欢看的吗自己喜欢就最好啦
有时候我也想试着去看看别人喜欢的东西是什么样难得一见的认真出现在魏孟舟的脸上。
那当然很好呀
比如你
......
两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像是预示了很久的东西就快要出现。
魏孟舟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了林亦舒,
送给你。
林亦舒出神的接过盒子。
魏孟舟的眼神亮闪闪的打开看看!
她轻轻拉开丝带,只见盒子打开后,里面躺着一个水晶做的晴天娃娃,
好漂亮
她稍稍回过神,把那个巴掌大的晴天娃娃举过头顶,看着它在纷纷而下的大雪中,被昏黄的路灯照耀着的模样。
它属于你了
魏孟舟看着她。
林亦舒微微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那么清澈透亮,被人看一眼就能读懂主人的心思。
属于这个词,在林亦舒的心里,从来都是遥不可及的东西,因为那些看似属于她的东西总是在她想要紧紧握在手里的时候离她远去。
魏孟舟向前走了一小步,离得林亦舒更近了。
真是个小孩林亦舒低下头,双手攥着,紧紧闭着眼睛,喉咙里颤抖着。
魏孟舟像是明白了什么,我是想说......,他停顿了一下平城下雪好漂亮
林亦舒抬起头,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流出了眼眶。
魏孟舟别过脸,不去看她。
走吧,太晚了他举起伞递给林亦舒,然后自顾的提着行李箱往家的方向走去。
在回家的路程里他没有看见从林亦舒眼里掉下的眼泪,也没看见那些眼泪里暗藏的所有害怕与失落。
江铭突然出现在那个分岔的十字路口时,林亦舒终于忍不住眼泪,越过魏孟舟向家走去。
江铭走到魏孟舟面前,硬笑着说:好几天前亦舒就说你要回来了,看见下雪,她说怕你没带伞,早早的就出了门
……
江铭,你说我真的能只把她当成朋友吗魏孟舟望着她的背影,丝毫没有听进去江铭说的一个字。
朋友江铭有点疑惑。
看见我,她总是像藏着秘密一样。
小院转角处,林亦舒背靠在墙头,由小声的啜泣变成像小孩子受委屈时的接不上气的抽泣。顺着墙面,她跌到了地上。
如果一个人在还未得到一件东西前就在担心着失去,你觉得她会快乐吗
江铭脱下外套,搭在了林亦舒的身上,你有你的考虑,但我还是要说,孟舟这个人值得
江铭哥哥……,她抬起头看着江铭,我已经在尽力向前走了
2.过往
林亦舒的爸爸妈妈曾都是玉津大学的学生,在学校的某个交流会上认识并相恋,回到平城结婚时两人决定成为丁克。
但婚后的生活并不如他们所想,父母想要孙子的愿望在平淡的生活中像一辆疾驰的汽车一样冲撞而来,后来竟演变成关系僵化的原因。一年后妥协生下了林亦舒,林亦舒的妈妈患上了产后抑郁,父亲以治病为由带着母亲离开了家乡,离开了还未满月的林亦舒。
跟随爷爷奶奶生活的林亦舒接受着他们无微不至的照顾,甚至只需幼小的她一个表情、一个小动作,爷爷奶奶就知道是需要喂奶还是换尿片。
在林亦舒两岁时,奶奶发现与林亦舒同龄的江铭早已开始牙牙学语,而林亦舒却不曾说出过一个字。经过儿童医院的诊断,是由于家长过分的保护,孩子缺少自己探索的空间才造成了语言的发育迟缓。也只那时林亦舒的父母才回家探望过一次。而在林亦舒十一岁那年,父亲突然说要把她接去他们工作的玉津上学。
上车后,奶奶趴在车窗上不停叮嘱的模样、强装的高兴与自己心中滋生出的对新生活一丝的憧憬让她愧疚了好多年。然而那样的憧憬仍旧只是一种憧憬。在他们共同生活的一个月后,父母的一次吵架让林亦舒的内心彻底空白。
在院门外她便已经听到妈妈的声音我确实已经不爱你了,你也不必把孩子拿来当作修补感情的工具,没用的母亲在门的另一边决绝的说。
她需要一个真正的家,需要妈妈,我们已经抛弃她太久了父亲语气平静。
要不是你的妥协,我会生下她我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不要再给我说需要!需要!需要!你要是真的为她好,还会让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不过是一个懦弱的人、是一个自私的人,不管是作为一个丈夫、儿子还是父亲,你永远只会逃避事情的本质!
不一会林亦舒身旁的木栅栏门被用力打开,只一瞬,人影就已消失在了屋外围墙的拐角处,林亦舒依旧坐着,望着另一个追了出去的身影愣在原地。
修补感情的工具她呆滞的复述了一遍。
对于那时的林亦舒来说,和谁生活在一起都是一样的,尽管那时的她才不过是一名小学六年级的学生,但她明白爷爷奶奶的爱不管是对她还是对于爷爷奶奶本身都太过沉重,她明白那爱里面包含的对父母的愧疚与对自己的歉意,他们的小心翼翼与此时父母的争吵在林亦舒心里的碰撞就如同往深夜的湖面投进的一块巨石。
只一会儿,周围便寂静的不得了,她提起书包踮着脚打开了院门,穿过石板小路进了屋。就如同习惯窒息的爱一样,林亦舒试着去习惯冷漠。
第二天放学时,学校停车场里充斥着人声与车辆发动的声音,林亦舒的爸爸站在车旁朝她挥了挥手。
你坐副驾驶妈妈拿着手机不经意的说。
于是林亦舒将打开的后座车门关上,坐上了副驾驶,隔座上的红色小本映入林亦舒的眼里,她看了看墨镜下眼眶发红的爸爸
我和你爸爸离婚了,你懂离婚的意思吗后座传来的声音。
都不用骗我的吗像别人的父母那样林亦舒笑着继续系安全带。
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你继续和你爸爸住在那套房子里,这张卡给你,你每个月的生活费我会按时打在里面
我想回平城林亦舒压低语气。
这所学校在我们这个国家属于变革性的开创,无论是在知识学习方面还是发展其他兴趣方面都是最好的,也是更适合你的,所以直到高中毕业,你都需要留在这里强硬的语气下却是眼神虚弱的盯着驾驶室。
林亦舒不再说话,眼神望向窗外。
回到家,妈妈一反常态的走到从未进过的厨房。
叫吃饭的时候,桌上已经整齐的摆放着莲藕玉米炖排骨、炒菠菜和一盘清炒苦瓜,饭桌上妈妈问林亦舒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和同学的相处怎么样,语气平常得就像每日询问一样。
那天晚上是林亦舒和父母在一起过得最普通的一晚——她一直渴求的那种普通。
自从妈妈搬出家,林亦舒便很少在家看见爸爸的身影。一个月后的早晨,正在上课的林亦舒被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的班主任叫了出去。
去往殡仪馆的路上,林亦舒的脑子里反复弹出班主任说的那句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直到站在那个躺在鲜花丛里闭着眼的人面前,林亦舒才发觉那种距离好像很近,却又如此遥远。
那是第一次见闭着眼睡着了的妈妈,与往常相比,站在这样的她身边是前所未有的安心。
脑海里,从前在一起的所有场景中妈妈这个角色的冷漠都被此刻心中感受到的温暖所包裹,所有的沉默变成了热闹。她笑了,在寂静无声的殡仪馆里,她的笑轻盈的飘在她的身体周围,又重重的砸进爸爸的心里。
3.叶席
①初见
葬礼过后一个月已接近期末。
林亦舒返回学校,必须继续着文化课与特长课的学习。
一年前妈妈把她的未来交到了她自己手上,钢琴两个字犹如一条射线一般从她进入那所学校开始,将会伴随着她的一生,无论长短。
墨绿的铁丝网、半人高花坛里的三角梅。无数次走过的路在这个一如往常又异如往常的一天似乎变得格外清晰透明。
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呢,外面的一切似乎都循着它们本来的轨迹运转着,可本就空无一物的内心像是重新填满然后恶狠狠的被挖掉最中央的一块。
林亦舒的脑中像是被突然出现的一根纤细神经拉扯一般难受,书本全部滑落在地,她蹲下身伸出手用力抓住身旁那想象成神经网络一般的墨绿铁丝网,想要揪出罪魁祸首。
咻~啪!
像是透过左脑穿出右脑,那根神经伴随着那个干净利落的声音彻底的被拉了出去,林亦舒松开手,一阵秋风吹落了额头上的汗珠,身旁那面墨绿围栏网内的竹林里发出竹叶被风吹出的飒飒声。
她缓缓起身,循着脑海中确定的方位,绕过围栏走进了那片被栽种成隔离带般的竹林,阳光射进林中匍匐在地。
咻~声音再次出现,林亦舒的疑惑更加显著在竹林丛中加快了脚步,只几分钟眼前不再出现翠竹,而是半人高墨绿如墙一样的围栏网,只是那围栏里的站台上立着一个拉弓的身影。
她像是被突然拉回现实一般只是是弓道场啊。
台上的人面对着她侧身站立,全神贯注拉开弓、眼神瞄准、放箭,咻~声音横穿脑袋~!啪
顺着定位的声音,林亦舒向右转过头,箭头穿过靶心牢牢的抓住紧实的泥土。
围栏里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存在,身体依旧保持着原有拉弓的姿势只回过头看着十几米开外站立在竹林中的林亦舒。
视线相逢,只一秒林亦舒像是被拉近到那站台上的人身旁,对方无视般的回过头继续着一整套行云流水的动作。
退出竹林时林亦舒才发现那条石板铺成的小路,大概新铺成不久,石板周围的泥土还新着。顺着那条竹林中开出来的小路,林亦舒走了出去。
小路尽头,一块石柱立在一旁,上面写着山南弓道部附小字翠林分部
不一会,竹林旁那栋教学楼四楼亮起了黄昏中的第一盏灯也是唯一一盏。
初秋的晚风一阵的透过窗户缝隙钻进教室,林亦舒起身走向窗边,晚霞血色的光透过窗外干枯的树叶浸润到她的脸上,耳边再次清晰的传来那人手中长箭划破空气的声音,林亦舒向弓道场望去,眼前只一片翠绿的竹林。
晚上九点,走廊喇叭的闭校通知和手指停止后终止的琴声一同消失,整个教室,整栋楼,整个学校的寂静像是与大脑连接成功一般,那种空无一物的感觉再次袭来。
‘咚
咚
咚’教室外传来有人上楼的脚步声,林亦舒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感谢似的立即拿起琴架上的谱子,放进靠在琴凳腿边的书包后,起身走出教室。
走廊上灯光通明,身后几间教室的门窗封印着那屋中的黑暗。法国梧桐被风吹动的声音在墙和窗的阻隔后依旧清晰传入耳中。
走下第一列的长梯,林亦舒突然停下脚步,看着转角护栏处那人正身体朝外趴在护栏上,一旁还有一个比那人还高的黑色物品斜靠在墙边,自己的身影被身后的灯光扭曲变形的笼罩在那人的身上。
像是没有意识到会突然出现,那人转过身面朝着林亦舒,将双手放下的同时身体也紧张的站直了。
楼梯上站定着的林亦舒停留一秒后快速从那人身边走了过去。
那会让你忘掉其他东西吗声音很轻。
林亦舒停下脚步,这次那人比她站在更高的地方。
什么她转过身稍稍仰头看着楼梯处的那人,楼道的灯光从左边斜上方发散在那人身上——是竹林弓道场的那个人。
我是说,琴声、音乐,会让你忘掉其他东西吗说出这句话,男生放松似的背靠护栏,手肘呈九十度向后支撑在台面看着站立在楼梯拐弯处的林亦舒。
其他东西
一直在脑子里打转的那种声音渐渐变弱。
我脑子里没有那样的东西林亦舒像是被绕进一个陌生的地方摇摇头认真的回答,但是,我挺希望有那样的东西存在
那人不再继续‘其他东西’的问题,转而说到好久没有听见你的琴声了,直到发出闭校通知时还在琴室的,一直是你吧
林亦舒在心里计算着,那人最后一句话的确定程度在百分之七十以上。
我该回家了她不理会那问题继续向楼下走去。
我是想说那人提高音量,你的琴技退步了大概是使用的激将法。
对你来说判断琴技的标准是什么呢随着距离的拉开,林亦舒也逐渐加大音量。
喂!他想要叫住林亦舒,是你吗像是必须得到答案一样。
林亦舒没再回答,直到走出校门,她的脚步都没有停下。
那天过后,林亦舒每晚九点在闭校通知后都能在楼梯处看见那人,整栋楼除了快要熄灭的走廊灯剩下的就只有他们两人。
直到放寒假前最后一周晚上九点,林亦舒一如往常的走出琴室
现在我找到答案了
那恭喜你
一起走吧,我们住一个区边说边拿起身边那比他还高的东西背在右肩上。
林亦舒稍显慌张的怵在原地没动。
走哇男生转身停下脚步。
不用了她淡漠的仍站在原地。
过了一分钟,他像是明白林亦舒的担忧我没有跟踪人那样的癖好
见还是没有动静,男生从外套里捞出一把钥匙在眼前晃了晃......我要锁门。
林亦舒反应了几秒,有点尴尬的跟了上去。
你叫,林亦舒走出校门后男生问。
林亦舒以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语气淡淡的回答道嗯
我是叶席他推着自行车走在林亦舒的左边。
叶席林亦舒有点惊讶的重复了一遍。
嗯,叶席他平静的回答。
宽阔的街道上几乎没有人,偶尔驶过一两辆打开敞篷吹夜风的车。
我们学校有和你同名的人吧!这次林亦舒估量着自己这句话的确定性,不确定的百分之五十含在嘴里。
此刻,他们两人的态度发生了转换。
你是想问,学校传的‘不合群弓道部部长团体赛故意失败’里的主角是不是我吧叶席冷笑一声后,转过身看着稍微落后的林亦舒。
林亦舒将看向地面的头抬起,两人视线交错,林亦舒感到脸上一阵燥热,赶紧把头撇过身去。
如果真是故意,手上也不至于会有那么多伤她看着那只被随意卷起袖子的手。
但许多事情只需要结果
结果林亦舒不太明白这两个字的含义,疑惑的看着叶席的背影。
嗯,结果叶席继续走着,平淡的重复。
已经努力过却还是无法做到的事,那放弃掉好了
放弃掉就好了
这世上没什么比快乐更重要,虽然是现在理解到的,我依旧觉得晚了些
叶席像是不可置信这样的语言会从一个六年级的女孩嘴里说出来,停下了脚步看着逐渐超过自己的林亦舒。
身后不再传来回答,意识到自己超过叶席后林亦舒也停下了推自行车的手。
那你认为的快乐是什么呢他恢复了平静
为自己活!她向后转过身。
为自己活
对,为自己活!但当下需要找到自己,找到了自己才能随心所欲的为自己活
叶席听着林亦舒满怀信心的讲着一切,看着路灯下对自己所说的一切充满期待的林亦舒,从那时起他从内心觉得这个女孩和别人是完全不同的。
你在听吗林亦舒抬起一只手在发呆的叶席眼前晃了晃。
嗯
突然冷掉的气氛让林亦舒下意识认为自己的语言超过了界限,‘谁愿意知道你这些事情呢’她想。
后半段回家的路,两人各自都怀有心事的沉默着。
即将分开的路口处,叶席从衣兜里拿出一张卡片递给了林亦舒
希望你能来
看着叶席骑上自行车飞快离开的背影,林亦舒像是一只脚踏入了另一个自己不曾见过的世界。
直到叶席消失在路的尽头几分钟后,林亦舒才打开卡片,是一张手写生日邀请卡,地址是同区离自己家只一条街道的地方。
他真的住这里林亦舒小声说了一遍。
亦舒,今天怎么也这么晚呀,快回家,饭已经做好了是家里的保姆吴妈妈,吴妈妈一边打开院门一边接过林亦舒手里的自行车,看见林亦舒手里的卡片后,吴妈妈高兴的说到:我们亦舒是交到了朋友了呀
还不算吧
那只她刚来玉津时捡到的小狗团团一下扑到了林亦舒身上。
但至少能证明我们亦舒是想和这张卡片的主人做朋友的吧
吴妈妈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们亦舒说了‘还不算’吴妈妈特地加重最后三个字的语气。
是吗林亦舒立在院子中再次转过头看着那背影消失的街道对自己说。
②雨夜
林亦舒看着前一天晚上就订好的蛋糕陷入了一种两难的境地。
蛋糕就放在门口吧,我不进去了......算了,还是不去了吧,或许他只是说说她把拿出来的蛋糕又放回厨房的桌上。
下午五点多左右,天边开始出现晚霞的踪迹,林亦舒坐在二楼半圆形落地窗前,从那里望去,不远处是一个还未完工的巨大草坪公园——节溪。节溪内有一个叫若水的人工湖泊。
她双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的看着草坪远处,忽然,视线落在一片金光闪闪的地方,她的手突然从窗台上滑落,楼下时钟在受惊的瞬间发出咚咚声,敲了六下——六点整。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走下楼梯,正准备出门,正在做饭的吴妈妈从厨房走出来。
亦舒,吃过饭再出去吧
吴妈妈,我带团团出去一会就回来,今天你就早点回家吧林亦舒说完,给团团带上项圈后走出门去。
出了门,从右走,绕过一个种满了白玫瑰的花园小路就到了公园入口的闸机处。进了公园大门有左右两条修建的人行道,林亦舒下意识的带着团团走了右边。
出门前的一切热情,在进入公园后都被冲的如云烟消散而去。路两旁金黄的银杏在蓝天的画布上显现出一种落寞的美,她低着头缓缓的向前走着,走过那座小小的山坡,眼前是似草原般的广袤无边。团团默默跟在她身边。
不知走了多久,在接近若水湖岸时,一缕紫红色的霞光出现在天边,林亦舒抬头看了一眼又转过头看着湖的中央,那光闪闪的,原来是被阳光洒满的湖水。
她穿出还未修建好的石路走到湖外围草地里仰面朝天躺在了上面。
睁着自己硕大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一缕紫红色的幻彩,渐渐的眼前变得模糊起来:她看见了一个身穿金丝红长袍的男子手里端着木托盘,正缓缓的从幻彩里走来,待到她眼前时,那人从托盘里拿出了一张纸递给了林亦舒,那纸上并没有写字,而是画了一座像是横拉在空中的桥,从桥的底部升腾起来的雾气遮住了两边的桥头也遮住了它周围的事物,
更加奇特的是,从桥中分界,左边的天上正往下落着鹅毛大雪,而右边却是晴空万里。
八点二十八,距林亦舒独自出门已有三个小时。七点就应回自己家的吴妈妈在等着林亦舒回家的时间里在沙发上睡着了,醒后房屋早已黑成一团,屋外的雨顺着未关的窗户飘进屋内。
吴妈妈起身打开屋内的灯去关窗户。
亦舒、亦舒几声后,屋内仍旧没有人回答,她走上二楼去到林亦舒的房间,房间空无一人,床上的被子整整齐齐的铺着,还没回来!
看着屋外越下越大的雨,吴妈妈走到客厅的电话旁给林亦舒打去电话,无人接听,给还在公司的林亦舒爸爸打去电话,电话那头‘嘟嘟’声持续了一分钟同样没人接听。
自从林亦舒妈妈去世后,林亦舒的爸爸就很少回家,父女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想着亦舒是不可能去公司的,这下吴妈妈更是着急了会不会是在同学家呢唯一见到过和林亦舒有交集的人是同区居住在不远处的一个男孩子,脑海飞速转过后,吴妈妈打着伞走到了叶席家的院门口,按铃响后,隔着几米远的院子内门打开,开门的是叶席的妈妈,她从身旁的台阶上撑起一把伞来到院子的栅栏处。
您好,我想问一下有没有一个小女孩来您家呢,应该和您家孩子是朋友吴妈妈举着被雨打得‘嘣嘣’响的黑伞大声的问着。
您是林先生家的阿姨吧!您是问小亦舒
对,您好,亦舒从下午出门到现在还没回来,林先生和亦舒的电话都打不通,我想着亦舒和您家孩子认识......
阿姨您先别着急,我去问问叶席今天有没有见过小亦舒
大概两分钟,叶席跟着妈妈出来,阿姨,叶席也好几天没见过小亦舒了。她出门的时候和你说去哪里了吗我们一起去找找
她也没说去哪里,带着团团就出门了,这么大的雨她在外面可怎么办啊!
叶席妈妈转身问叶席儿子,你知道小亦舒可能会去哪里吗
叶席摇摇头,快速回到房间穿上雨衣,把停在房檐下的那辆自行车推了出来。
雨夜②
脸上湿濡濡的,有东西在不停的往身上打,打得有点生疼,又有点冷。四周一片漆黑,突然,一个雷声作响,林亦舒猛的睁开眼睛,雨的声音灌满整个世界,像是被空气包围得呼吸不过来,借着闪电的光,她看见了头上方的团团正低着头舔着自己的脸,打在它头上的雨水汇聚成一条,从它的鼻头滑落到林亦舒头顶的草地上。
林亦舒用左手缓慢的摸索着身上的衣服,全都因为打湿而粘连在身上。右手没有知觉,她试着动了动手臂和手指,感受到手掌里缠绕了几圈的牵引绳被自己死死的拽着。
看见林亦舒醒了过来,团团不再舔她的脸,转而是喉咙里发出小声的呜咽,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她弓着腰把左手护在身下,右手吃力的抬起,打开手表外的保护壳,按了按上面的开机按钮,8点57分,手表定位自动开启了,一望无际黑暗的草地上雨声将水表开机时微弱的歌声完全掩盖。
团团不停的用鼻子拱着她的左手。
她松了松手上的牵引绳,团团甩掉了身上多余的水,也甩掉了林亦舒手上的牵引绳独自跑开。
开机后的手表显示着家里打来的三个未接来电,林亦舒试着打了过去,无人接听,脑海中出现了那个黑漆漆的空无一人的家。
她打开手表的照明,想起身往正路上走,雨太大,林亦舒每站起来一次,就会在被雨淋透的草坪上摔倒一次,在第三次摔倒后,她再次打开手表盖,眼睛盯着小小屏幕上仅有的四个联系人:家、家1、爸爸、妈妈。她双手捂住脸痛苦的将头埋下,那种一片空白的感觉再次冲进脑袋。
只一秒,像是听见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林亦舒急忙站起身来,朝湖边走去,站在湖岸林亦舒不停的叫着团团的名字,雷声再次袭来,林亦舒吓得脚下一滑,顺着岸边的坡度滑进了湖里。
一切突然安静下来,眼睛不知睁着还是闭着,只漆黑一片,身体逐渐向下沉去,只几秒,雨水打在湖面的声音被隔绝后从林亦舒头顶传入耳朵。像鱼一样呼出的泡泡不停往湖面奔去,像是整个人独立出这个世界,声音、头脑中雨水坠入湖水的画面都被放慢了几十倍。
要解放了吗什么都不用想了吗好舒服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亦舒睁开眼,周围的光通亮,头顶上方一把黑色的伞,听声音还在下雨吧。
林亦舒!一个小小的声音传入耳朵
林亦舒!他的头发湿透了,可以看见干净的脸上被一层薄薄的水覆盖着。
林亦舒!身边团团的尾巴不停摇晃打在林亦舒的身上。
我是叶席!叶席将自己手腕上缠绕着的绷带取下,翻转到干净的一面包裹着林亦舒手掌里勒出的伤痕。
是叶席他再次重复。
叶席林亦舒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被淋湿透了的叶席,这是哪里她问。
先回去好吗叶席的声音很轻,像是就在耳边。
爸爸来了吗她撑起身坐着。
......你家阿姨在这
心里的答案得到确认,整个头向右埋进叶席身体里大哭起来。
那是她第一次哭。
在平城,尽管生活过得富裕,爷爷奶奶也有威信,但在人们心里都知道,林家有一个像哑巴的小女儿,从来一副不知世事的模样,完全没有小孩子的活泼。
叶席将外套脱下,披在林亦舒身上后将林亦舒整个抱起我们回去了
雨夜③
回到家时已经接近十点。
叶席的妈妈把林亦舒的湿衣服脱下将她抱到自己柔软温暖的床上。
我是叶席的妈妈,小亦舒饿了没有阿姨去给你煮点吃的叶席妈妈用手感受着林亦舒额头的温度。
林亦舒轻轻摇摇头,用嘶哑的声音说着谢谢
不用客气的,你先好好休息说完便轻声的下楼去到厨房。
楼下团团乖乖的站在地毯上一边摇着尾巴一边舔着蹲下身为自己吹毛发的叶席。
在端汤上楼的时候,叶席妈妈手机响起,是林亦舒的爸爸。
简单的问答客气后叶阿姨疲惫的挂了电话。
叶席重新端上妈妈放在桌上的托盘,我送上去吧
好,先让小亦舒喝了汤再睡,暖暖身体,谢谢儿子
好
走到门口,叶席轻轻的敲了敲门说:我进来了
见没有声音,他便轻轻的推开门走到床边,先喝了汤再睡吧
林亦舒将被子向上拉了拉。
还冷吗叶席走近了一点,将汤端在手上,看着林亦舒布满血丝的双眼。
她身体小幅度朝左边动了动,小声的说别再过来了
什么叶席一瞬间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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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穿衣服
哦!对不起叶席急忙将汤放在桌上,站起身,那我先出去,你记得把汤喝了他快速走了出去。
回到房间的叶席从衣柜里一些没穿过的新衣服里挑了一套几年前妈妈送的运动装,自己长身体已经穿不下了,应该合适林亦舒。
他再次来到林亦舒休息的房间,轻轻敲了敲门,将衣服放在床尾处的凳子上后嘱咐道有什么需要就叫我,我的房间就在旁边随即走了出去。
第二天清晨,叶席打开卧室门,发现林亦舒穿着那套白色运动装和团团坐在自己的房门口。
想给你说一声我回家了,怕吵醒你......林亦舒慢慢站起身。
我也只一个人在家,先下楼吃饭吧叶席反手关上身后的门,往楼下走去。
尽管林亦舒想到那个空空荡荡的家,却依旧说到:团团好久没喂了
喂过了,剁了一些肉,青菜切碎加了米饭煮的叶席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生日快乐!饭桌上林亦舒搅动着碗里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
叶席漫不经心的回答:过了
你在生气吗
没收到回答,她小心翼翼的接着说到,昨天晚上谢谢你
嗯
嗯她仍旧低着头,挑着眼侦查着眼前这个人的神情
吃完了我还要去弓道场,你不是想回家吗,回去吧叶席转身将空碗放进身后的洗碗机里。
你在生气吗她抬起头,因为生日这件事
有什么意义吗都过去了语气平淡。
我想知道!你在生气吗林亦舒突然认真起来,声音颤抖着。
叶席这才转过头看见林亦舒褐色瞳孔在阳光照射下的闪闪泪光。
生气叶席走到她面前,双手插在衣兜里,歪着头俯身看着她,同样回以认真。
明白了听到那两个字后,林亦舒放松了下来,用袖口擦去从眼眶中受重力掉下来的眼泪。
过了几秒,像是不放心似的,她又问:你可以为你说的这些话负责吗
负责
意思就是......这是你内心真正的感受对吧!你因为这件事生气!
叶席从她的眼中看到某种东西正在很坚定的生根。
烧糊涂了叶席转身往楼上走去。
等到他换好衣服背着弓下楼,餐桌前已经没有了林亦舒和团团的身影。他打开房门,从小院雨棚下推出自行车,往弓道场骑去。
梧桐树的落叶在空无一人的学校落了满地,那是玉津的晚秋。
接近中午一点多,叶席从弓道场返回。远远的就看见坐在自家门前的林亦舒。
你回来了她站起身
嗯
你看她提起两天前订的那个是给你的
哦
为什么你和之前不一样了呢林亦舒提着蛋糕的手不自觉的放下
我装的他从包里翻找钥匙
那为什么不继续呢
没必要了
嗯,不管什么原因,以后都做真实的自己吧
他开门的手停下了,林亦舒真挚的眼神如炽热的火焰穿透叶席的背直击心灵。
那你有做真实的自己吗叶席转过身对着林亦舒
我在努力呀她傻笑着
但愿
门开了,林亦舒站在门口没有动。
不是给我的吗他回到门口从林亦舒手中接过蛋糕,你不进来谁给我切蛋糕
林亦舒笑嘻嘻的脱掉鞋走到了餐桌旁。
她切下一块蛋糕递给叶席生日快乐呀。
你这蛋糕是酸奶的叶席吃了一口蛋糕的嘴半张着
蛋糕还有酸奶的林亦舒大为惊讶,赶紧舔了舔手指上粘着的一点奶油,真的诶!她放大双眼看着叶席。
你什么时候买的他皱着眉头问。
我想想......12月4是你的生日,你生日前一天我买的,今天12月5她扳开手指头第3天了接着又切了一小块蛋糕自己吃着
我生日前一天买的叶席抓住了事情的重点。
对呀
再吃我就要送你去医院了他抽出一张纸巾黏在了林亦舒粘有奶油的嘴上
啊她才反应过来,连忙跑到厕所去催吐我可再也不愿去医院的!
等她出来,桌上已经被收拾干净,叶席和团团都不见了踪影。
从二楼传来风的声音,林亦舒上了楼。
叶席的家和林亦舒的家除了装修不同,房屋结构如出一辙,上了大大的旋转楼梯右转就是叶席的屋,房门留着三分之一,屋内的光透过房门酣睡在走廊的木地板上。
林亦舒轻轻的推了推门,团团摇着尾巴从里面跑了出来,林亦舒慢慢推开门,让团团可以通过门走出来,看见林亦舒推开门,团团非但没有走出来,反倒又往里跑了进去。
那间屋子不算太大,房门左边弓架上放着叶席平时练习的一张大大的弓,靠近左边的窗户旁是床,床旁边木质书桌上还放着一本打开了夹着定位线的本子,墙上的书架里放满了唱片,林亦舒走向床尾处通向阳台的白色推拉门。
宽敞的阳台上叶席戴着耳机,拿着一本书背靠椅子坐在阳光下,身下团团肚皮朝上的晒着太阳。林亦舒靠在门框上仔细看着那个穿着运动装,留着约两三厘米寸头的叶席,大概两分钟就翻动一页手上的书,不同的是左手手腕处多了一节蓝色的布。
今天的玉津也一如往常,蓝蓝的天,不远处海面吹来的风扫视着整个场景。
肚子突然咕咕的叫了起来,她这才想起来没吃午饭,大概叶席也感受到了饥饿,他取下耳机合上书,从椅子上起身。
看穿了吗没看穿吃了饭再接着看他走到推拉门处。
你做饭吗林亦舒向后退进房屋。
你想吃我做的他相视反问道
林亦舒想起早上那顿难以下咽的粥连忙摇摇头不用了不用了,怎么敢麻烦你......
他哼笑一声侧着身体走进屋去。
③海边
十二月的玉津在阳光下充满着活力与希望,林亦舒和叶席并排走在海滨大道上。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林亦舒满脸认真。
你说
这地方有吃的一家饭店都没有呀
叶席被她反差的语气给逗笑了前面路口就是了
这比你那僵硬的假笑好看多了林亦舒满意的说
过了一会,她接着说道:下次给你补一个生日蛋糕
蛋糕都买了,那天为什么没来呢那温柔的语气是上次夜里听过。
不敢来
他们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了微妙变化。
因为什么
因为的东西太多啦,因为我她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因为你接着用手指指了指叶席。
害怕不知道说什么害怕一个人处在热闹的氛围害怕不止你一个又害怕只有你一个
不用把问题剖析得这么清楚吧她的表情略显尴尬
不把问题提出来,怎么改变呢
也没想着改变呀
然后就一直活在自己的纠结中
也不算纠结吧她也不太确定,大概在意识里面我们不够熟识她坦然。
你说这些不怕我生气吗叶席将卡在头上的墨镜放下。
啊会因为这生气吗林亦舒停了下来。
不会,反倒觉得挺好的,证明你在做你自己嘛叶席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转向了朝海的那边。
海风扑面而来,远处的湛蓝的天直到海平线。
关于学校.....我是说,为什么团体赛会失败呢个人赛明明每次都有胜利
叶席回过头看了一眼林亦舒,这会影响你眼中的我吗
.....
当然影响!叶席替林亦舒回答完接着说道,我只是想知道,先认识一个人再知道他的失败和先知道一个人的失败再认识那个人之间的不同到底有多大。
我大概知道原因了她偏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什么
你试着将自己丢出这个身体,或许就会有所不同
叶席没再说话依旧望向海边。
大约一周后的一个下午,团团出现在叶席的家门口,听到叫声后叶席从二楼阳台看到了院门口的团团,他走下楼去,打开院门,团团一下子扑上去使劲舔着他的脸,叶席取下团团脖子上挂着的一张纸,里面写着带你去个地方
接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人一狗先后进了屋,叶席拿出一根刚买的牛肉棒递到了团团的面前,先后上了楼。
一个小时后,团团没有回来,叶席也没来。林亦舒准备出门查看。
正在这时,她看见了小院外骑着自行车也刚好停下的叶席,穿着一身干净的运动装挎着一个黑色的斜挎包,向右转头看着林亦舒,林亦舒穿过小院打开院门,走近后对着自行车上的叶席说:团团呢你没看见他吗
叶席没有说话,向身旁的草地看了看,顺着他的视线,林亦舒向右看去,团团正趴在草地上一边认真的咬着那根已经没皮的鸡肉棒一边摇着尾巴看着林亦舒。
这就被收买了林亦舒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走吧叶席示意林亦舒上车。
去哪
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个地方吗
她这才反应过来,回家提上新买的蛋糕,一手攥着叶席的衣服坐上了自行车。
玉津靠海,整体地势起伏不大,街道宽阔,从平时上学必经的梧桐大道分叉口处叶席拐到了另一条离海更近的海滨大道,街道中央的隔离带上种着椰树,高高的树干,顶端升入湛蓝的空中,大片的椰树叶紧凑出生,拥入天空四下散开,站立的椰树与宽阔的街道融洽配合,跨越千万里的海风迎面而来。
那样大概骑行了二十分钟,叶席将车停在了种满三角梅的海堤口,沿着海堤旁一条蜿蜒向下的小路,翻过拦路的围栏就是一处海滩口。海浪一层一层的冲上海滩,阳光从九点钟方向的礁石上露出半边的光芒。
叶席提着从林亦舒手中接过的蛋糕在一节被冲上岸的木头旁停下。等林亦舒走到身边后,两人一同靠着树木,面朝着大海坐了下来。
即使已是冬至,位于亚热带地区的玉津依旧如秋。夕阳浸润着身体,温暖的空气混合着咸咸的海风气息奔袭进两人鼻腔。
有好一会,身边只有海浪的声音。
林亦舒看着身旁的叶席,身旁的叶席看着远处的海平面。
我可以相信你吗问出这话后,林亦舒把视线从叶席脸上移开,转过头同样看向眼前的海,脸上毫无表情。
叶席转过头看着林亦舒问出这话前,你不是就有答案了吗
那答案是我的,我想听听你的
那么,你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他站起身朝着海堤边走去。
不一会,抱着一些木头往回走来。那些被海风吹得半干的木头被动作熟练的一层层架起,一股白烟在酝酿了好一会后变身成砖红色的火苗,火光在暮色四起的海边不断燃烧、升高。
村上关于海边篝火写得很仔细啊
《有熨斗的风景》
两人相视而笑。
林亦舒将身后的蛋糕放在膝盖上,小心的拉开丝带,将蜡烛插上
许个愿吧!
还有用吗
海神加持!保准灵验!
......
叶席轻轻将蜡烛吹灭后,林亦舒从包里拿出一个细长的玻璃瓶,像是某种酒的瓶子,接着把还冒着青烟的蜡烛放进瓶子,盖上瓶盖。
在往海里走去时叶席起身跟在她身后几米远的地方,直到海水没过膝盖,她站定几秒,大喊海神保佑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瓶子扔进最远的海里,双手合十,低下头许了同样是她生日的,属于自己的第一个愿望。
我出生的平城有一个节日,名字叫花会,大概是因为那里土质气候的原因,种出来的花品质较其它地方的都要好,到了三四月份大部分花开放的日子,人们就会把自家最好最好的花搬到一个地方观赏,久而久之就成为了一个远近闻名的节日。花会的时候会放特别多烟花,预示着一年美好的开始林亦舒一边说一边从身后包里拿出一大把各种各样的烟花棒在我们那里,放越多的烟花,就预示着接下来的一年会越来越好她递给叶席一把,然后将自己手中的一根在火堆上点燃。
那是他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
④18岁的生日
转眼林亦舒十六岁了,那年,爸爸带回家一个阿姨。
你不用叫她妈妈,你有自己妈妈,只是,爸爸不够好,给不了只有妈妈才能给你的爱,爸爸也很爱妈妈,但我们都不能只活在回忆里。亦舒,生日快乐放下生日礼物他转身走了出去。
我希望你是基于爱她才和她在一起的,如果只是妈妈的替代品的话,那么,已经不需要了林亦舒对着门口走出去的爸爸说。
按照被规定好的未来一直在玉津好好生活下来多亏了叶席。
晚上,林亦舒一如往常按响了叶席家的门铃。
开门的是是叶席的妈妈
亦舒来了,阿姨已经把蛋糕准备好啦叶席妈妈一边说,一边从旁边的鞋柜里拿出刚买的新拖鞋递给了林亦舒,之前的鞋子我看你穿着都已经太小啦,昨天去超市就新买了一双
你来了叶席从楼上走下来。
那你们俩先玩一会儿,叶姨去给你做好吃的
谢谢叶姨林亦舒抱着她的手撒娇似的说到。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才是一家人呢叶席站在楼梯处无奈的看着楼下的两人。
亦舒可不就是我女儿嘛
吃过饭后,叶席拉着林亦舒的手就往楼上走去有个礼物送给你
等一下林亦舒反过手拉着叶席打开门,从门口的树丛里提出一大袋东西。
回到房间叶席问这是什么
嘘!啤酒!她撕开包装,在叶席面前亮了亮我还没喝过呢!
等下喝,先给你看个东西叶席拿过酒,起身走到书桌前。
给他抱出一个盒子递到林亦舒眼前
是什么呀林亦舒打开厚厚的木盒,几本塞得满满的本子映入眼帘,林亦舒拿出最上面的一个想要打开。
回去了再看叶席拿过信封重新放回盒子里。
我发现一部电影,我去拿碟林亦舒叮叮咚咚的跑下楼从沙发上的包里拿出那张新买的碟,又叮叮咚咚的跑上楼回到房间。
一切准备就绪,林亦舒关上房间的灯和叶席一同坐在床尾的地毯上,叶席拿过一罐啤酒,拉开拉环递给身边的林亦舒,自己又打开一罐。
电影看到一半,林亦舒突然问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六年
我有个问题!
你说
一瓶一瓶的啤酒被喝光,林亦舒认真看着叶席那时候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呢
叶席像是受到惊吓,愣愣的看着那么认真的林亦舒。
见他半天不说话,林亦舒问:怎么了
他低下头:因为我觉得你和别人不同
什么呀,驴头不对马嘴,哈哈大概酒精作祟,林亦舒不停的想要笑,又不停的拿起酒罐喝。
有些事情,没有理由,就应该是那样.....
两人不再说话,而是只顾着喝酒。大概十分钟后,一提啤酒的空罐子七歪八扭的摆在了林亦舒面前的地上。
叶席……她的意识渐渐模糊。
我在他坐在原地
......叶席
我在他又耐心的回答。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哦林亦舒右手食指放在嘴间故作神秘的说。
好他轻声说。
我......林亦舒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滑到了地毯上,闭着的眼角流下几颗晶莹的泪谢谢你啊。
月光从阳台的天空中斜射进屋内。
叶席转身从床上扯下被子盖在了林亦舒的身上。
我像是家里的罪人,因为我......妈妈走了,如果......她不生下我......她一定像她日记里写的那样洒脱的生活着她的声音渐渐的小了下去,眼角的泪不停的打湿着身下的地毯。
她接着说到:爱,是什么呢妈妈刚去世的那一年我恨爷爷奶奶,恨他们为什么非要让妈妈生下我,我也恨爸爸,恨他根本就没保护好妈妈,但我更恨我自己......林亦舒将自己蜷缩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
不一会,她突然摸爬着坐起身,半睁着眼,看着半身被浸在月光下的叶席,
叶席
我在
她又闭着眼睛,嘟着嘴,皱着眉,满脸委屈的模样。
那时候,我明明怕得要死的,像是只剩下我自己她吸了口气接着说那句‘找到自己’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但当说出口后好像因为有了听的人,所以变得有了分量......叶席
我在
喜欢
少有的像是来了兴致,叶席放下啤酒,靠近了林亦舒的脸,喜欢什么他故意问。
喜欢…..嗯~~她呜咽着。叶席拉住她的手。
她突然咧开嘴傻笑起来叶席......
我在
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她双手拉着叶席的手,泪水再次不停的滑落。
叶席抱起躺在地上的林亦舒,把她放在了自己的床上。
想和叶席~~一起看雪~~一起等春天、夏天、秋天.....如果,我们每一个人,都能紧紧握住自己的心,那就好了林亦舒紧锁的眉头中挤出一丝笑意,
那是他们一起过的最后一个生日。林亦舒的所有想,在那个假期都变成了不可能,变成了只能是在遥远未来里,有如黑暗夜空中闪闪发光的星星般存在的画面。她还没来得及打开那些日记本,还没来得及一一回复呢。
高三的那个寒假,叶席死了,死在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像叶席找到林亦舒那晚一样的大雨滂沱,死在林亦舒的眼前。
小时候,她是那个被老师怀疑有自闭症的林亦舒,他是那个对所有人都冷漠相待的叶席。大概相似的人互相吸引。在他们的相处中,没有欺骗,不用去猜,只需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就知道心中所想。
如果追根到底要问林亦舒为什么喜欢叶席,那么,大概是漫长的等待是说出口的每一个好字是需要时的我在是那个夜晚突然意识到再也见不到的绝望
喜欢是什么爱是什么
是经久不衰的思念,是刻在心底的名字这是林亦舒的答案。
葬礼过后,林亦舒再次走进了那间充满所有回忆的房间,那间她认识六年的房间突然在主人消失后变得那样陌生。
时隔这么多年,往琴室走的那条路上,那张墨绿的铁丝网,陌生与熟悉,脑袋像被抽干的感觉再次袭来,心里翻江倒海一般。
还会有人吗那前面,像他一样将自己拯救出泥潭。
脑子里再次浮现出叶席倒在雨里的场景,那些曾经流淌在那身体里的血液被马路敞开吸食。
谁能来救救你呢谁能来救救我呢所有没流出的眼泪决堤似的奔涌而出,她滑倒在地。
叶席妈妈将林亦舒从地板上扶起抱住。
其实那孩子小时候可活泼了,直到他爸爸去世那一年,我忙着所有的事,把他们两个人丢在家里,弟弟想要出门找我们,他就带着他出了门,后面弟弟走丢了,大约一个月后,警察通知去认领,那样小小的一个身体躺在冰冷的铁皮床上被白布盖着,叶席就站在那门口流着眼泪,我揭开一小块,但那孩子不是叶藏,不是叶席的弟弟,回家后我告诉他那不是弟弟,但他以为我是在骗他,那时我还想着,到底是不见了心里永远像牵着一条线更好还是不再解释让他慢慢接受这个误会直到忘掉得好。从那时起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其实不管找不找得到我从来没有想过那是他的错......上了小学高年级,他开始学习弓箭,我想着,有一件事占着就不会再想着那件事了,直到唯一一次老师家访告诉我关于弓道比赛的事,那时我才知道,那件事给他的心里负担他自己是无法抹掉的。我总想,是我做了怎样该死的事要让我的家,我的儿子去承受这样的痛苦......
弟弟
她的双胞胎弟弟
4.伤疤
平城小院二楼房间里。
林亦舒从抽屉里拿出那一叠照片,递给了身边的江铭。
刚回平城那一年第一次在平城花会节上见到魏孟舟时,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你是说,照片上的人就是魏孟舟的哥哥江铭不可思议的看着照片里那个站在林亦舒身旁的男孩子。
她起身走到窗边,那木质的窗框因为年代的久远早已布满了丝丝的裂痕,甚至,连沉默时那双眼睛里所散发出的柔和的光都一样推开窗户,一束阳光穿过林亦舒的脸庞打在那张叶席望着林亦舒的照片上。
叶席已经不在了,就像林叔叔说的那样,我们都不该活在过去江铭走到她身边。把这件事告诉孟舟哥吧,你知道他的想法,所以现在这个问题应是你们共同面对的
嗯林亦舒起身松了一口气。
花会在平城近郊举行。那里是平城最开阔的地方,离林家的花田也只一河之隔。
明天能回来吗电话这头的林亦舒问道。
能
最近爷爷想把会馆那边郁金香花田的木屋修一修,你想过来玩儿吗
好啊,正好好久没去那里了
第二天,林亦舒背着写生的画板在下午三点到达了花田。
林爷爷果真是厉害,平城的郁金香就数他种的开得最好,品种也最多魏孟舟从水渠边慢慢走进花田。
爷爷说他准备把这片花田完全交给江叔叔了,太旧了,就想着翻新一下
挺好的,正好也快到花会,今年来参观的客商肯定也不少。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你坐在那里林亦舒眼神看了看前面的木屋,手里又继续从包里将画笔拿出来。
魏孟舟将那件黑色羽绒服脱下,露出里面的那套黑色运动装在整片粉白色郁金香花田中显得格外显眼。
魏孟舟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林亦舒停下手,看着那样的场景,那种从前无数次出现过的场景,同样的衣服,同样的身形,同样的背影——是学校楼梯转角处相遇时的那个背影,是生日那天提着蛋糕时前面开门的那个背影,是无数次自行车上的背影......
这样可以吗
魏孟舟坐在最上面的一层楼梯上,身体前倾,双手搭在膝盖上。
嗯林亦舒回过神。
我第一次当模特,手这样放可以吗要不我站起来吧,会不会更好画一点
那样就很好了林亦舒笑了笑。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他们谁都没再说话,直到魏孟舟发现林亦舒的眼睛不再看向自己。
画完了吗他将靠在栏杆上的手收回,走到林亦舒身边看画。
湛蓝的天将整个平城大地环盖,花的香味、阳光的温暖布满魏孟舟整个身体。
从来没有见过你画画,没想到画得这么好。可是为什么画上的左手小臂要用布裹着呢
魏孟舟......林亦舒正准备说什么。
孟舟也来啦。看亦舒画得可真好
林爷爷,听亦舒说您准备退休了
林亦舒的爷爷一边说一边往那间陈旧的木屋走去是啊,都是快八十的老头儿了,也是时候让江铭的爸爸自己挑大梁咯。他抚摸着被风吹雨淋过二十年的木头,修这木屋那年,亦舒才刚出生......幸亏那时候江铭的爸爸找来拜师,不然我这郁金香可就要跟着我这老头子入土咯
爷爷!林亦舒从未有过的严厉眼神定在那张早已布满皱纹的脸上。
好啦,好啦,不说了,孟舟大学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这里没什么要帮忙的,你们俩自己去玩儿吧
林亦舒将所有的画笔收好放在进花田的木桩栅栏处后,往水渠上游走去。
那条水渠紧紧围绕着花田,是花田最重要的水源。沿着水渠往上游走,穿过一片树林就会看见一条小溪,那是水渠的发源地。
小时候每到春天来了之后,爷爷就会带着我到这边来翻土,那时候种水稻的田里会有许多小蝌蚪,爷爷在地里,我就拿着瓶子跑到下游别人田里捉蝌蚪,不一会儿奶奶就会带着江铭哥哥从大桥那边走过来,边走江铭哥哥边撅着嘴喊你又不叫我!。他比我大几个月,本来不住平城的,江叔叔拜爷爷为师的时候全家才搬过来。那时候周围基本上没有同龄的小朋友,他就只能跑来找我玩儿,我不喜欢说话,越是不说话他就会越是在我身边跑来跑去,有时候我总是很羡慕他,羡慕他的性格,羡慕他的快乐,那时候他就像一个太阳一样,不论我心里的阴影有多重,只要他在,周围都是一片晴朗,虽然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但在心里,一直是那样走进树林的那一刻林亦舒伸出手,手掌一半在阴影里一半在阳光下。
没有听你说起过魏孟舟若有所思的跟在她身后。
你也是林亦舒转过头轻轻一笑。
魏孟舟回以同样的笑,尽管林亦舒并没看见,但她知道,他会一直在。
你的病还好吗江铭给我说上次又去医院了
新出了一种治疗慢性肺炎的药,重新做了过敏测试
嗯,那就好......
慢慢下沉的太阳将一天中的最后一缕阳光带走。
两人穿过树林,坐在小溪口那一块巨大的岩石上。
如果找到了你,他一定很开心林亦舒看着魏孟舟的眼睛。
什么
我是说......林亦舒内心挣扎着
不远处的天空中响起了烟花升空的声音,几秒过后,一个大大的淡蓝色烟花盛开在天边,从大的火花中又散出无数个小的。半边天都被绚烂的烟火布满。那条小溪、那片郁金香花田在盛放的烟花下呈现在了林亦舒的眼前。
她抬头望着此刻的夜空,那散落的烟花像是燃烧着她过往的生命,久不经提起的思念又如洪水波涛汹涌而来,在泪水朦胧的眼里出现的身影随着流下的眼泪消失不见。
都三年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
我无数个夜晚回想与你相遇的瞬间,你眼里的星光在无数次的回想中依旧叫我不知所措,但我知道那不是因为我魏孟舟起身望着远处依旧人声鼎沸的会馆。
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
天空下起了雪,在这一月的夜里,雪花翻飞旋转,隔河而立的会馆人声鼎沸,脚下的土地一片寂静。
你的冷静,让我觉得在一起的许多时候,是被困在一个玻璃屋里,我不知道,不知道是你在屋内,还是我......,只是我刚好和某个人很相似,对吗
你知道吗她擦了擦眼泪,用手去接雪花,玉津从没下过雪,那年冬天,他答应过要陪我看雪、看烟火、看樱花的,我们只隔了一条马路的距离。好奇怪啊,那天晚上下了好大的雨,你说冬天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雨啊
泪水不自觉向下掉那辆车开得太快了,我跑了好远才跑到他身边,雨真的太大了,我都看不清他的脸了,我大声的叫,我想让他们帮帮我,帮我叫救护车。我求他,求他别丢下我,别再让我一个人…..那是我求他的第一件事
……只是活着!……他都没回答我!我才没哭!我不会哭的!是他说话不算话!
林亦舒用力的擦掉眼泪。
叫我怎么去和一个已经离开的人争啊,丝毫没有赢的可能嘛魏孟舟苦笑道。
5.离别
坐飞机返回学校时,江铭给他打了一个电话,那旁的声音让魏孟舟感到害怕,他扔下行李箱就往机场外跑去……
到了医院,他隔着玻璃看着躺在病床上戴着呼吸器的林亦舒,他说:我想进去看看她他换上了隔离服戴着口罩走了进去。
大寿星怎么跑到这里躺着了他趴在病床旁,带有哽咽的对闭着眼睛的林亦舒温柔的说你看,我带了你最喜欢的花他看了一眼那躺在病房外玻璃窗台上的白色郁金香。
慢慢的,林亦舒睁开了眼睛,她惨白的脸上挤出了一点笑,声音微弱你来了
我来了,你要快点好起来哦
魏孟舟,对不起......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魏孟舟双手撑在病床上使劲摇头。
如果回到三年前,我一定会先告诉你的.....
没关系的,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呢
你可以去看看他吗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去看看他,好吗
魏孟舟不明白,为什么要自己去看他呢,但他依旧答应了林亦舒好,我们一起去
从医院出来后,江铭将一个木盒交到魏孟舟手上,那天的太阳很大,大到足够蒸发掉从前淋过的所有雨水。
坐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他缓缓打开了放置在木箱表面的米黄色信封:
2012年3月5日
于
给予我生命的平城
魏孟舟:
我想,我最该对你说的是,对不起,无法求得你的原谅。
你是一个很好的人,阳光、积极向上,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总是害怕自己的阴郁会影响到你,但你总像是有源源不断的快乐,希望你永远都能那样快乐啊。
我没有办法忘记他,永远都不能,从我们真正认识的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的。
那些信就都留给你了,关于我、关于他,那些想说却无法说出口的话或许能够给出答案。
他就是那个男孩吗
魏孟舟想要马上知晓所有事般的从木箱中拿起几封信:
2007年
5月6日
晴
亦舒:
昨天梦见你穿着那条白色的裙子坐在海边的大石头边,我在沙滩向你招手,叫你名字的声音被海浪声淹没。我想跑过去,但脚却怎样也迈不开步子。转眼就到了下午,夕阳落在海平面,浪花在我面前的海里翻滚着。涨潮了,我看着海水渐渐没过石头,一寸、一寸。夕阳也终于沉入海底。天变成粉红色,你起身站在没过脚踝的水里,只转过头朝我笑了笑。
还记得你曾经给我讲过,刚来玉津的时候,为了看海上日出,在一片海滩上守了半个月,愣是没看到过一次。后来才知道那是朝着西方,就算等一年、等十年也是看不到日出的,就再也没去过那里。
回想起来,我们一起看得最多的都是夕阳,你说你喜欢夕阳,以后仍旧会有许多个夕阳,在那海边。
希望下次再去那海边的时候不要再一个人跑去那礁石上了,好吗
——叶席
2007年6月23日
晴
亦舒:
我想了很久,不知道是否应该告诉你,但我想即使结果是会让你难过的,你想要的也只是真实。
你总问我是怎样认识你的,那是团体赛结束的那天晚上,我回弓道部时看见一整栋楼都黑着,只三楼走廊尽头一间亮着,于是去了琴室,那晚你弹的是《即将照亮》的主题曲吧,八分钟的曲子,就那样一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我坐在楼梯听了好久,只觉得很安心,像是背后靠着一堵结结实实的墙,想只那样一直偷听来着,直到遇到了她。
像往常一样骑车去海滩,路过梧桐大桥时她坐在桥头,她说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儿,她很对不起她的女儿,她当然很爱她的女儿,只是脑子里的东西搅得她再没有力量走下去了。那天过后,学校的琴声断了一个月,但我依旧坐在那里等到闭校通知的到来,直到看见你从楼梯口出现,那双眼睛就像见到的阿姨的眼睛一样,一样暗淡,才知道那是你的母亲。
她从来没有怪过你,她的离开也不是你的错,你是她的无人能及,也不止是她的无人能及。
——叶席
2006年11月8日
晴
亦舒:
转眼都过去五年了。追溯到最初,我们的第一面是在弓道部,那时不知道,早在见面之前我就认识你了——在你认识我之前。
你说,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个体,像星星,彼此遥远各自闪耀。但即使我们相隔千里,我仍旧能够感觉得到你在那里,似乎只要伸手点破那层透明的薄膜,你就会出现在我身边,我也如此。
我深刻的知道自己能做的有限,仅仅是原谅自己,都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村上先生写过如果你能前行的话,希望你一个人前行就是,别等我。你明白吗
——叶席
是那个男生,也就是叶席写给亦舒的信
6.信和梦
回到家后的魏孟舟翻开了木箱中一本最陈旧,封面写着一的日记本——那是叶席曾当作礼物送给林亦舒的日记本。
2001年6月3日
喜欢弓道,因为它总是能让我的心静下来不去想那件事。下午管理琴室的老师叫我帮忙关门,那是我第一次走进琴室,整栋楼练习的人几乎都回家了,从楼顶开始向下检查到三楼,听见了琴声,或许是代入了自己的缘故,我在门外等着,等那人练习完毕自己离开,但直到闭校通知结束后琴声都还未停止,我想那人一定很喜欢钢琴吧。正当我准备起身敲门提醒校门要关闭的时候,门被打开了,那人缓缓的关上教室的灯,从背影看来是个女孩,她哭了,幸好那天走廊的灯坏了,不然看见我在那,她一定会很难为情的吧,她的琴声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2001年10月3日
每日像个偷窥者一样借着别人的哀愁浇灌着自己的难过。
闭校通知前回家,路过梧桐大桥时遇到了一位阿姨。她说这辈子最对不起的是她的女儿,她没有办法去像一个正常的母亲一样去给她的女儿母爱,因为她生病了。陪她聊天时,她讲了许多自己的事。
是我。每当需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同伴共同站在那台上集中注意力时,脑子里总是会回荡起哭声,那是叶藏的声音.....
是她。琴声停止后完全安静的时间越来越长,听见她下楼的脚步声时,就像是自己的心脏被塑料袋完全封闭一样让人无法喘过气来......
是阿姨......
生活为什么总是要让人遭遇苦难呢完全幸福的人真的存在吗
2001年11月12日
不出意外,团体赛又因为我失败了,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克服心理的障碍,我已经为此练习了无数遍,可仍旧在最关键的时候存在于当下。
像是每次练习结束后一样走到音乐教室,那间会在六点钟准时亮起灯的教室,在一个月后的今天又再次亮起了,靠在扶栏处听了好久,一直是同一首曲子。听的时候像是那曲子进入心里一样,或许弹琴的人也有同样的心事吧!
五个月以来,结束时总是那一首曲子。
闭校通知结束后我站在楼梯口,因为决定不再只躲在黑暗之中了。但当真正近距离看到她脸的那一刻,我呆在了原地,那是在大桥上遇到的那位阿姨手中相片上的脸。那停止了一个月的琴声一....阿姨......还是没能战胜吗
魏孟舟合上那本厚厚的日记本,拿起身边的一听啤酒喝了下去,那是他第一次喝酒,也是他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酒量,只两听,头脑就完全不听使唤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
是花会,那个像是林亦舒的小女孩穿着祭拜花神仪式中的红色小礼装站在会馆顶楼的台上。仪式结束后她走向扶栏探出头向下看,会馆下的小河边,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同时向上抬头,两人目光重叠,相视而笑。
只几秒,她便和那男生同行在会馆外的花田里。
大片大片盛开的郁金香绵延数公里,在晚冬时节清冷的月光下闪现着幽深的蓝光。
叶席那女孩转过头看着身边的男孩。
我在旁边的叶席回答。
女孩拉起身旁叶席的手,脸上出现着魏孟舟在林亦舒脸上看过的为数不多的那种笑容。
尽管那女孩的脸在梦里很模糊,但在魏孟舟的心里,看着那女孩的感觉就只和林亦舒在自己心里的感觉一样。
叶席,等回到学校我再弹琴给你听啊,就弹你最喜欢的那个女孩高兴得走起路来都是蹦蹦跳跳的。
好梦里那个名叫叶席的男孩回答。
一瞬间,周围的环境变换成两旁都是高楼的马路边,陌生的地方,但还是那个小女孩,她站在马路边,看着马路对面,天空下起了雨,魏孟舟站在那女孩身边撑起那把黑色的大伞,但雨水还是不停的落到女孩身上,打湿了她的头发、衣服。
女孩眼神始终紧紧盯住马路对面。
一辆车朝着魏孟舟疾驰而来,刺耳的刹车声随之传来,眼前一片黑暗,等再次睁开眼时,那女孩已匍匐在一滩血迹旁。
求求你,求求你,叶席,不要离开我女孩大声哭喊着,眼泪混合着雨水从脸颊上流过。魏孟舟的心像是被什么揪着一样难受。
你说过,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叶席!叶席,求求你,别离开我好吗
所见之处空无一人,只那女孩哭喊的声音不断出现在耳边。
魏孟舟猛的醒过来,他用手抹去脸上挂着的几颗泪水。
儿子,你怎么了妈妈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一副担心的神情。
妈,你怎么进来了,我没事,做了个梦魏孟舟将手中还打开的日记本合上。
妈妈知道你和那女孩关系要好,你们俩性格完全不同还能玩在一起,证明那女孩是喜欢开朗的你......她拉起魏孟舟的一只手担心的开解到。
屋外刚下班回到家的爸爸手里提着魏孟舟最喜欢吃的酱板鸭,正准备走进魏孟舟的屋,客厅的电话响起,他将酱板鸭放在桌上,接起了电话。
房间里都安静了下来,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
明天我会在人民公园旁的餐厅等你们,这件事是时候该说清楚了,你们夫妻一起来,不要告诉魏孟舟,我相信你很清楚这件事的重要程度吧!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那声音在魏孟舟爸爸的记忆里是如此的深刻。
沉默半刻后,魏孟舟的爸爸声音颤抖的说出了那句对不起....
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晚了些明天下午三点,希望你们准时
电话被一瞬间挂断,魏孟舟的爸爸拿着座机的听筒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他没想到,这么多年来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来了,尽管他们夫妻早已做好了承担的准备,但当这声音真的出现在耳边时,恐惧就又像是无限繁殖似的膨胀,爆满在整个脑袋,整个心里。
7.新和旧
挂断电话后,爸爸走到魏孟舟的房间门口,看着蹲在儿子身边的妈妈,缓声说道让儿子自己一个人待一会,你出来我给你说个事
什么事啊妈妈出来后。
爸爸将妈妈身后魏孟舟的门关上,表情严肃的走回自己的房间。
那个人来了
哪个人妈妈不知所云,看着爸爸眼神虚空的盯着那扇被关闭了的门,内心就出现了答案。眼泪顺着眼眶无声的流了下来。说了什么
来平城了,让我们明天去见她爸爸从衣兜里掏出一根烟,将它点燃。
嗯......我先去做饭妈妈心不在焉的说。
屋里的魏孟舟看着怀里那个木箱,那是林亦舒和叶席的故事,是他一直以来想要知道的林亦舒的秘密,甚至还和自己有关!
现在这个秘密像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一样放在面前,自己却变得害怕将一切洞察。
第二天下午三点,魏孟舟的爸爸妈妈走进那家从未去过的高档餐厅,那个电话里的女人已经坐在靠近窗边的座位上等候多时了。
请坐
女人穿着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约四十多岁,姣好的气质与长期在室外劳作的魏孟舟的爸爸妈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叫叶依,今天找你们来,相信你们也知道是因为什么吧女人开门见山接着说道。
知道魏孟舟的爸爸低下头回答。
那好,能告诉我二十年前为什么那么做吗叶依的语气很轻。
对不起......魏孟舟的妈妈哽咽的道着歉。
现在说这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叶依摇摇头。
魏孟舟的爸爸伸出手握住了魏孟舟妈妈的手,缓缓的讲出了那件发生在二十年前的事
那时候,我们结婚已经三年了,一直没怀上孩子,就决定到大城市去看看,拿结果的那天,医生说我们没有生育能力,想要孩子就只能做试管,我们只是普通的花农,哪里有那么多钱去做试管,出来后,就遇见了那孩子,当时他说他没有家了......
你在说什么呢叶依不可思议的看着对面的人,一个三岁的孩子会说出他没有家了,这样的话
真的!魏孟舟的妈妈猛的抬起头坚定的说。
所以你们就不明真相的把他带走了
两夫妻不知该如何面对对面的女人,依旧只能沉默的低着头。
你们这种行为已经是犯罪了,拐骗孩子的人贩子!那是我儿子!是我的儿子!你们知道因为你们的行为我的家变成什么样了吗!你们知道那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一直以一种坚实的后盾般存在在叶席和林亦舒面前的叶依将那些年所有的情绪爆发了出来,泪水花了她脸上的妆容。
餐厅里为数不多的几桌客人听见声音都回过头看着他们。
过去的事情已经没办法改变了,但我要你们告诉他真相,告诉他,你们是怎样从我的生活里抢走了我的儿子!我相信你们知道,他从你们口中和从我口中得知真相的区别。
给你们一周的时间,如果没办法说出口,我不介意去帮你们对他讲!说完,叶依起身结了账走出餐厅。
回到林亦舒爷爷家的叶依站在那间贴满了林亦舒和叶席照片的屋子,是玉津叶席房间的阳台躺在椅子上睡着了的叶席,是站在弓道台上全神贯注的叶席,是海边看着日出时的叶席,是学校走廊上的叶席,是十三岁、十四岁、十五岁、十六岁、十七岁生日蛋糕前闭眼许愿的叶席......
小时候,因为我们老两口,让亦舒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尽管将我们所有的爱都给到她,但我们明白,她所需要的是父母的陪伴,十一岁那年,终于能和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了,想着她的性格会变得更加开朗一些的,又出了那样的事,归根结底,是我们对不起她,对不起她的爸爸妈妈,三年前她休学从玉津回到平城,她说她在玉津遇到了一个很好的男孩叫叶席,她说有一次在教室趴在课桌上睡觉,叶席突然从教室外冲进来把她的同学打倒在地上,后来才知道在她睡着后,她的同学用笔在她手上乱画,刚好被去找她的叶席看见了,她说那时叶席脸上的神情一直像是一道墙一样紧紧保护着他们两个人。以前的亦舒从来不会表达自己的感受的......林亦舒的爷爷从门口走进屋内,站在那面照片墙前。
在那样的时间里认识,互相陪伴。那么多年我都是把亦舒当作女儿在对待,以为会一直那样下去的......叶依用手抚摸着墙上林亦舒和叶席坐在一起吃蛋糕时自己拍下的那一张照片。
在玉津那孩子很少给我们打电话,一直都是我们给在玉津家里的阿姨联系,有一次阿姨说亦舒认识了一个朋友,也给我们讲了那天晚上的事,一直以来都谢谢你们对亦舒的照顾爷爷对着叶依弯下腰。
叶依赶紧扶起林亦舒的爷爷叔叔,你别这样,是我应该谢谢亦舒才对,要不是她,叶席就无法从失去弟弟的阴影之下站起来了
或许那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缘分吧......你不是说想要在平城待一段时间吗这段时间,你就住在小院吧,房间小江铭已经收拾出来了
谢谢叔叔,那这段时间就打扰了
8.被改变的事物
那晚从站台和林亦舒一起在下着雪的平城步行回家到此时此刻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仅仅在这样短的时间,认识林亦舒后自己的世界与失去后的如今,又该用怎样的语言表达那些变化呢
相识三年,那些从无到有,心中藏有一人时的悸动,到如今的从有到无。
或许这世界许多不曾认识的人都有过这样的感受,但当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才觉察到内心竟是如此难受。
如果那时没有遇见,没有向前走到她的身边,没有伸出手说出那句想要认识的话,现在又会是怎样的呢不,当然不会那样......只是,回想起那些日子,仍旧不清楚在她心中的自己是一种怎样的存在。答案眼前的这些毫无生命气息的纸张就是答案吗就是我所相似的那个人是在她心里无法抹去的唯一
回到家后的爸爸妈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尽管魏孟舟很想表现得更加勇敢些,但他无法将自己从林亦舒的离世中抽离出来,她说她会好起来的,她说她会亲口告诉我的,她说......她说无论如何都希望我去看看他看看他
吃饭的时候爸爸将昨天买回家的酱板鸭不停的往魏孟舟碗里夹,妈妈说快要去学校了,再过一年的时间就会变成真正的大人了。
自从来到这个家里以后,尽管物质生活并不富裕,但他们——养育着魏孟舟的爸爸妈妈,从未让他感觉有任何的缺失。
明天就要回学校了吗妈妈站在院子外的那棵枇杷树下。树上的枇杷已经挂果了,青绿色的小果在一片片椭长形的叶片之下探出半个身子。
嗯,要回学校提交活动的材料了
再有一个月就能吃枇杷了......妈妈抬头望着那颗枇杷树,回想起魏孟舟刚来到家里的那一年。
妈......暑假我就不回来了,老师介绍了一份工作.....魏孟舟看着妈妈,有点挣扎的说。
不回来了啊.....那.....等枇杷熟了,我让你爸爸给你寄过去,你不是最喜欢吃枇杷了吗!妈妈走到魏孟舟身边,拉着魏孟舟的手抬头认真看着从一个小不点到如今个头高出自己好多的帅气的儿子,心里酸酸的,脸上挂着的不知是笑还是哭。
不用寄,外面都买得到的,你们留着自己吃就好了,我先去收拾行李箱了魏孟舟轻柔的将妈妈的手放下,转身向屋里走去。
儿子看着魏孟舟的背影,妈妈叫住了他,声音很轻,落在魏孟舟的耳朵里却是重重的,他停下脚步,听着妈妈继续说道当初我和你爸爸告诉你,我们不是你的亲生父母......
我知道,你们对我的好我都知道,暑假不回来只是因为想要先实习一段时间适应适应,你不要想那么多,不是因为其他的东西魏孟舟无奈的回答。
回到房间后,魏孟舟坐在床尾处懊悔刚才与妈妈说话的语气,他明白,自从小时候爸爸妈妈告诉了自己,亲生父母在事故中去世了,他们不是他的亲生父母后,在生活中谈论关于两方关系时总是小心翼翼。魏孟舟的爸爸妈妈害怕那个‘别人的儿子’有一天不再需要这个家,不再需要他们,害怕在他的离开。魏孟舟对他们那样的害怕了然于胸,所以在他们将那样的害怕透过表情、语言显露出来时,魏孟舟就需要去帮助他们驱赶那样的东西,只是,他们那样的害怕在魏孟舟看来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久而久之内心就会滋生出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不耐烦,凭借着魏孟舟接受到的教育和心性,那样瞬间的不耐烦会让他懊悔很久,却又无法低头再去解释什么。
他将衣服收进行李箱。现在已是接近四月,花会过后的整个城市充满了春天的气息,厚重的外套已不再需要,换季时总是像姐姐一样提醒着自己的人已经不在。
区别于其他城市的高楼大厦,平城有如它的名字一样。这里都是独栋带院子的平房,像是人们所说的新型农村,却又每家屋子都有各自的特色,因为这些,四五月的平城也即将迎来旅游旺季。以前的魏孟舟喜欢那样的热闹,即使短暂,那和林亦舒一起在花田散步,让只能在围栏外的游客羡慕不已的场景深深的印刻在他记忆中。
收拾书桌时,木箱再次映入他的眼帘。那个故事像是一只抓人的猫一样在此刻勾住他胸口的皮肤无法自动分离,只能顺从的沿着它的方向走去。
将木箱打开,那日记本肉眼可见的被翻阅过无数次,是在怎样的环境下打开这些的呢当时的心情是怎样的呢
魏孟舟沿着顺序,当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再次翻开了那本日记本。
叶席
2001年11月20日
放假以来除了每日固定5个小时的练习时间,剩下的只能通过看看书来打发些时间,在学校借了一本村上先生的《国境以南,太阳以西》,书里主角那样心里空空的感觉像是从自己身上抽出的一样清晰。
妈妈依旧每日的忙碌,她总说日本作家的书不适合我,我想,或许不适合,但如果在喜欢和适合当中选择,每个人从自己的内心出发都会选择喜欢的吧。
从那以后,几乎没有过过生日,上个月写邀请卡片妈妈问我怎么只写一张,我说,只想邀请一个人。很想清楚的看见她接过卡片时脸上的表情,但是好像第一次邀请别人的我更紧张些,只将卡片递给她,心脏就砰砰跳个不停的立刻离开了。
在彼此同行的这些日子后,我们算是朋友了吗林亦舒。
2001年12月3日
晚上回家时路过那里,只二楼的一间屋子亮着微弱暖黄色的光,我将自行车速度放慢,看见那白色的窗帘在完全打开的窗台上随着海风飘动,只几秒,人影出现,双手不自觉的捏紧刹车,远远的,那双眼睛里的黑远比我想象得更加遥远。
‘不会来了’我想着,仅仅像是一颗悬着的心落地。
或许那才是她吧,
屋内的灯光完全熄灭,那间屋子好像有了心脏一样,变得有了意义。
如果她来了呢.....我想.
2001年12月5日凌晨
下了好大的雨,如想象的那样,她并没有来,但现在又确确实实的与我在同一间屋子里。
听见她不见的消息时,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再次出现了那间屋子里盖着白布的身体,只想立刻马上就找到她。
仅仅凭着直觉去到那里,没想到真的遇见了团团。是它带领我找到了林亦舒。我很庆幸,幽暗的湖底没有把她从我身边带走,从那一刻起,我抓住了她就不会再让任何人把她从我身边带走。
变得有意义的不是房子,而是因为有她酣睡在那里
窗外枇杷树上一只小鸟不知什么时候飞了来,叽叽的叫个不停。
‘盖着白布的身体是因为他有很重要的人离开了吗那时他和亦舒也应该刚认识不久,是将那样的情感移植到了另一个人身上吗’魏孟舟带着些疑问接着翻开对于他来说日记本的新一页:
2001年12月7日
学校的弓道比赛马上又要开始了,所以最近的训练时间比之前长了些。
昨天中午回到家时看见她提着蛋糕坐在院外的台阶上,阳光一半在她伸出的脚背一半在提着蛋糕的手上,好像那是我第一次认真又清晰的看她,如果说在那之前认识的她都是自己在琴声中幻想出来的话,那么那时的她就是从我幻想中走出来的那个人,像是本来就是她,像一切只是真实的从脑海里走出来的一样。像我们本该就认识。
相较于第一次和她讲话时不同的是,她变得开朗些了,拿着几天前买的蛋糕还说竟然有酸奶味道的蛋糕......
9.寻找
叮铃铃……
一阵电话声传来,只见手机屏幕上显示江铭两个字。
魏孟舟将手机拿起后按下了接通图标
听说是要回学校了吗电话那头的江铭问。
嗯
晚上一起吃个饭吧,自从你上了大学,三个......江铭将那几个字咽了回去重新说到,我们好久都没一起吃过饭了,还是在那家店
好
挂完电话后魏孟舟将手机重新放回到桌上,脑海里想象着日记本主人看着林亦舒坐在屋门前台阶上时的模样......
晚上八点,魏孟舟如约而至。
那是一家经营特色美食的店,从外看,共两层,店内从上到下整个是温柔的暖黄色调。因为一楼是食品区,相较于二楼饮品区的客人就会更多一点。
站在雪地里看这种封闭性暖光总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这是三年前林亦舒第一次看见这家店时,半开玩笑说的话,也是魏孟舟第一次清楚的感觉自己是作为某个替身的存在。
可能相较于你想知道的事情这也不算是多重要,但是我想了几天,还是希望能将我所知道的全部告诉你,至于关于那个人的事我不是很清楚,但大概你也从那些纸质的信件当中了解了不少江铭坐在二楼那个熟悉的三角桌前。
本来也想着在去学校之前我们聚一次的,至于你说的重不重要......我想知道关于小舒的一切——你所知道的
林爷爷家是平城有名的花匠,以郁金香闻名。我妈妈最喜欢的就是郁金香,那年我爸为了给我妈妈求婚,专门去了林爷爷家想要在花会前租下那片会在几个月后开满郁金香的花田,但是正巧碰上林爷爷因为技术传承的事和林叔叔吵架。
林家只有林叔叔一个儿子,世代传承的重任只能落在他的肩上,但林叔叔想要做自己喜欢的事,那次争吵之后林叔叔就和阿姨去到了玉津生活,把刚出生的亦舒留在了平城,直到11岁去玉津之前亦舒都和林爷爷、奶奶生活在平城。
你是说,亦舒在平城生活了11年魏孟舟睁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江铭。
是的
可我们认识的这三年时间里,她丝毫不像是在平城生活过的样子!更何况是10年!
那是因为小时候的亦舒就像是没有思维的小朋友一样,自闭症
自闭症......但你说你爸爸给你妈妈求婚那时你应该已经出生了吧魏孟舟有点没听明白。
嗐,我不是他们亲生的江铭用了一种轻松的语气。
对不起......
江铭对于这样的对话早已免疫,没做理会的接着说三年前林叔叔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他说亦舒去了玉津后不久亦舒的妈妈就去世了,这些年他愧做一个父亲......
三年前。也是叶席去世后的那一年,林亦舒查出了慢性肺炎,坚持要休学回平城,与其说是休养更不如说是一种逃离与修复。
逃离。当‘安全出口‘被掩埋,内心就会自动将它归为’废墟‘,一个人待在无法修复的’废墟‘之中只会成为受害者。
修复。当林亦舒知道叶席还有一个弟弟时,像是内心的某种感情细胞无限分裂,迫切的想要去将心中之人的愿望完成。
11月6号那天大概下午六点,在机场接到亦舒,虽然在接到电话后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在看见她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以前她即使不喜欢说话,但爷爷奶奶把她身体养得很好。而那天的她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外套,拉着一个小行李箱。看着行李箱很小,搬上车的时候差点没要了我半条命江铭笑着说,随后脸上的表情转换成严肃,那里面都是她最重要的东西......回来以后基本上每天都带着耳机躲在房间,直到那一年的花会过后,她终于主动走出房间,记得不错的话,那天就是你们认识的第一天......
魏孟舟记忆回到三年前的花会节。
表姐将婚期定在了花会节的第二天,送花的商家因为节日忙得不可开交,魏孟舟作为唯一的‘闲人’自然将押花的重任揽到了自己身上,一大早便来到了会馆,因为要的量大,鲜花装车又需要费些精力,在等待装车的时间,魏孟舟穿过热闹非凡的四层来到会馆顶楼,那里可不是谁都能进去到的地方,但对于魏孟舟这样的聪明人,任何只需体力和灵活就能完成的,对于他来说都不是问题更别说这个熟悉的地方了。
会馆顶楼与楼梯之间用一扇铁门隔断,魏孟舟轻车熟路的翻上铁门,正当往上爬时,铁门‘吱呀’一声,
顺着魏孟舟爬的那边打开,将魏孟舟挤在了墙上。
今天居然没有锁门魏孟舟单脚跳了下来。
会馆整个建筑的形状为圆形,楼梯处在圆形中间,从高空往下看就是实心的圆环,整个会馆加上楼顶共五层,对于平城这个地势平坦的城市来说,五层足够看得远。
还第一次在花会节来这楼顶,看风景确实是个好地方魏孟舟一边往花田的方向望去,语气里带些遗憾。
他从小在一个充满爱的环境中长大,自然性格开朗外向,相较于安静的环境,更多的是喜欢热闹。
正当感叹楼顶与楼下两种完全不同的氛围时,魏孟舟听见背对着的铁门吱呀一声,再次回过头来准备出去,却只看见了那个楼梯处消失的背影。
第一次见面是在表姐的少数民族婚礼当天,所有仪式结束之后,现场的青年男女互相组合配对成舞伴,根据音乐韵律随意跳舞,在仅剩下的几个人当中,我走到亦舒面前想要邀请她成为我的舞伴,她就那样紧紧的盯着我......魏孟舟端起桌上的奶芙锡兰红茶喝了一大口。
10.身世
其实今天叫你出来,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的,也就是那时候亦舒想告诉你的
江铭你说
你还有一个双胞胎的哥哥,你的亲生妈妈也还在...江铭顿了顿,接着说那个男生,也就是亦舒一直忘不掉的那个人就是你的双胞胎哥哥
哥哥亲生妈妈
魏孟舟完全摸不着头脑,虽然自己知道现在的父母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但是他们说自己的亲生父母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他是被领养的。
回到家时已经是接近十点的样子。推开那个自己住了接近二十年的屋门时,屋内的灯光被站立着的三个人遮蔽大半,整个屋子气氛阴沉。
叶藏......陌生的人、陌生的声音、陌生的名字,我的儿子
魏孟舟被紧紧的抱住,除了两个此起彼伏的哭声,他听不到其他声音。
如果哥哥还能看见你该多好叶依双手抚摸着那张如此熟悉又因时间的阻隔而陌生的脸庞。
所以你就是江铭说的——我的亲生妈妈魏孟舟向后退了一步。
那是你们三岁多的时候,爸爸在外地出差出了事,出门前我打了电话叫姑姑来照顾你们,结果等姑姑到家时才发现你和哥哥都不见了,后来在那个带你们去打过预防针的医院找到了哥哥,却没有你的身影。叶席是一个心思细腻的孩子,从那时候,他总觉得是自己把你弄丢的。一个月后警察通知了我去医院认领一个和你们差不多大的溺亡的孩子,哥哥一直以为那是你。明明前一秒还是幸福的一家四口,那天晚上是我第一次觉得那件曾经欢声笑语的屋子竟然如此空旷,我没有精力和足够的勇气在那间屋子再向哥哥提起你和爸爸,只能在我们都看不见的地方不停的去打听和找你,没办法,即使在玉津那样大的城市,寻找的方式和可利用的东西都太少,太落后了。你说,我们怎么能找得到一个被别人偷走的孩子呢她的憎恶的眼神落在身后魏孟舟的‘爸爸’‘妈妈’身上,‘偷走’两个字,从这个亲生母亲的嘴里重重的出,又重重的进入到魏孟舟耳朵里。
直到叶席出事前的那一个月,我才真的找到你,与其说是找到,更不如说是上天对我的可怜。你还记得那一年在玉津的海边吗在相机框起来的一群小孩里,我一眼就认出了你......
魏孟舟这才想起来,那是高三的毕业旅行,他和一群朋友去了离平城最近的有海的城市。拍大合照的时候朋友叫了一个旁边陌生的阿姨帮忙拍的。
那你也认识亦舒了魏孟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当然!从还是一个小朋友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如果没有发生这一切,或许你、叶席和亦舒我们一家人就真正的团聚了......大概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她拿出一张纸和一张照片将它放在魏孟舟身旁的桌子上,我知道,你现在可能还没有办法一时间理清,或者接受这些突如其来的事,你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想要的生活,但如果你愿意,那个你原本的家永远在那里为你打开一扇门
想要知道的东西通过另一种方式被揭晓。
认识三年的林亦舒、双胞胎哥哥、亲生的妈妈、被偷走的自己。
曾经失去的东西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即使回头,站立在那个地方的人都几乎没有了,而关于这三年所感受到的情感,自己更像是偷来的,尽管是被动,但那些信就像是警察一样提醒着魏孟舟。
11.
释怀
那是魏孟舟第一次走进林亦舒的房间。
从木梯上二楼,左转到走廊尽头,他推开那扇尘封了几个月的房门,映入眼帘的是整个被贴满照片的墙壁。
那个男孩......魏孟舟像是时空穿越一样,虽然早已预想这一刻的心情,但真正看到照片中那张脸时,心里仍旧有一种无法用语言去表达的东西。
一面墙、两面墙、整个房屋、照片叠照片,每张左下角都清晰的写有拍摄日期:
2002年3月12日,照片正中心的男孩神情严肃,凝聚在箭头与靶心的双眼,被拉至极限的弓弦,手背微微凸起的青筋......
2003年12月4日,戴着生日帽的男孩在蛋糕面前闭眼许愿......
2004年6月3日,某个舞台上站立的林亦舒和男孩......
第一次见面紧紧盯着自己的目光,那时不理解,现在理解了;那幅立在门口书桌上的画,那时不理解的手腕裹布,现在理解了;每一次见面时的忽远忽近,那时不理解,现在理解了。
在此刻,不再只是那些日记中的故事了,目之所及的所有照片更加让魏孟舟怀疑,自己对林亦舒的感情在这些东西面前似乎根本不值得一提,那是两个人的六年,他们两个人,真真实实的六年。
10月,玉津仍旧是那个玉津——阳光明媚,海风习习。
沙滩边,小孩拿着塑料铲子在父母的注视下一铲一铲消耗着自己的童年,年轻的情侣一对一对在摄像机下记录着幸福,冲浪的人从远方乘风破浪而来......
走在柔软的沙滩上,魏孟舟第一次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
下午六点,车子行驶在海滨大道,海岸边的三角梅开得正盛。
魏孟舟打开车窗,一阵温热的海风瞬间侵吞整个车内
这就是梧桐大桥吗魏孟舟看着窗外不断飞过的绿色栏杆,想起了那日记本里这个地点发生过的许多故事。
对,这就是,要下去看看吗主驾驶的叶依看了一眼一直盯着窗外的魏孟舟,随后将车停在了大桥入口旁的小路边。
转身
魏孟舟转过身面朝着桥的另一面,远处山周围的天空整个橘红色,被山的轮廓咬掉半口的太阳散发出丝丝光芒。
他们背靠栏杆,就那样一言不发。
直至整个太阳被吞噬殆尽。
走吧,回家!
叶依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久违的笑,魏孟舟看着那张仍旧陌生却会越来越熟悉的脸出了神。
叶藏
嗯
走了,上车
嗯
仅仅十几分钟的时间,整个城市便已经进入晚上。
街道两旁的路灯在十九点三十分准时亮起。
分岔路口......小院......车棚......台阶......沙发......旋转楼梯......
叶席、林亦舒
一幕幕好像两个人正从日记本里走了出来,又或者说,那一瞬,自己走进了他的日记本、他们的故事里。
工作还顺利吗听江铭说升职了很不错哦,才刚一年呢叶依打开鞋柜,拿出一双崭新的拖鞋递给了站在门口的魏孟舟。
刚好成立了分公司在玉津......我申请调过来了
你是说,以后都在玉津了吗
嗯......魏孟舟环视了一圈房屋,最终被餐厅旁挂的一副照片吸引了目光。
那是你们两岁生日时拍的,以前不敢拿出来......
她拿起相框,这是爸爸,应该完全记不到他的样子了吧......毕竟那时才两岁指尖对着的男人和如今二十多岁的魏孟舟差不多的年纪。
饿了吧!我先弄一些吃的。房间在二楼,先去洗个澡会舒服一点说完便走进厨房忙了起来。
魏孟舟提起门口的行李箱踌躇了一会,最终还是上了楼。
二楼一共有四个房间。
将手放在木质门把手上,轻轻向右转动手腕,屋内沉寂的黑便瞬间包裹住魏孟舟。
灯光被打开的一瞬,整个房屋的轮廓出现在他眼前。
一张铺着灰色四件套的床首先映入眼帘。
靠近床的书桌旁的墙上一半唱片一半影碟,整齐排列。
一个大大的黑色布袋立在墙角的架子上。
魏孟舟打开通往露台的门,迎面的风便煽动起了一旁的窗帘。
他走到卧室门口再次按下开关,然后回到屋内坐在了那张床尾处的地毯上......
整个房间很安静,只有楼下偶尔传上来拿放东西的声音,这种安静是魏孟舟从前不太感受得到的,只几分钟,他便起身走了出去。
楼梯左边三个房间的门都半掩着,依次打开后,里面都干净如新,没有近期住过的痕迹。
下楼时,魏孟舟又将行李箱提回到了门口。
下午挂完电话去超市买的菜,很久没做过饭了,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
看着桌上摆放着的热气腾腾的饭菜,魏孟舟的脑袋里突然浮现出了那个与现在截然不同的家,浮现出了这张桌子从未出现也不再会出现的热闹。
这是房子的钥匙,如果会方便上班的话就住这边吧......
公司离这边有一段距离,也提供了住宿
没关系,钥匙拿着,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对了,明天去选一辆车吧,走哪里都方便一点,有驾驶证吧没有也没关系,现在考很容易的......快吃菜,坐了几个小时的车肯定饿了......
吃完饭给我讲讲你们以前的事好吗
看着面前的人极力想要让气氛更加活跃而努力寻找话题的模样,魏孟舟脱口而出。
当然!
对坐的两人相视而笑。
那一晚,从父母的童年聊到父母的相恋,从拥有聊到失去,从笑到哭,直到凌晨三点以‘未来’为话题而结束。
打开门,看着眼前只几步台阶下的月光,魏孟舟伸出手掌将它接住。
初秋的夜、凌晨的街......
只需要按照耳机里导航的语音一直往前走,一直走,那些所有听来的回忆、故事,都会一幕幕浮现,然后种进自己的记忆之中去。
清晨,在那轮太阳完全升起之前,经过三小时的徒步,魏孟舟......不!是叶藏!终于在时隔二十二年后的今天见到了那另一个‘冷冰冰的自己’。
初秋的早晨、清冷的园林......
那个迟到多年的拥抱,在那一刻,将石板上镌刻的每一个字——一笔一划,都汇聚成了血液,变成了心脏,把那个沉睡的人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