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朝露未晞,朝月亭内檀香氤氲。
赫连枭执黑子沉吟,对面风澜桃花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啪——
黑子落定,杀机毕现。
臣认输。
风澜苦笑着合拢折扇,扇骨上精雕的云纹在晨光中流转。
陛下如今这棋力,怕是连南朝国手都要甘拜下风。
风澜轻摇手中的扇子,扇子上绘着精致的山水图案,倒是颇有几分南朝文人的风雅。
他说起正事:那位熙妃娘娘......陛下准备如何对待
棋子而已。
南朝舍得将丞相嫡女远嫁,朝中怕是已乱作一团。他唇角勾起冷笑,萧君翊连心爱之人都能舍弃,这盘棋,他输定了。
风澜指节轻叩檀木棋案,眼底精光浮动。
萧君翊此举,倒是坐实了我们安插在南朝的探子传回的消息——太傅一派确实是他必争之势。
他忽然压低嗓音,只是若让他得逞,以萧君翊的手段......
两年。
赫连枭突然将一枚黑子重重拍在天元之位。
朕只需两年整军。
他指尖划过棋盘上星位,如同点兵布阵。
南朝老皇帝沉迷丹药美色,三皇子与萧君翊斗得你死我活,贾右相把持的世族会眼睁睁看着太子动他们的利益
风澜手中折扇倏地收拢,扇骨相击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赫连枭眸光一厉,在此期间,除掉朝中几个蛀虫即可。
风澜自然知道陛下说的是谁,正是如今后宫最受宠爱的贵妃乌兰琪的父亲——巴特尔。
就在这时,王裕微微躬身,恭敬道:陛下,贵妃听说您在朝月亭,请您去御花园看一场戏。
风澜知道陛下会去,便起身告退:臣便不打扰陛下和贵妃看戏的兴致,这就告退。
赫连枭挥了挥手,风澜便退下了。
晨光熹微,御花园内暗香浮动。
慕灼华强忍着一身酸痛踏入园中时,露珠还未从芍药花瓣上滚落。
亭台中,乌兰琪贵妃正把玩着一柄镶嵌宝石的匕首。
见慕灼华来了,她红唇勾起一抹锐利的笑:熙妃来得正好。
匕首在她指尖转出冷光,我们紫原女儿三岁学骑马,五岁能挽弓,可不像你们南朝贵女——
她突然扬手,匕首嗖地钉入慕灼华脚前的青砖,惊起几只雀鸟。
连只兔子都不敢杀呢。
众妃嫔的轻笑声中,慕灼华看见乌兰琪眼底淬着的毒。
这位贵妃的父亲掌控着漠北十万铁骑,连赫连枭都要给三分薄面。
她今日这般作态,分明是要给新宠一个下马威。
慕灼华垂眸盯着仍在颤动的刀柄,忽然想起昨夜赫连枭留在她颈间的咬痕。
在虎狼环伺的紫原宫廷,或许每个人都带着刀——
只是有的明晃晃,有的藏在笑里。
乌兰琪纤指一扬,不远处假山后缓步踱出一匹通体漆黑的巨狼。
晨光下,那畜生油亮的皮毛泛着幽蓝光泽,琥珀色的竖瞳冷冷锁定慕灼华。
墨煞可是陛下的心头肉。
贵妃抚弄着护甲,笑意不达眼底。
按我们紫原的规矩,新入宫的姐妹都得跟它......熟络熟络。
尾音刚落,周围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嗤笑。
慕灼华指尖微颤。
梦中记忆涌来——
当时的慕灼华骨子里还带着南朝贵女的倔强。
她被千娇万宠着长大,即便身处异国,也笃定这贵妃不敢真对和亲公主下死手。
当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嗤笑时,她攥紧裙摆,硬是挺直脊梁朝那匹恶狼走去。
可她不知道,乌兰琪早就算计了一切。
最终,她被墨煞咬伤,刚入宫便只能躺在床上养伤。
没有帝王垂怜的婕妤,连最低等的宫女都敢往她药汤里掺凉水。
慕灼华思绪翻涌间,乌兰琪突然眸光一亮,提着裙摆向前。
她顺着方向望去,只见赫连枭不知何时已立在回廊下。
臣妾给陛下请安。
乌兰琪未等帝王开口便贴了上去,纤手熟稔地挽住赫连枭的手臂。
熙妃初来乍到,臣妾正想着让她与墨煞熟悉熟悉,免得日后冲撞了。
赫连枭任由她挽着,踱步至亭中主位坐下。
他漫不经心地扫过慕灼华苍白的脸色,又瞥了眼匍匐在假山旁的墨煞。
爱妃特意请朕过来,就为看这个
乌兰琪倚着龙椅扶手。
陛下,熙妃这般娇弱,连墨煞都不敢亲近,日后如何陪您围猎呢
她意有所指地补充,满婕妤前儿个还驯了只海东青,王昭仪昨日又在马场赢了彩头......
慕灼华看着墨煞森白的獠牙,忽然想起昨夜赫连枭咬在她肩头的力度。
后宫每个人都在用不同的方式讨好帝王——或是驯鹰纵马,或是......成为被驯服的猎物。
赫连枭指节轻叩扶手,散漫道:那就去吧。
乌兰琪红唇勾起胜利的弧度。
慕灼华只能上前。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薄冰上。
梦里被撕咬的剧痛仿佛又在小腿蔓延,她不着痕迹地掐紧掌心。
既然所有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那她便做足弱柳扶风的姿态——让这些猛兽们看看,什么才是以柔克刚的真本事。
赫连枭半眯着眼打量那道纤弱的身影。
只见她每走一步,裙摆簌簌轻颤,十指死死绞在一起。
他眉峰微挑——这南朝公主抖得跟筛糠似的,倒像是真怕极了。
呜——
墨煞突然仰头长啸,腥风扑面而来。
啊!
慕灼华惊叫一声,整个人跌坐在地。
裙裾在青石板上铺开,像朵被暴雨打残的花。
她仓皇抬头时,恰好让赫连枭看清她煞白的小脸和盈满泪水的眼眸。
龙椅上的帝王眸光微动。
小公主抖得这么厉害,连唇色都褪尽了,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他无意识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想起昨夜这具身子在他怀里颤若筛糠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