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沈松涛执拗,坚决不肯要工资。
他的心愿就是继续跟着蒋琬学习,不求其他。见着这位年轻人如此有骨气,李厂长也不在坚持。
行,那厂里管吃管住,你不要再拒绝我了。
李厂长扶额,苦笑。
那没问题。
沈松涛也退了一步。
谈笑间,蒋琬开始了在大喜纺织品厂的工作。她甫一进厂,就被李厂长委以重任,变成了设计科的科长。
对于这位隔空投来的年轻女科长,很多职工是不服气的。
全国工艺大奖
有什么用深市是个讲实际的地方,产品卖得好,才是硬道理!
沈松涛听着闲言碎语,捏着拳头,大有狠干一场的架势。
蒋琬却毫不在意。
她刚一进来,月薪三百,两房宿舍,确实太招人眼了。平心而论,要是自己是这里的员工,自己也会不服气的。
所以她战战兢兢的工作着,憋着一股劲,证明自己值这三百元的工资。
她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日夜不停,设计了十几款印花的款式。这些款式不再是梅兰竹菊,而是简单的几何图形。
当她拿着这些几何图形去雕版时,不团结的声音不绝于耳。
什么玩意啊......眼花缭乱的。
小孩子过家家么
嘁!
这一次,蒋琬没当哑巴,但她也没当刺儿头。
这些是欧洲最新流行的款式,请大家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在众人的质疑声中,蒋琬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她很忙,还有别的任务要完成。
晚上,宿舍。
沈松涛洗了澡出来,正站在客厅里擦头。
见蒋琬坐在灯下画画,他瞧瞧的凑了上去。
一看之下,他倒吸一口凉气。蒋琬正在一张白色的绢布上,画仕女图。
笔锋在洁白柔滑的绢布上勾勒,仅仅一笔下去,唐朝仕女丰润的脸庞赫然呈现。
她捏着手中笔,丝毫不乱。
沈松涛心脏砰砰乱跳,为她捏了一把汗。绢布上画工笔,是最难的,一笔下去定乾坤,没有任何修改的机会。
这时,他刚洗过澡的后背,开始往外蹿汗。他终于领悟到了蒋琬说自己基本功不足的问题。
别光顾着看,你要学会运笔。
蒋琬轻声说,仿佛怕把绢布吹走了一般。
哦......
沈松涛往前凑了一步,淡淡墨香入鼻,他每个毛孔都是畅快的。
居高临下,他的目光不自觉的滑出画布,他看着蒋琬的鼻尖,鼻尖上微微冒汗,他想上去轻轻点一下,替她擦了。
接下来的几天,沈松涛在办公室里练,回家也练。
他问过蒋琬,为什么一定要在绢布上坚持练习,现在印花都是雕版了。
蒋琬微微一笑,
基本功而已,这是练心。
沈松涛听进去了。
这天,他顶着满头汗,坐在宿舍里练习画直线。
他进步非常大,一个星期下来手也不抖了,绢布上的笔痕流畅,不带半个墨点。
一张布练习完毕,沈松涛抬头看挂钟。
忽然,他的心不安起来。已经十点了,蒋琬竟然还没回来!
沈松涛坐不住了,抓上一包烟,到楼下去等。约莫十几分钟过后,他再等不下去了,心乱如麻。
下午一点多时,蒋琬去了李厂长办公室。
临近下班时,蒋琬打了电话过来。她让沈松涛自己先回家,她和厂长还有些事情要忙。
什么事情,能忙到大半夜!
沈松涛越想越不对劲儿,他清晰的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后悔极了,不应该听蒋琬的话!
师父是个女人,有的话能听她的,有的话他要听自己的!
比如,安全问题。
就在他心烦意乱时,有一辆汽车停在院门前。沈松涛躲在树后,凝神一看,他看见了陈伟力。
他坐在驾驶位上,微笑着和下了车的蒋琬道别。
呼!
沈松涛狠狠松了一口气。
蒋琬站在门口,目送汽车远去。她刚一回头,就撞进沈松涛忧郁愤怒的目光里。
你做什么去了
他的声音是机关枪,又急又快。
蒋琬眨了眨眼睛,认为沈松涛是天太热了,心里不痛快。
李厂长让我画了一张丝巾,要去参加国际丝绸展。我加班给画完了,
咝了一声,蒋琬拧了下脖子,沈松涛明显听见了咔的一声,是骨骼交错的声音。
他的脸嗖的一下红了。
沈松涛的嘴,比心快一步。
我喜欢你。
你以后去哪,我就跟你去哪,我不愿意在家里瞎琢磨......
蒋琬张着嘴,瞪着眼睛。
两人足足对视了两三分钟,蒋琬脑子宕机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沈松涛那么帮她,那么护着她,原来不是因为自己是师父。
蒋琬,原来我怎么没瞧出来,你这么厉害呢。
街边,红墙下。
一个高大的身影越来越近。
蒋琬用眼过度,眯起眼睛看了过去,路灯之下,林铭生的脸逐渐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