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夫君顾修明用淬毒的发簪刺穿心脏时,他正温柔地哄着我：乖,最后一滴心头血,给了莲儿,我们就两不相欠。
前世,我是身负国运的镇国公主,却不顾劝阻,下嫁给了新科状元顾修明。
他为我遣散姬妾,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将我捧在手心,宠成了京中人人艳羡的模样。
我信了他的深情,甘愿为他洗手作羹汤,可我的身体却在他日日滋补的汤药下,日渐衰败,整个王朝也随之风雨飘摇。
直到我油尽灯枯,他才带着他那病弱的表妹柳扶莲来到我床前,取走了我最后一滴心头血。
【你的凤凰命格,本就是滋养莲儿最好的良药,如今药效已尽,你也该上路了！】
我死后魂魄不散,亲眼看着他用我的国运扶持表妹坐上后位,却让根基已毁的王朝迅速崩塌。
最终,那个被我视为乱臣贼子,满手血腥的疯批将军萧衍,踏破皇城,将二人斩于龙椅前,抱着我早已腐坏的尸身,哭得肝肠寸断。
重活一世,我回到了大婚前夕,没有再选择那温润如玉的状元郎,而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请旨下嫁给了那个传闻中以人血沐浴,残暴嗜杀的疯批将军,萧衍。
后来,没了我的凤凰命格续命,顾修明那病若西子的白月光表妹,在我大婚当日便咳血不止,三日后一命呜呼。
1.
喜烛的光跳跃着,映在顾修明清俊无双的脸上。
他端着一碗漆黑的汤药,眉眼温柔。
月灵,这是固本培元的汤药,趁热喝了,对你身子好。
我接过温热的瓷碗,指尖微微颤抖。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话。
上一世,我便是这样,满心欢喜地喝下他亲手为我端来的每一碗药。
喝了整整三年。
直到我骨瘦如柴,油尽灯枯,他才挽着他那位娇弱的表妹林雪莲,来到我的病榻前。
他笑着,用那双我曾以为盛满星辰的眼睛看着我,一字一句道：公主殿下,你的凤凰命格,正是滋养莲儿最好的良药。如今药效已尽,你也该上路了。
那根我亲手为他挑选的紫檀木发簪,淬了世间最烈的毒,被他毫不犹豫地刺入我的心口。
最后一滴心头血,被他小心翼翼地取走,喂进了林雪莲的嘴里。
我的魂魄飘在半空,看着他用我的国运,扶持着林雪莲一步步坐上后位。
可根基已毁的王朝,如何能撑得住
最终,城破了。
那个我素来不喜,满身血腥气的将军萧衍,踏破了皇城。
他将那对狗男女斩于龙椅之前,然后冲进我早已冰冷的寝宫,抱着我那具开始腐坏的尸身,哭得像个孩子。
原来,恨我入骨的,是我曾爱入骨髓的人。
而爱我入骨的,却是我曾避之不及的疯子。
如今,我回来了。
回到我们大婚的这一晚。
我仰头,将那碗药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心底。
在他转身去放碗的瞬间,我侧过头,将满口的药汁尽数吐进了床角的痰盂。
动作快得没有一丝声响。
修明。我唤他,声音带着新嫁娘的娇羞。
他回过身,眼中笑意更深：怎么了,月灵
我……我想要个东西。我垂下眼,掩去眸中的寒意,听闻大理寺天牢里,关着一个叫萧衍的叛将。我想,向父皇讨要他,做我的贴身侍卫。
顾修明的笑容僵了一瞬。
萧衍,虎威将军之子,桀骜不驯,因顶撞父皇,被定了死罪,明日午时便要问斩。
满朝皆知,我最厌恶的便是萧衍这等不知礼数的武夫。
顾修明大约以为,我只是新婚之夜,故意提些无理取闹的要求,来试探他的包容。
他果然如前世一般,宠溺地刮了下我的鼻尖。
好,都依你。只要我的公主殿下开心,一个将死之人,要来便要来了。
他以为,这只是我无伤大雅的任性。
他不知道,这将是他噩梦的开始。
2.
第二日,萧衍就被从天牢里提了出来,直接送进了我的公主府。
他被两个太监押着,跪在我的面前。
一身囚服早已破烂不堪,露出下面纵横交错的伤疤。头发凌乱,遮住了大半张脸,浑身散发着血腥和霉味。
顾修明站在我身侧,用帕子掩着口鼻,眼中满是嫌恶。
月灵,你要的便是这么个东西又脏又臭,别污了你的眼。
我没理他,径直走到萧衍面前。
我蹲下身,伸出手,拨开他额前湿漉漉的碎发。
露出一双狼一般桀骜又警惕的眼睛。
抬起头来。我命令道。
他不动,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是化不开的仇视。
我笑了。
前世,萧家满门忠烈,却因功高震主,被父皇猜忌。萧衍的父亲被安上谋逆的罪名,满门抄斩,唯有他一人因在外征战逃过一劫。
回京后,他大闹金銮殿,要父皇还他萧家一个公道,这才被下入天牢。
而这一切的背后,都有顾修明的影子。
是他,在父皇耳边吹风,罗列了萧家所谓的十大罪状。
是他,将萧家视作他青云路上的绊脚石。
我轻声道：从今日起,你是我的人。你的命,是我的。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依旧不语。
我也不恼,转头对顾修明说：修明,你先回去吧,我想亲自调教一下我的新侍卫。
顾修明有些不悦,但见我坚持,还是先行离开。
他走后,我屏退了所有下人。
殿内只剩下我和跪在地上的萧衍。
我端来一盆清水,拿起布巾,亲手为他擦拭脸上的污垢。
他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别碰我！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手上的动作没停,反而更加轻柔。
萧衍,我知道你不服。但萧家的冤屈,只有我能洗刷。
他猛地抬头,那双狼眼里第一次有了震惊。
你……
信我,或者,明日午时,去陪你的父兄。你自己选。
我将干净的布巾放在盆里,起身俯视着他。
当然,你也可以现在就杀了我,为你的家人报仇。毕竟,我是皇帝的女儿。
我将一把匕首放在他面前的地上。
他死死地盯着那把匕首,又看看我,呼吸渐渐变得粗重。
良久,他俯下身,不是去拿匕首,而是冲我叩了三个响头。
罪臣萧衍,参见公主殿下。此生此世,愿为殿下牛马。
3.
萧衍成了我的贴身侍卫。
顾修明来看我时,总能看到萧衍像一尊沉默的铁塔,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后。
他对此颇有微词。
月灵,一个阶下囚而已,你何必如此看重让他守门便是,何苦带在身边,污了你的身份。
我靠在他怀里,语气天真：可他很有趣啊,像一头怎么都捂不热的狼,我偏要试试,能不能把他驯服。
顾修明听了,只当我是在玩什么新奇的游戏,便不再多言。
他每日依旧会亲自端来那碗固本培元的汤药。
我依旧会笑着喝下,再悄悄吐掉。
然后,我会刺破指尖,将一滴鲜血,滴入一个早已备好的玉瓶中。
玉瓶里,养着一只通体血红的蛊虫。
这是我从南疆秘术中寻来的方子。
此蛊名为同命鸳鸯,需以凤凰命格之人的心血喂养。它本身无毒,却能将宿主的命格与气运,通过阵法,悄无声息地转移给另一个人。
前世,顾修明便是用这个法子,将我的国运渡给了林雪莲。
这一世,我要让他亲手,将我喂养的毒运,尽数反哺给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只是,我的血里,多了一味东西。
一味我从萧衍那里讨来的,来自西域的奇毒,腐骨生花。
此毒无色无味,一旦入体,便会慢慢腐蚀人的血肉筋骨,直到最后,血肉化尽,皮肤上开出绚烂的花朵。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日,林雪莲又来了公主府。
她穿着一身白衣,弱柳扶风,一双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顾修明。
表哥,听闻公主殿下身子不适,莲儿特地前来探望。
她看见我身后的萧衍,故作惊讶地掩住嘴：呀,这位是……
顾修明立刻介绍道：这是公主新收的侍卫。
林雪莲的目光在萧衍身上打了个转,随即柔柔地对我笑道：公主殿下真是好眼光,这位侍卫瞧着便孔武有力,定能护公主周全。
我懒懒地抬了抬眼皮：自然。不像某些人,看着便是一副病秧子相,风一吹就要倒了。
林雪莲的脸白了白,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求助似的看向顾修明。
顾修明立刻皱起了眉,语气带着责备：月灵,你怎么能这么说莲儿她身子弱,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
前世,我最见不得林雪莲这副委屈的模样,总觉得是自己仗势欺人。
可如今看来,只觉得可笑。
气氛僵持间,林雪莲突然脚下一崴,惊呼一声,直直地朝我身边的莲花池倒去。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4.
莲儿！
顾修明目眦欲裂,想也不想就跳了下去,将浑身湿透的林雪莲抱了上来。
林雪莲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咳着水,一双泪眼却死死地盯着我。
不……不怪公主殿下,是我自己不小心……
顾修明转过头,那双曾盛满温柔的眼睛,此刻却像淬了冰。
月灵！你为何要推她！
我坐在石凳上,动也没动,甚至还轻笑了一声。
顾修明,你看清楚了,我与她之间,隔着三步远。我是手长了,还是会什么隔空移物的妖术
他被我问得一噎,但看到怀中林雪莲苍白的小脸,怒火再次升腾。
若不是你出言不逊,莲儿怎会心神不宁,失足落水！你必须向她道歉！
道歉
前世,也是在这莲花池边,也是林雪莲落水。
那时的我,慌乱无措,急着解释。
可顾修明不信,他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骂我心思歹毒,善妒成性。
甚至罚我在池边跪了一夜。
那一夜,大雨倾盆,我高烧不退,差点死掉。
而他,却在房间里,守着只是受了些惊吓的林雪莲,彻夜未眠。
重来一世,我怎么可能还犯同样的错。
我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
萧衍下意识地跟上,挡在我身前,警惕地看着顾修明。
我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退下。
然后,我看着顾修明,一字一句道：你让我,跟她道歉
没错！
好啊。我点了点头,然后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巴掌甩在了林雪莲的脸上。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所有人都愣住了。
林雪莲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顾修明更是惊得忘了言语。
我甩了甩发麻的手腕,冷冷地看着他：道歉,我道完了。现在,带着你的表妹,滚出我的公主府。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顾修明气得浑身发抖。
我却笑了：我是公主,在我的地盘,我便是道理。驸马爷,你可记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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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我不再看他们,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顾修明压抑着怒火的声音。
好,好得很！月灵,你会后悔的！
后悔
我最后悔的,就是上辈子爱上了你。
5.
那晚之后,顾修明一连数日没有来公主府。
我乐得清静。
每日逗逗我的蛊虫,再看看萧衍练武。
萧衍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不过几日,便已不见当初在天牢里的狼狈。
他依旧沉默寡言,但看我的眼神,却不再是全然的仇视,多了几分探究和……顺从。
我将淬了毒的血滴喂给蛊虫,看着它在玉瓶里欢快地翻滚,心情也好了起来。
我能感觉到,通过我和它之间的一丝联系,另一端的林雪莲,已经开始不好受了。
这天,宫里来了人,说是父皇要举办宫宴,为远道而来的西域王子接风,命我与驸马一同出席。
我换上华服,顾修明也终于出现在公主府。
他看上去清瘦了些,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看我的眼神也复杂了许多。
想来是林雪莲的病,让他费了不少心。
马车上,他几次欲言又止。
我只当没看见,闭目养神。
到了宫宴上,父皇见我们一同前来,龙心大悦,连连夸赞顾修明有状元之才,又有驸马之尊,是国之栋梁。
顾修明谦逊地应着,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我。
我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宴会过半,那位西域王子端着酒杯,径直向我走来。
他生得高大英俊,一双蓝色的眼睛像海一样深邃。
美丽的公主殿下,我能有幸,敬您一杯吗他说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汉语。
我正要举杯,身旁的顾修明却突然按住了我的手。
他皮笑肉不笑地对西域王子说：王子殿下,内子不胜酒力,这杯酒,我替她喝了。
说完,便仰头将我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西域王子有些尴尬,但还是维持着风度,笑了笑便退开了。
我收回手,冷冷地看着顾修明。
你做什么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警告：月灵,注意你的身份。你已是人妇,不要在外面抛头露面,惹人闲话。
我气笑了。
前世,他也是这般。
他一面享受着我为他带来的尊荣,一面又对我处处设限,将我困于后院,美其名曰保护。
我那时以为是爱,现在才知,是掌控。
我懒得与他争辩,起身道：我去更衣。
萧衍立刻跟了上来。
我走出大殿,夜风一吹,酒意散了些,心头的烦闷却更重。
身后传来脚步声。
我以为是萧衍,回头却看到了顾修明。
他拉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月灵,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我用力挣扎。
他却将我拽得更紧,拖着我往一处假山后走去。
月灵,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莲儿落水之事,是我太冲动了。可她……她近来身子愈发不好了,大夫说是中了邪,我心急如焚,才会对你说了重话。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若是从前,我定会心软。
可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所以呢她的病,与我何干
月灵！他加重了语气,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可她毕竟是我的表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对她宽容一些吗
唯一的亲人说得真是好听。
我冷笑：顾修明,收起你这副惺惺作态的嘴脸。你心疼她,就去找她,别在我面前碍眼。
我的话似乎刺痛了他。
他眼中的哀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失望。
沈月灵,我真是看错你了。我以为你只是有些小性子,没想到你竟是如此蛇蝎心肠,毫无同情之心！
他甩开我的手,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
我告诉你,莲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会放过你！
他转身离去,背影决绝。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心口的位置,传来一阵熟悉的,被撕裂的痛楚。
那是前世,被他用发簪刺穿的地方。
即便重活一世,那深入骨髓的痛,依然清晰。
6.
宫宴不欢而散。
回到公主府,我立刻让人去查林雪莲的病情。
消息很快回来。
林雪莲身上开始出现大片的红疹,奇痒无比,抓破后便流出黄水,久不愈合。夜里更是盗汗不止,骨头像被虫子啃噬一般疼痛。
顾修明请遍了京中名医,都束手无策。
他开始求神拜佛,甚至请了道士来府中作法。
那道士一眼便看出,林雪莲是被人夺了气运,才会如此。
顾修明立刻就想到了我。
他冲进我的寝殿,双目赤红,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是你！是你对不对！你对莲儿做了什么手脚！
我正坐在窗边,用一把小银剪,修剪着一盆兰花。
萧衍挡在我面前,拔出了腰间的刀。
驸马爷,请自重。
顾修明根本不理他,死死地瞪着我：沈月灵,你这个毒妇！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娶你！
我剪下一片多余的叶子,头也不抬地问：证据呢你说我害她,可有证据
莲儿的气运被夺,而你身为凤凰命格,除了你,还会有谁！他嘶吼道。
我终于放下银剪,抬眼看他。
顾修明,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是镇国公主,身负国运,你空口白牙污蔑我用邪术害人,可知是何罪名
他的气焰被我压下去一分。
是啊,我是公主。没有证据,他奈何不了我。
好,好……他连说两个好字,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你等着,我早晚会找到证据！
他愤恨离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冷。
证据
我就是要让你找到证据。
我就是要让你知道,是我做的。
但我更要让你知道,即使你知晓一切,也无力回天。
我要你眼睁睁看着,你最爱的人,被你亲手捧上的良药,一寸寸腐蚀殆尽。
7.
顾修明为了给林雪莲续命,开始变本加厉。
他不再满足于每日一碗的汤药。
他寻来了一个阵法。
一个与前世一模一样的锁凤阵。
他在我们卧房的地下,用朱砂和金粉,布下了一个巨大的阵法。
阵眼,正对着我的床榻。
每晚,他都会催动阵法,强行抽取我的命格气运,再通过他随身携带的玉佩,渡给林雪莲。
我假装一无所知,每日配合着他。
只是,被抽走的气运,在离体之后,便会先经过我藏在枕下的玉瓶。
那只名为同命鸳鸯的蛊虫,会先将这气运尽数吸纳,再混入腐骨生花的剧毒,吐出去。
于是,林雪莲得到的,便是淬了剧毒的凤凰气运。
她的病情,时好时坏。
每当顾修明加大阵法力度,她的情况便会好转几日,皮肤上的红疹消退,精神也好了许多。
这让顾修明欣喜若狂,以为自己找到了救治她的法子。
他开始整夜整夜地守在阵法旁,不眠不休地催动着。
而我,身体日渐虚弱。
脸色苍白,时常咳嗽,走几步路便会喘不上气。
外人看来,我这凤凰命格,似乎真的快被耗尽了。
萧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不止一次地劝我：公主,他这是在要你的命！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我只是摇头。
还不是时候。
大仇未报,我怎能离开
这日,我正在院中晒太阳,咳得撕心裂肺。
萧衍端来一杯温水,蹲在我面前,眼中满是心疼。
公主……
我没事。我接过水杯,却看到他手背上有一道新的伤口,深可见骨。
你的手怎么了
他下意识地想把手收回去,却被我拉住。
是顾修明的人做的我问。
他抿着唇,不说话。
我明白了。
顾修明现在视萧衍为眼中钉,总想寻个由头除掉他。
我放下水杯,站起身。
走,跟我去见驸马爷。
萧衍想拦我：公主,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的。
他伤你,就是打我的脸。这个道理,我今天要让他明白。
我带着萧衍,直接闯进了顾修明的书房。
他正在看书,看到我,眉头便皱了起来。
你来做什么
我将萧衍的手举到他面前。
顾修明,我的人,你也敢动
他瞥了一眼那伤口,毫不在意地道：一个下人,冲撞了本官,略施惩戒罢了。怎么,公主殿下还要为他出头
他不是下人,是我的侍卫,是我的人。我一字一句地强调,我的人,只有我能动。别人,不行。
笑话！顾修明拍案而起,沈月灵,你别忘了,你也是我的人！你的侍卫,我为何动不得
他上前一步,想来拉我。
萧衍的刀,瞬间出鞘,横在他脖颈前。
冰冷的刀锋,映出顾修明震惊而愤怒的脸。
你……你好大的胆子！你想造反吗！
萧衍不为所动,眼神冰冷如刀。
我却笑了,轻轻将他的刀按了下去。
萧衍,退下。
然后,我走到顾修明面前,仰头看着他。
顾修明,你记住。从你为了林雪莲,第一次对我动怒开始,我就不再是你的人了。
我们之间,只剩下交易。
你用你的手段,拿走你想要的。我用我的身份,保住我想保的。
但你若敢越界,动我的人……我顿了顿,声音冷得像冰,我保证,林雪莲会死得比现在痛苦一百倍。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8.
我的威胁起了作用。
自那日后,顾修明果然没再找过萧衍的麻烦。
他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林雪莲身上。
而林雪莲的身体,也如他所愿,一日好过一日。
脸上的红疹彻底消了,皮肤甚至比以前更加白皙细腻,整个人容光焕发,仿佛脱胎换骨。
顾修明欣喜若狂,认定是我的凤凰气运起了神效。
他待我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
时常会送些珠宝首饰,绫罗绸缎来。
他以为,我还是那个只要他稍稍示好,便会受宠若惊的沈月灵。
他不知道,他送来的每一件东西,都被我原封不动地扔进了库房。
林雪莲病好后,来公主府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她总是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在我面前炫耀顾修明对她的宠爱。
公主殿下,你看,这是表哥特地为我寻来的南海珍珠,衬得我的肤色是不是更好了
公主殿下,表哥说我身子初愈,要多走动,特地陪我游湖呢。不像殿下您,身子骨弱,怕是吹不得风吧
我只是淡淡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是吗那真是要恭喜你了。
她见我反应平平,有些不甘心,又道：说起来,莲儿能好得这么快,还要多谢公主殿下。表哥都与我说了,若不是公主殿下您舍了您的气运,莲儿怕是早就没命了。这份恩情,莲儿永世不忘。
她说着,便要对我行礼。
我避开了。
不必了。你只要记住,你的命,是我的就行了。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
而我,却分明看到,在她白皙细腻的脖颈上,有一道极淡的,像是花瓣一样的纹路,一闪而过。
腐骨生花。
要开了。
我嘴角的笑意,再也抑制不住。
林雪莲,好好享受你这偷来的时光吧。
因为,很快,你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9.
好景不长。
半月之后,林雪莲的病,复发了。
并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凶猛。
她身上的皮肤,开始大片大片地溃烂,流出腥臭的脓水。头发一把一把地掉,不过几日,便露出了光秃秃的头皮。
最可怕的是,她的骨头。
她整日喊着骨头疼,疼得在床上打滚,用头撞墙,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她的骨髓。
顾修明彻底慌了。
他加大阵法的力度,几乎是涸泽而渔一般,疯狂地抽取我的气运。
我的身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
整日卧床,汤水不进。
太医来了一波又一波,都说我心力衰竭,气血两亏,已是回天乏术。
所有人都以为,我快要死了。
连父皇都来看了我几次,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
顾修明守在我床边,眼中第一次有了真正的惊慌。
他不是在担心我。
他是在害怕。
怕我这个良药死了,林雪莲就真的没救了。
月灵,你撑住,你一定要撑住……他握着我冰冷的手,喃喃自语。
我费力地睁开眼,看着他憔悴的脸。
顾修明……我的声音微弱得像蚊蚋,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他身体一震,连忙道：不,不会的！月灵,你不会有事的！
我死了……也好……我凄然一笑,这样,你就不用再为难了。你的莲儿妹妹,也可以……用我的心头血,做最后的药引……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顾修明头顶。
他猛地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笑了,咳着血,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怎么会不知道……顾修明,上一世,你就是这么做的啊……
你忘了么你用我送你的紫檀木发簪,亲手刺穿了我的心脏……
那滴心头血,味道好么
顾修明如遭雷击,脸色惨白,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你……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我没有再回答他。
我缓缓闭上眼睛,任由最后一丝生气,从我的身体里流走。
在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刻,我听到了萧衍撕心裂肺的吼声,和兵刃相接的巨响。
萧衍。
这一世,没能看到你君临天下。
真可惜。
10.
我死了。
或者说,沈月灵死了。
镇国公主薨逝,举国哀悼。
顾修明作为驸马,悲痛欲绝,在灵堂上哭得晕死过去好几次,引得无数人唏嘘感叹,赞他情深义重。
只有我知道,他那不是悲痛,是绝望。
因为,在他看着我断气的那一刻,他安插在林雪莲身边的侍女,也送来了消息。
林雪莲,也断气了。
与我,在同一个时辰。
良药没了,她自然也活不成。
而我,此刻正坐在一处僻静的宅院里,悠闲地喝着茶。
我没死。
我只是用了一种龟息的秘术,配合着那只蛊虫,制造了假死的迹象。
为我施针,将我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是萧衍。
他不仅武艺高强,还习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
只是,他为我施针时,手抖得厉害。
公主,你吓死我了。他眼圈通红,像只被抛弃的大狗。
我摸了摸他的头：辛苦你了。
不辛苦。他摇摇头,将我抱进怀里,抱得很紧很紧,只要公主还活着,让萧衍做什么都可以。
我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中一片安宁。
接下来的日子,我只需要等着。
等着看一场,早已注定结局的大戏。
公主薨逝,国运衰败。
边境战事四起,国内流民遍地,天灾人祸,接连不断。
父皇焦头烂额,迅速衰老下去。
而顾修明,在经历了短暂的绝望后,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他要扶持一位新的凤凰。
他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个与我命格相似的女子,将她献给父皇,说她能稳固国运。
父皇病急乱投医,竟信了。
他将那女子封为贵妃,企图用她的命格,来填补我死后留下的巨大空洞。
真是,愚不可及。
国运是天命,岂是说换就换的
根基已毁的大厦,再用几根朽木支撑,也只会倒塌得更快。
11.
顾修明疯了。
在林雪莲和我相继死去之后,他彻底变成了一个偏执的疯子。
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个新找来的伪凤身上。
他日夜守在皇宫,用尽一切办法,想复制当初从我身上窃取国运的奇迹。
可他失败了。
那女子的命格,根本无法与我相比。
王朝的颓势,没有丝毫减缓,反而因为他祸乱宫闱,加速了崩塌。
朝堂之上,怨声载道。
曾经人人称颂的状元郎,如今成了人人喊打的奸佞小人。
而萧衍,早已在我死后,离开了京城。
他带着我给他的兵符,去了萧家军曾经驻守的北境。
振臂一呼,旧部云集。
他以清君侧,诛国贼为名,正式起兵。
大军势如破竹,一路南下,直逼京城。
顾修明得知消息时,正在给那个伪凤做法。
他听到萧衍两个字,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他冲出宫殿,看着城外漫天的烽火,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他怕的不是江山易主。
他怕的,是萧衍。
是那个被他亲手推入深渊,又从深渊里爬出来的复仇者。
城破的那一日,天色昏黄。
萧衍一身玄甲,手持长枪,骑着高头大马,第一个冲进了皇城。
他没有去金銮殿,没有去抢夺皇位。
他径直冲向了顾修明的府邸。
那时,顾修明正抱着林雪莲的牌位,喃喃自语。
莲儿,别怕,表哥很快就来陪你了……
萧衍一脚踹开大门。
四目相对,一个是从容赴死,一个是满腔恨意。
顾修明。萧衍的声音,比刀锋还冷,公主殿下,在哪里
顾修明惨然一笑：她死了,被我害死了。你杀了我吧,让我去陪她。
陪她你也配
萧衍的长枪,瞬间刺穿了顾修明的肩膀,将他死死地钉在柱子上。
她的尸身,在哪里！
顾修明痛得浑身痉挛,却还在笑。
我把她……和莲儿葬在了一起。生前她容不下莲儿,死后,我便让她们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萧衍的眼睛,瞬间红了。
他抽出长枪,又狠狠地刺入顾修明的另一边肩膀。
你该死！
12.
我是在皇陵找到他们的。
顾修明竟然真的将我和林雪莲合葬了。
打开墓室的那一刻,连见惯了生死的萧家军都忍不住作呕。
墓室里,并排躺着两具棺椁。
一具,是我这个镇国公主的。
另一具,是林雪莲的。
而林雪莲的棺材里,躺着的,早已不是一个人形。
那是一具开满了诡异花朵的骸骨。
血肉尽数腐化,森森白骨之上,开出了一朵又一朵妖冶的花,密密麻麻,绚烂又恐怖。
腐骨生花,终于开花了。
顾修明被拖到墓室前,看到这一幕,彻底崩溃了。
他像疯了一样,想冲进去抱住那具骸骨。
莲儿！我的莲儿！
萧衍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打开另一具棺材。他命令道。
士兵们合力,推开了我的棺盖。
里面,空空如也。
只有一套我曾经穿过的凤冠霞帔。
顾修明愣住了,萧衍也愣住了。
就在这时,我从阴影里,缓缓走了出来。
我换上了一身素衣,长发披散,不施粉黛。
顾修明,你是在找我吗
他猛地回头,看到我,像是白日见了鬼,吓得魂飞魄散。
你……你没死不可能！我亲眼看着你断气的！
是啊,我没死。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怎么舍得死呢你亲手为我准备的这场大戏,我若是不亲眼看到结局,岂不是太可惜了
我将视线,转向那具开花的骸骨。
你看,你的莲儿,多美啊。这是我送给她的,最后一支舞。
顾修明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身体抖得像筛糠。
他终于明白了。
从头到尾,他都只是我掌心的一颗棋子。
他的爱,他的恨,他的筹谋,他的挣扎,全都在我的算计之中。
为什么……他喃喃道,我究竟哪里对不住你……
哪里对不住我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顾修明,你问我,哪里对不住我
前世,你取我心头血,用我凤凰命,换你表妹一世安康。今生,你布锁凤阵,抽我气运,想故技重施。
你说,你哪里对不住我
他瘫在地上,面如死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来,我什么都知道。
原来,他自以为是的深情和筹谋,在我眼里,不过是一场笑话。
噗的一声,他喷出一口鲜血,彻底晕死过去。
13.
顾修明没有死。
我让他活着。
我废去了他的四肢,拔掉了他的舌头,将他像狗一样,关在从前林雪莲住过的那个院子里。
院子里,种满了莲花。
每日,我都会让人将那具开花的骸骨抬来,放在他面前。
我要他日日夜夜,都对着他亲手造就的杰作。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才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至于父皇,在萧衍大军进城的那一刻,便选择了自缢。
偌大的王朝,就此覆灭。
萧衍无意皇位,他只想辅佐我。
他说,这天下,本就该是我的。
登基大典定在三月后。
萧衍成了我的摄政王,为我处理着前朝后宫的一切事宜。
他比我想象中,做得更好。
杀伐果决,却又心怀百姓。
那些曾经依附于顾修明,作恶多端的朝臣,被他一一清除。
那些真正有才干,却被埋没的官员,被他一一提拔。
不过短短一月,朝堂风气,焕然一新。
他每日都很忙,但不管多晚,都会来我的寝殿,看我一眼才肯离去。
他从不多言,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那双曾经像狼一样凶狠的眼睛,如今看着我时,却总是盛满了小心翼翼的温柔。
我知道,他在等。
等我一个答案。
这晚,他又来了。
身上还带着未散的酒气。
又去喝酒了我问。
他点点头,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
几个老将军,非要拉着我喝。
坐吧。我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他依言坐下,却还是不敢看我,只是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走到他面前,伸手,抚上他的脸。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
萧衍。我轻声唤他。
臣在。
以后,别再自称『臣』了。
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和狂喜。
公主……
我不是公主了。我打断他,很快,我就是女皇了。
那……
所以,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在我面前,也不该是臣子。
我的身边,还缺一个皇夫。
你,愿意吗
他愣住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良久,这个在战场上杀人如麻,在朝堂上说一不二的男人,眼眶竟然红了。
他单膝跪地,握住我的手,虔诚地印下一个吻。
我愿意。
萧衍此生,唯愿长伴君侧,为君分忧,护君一世周全。
14.
我和萧衍成婚了。
在大典的前一夜。
没有繁复的仪式,没有百官的朝贺。
只有两杯合卺酒,一双红烛。
他为我描眉,我为他束发。
烛光下,他看着我,眼神痴缠。
月灵,我总觉得,像在做梦。
不是梦。我握住他的手,萧衍,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没有放弃我。
谢谢你,两世轮回,都坚定不移地选择了我。
他却摇了摇头。
该说谢谢的,是我。
月灵,你不知道,从我第一次在宫宴上见到你,我就……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将我紧紧地拥入怀中。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前世,我以为他对我的执念,是出身草莽的冒犯。
现在我才明白,那是一个少年,最纯粹,最炙热的爱恋。
只是这份爱,被我亲手辜负了。
幸好,老天有眼,给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一世,我不会再错过了。
登基大Dian,我身着龙袍,头戴帝冠,牵着萧衍的手,一步步走上那至高无上的皇位。
接受百官朝拜,万民敬仰。
我看到阶下,那个被铁链锁着,像狗一样趴在地上的顾修明。
他抬起头,看着我们,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了两行血泪。
是悔恨,是绝望,是万劫不复。
我收回视线,看向身边的萧衍。
他也正看着我,满目柔情。
我对他笑了笑。
从今往后,这万里江山,由我执掌。
而我身边的位置,永远,只属于他一人。
15.
新朝建立,百废待兴。
有萧衍的辅佐,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减免赋税,休养生息,开科取士,选拔贤能。
曾经动荡飘摇的王朝,在我与他的治理下,渐渐恢复了生机。
我曾以为,我会恨顾修明一生一世。
可当一切尘埃落定,当我拥有了曾经不敢奢望的一切时,我发现,我对他,只剩下了漠然。
他就像是我生命中,一道早已结痂的伤疤。
偶尔看到,会想起曾经的疼痛。
但,也仅此而已了。
真正让我心安的,是身边这个人。
是他,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爱。
不是花前月下的甜言蜜语,不是金银珠宝的堆砌。
而是无论你身处何种境地,他都坚定不移地站在你身后。
是你赢,他陪你君临天下。
你输,他陪你东山再起。
这日,我处理完政务,有些疲乏,在御花园里小憩。
萧衍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拿着一件披风,轻轻地盖在我身上。
天凉,别着凉了。
我睁开眼,看着他,突然想逗逗他。
摄政王殿下,如今朝野皆赞你功高盖世,你说,会不会有一天,你觉得我这个女皇碍眼,取而代之呢
他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他没有回答,而是俯下身,在我额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我的陛下,这江山是你挣来的,我不过是为你守着罢了。
我所求的,从始至终,不过一个你而已。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我看着他眼中的星辰,知道,这一世,我终于赌对了。
前世的血海深仇,已然了结。
今生的锦绣山河,才刚刚开始。
我与我的将军,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一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