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精神病院停尸房的冷柜里。
隔壁柜外挂着半截被啃食的尸体,血滴落在我脸上。
一个穿着清洁工制服的男人正哼着歌缝合尸体。
他忽然停下手,转向我藏身的柜子:找到你了。
我逃出停尸房,遇见其他患者。
他们说清洁工每晚都会猎杀一人,将其变成新的藏品。
更恐怖的是,这栋建筑本身是活的。
墙壁会呼吸,门窗位置每天变化,整栋楼在缓慢消化我们。
清洁工不是人——他是这栋楼最成功的消化产物。
而我们的治疗,其实是建筑在挑选最可口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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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金属紧贴着我赤裸的脊背,一股刺鼻的、带着浓烈消毒水和腐烂甜腻混合气息的液体味道,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狠狠扎进我的鼻腔深处。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像在吞咽一块冻结的铁。我是谁我在哪记忆像摔得粉碎的镜子,只留下尖锐的、无法拼凑的碎片,扎得大脑一片混沌的空白。
这里是……停尸房
意识艰难地凝聚,如同在浓稠的墨汁中挣扎。我费力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眼球干涩地扫视四周。视线所及,是狭窄、压抑的金属内壁,上面凝结着一层浑浊的白色冰霜,散发出死亡般永恒的寒气。身下,是坚硬冰冷的金属抽屉板。我像一件被遗忘的货物,塞在这个冰冷的金属盒子里。巨大的恐惧如同实体化的冰水,瞬间淹没了我。我猛地用手肘撑起身体,沉重的金属抽屉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在死寂中刺耳地回荡。
外面,是停尸房冰冷的荧光灯管投下的、毫无温度的青白色光线。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旁边同样拉开的金属冷柜。就在那一瞬间,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隔壁冷柜的滑轨上,挂着一具残破的尸体。
那已经不能被称作一具完整的尸体了。腰部以下空空荡荡,断裂的脊椎骨和撕裂的肌肉组织狰狞地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像被某种巨大而疯狂的力量硬生生扯断。腹腔被整个掏空,只剩下一个巨大、黑洞洞的窟窿,边缘挂着撕裂的皮肤和凝固的深色血块。唯一能辨认的,是上半截躯干和一条无力垂落的手臂,皮肤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青灰色。
一滴粘稠、暗红的液体,带着尚未完全凝结的温热感,不偏不倚,正好滴落在我的额头上。
那触感……温热、粘腻,带着浓重到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它顺着我的眉骨滑下,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留下死亡灼热的烙印。胃里翻江倒海,我死死咬住嘴唇,才把涌到喉咙口的酸水强行压了回去,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四肢僵硬冰冷。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是哼唱声。
不成调子,断断续续,带着一种孩童玩耍时特有的、漫不经心的轻快。这声音在空旷冰冷、弥漫着浓重死亡气息的停尸房里回荡,形成一种极其诡异、令人毛骨悚然的对比。
我屏住呼吸,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将头转向声音的来源。
就在几米开外,一个穿着藏蓝色、沾满深褐色污渍的清洁工制服的男人,背对着我,正弯腰摆弄着什么。他哼着那不成调的曲子,动作麻利得近乎熟练。他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闪着寒光的缝合针,针尾拖着粗黑的线。针尖正灵巧地刺入旁边工作台上另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裂开的皮肉里,一针,又一针,像在缝补一件破旧的布偶。每一次针穿过皮肉,都发出轻微而粘滞的噗嗤声。那具尸体……同样支离破碎,腹部被剖开,内脏不知所踪,脸上凝固着极度痛苦和惊恐的表情。
他缝得那么专注,那么愉快,仿佛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工作。
我的目光被死死钉在他那双沾满暗红污迹的手上,看着那粗黑的线在惨白的皮肉间穿梭,将恐怖的裂口强行拉拢。胃部再次剧烈抽搐,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紧了我的心脏,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如同擂鼓。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我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试图悄无声息地从冰冷的抽屉里滑出来。赤裸的脚底刚接触到停尸房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心直冲头顶。我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逃离。
也许是皮肤摩擦金属的轻微声响,也许是我不由自主倒抽的冷气惊动了他。
那不成调的哼唱声,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停尸房里只剩下冰柜压缩机低沉单调的嗡鸣,以及我自己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心跳声。
那个穿着清洁工制服的男人,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体。
他的脸……那还能称之为一张脸吗皮肤是一种毫无血色的死白,像是长期浸泡在福尔马林里,肿胀而缺乏弹性。嘴唇薄得几乎看不见颜色,咧开成一个极其怪异的弧度,像是在笑,却又僵硬得如同面具。最让人血液凝固的是他的眼睛。眼白占据了绝大部分,浑浊不清,像蒙着一层灰翳,只有两颗瞳孔缩成了针尖般大小,幽深、冰冷,毫无人类情感,如同两粒镶嵌在腐烂面团里的黑色玻璃珠。它们精准地锁定了我藏身的冷柜方向。
一股混合着血腥、内脏腥膻和消毒水气味的恶臭,随着他的转身扑面而来。
那张诡异的脸上,僵硬的嘴角似乎向上扯动了一下。一个干涩、嘶哑,像是砂纸摩擦着铁皮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清晰地穿透冰冷的空气:
找——到——你——了——
每一个音节都像冰锥,狠狠凿在我的神经上。
跑!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我像一颗被强力弹簧弹出的弹丸,猛地从冷柜中蹿了出来,赤裸的脚掌重重地踩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顾不上刺骨的寒意和脚底可能的割伤,我朝着停尸房那扇厚重的、刷着绿漆的金属门发足狂奔!
身后,响起了沉重的、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咚……咚……咚……
那声音带着一种金属靴跟敲击地面的质感,稳定、规律,如同催命的鼓点,紧紧追随着我狂奔的脚步。我不敢回头,用尽全身力气扑向那扇紧闭的金属门。冰冷的门把手入手滑腻,我疯狂地扭动、下压——
咔哒!
门开了!一股混合着尘埃和消毒水味道的走廊空气涌了进来。我闪身冲了出去,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扇沉重的金属门狠狠向后撞去!
砰!!!
一声闷响。门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
我根本不敢停留,更不敢回头确认,只是拼了命地沿着昏暗、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走廊向前狂奔。走廊两侧是剥落的墙皮和布满铁锈的管道,头顶的荧光灯管大多已经损坏,仅有的几盏也忽明忽灭,投下摇曳不定、鬼影幢幢的光线。赤裸的脚掌踩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每一次接触都带来尖锐的刺痛,但这痛感反而成了支撑我继续奔跑的唯一燃料。
身后沉重的脚步声消失了,但那种被冰冷视线锁定的感觉,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我像一只无头苍蝇,在迷宫般的走廊里狂奔。不知跑了多久,拐了多少个弯,肺部火辣辣地疼,喉咙里全是血腥味。就在我几乎要脱力的时候,前方走廊拐角处,一盏忽明忽灭的顶灯下,出现了几个人影。
他们蜷缩在墙角的阴影里,像一群受惊的鼹鼠。三男一女。每个人都穿着和我一样的蓝白条纹病号服,同样污秽不堪,同样面黄肌瘦,脸上刻满了极度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他们的眼睛瞪得极大,在昏暗的光线下,瞳孔反射着微弱的光,充满了警惕和惊恐,死死地盯着我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我的出现显然吓了他们一跳。其中一个身材矮胖、头发油腻打绺的男人猛地向后缩了一下,差点撞到墙壁。另一个瘦高、颧骨突出的男人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一根锈迹斑斑、看起来是从病床上拆下来的铁管。唯一的那个女人,大概三十多岁,脸上残留着些许秀气的轮廓,但此刻只剩下憔悴和惊惶,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把一声惊呼硬生生憋了回去。
谁!瘦高个的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戒备,手里的铁管微微抬起,指向我。
我停下脚步,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刀割般刮过喉咙。停……停尸房……我费力地挤出几个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个……清洁工……在缝尸体……他追我……
清洁工三个字像是一道无形的咒语,瞬间击中了他们。矮胖男人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瘦高个握铁管的手猛地一紧,指关节捏得发白,眼中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那个女人更是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泣,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泪无声地滚落。
你……你从‘屠夫’手里跑出来了瘦高个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上下打量着我,目光落在我赤裸的、沾满灰尘和血污的脚上,你……你是新来的怎么连鞋都没有
屠夫我捕捉到这个令人胆寒的称呼,喘息着问,那是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矮胖男人带着哭腔,神经质地左右张望,他是……他是这栋楼的魔鬼!每天晚上……晚上他都会出来!只要被灯光照出影子……他就……他就……他似乎想起了极其恐怖的事情,牙齿咯咯作响,再也说不下去。
他猎杀我们。瘦高个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认命的绝望,把他觉得‘不合格’的……拖走。拖到停尸房……或者……或者别的地方。没人知道那些被拖走的人最后怎么样了,除了……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更深的恐惧,除了那些……被缝起来的‘藏品’。
藏品我打了个寒颤,想起停尸房里那两具被粗针大线缝合的残破尸体,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对,藏品。那个女人终于放下了捂嘴的手,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神空洞,他会把‘合格’的部分……拼凑起来……缝好……挂在停尸房……或者……或者放在一些房间里……像……像展览一样……她的话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压抑的啜泣。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我的尾椎骨直冲头顶。原来那些被缝合的尸体,就是所谓的藏品!那个清洁工,那个屠夫,他不仅杀人,还在收集尸体!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我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冰冷的触感让我稍微冷静了一点,那栋楼……我是说,这地方,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门窗会变墙……墙好像在动
瘦高个——他自我介绍叫阿健,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目光看着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注定要死的可怜虫。你不知道呵……没人知道我们是怎么进来的,但进来之后,就得明白这里的规矩。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干涩,这栋楼……它是活的。
活的我愕然。
对,活的。矮胖男人,他叫老吴,声音抖得厉害,它会动!会呼吸!它……它在吃我们!
吃我们我更加迷惑,但心底那股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
对。阿健用力点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门窗的位置每天都会变,你昨天走过的走廊,今天可能就变成了一堵墙。房间会消失,楼梯会断开……就像……就像它在调整自己的内脏。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墙……有时候你摸上去,是温热的,甚至……甚至能感觉到它在微微起伏,像在呼吸。还有……还有那些管道,晚上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像在消化什么东西。
消化……我喃喃重复,一股寒意瞬间笼罩全身。我想起刚才在停尸房外走廊狂奔时,似乎确实听到过墙壁里传来一种低沉的、如同巨大心脏搏动的闷响,还有管道中隐约的液体流动声。难道那不是错觉
清洁工……那个‘屠夫’……我艰难地开口,他是什么也是……也是被这栋楼‘吃’了之后变成的
他老吴的脸上露出极度厌恶和恐惧交织的表情,他是这栋楼最成功的‘消化产物’!它的一部分!一条忠实的……看门狗!
消化产物这个词让我不寒而栗。
对。阿健的声音低沉而压抑,我们猜测……那些被拖走的人,一部分被它‘吃’掉了,成了这栋楼的一部分……维持它的‘生命’。另一部分……可能就像我们一样,暂时‘合格’,被留下来,继续‘治疗’……直到下一次筛选。但那个‘屠夫’……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寒意,他不一样。他是唯一一个被‘消化’后,还能保持人形,还能……活动,并且拥有可怕力量的东西。他是这栋楼最锋利的爪牙,负责清理我们这些‘食材’,把不合格的剔除掉,把‘合格’的准备好……供这栋楼慢慢享用。
治疗我捕捉到了这个奇怪的词,什么治疗我们不是病人吗虽然穿着病号服,但我对自己的身份毫无记忆。
治疗一直沉默的女人,她叫林姐,发出一声凄凉的苦笑,那笑声在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那是骗局!是这栋楼在‘品尝’我们!
品尝我完全糊涂了。
对,品尝。阿健接过话,眼神锐利起来,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每天下午,在所谓的‘治疗室’,我们会被强制进行所谓的‘治疗’。医生会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或者给你看一些奇怪的图案、听一些刺耳的声音……那根本不是治疗!那是在测试!在评估!评估你的恐惧程度,你的精神强度,你的‘味道’!这栋楼……它有自己的‘口味’!它喜欢……恐惧!极致的恐惧!越是恐惧的人,在它眼里,可能就越‘美味’!
他喘了口气,指着我们所有人:我们这些人,之所以还活着,没有被‘屠夫’立刻拖走,就是因为在之前的‘品尝’中,我们的‘恐惧’或者别的什么特质,暂时符合它的某种……‘偏好’或者……我们还不够‘成熟’它像在培养食材,让我们在恐惧中‘发酵’,变得更‘可口’!那个‘屠夫’,就是它最完美的‘作品’,也是它用来筛选、加工食材的工具!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赤裸的脚底传来阵阵刺痛,却远不及内心感受到的冰冷和绝望。活的建筑以恐惧为食把人当食材培养清洁工是它的爪牙和消化产物这一切荒谬绝伦,却又无比真实地解释了发生的一切。难怪门窗会变,墙壁会动……这栋楼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活着的、饥饿的怪物!而我们,就是它圈养在肠胃里的食物!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我抬起头,声音嘶哑,带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等死吗还是……逃出去
逃老吴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笑声尖锐而绝望,怎么逃大门呵……那扇门永远锁着,而且就算你能靠近,也会被那该死的‘屠夫’撕碎!窗户外面是浓雾,跳下去的人,只会听到一声短促的惨叫,然后……什么也没有了。我们就像被关在一个会自己变化的、不断收紧的胃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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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坐以待毙!阿健猛地握紧了手中的铁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像黑暗中点燃的微弱火星,我们得找到它的弱点!它既然是活的,就一定有要害!一定有让它停止‘消化’的办法!
要害林姐茫然地看着他,脸上泪痕未干,能有什么要害它就是一栋楼!到处都是墙,到处都是……
核心!阿健斩钉截铁地说,眼神锐利地扫过我们每一个人,任何活物,都有维持其存在的核心!心脏!大脑!或者能量源!这栋楼不可能没有!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劲,我们必须找到它!在它彻底‘消化’我们之前!
怎么找老吴的声音依旧充满悲观,这鬼地方每天都在变!我们连路都认不清!
找规律!阿健咬牙道,它动,一定有原因!也许是跟着某种节奏也许是随着‘进食’的需要或者……跟着那个‘屠夫’的活动我们得观察!记录!找出它变化的模式!他猛地看向我,你刚来,可能感觉更明显!刚才跑过来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哪里特别不对劲墙壁声音气味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回忆刚才那亡命狂奔的几分钟。恐惧如同厚重的帷幕,遮蔽了许多细节,但一些碎片顽强地浮现出来。
墙……我皱着眉,努力捕捉那模糊的感觉,在停尸房外面那条长走廊,靠近尽头拐角的地方……那里的墙,摸上去……好像比其他地方更热一点而且……我顿了顿,不确定地说,好像……好像有轻微的震动像……像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动
震动阿健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像黑暗中点燃的两簇鬼火,热的震动点在哪里具体位置
大概……从停尸房出来右转,一直跑,快到尽头拐弯的地方,左手边墙壁。我努力回忆着方位,当时太慌了,感觉不是很确定……
足够了!阿健猛地站起身,手中的铁管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这是一个线索!一个方向!那很可能就是它某种循环系统或者……能量节点所在的位置!他的目光扫过我们,我们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屠夫’随时可能循着气味找来!而且,天黑之后……这栋楼会更‘活跃’,更危险!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林姐也扶着墙站了起来,声音虽然还在发抖,但多了一丝决然。
去那里看看!阿健指向我来时的方向,眼神决绝,趁着‘屠夫’可能被刚才的关门声暂时引开,或者还在处理‘新货’……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停尸房的方向,我们都明白那新货指的是什么,我们得去确认一下!如果那里真的是关键节点,也许……也许就能找到对付它的办法!
恐惧依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心脏,但阿健眼中那股破釜沉舟的疯狂,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微弱的涟漪。老吴犹豫着,最终还是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林姐擦掉眼泪,用力点了点头。我撑着冰冷的墙壁站起,赤裸的脚踩在粗糙的地面上,刺骨的寒意和疼痛反而让我更加清醒。
留下来是等死,闯一闯,或许还有一线渺茫的生机。
走!阿健低喝一声,弓着腰,像一只准备扑击的猎豹,紧握着那根锈迹斑斑的铁管,率先朝着我指出的、那条通往停尸房外走廊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摸去。昏黄闪烁的灯光将他紧张绷直的背影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拉长、扭曲,如同一个即将踏入深渊的鬼影。
我们紧随其后,老吴紧张地喘着粗气,林姐死死咬着下唇,我则赤着脚,每一步都踩在冰冷和未知的恐惧之上。空气里那股消毒水和腐朽尘埃的味道似乎更浓了,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的血腥气。
走廊似乎比来时更加幽深、曲折。墙壁上剥落的墙皮像一块块巨大的伤疤,露出底下灰暗的水泥。头顶的灯管坏得更多,长长的走廊大部分区域都陷入浓墨般的黑暗,只有零星几盏还在顽强地闪烁着,投下短暂而惨淡的光域,随即又被黑暗吞噬。我们的脚步声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每一步落下都仿佛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阿健在最前面,动作敏捷而谨慎,像一只在黑暗森林中潜行的野兽,不时停下来,侧耳倾听,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拐角和阴影。他的手始终紧紧握着那根铁管,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老吴跟在他身后,肥胖的身体有些笨拙,每一次灯光的闪烁都让他惊得一哆嗦,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角滚落。林姐走在我前面,她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双手紧紧抱在胸前,似乎在极力抑制身体的颤抖。我走在最后,赤裸的脚底每一次接触到冰冷粗糙的地面都带来一阵刺痛,提醒着我现实的残酷。我努力集中精神,试图回忆刚才逃跑时经过的路,但恐惧和混乱的记忆像被打散的拼图,难以复原。
停!阿健突然举起左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身体瞬间贴在冰冷的墙壁上。
我们所有人立刻僵住,连呼吸都屏住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
前方,一片浓重的阴影里,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湿漉漉的声音。
啪嗒……啪嗒……
像是粘稠的液体滴落在硬物上。伴随着一种极其缓慢、沉重的拖拽声,仿佛有什么巨大的、湿漉漉的东西正被强行在地上摩擦。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内脏的腥膻气,如同实质的潮水,猛地从前方的黑暗中翻涌过来,瞬间灌满了整条走廊。
是屠夫!他就在这里!就在前面不远处的黑暗里!
老吴的身体筛糠般剧烈抖动起来,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眼看就要失控尖叫。林姐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我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感觉她全身冰凉,像一具尸体。
阿健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也变得惨白,但他眼中却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狠厉。他死死盯着那片黑暗,握着铁管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着,似乎在下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就在这时,前方那片浓稠的黑暗中,两点幽深、冰冷的微光,如同黑暗中点燃的鬼火,骤然亮起!
是屠夫的眼睛!他发现了我们!
那两点冰冷的幽光,死死锁定了我们藏身的角落。
跑!!!
阿健的嘶吼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走廊里炸响!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铁管朝着那两点幽光的方向狠狠投掷过去!
铁管带着呼啸的风声,消失在黑暗里。紧接着,铛!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传来,伴随着一声低沉、非人的、仿佛野兽被激怒的咆哮!
吼——!
那咆哮声充满了纯粹的暴虐和杀戮欲望,震得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趁着这短暂的、由铁管争取到的瞬间,阿健猛地转身,一把拽起几乎瘫软的老吴,朝着旁边一条更加狭窄、更加黑暗的岔路冲去!我拖着浑身发软的林姐,用尽全身力气跟上!
身后,沉重的、如同重锤敲击地面的脚步声轰然响起!带着粘稠液体被踩踏的噗叽声,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急速逼近!那浓烈的血腥恶臭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随着我们!
这边!快!阿健嘶吼着,带着我们一头扎进那条岔路。这是一条废弃的杂物通道,堆满了蒙尘的旧病床架、破损的柜子和散落的医疗垃圾,空间极其狭窄,只容一人勉强通过。腐臭和尘埃的气味呛得人喘不过气。
哐当!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是屠夫庞大的身躯狠狠撞在通道入口处堆叠的杂物上发出的声音!木屑和金属碎片四处飞溅!它被卡住了!但仅仅是暂时的!
快!往前!阿健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变形,他推搡着老吴,在堆积如山的障碍物中艰难地向前挪动。林姐在我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跟着。身后的撞击声和咆哮声越来越狂暴,每一次撞击都让整个通道簌簌发抖,灰尘如同瀑布般落下。
他……他快进来了!老吴带着哭腔尖叫,肥胖的身体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更加笨拙。
闭嘴!快爬!阿健怒吼,用力将老吴往前推。我回头瞥了一眼,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在通道入口那堆被撞得摇摇欲坠的杂物缝隙中,一只沾满暗红污迹、肿胀发白的手,正疯狂地扒拉着障碍物!那只手的手指异常粗大,指甲缝里塞满了黑红色的凝固物!
恐惧像电流一样窜遍全身!我猛地将林姐向前推去:快走!别回头!
我们像一群在管道中亡命奔逃的老鼠,在狭窄、黑暗、充满障碍的通道里连滚带爬。身后的撞击声、咆哮声和杂物倒塌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催命符。每一次回头,都能看到入口处那堆杂物在剧烈晃动,缝隙中那只恐怖的手扒拉得更加疯狂!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弱的、不同于应急灯的青白色光芒!是通道的尽头!
出口!阿健的声音带着绝处逢生的狂喜!
我们连滚带爬地冲出了狭窄的通道口,狼狈地摔倒在一条相对宽敞、但同样破败的走廊上。刺眼的光线让我们瞬间眯起了眼睛——这里的光源似乎更强一些。
快!堵住通道口!阿健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身上的擦伤,疯狂地环顾四周。走廊旁边散落着几张沉重的、锈迹斑斑的铁制病床。
帮忙!他吼着,冲向一张病床。
我和惊魂未定的老吴、林姐也反应过来,用尽吃奶的力气,合力将几张沉重的铁床拖拽过来,死死地顶在通道入口处!铁床与墙壁、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
哐!哐!哐!
就在我们刚刚堵上入口的瞬间,通道内传来更加狂暴、更加沉重的撞击声!整个铁床构成的障碍物都在剧烈震动!顶在最前面的那张铁床的床架甚至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被撞得向内凹陷!
顶住!!阿健用肩膀死死顶住铁床,声嘶力竭地吼着。
我们四个人,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抵住那几张摇摇欲坠的铁床。每一次撞击都像重锤砸在胸口,震得我们五脏六腑都在翻腾。铁床的呻吟声越来越大,焊接处似乎有细微的裂痕在蔓延。
吼——!!!通道内传来屠夫愤怒到极点的咆哮,撞击的力量陡然增大!
咔嚓!
一声脆响!最前面那张铁床的一条床腿,竟然被硬生生撞断了!整个障碍物猛地向内塌陷了一块!
一只肿胀、惨白、沾满污血的手臂,猛地从障碍物的缝隙中伸了出来!胡乱地抓挠着空气!距离最近的阿健的脸只有不到半尺的距离!
啊——!老吴发出一声崩溃的尖叫,手上的力道瞬间松懈。
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嗡嗡……
一阵低沉、持续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声音来自走廊深处,似乎是从墙壁内部传出的,带着一种机械运转的稳定感。
这声音响起的刹那,通道内那狂暴的撞击声和咆哮声,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骤然停止了!
那只疯狂抓挠的手臂,也猛地僵在了半空中,然后极其缓慢地、极其不情愿地……缩了回去。
通道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那低沉的嗡鸣声持续不断地响着。
我们四个人,如同虚脱一般,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病号服,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冰凉。
他……他走了老吴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惊魂未定地看着那暂时恢复平静的障碍物。
是……是那个声音林姐捂着胸口,脸色惨白如纸。
阿健没有立刻回答,他喘着粗气,目光死死盯着通道口,又警惕地扫视着走廊深处传来嗡鸣的方向。他的眼神锐利而充满警惕。
是这栋楼的‘心跳’。我靠着冰冷的墙壁,感受着后背传来的、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震动,那震动似乎正应和着那低沉的嗡鸣声。刚才在亡命奔逃中,我的手掌无意中按在了旁边的墙壁上,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热的、如同生物组织般的触感,伴随着极其微弱的搏动。那种感觉……如同掌心下按着一头沉睡巨兽的温热皮肤。
心跳阿健猛地转头看我,眼中精光爆射,你感觉到了
我用力点点头,摊开手掌,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诡异的温热和搏动感:就在刚才……墙是热的……像……像活的一样在跳。
妈的!阿健低骂一声,撑着墙壁站起来,目光灼灼地看向嗡鸣声传来的方向,那声音……还有这‘心跳’……肯定和它的核心有关!刚才那声音一响,‘屠夫’就消停了!这绝不是巧合!
他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光芒,那是对真相的渴望,也是对毁灭的极端渴望。我们必须找到那个地方!找到它的心脏!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不是它死,就是我们被彻底消化掉!
他挣扎着站直身体,不顾身上的擦伤和疲惫,指着走廊深处嗡鸣声最清晰的方向,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走!趁着‘屠夫’被这该死的‘心跳’压制住,趁着他暂时被挡在通道里!我们去找它的心脏!
昏暗的走廊像一个巨大生物冰冷的肠道,沉闷的嗡鸣声如同它沉睡时的鼾息,持续不断地从前方未知的黑暗深处传来,像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我们走向深渊。墙壁上剥落的油漆和裸露的灰暗水泥,在摇曳不定的惨淡灯光下,如同大片腐烂的皮肤。
阿健走在最前面,脚步虽然有些踉跄,但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子,死死盯着声音的来源。他手里又捡了一根从废弃病床上掰下来的、更粗更沉的金属栏杆。老吴跟在他身后,肥胖的身体微微佝偻着,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眼神惊惶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仿佛阴影里随时会扑出那个屠夫。林姐紧紧挨着我,她的手指冰凉,死死抓着我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我的肉里,传递着她无法抑制的恐惧。我赤着脚,踩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每一步都带来尖锐的刺痛,但这痛感反而让我保持着一种病态的清醒,强迫自己去感受脚下和身边这栋活建筑的每一次异动。
嗡鸣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那声音不再是单一的频率,开始夹杂着一种低沉的、仿佛巨大齿轮缓缓啮合的咔哒……咔哒……声,还有隐约的、像是高压液体在管道中奔涌的嘶嘶声。空气也变得越来越浑浊闷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难以形容的气味——像是机油、臭氧、浓烈的消毒水,以及……一种极其微弱的、如同肉类在高温下缓慢腐败的甜腻气息混合在一起。
墙……林姐突然停下脚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指着旁边的墙壁。
我们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那原本灰暗粗糙的水泥墙壁表面,不知何时,竟浮现出一片片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暗红色纹路!那些纹路如同活物的毛细血管,在微微搏动着,里面似乎有粘稠的液体在极其缓慢地流淌。随着嗡鸣声的节奏,这些搏动的纹路明暗交替,散发出一种诡异的、生物组织特有的微弱光晕。墙壁摸上去不再是冰冷的坚硬,而是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温热和……弹性
它在……输血老吴的声音抖得像寒风中的落叶。
不,阿健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是在输送‘营养’。他用手里的金属栏杆尖端,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那搏动着的暗红纹路。栏杆尖端触碰到的地方,那些血管似乎应激性地收缩了一下,一股极其微弱的、如同生物被刺痛时发出的、介于电流嘶鸣和哀鸣之间的滋……声,瞬间传入我们耳中。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头皮发麻。
看地面!我低呼出声。
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我们脚下的水磨石地面似乎也变得不太一样。一些区域的颜色明显更深,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油润感。仔细看去,那些深色区域并非污渍,而是无数极其细微的孔洞,像某种生物的皮肤毛孔。一股股极其微弱、带着温热的湿气,正从这些孔洞中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带着那股混合了机油、臭氧和腐败甜腻的诡异气味。
它在……呼吸林姐的声音带着哭腔。
排泄废气还是吸收……什么阿健蹲下身,用手指谨慎地拂过那些潮湿的孔洞区域。指尖传来的温热湿滑感让他猛地缩回了手,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
我们仿佛正行走在一个庞大怪物的内脏深处,周围的一切都在无声地宣告着它的生命活动。恐惧不再是抽象的概念,它变得具体、可感、温热而粘腻,紧紧包裹着我们。
嗡鸣声和齿轮啮合的咔哒声已经震耳欲聋。我们转过最后一个拐角。
前方豁然开朗。
这像是一个巨大的、废弃的工业锅炉房或者大型设备机房。空间异常高阔,至少有五六层楼那么高,穹顶隐没在浓重的阴影里。巨大的、布满铁锈的管道如同巨蟒的尸骸,纵横交错,爬满了墙壁和穹顶。一些管道还在微微震动,发出低沉的嗡鸣,另一些则连接着下方几个庞大的、同样锈迹斑斑的、如同巨大钢铁胃囊般的罐状容器。空气中弥漫的机油味、臭氧味和那股甜腻的腐败气息在这里达到了顶点,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
机房的中心,是整个空间的核心光源来源。
那里矗立着一个……难以名状的东西。
它像是由无数扭曲、盘绕的金属管道、粗大的电缆和某种暗红色、半透明、如同巨大生物筋膜般的组织强行融合而成的巨大器官。高度接近三层楼,整体呈不规则的、搏动着的卵形。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油腻的污垢和铁锈,但依旧能清晰地看到底下那些暗红色的筋膜在有节奏地收缩、舒张,如同活物的肺叶。无数粗细不一的管道和电缆如同脐带和血管,深深扎入这个巨大器官的底部,又从它的顶部延伸出来,连接着穹顶和四周的巨型管道网络。随着它的每一次搏动,暗红色的光芒就从那些半透明的筋膜深处透射出来,忽明忽暗,将整个巨大的机房染上一层不祥的血色。同时,那沉闷如雷的嗡鸣声和巨大的咔哒声,正是从它的内部发出。
这就是心脏!这栋活体建筑的核心!维持它恐怖生命的能量源!
我们站在入口处,被这噩梦般的景象彻底震撼,呆立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冰水从头浇到脚,连思维都冻结了。视觉和听觉带来的冲击是如此巨大,以至于暂时压倒了所有其他的感官。
天……天啊……老吴瘫软在地,发出无意识的呻吟,眼神涣散。
林姐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
阿健手中的金属栏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死死盯着那搏动的巨大核心,脸上肌肉扭曲,混杂着极度的恐惧和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他找到了!他找到了这个怪物的心脏!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核心基座旁边阴影里的一样东西!
那像是一个……控制台
一个相对完整的、布满灰尘和油污的金属控制台,孤零零地矗立在巨大核心投下的阴影边缘。控制台上布满旋钮、拉杆和早已熄灭的指示灯屏幕。但最显眼的,是控制台中央,一个被厚重的、布满划痕的透明塑料防护罩盖着的——鲜红色的、巨大的拍击式按钮!
按钮旁边,一行模糊但依旧能辨认的、用白色油漆刷上去的潦草大字,在核心搏动的暗红光芒下若隐若现:
**紧急泄压阀——危险!勿动!**
泄压阀!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开我混沌的脑海!锅炉!高压!泄压!巨大的爆炸!
一个疯狂而炽热的念头瞬间点燃了我所有的求生欲!摧毁它!炸掉这个该死的心脏!
看那里!我猛地指向控制台,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嘶哑变调,泄压阀!按钮!
阿健、老吴、林姐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当他们看清那个红色按钮和旁边的警告字样时,阿健眼中的火焰瞬间燃烧到了顶点!老吴的眼中也猛地爆发出一种绝境中看到唯一生路的、不顾一切的疯狂!连几乎崩溃的林姐,眼中也闪过一丝微弱的光。
炸了它!阿健的咆哮压过了核心的轰鸣,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疯狂,炸了这个鬼东西!让它彻底完蛋!
我们像四支离弦的箭,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孤零零的控制台冲去!脚下踩过油腻、布满金属碎屑的地面,巨大的核心搏动带来的震动感越来越强烈,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甜腻腐败气息几乎凝成实质。
小心!林姐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呼!
就在我们冲向控制台的路径上,几根原本垂挂在半空、看似死寂的粗大电缆,毫无征兆地如同毒蛇般猛地甩动起来!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和噼啪作响的电火花,狠狠抽向我们前方的地面!
啪!啪!火星四溅!地面被抽打出焦黑的痕迹!
这栋楼!它在阻止我们!它察觉到了威胁!
躲开!阿健怒吼着,猛地向旁边扑倒!我和林姐也狼狈地向两侧翻滚。老吴反应稍慢,一根带着电火花的电缆末端几乎是擦着他的头皮扫过,烧焦了他几缕头发,吓得他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躲开。
那些电缆像被赋予了生命,在半空中狂乱地舞动、抽打,封锁着我们通往控制台的道路!每一次抽击都带着致命的电流和力量!核心的搏动变得更加剧烈,嗡鸣声陡然拔高,如同愤怒的咆哮!整个机房都在震动,穹顶上的铁锈和灰尘簌簌落下!
它在发怒!它在保护自己!阿健一边狼狈地躲避着狂舞的电缆,一边嘶吼,必须有人冲过去!按下那个按钮!
我去!我吼了出来,赤着的脚踩在冰冷油腻的地面上,疼痛早已麻木。那个红色的按钮,是唯一的希望!恐惧在此刻被一种更加原始的、毁灭的冲动所取代!
我掩护你!阿健捡起地上的金属栏杆,眼神决绝。他猛地将栏杆朝着狂舞的电缆群用力掷去!
铛!金属栏杆撞在几根电缆上,火星爆闪!瞬间吸引了大部分电缆的攻击火力!它们像被激怒的蛇群,疯狂地抽打着那根碍事的栏杆,将其打得火星四溅,扭曲变形!
就是现在!
我像一头扑向猎物的豹子,将速度提升到极限,朝着控制台的方向猛冲!身体压到最低,几乎是贴着地面滑行!一根电缆带着炽热的电光从我头顶呼啸而过,烧焦的空气味刺鼻!
近了!更近了!
控制台就在眼前!那个被防护罩盖着的鲜红按钮,如同恶魔的心脏,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我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冰冷的防护罩边缘!
突然!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我们进来的通道口方向传来!整个机房都为之剧烈一震!
堵住通道口的那些沉重的铁床,如同被攻城锤击中,瞬间被一股恐怖的力量撞得四分五裂!扭曲的金属碎片如同炮弹般四散飞射!
一个庞大、扭曲、浑身沾满粘稠污血的身影,如同地狱里爬出的魔神,带着滔天的血腥和暴虐,撞破漫天飞舞的碎片,轰然踏入了机房!
是屠夫!
他来了!在最关键的时刻!带着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纯粹的杀戮气息!他那双针尖般缩小的瞳孔,瞬间就锁定了正扑向控制台的我!肿胀惨白的脸上,那僵硬的嘴角似乎咧开了一个更加夸张、更加残忍的弧度!
吼——!!!
一声足以撕裂耳膜的咆哮,携带着浓烈的腥风,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连那些狂舞的电缆都似乎为之一滞!
李维!快按!!!阿健的嘶吼几乎破了音,充满了绝望和最后的疯狂。他猛地从地上爬起,不顾一切地朝着屠夫扑了过去,试图用血肉之躯阻挡那无可匹敌的怪物!
老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连滚爬爬地想要躲到巨大的管道后面。
林姐则完全吓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那如同山岳般压来的恐怖身影。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我听到了阿健扑上去时骨头与肌肉撞击的闷响,听到了屠夫那令人牙酸的、利爪撕裂皮肉的嗤啦声,听到了阿健短促而凄厉的惨嚎……但我不能回头!绝对不能!
我的手指,终于狠狠按在了那厚重的透明防护罩上!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括弹开声!防护罩猛地向上弹起!
那个鲜红的、巨大的拍击按钮,毫无遮拦地暴露在我的眼前!如同潘多拉魔盒的开关!
去死吧!怪物!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所有的恐惧、愤怒和绝望,将手掌狠狠拍下!
砰!!!
沉闷的拍击声,在巨大的机房轰鸣中,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但紧接着——
呜——!!!
一阵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的、如同万吨巨轮汽笛长鸣般的凄厉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响彻了整个空间!红色的旋转警示灯在机房各处疯狂闪烁起来!刺目的红光瞬间将搏动的心脏核心、狂舞的电缆、扭曲的管道、溅满鲜血的地面……一切都染上了一层地狱般的色彩!
巨大的核心猛地一滞!那沉闷如雷的搏动嗡鸣声瞬间变成了尖锐、混乱、如同垂死野兽哀嚎般的啸叫!表面那些暗红色的筋膜组织疯狂地抽搐、痉挛!无数连接它的管道剧烈地抖动起来,发出金属扭曲的呻吟!一些细小的管道接头处,嗤嗤地喷出滚烫的白色高压蒸汽!
屠夫的动作也猛地僵住了!他正将利爪从阿健那几乎被撕成两半的胸膛里拔出,粘稠的血液和破碎的内脏滴滴答答。他猛地转向核心的方向,那针尖般的瞳孔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如同自身根基被撼动的巨大惊骇和……恐惧
成……成功了老吴从管道后面探出头,脸上混杂着狂喜和极度的恐惧。
不!还没完!林姐尖叫起来,指着核心上方!
只见核心顶端,一根最为粗大的、连接着穹顶主供能管道的接口处,金属外壳在剧烈的高压和震动下,猛地崩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
轰——!!!
一道无法形容的、炽烈到极致的蓝白色光柱,混合着滚烫的金属熔流和狂暴的能量流,如同愤怒的巨龙,从那道裂口中狂猛地喷薄而出!瞬间撕裂了上方纵横交错的管道网络,狠狠撞击在机房的钢铁穹顶之上!
天崩地裂!
整个机房,不,是整个建筑,都在这一瞬间发出了痛苦的、撕裂般的呻吟!巨大的爆炸声浪混合着金属扭曲断裂的恐怖噪音,如同世界末日的序曲!炽热的气浪夹杂着锋利的金属碎片,如同风暴般横扫整个空间!
我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狠狠掀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一根粗大的管道上,眼前一黑,剧痛瞬间淹没了一切。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我看到的景象如同烙印般刻入脑海:巨大核心在狂暴的能量喷流中疯狂扭曲、膨胀、碎裂!暗红色的筋膜组织被高温瞬间碳化、飞散!屠夫那庞大的身躯被一道蓝白色的能量流边缘扫中,如同破布娃娃般瞬间被撕裂、汽化了大半!老吴藏身的管道被一块飞射的、烧红的巨大金属碎片整个砸扁、吞噬!林姐的身影被席卷而来的烈焰和浓烟瞬间吞没……
毁灭的狂潮席卷了一切。
冰冷。坚硬。还有……刺鼻的焦糊味和浓重的血腥味。
剧痛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我的意识堤坝。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传来钻心的疼痛。我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一片模糊的猩红和摇晃的重影。
血还是火光
我用力甩了甩头,眼前的景象才稍微清晰了一些。
我躺在冰冷、布满尖锐金属碎片和焦黑残骸的地面上。巨大的机房已经不复存在,或者说,它变成了一个巨大爆炸后的炼狱现场。穹顶被彻底掀开了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破洞,露出了外面……不再是浓雾而是……灰蒙蒙的、如同黄昏般的天空冰冷的、带着尘埃味道的风,正从那破洞中灌入。
目光所及,到处都是扭曲变形、仍在冒着青烟的金属结构,断裂的管道像巨兽折断的骨骼,裸露的电缆噼啪作响,闪烁着危险的电火花。地面一片狼藉,覆盖着厚厚的灰烬、粘稠的、尚未冷却的暗红色不明液体(是那核心的血液)以及……更加刺眼的、大片大片飞溅开来的、属于人类的深红色血迹和难以辨认的碎块。
阿健……老吴……林姐……
他们消失了。或者说,他们的痕迹,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融入了这片毁灭的图景之中。只有几片染血的蓝白条纹布料,在焦黑的地面上格外刺眼。
结束了我们……成功了
那栋楼……那个活着的、吞噬我们的怪物……被摧毁了
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攫住了我。成功了……我们……我……活下来了……
咳……咳咳……一阵微弱、痛苦的咳嗽声突然从旁边一堆扭曲的金属废墟下传来。
还有人活着!
我猛地扭头,心脏再次揪紧。是林姐!她被几根倒塌变形的粗大管道压住了下半身,脸上满是血污和烟灰,但眼睛还睁着,充满了痛苦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弱生机。
林姐!我挣扎着想爬起来,肋骨传来的剧痛让我眼前一黑,又跌坐回去。
李……李维……她看到了我,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艰难地抬起一只沾满血污的手,指向机房中心的方向,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看……看……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机房中心,那个巨大核心曾经矗立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冒着滚滚黑烟和刺鼻焦糊味的深坑。坑底是熔融后重新凝结的、奇形怪状的金属块和大量焦黑的、如同烧焦肉块般的残留物。核心似乎被彻底炸碎了。
然而……就在那深坑的边缘,焦黑扭曲的残骸之中,一些东西正在蠕动。
那是一些暗红色的、如同巨大蚯蚓或藤蔓般的组织!它们从焦黑的残骸里钻出来,顶端裂开细小的口器,贪婪地吮吸着地面上流淌的那些粘稠的暗红色液体(核心的血液),以及……那些散落在地上的人类血肉碎片!
这些暗红色的藤蔓在吸收、在吞噬!它们蠕动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加快,如同获得了养分的寄生虫,变得更加粗壮、更有活力!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被它们接触到的、原本死寂的焦黑残骸和断裂的管道,表面竟然开始泛起一种极其微弱的、如同生物组织愈合时的暗红色光晕!一些细小的、如同肉芽般的组织,正从金属的断口处极其缓慢地……生长出来
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如同毒蛇,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
它……没有死
它……它在……长回来……林姐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颤抖,证实了我最深的恐惧。
就在这时!
嗡……
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如同垂死病人最后喘息般的嗡鸣声,竟然从那片焦黑的深坑底部,再次响了起来!虽然微弱,却如同丧钟,敲碎了我刚刚燃起的、脆弱的希望!
这怪物……它在自愈!它在从毁灭的灰烬中……重生!
不……不可能……我喃喃自语,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将我淹没。
突然,一阵沉重而熟悉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猛地从机房另一侧的阴影里传来!
咚……咚……咚……
那脚步声带着一种金属靴跟敲击地面的质感,稳定、规律,如同催命的鼓点,再次敲响!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僵硬地转过头。
浓烟和阴影的边缘,一个庞大、扭曲的身影,正一步一步,蹒跚地走出来。
是屠夫!
不!那已经不是完整的屠夫了!
爆炸的能量流几乎将他半边身体都汽化、撕裂了!左臂和左侧肩膀完全消失,露出烧焦断裂的骨骼和暗红色的、如同肌肉纤维般蠕动的组织。右腿严重变形,膝盖以下拖着一截扭曲的金属管道,代替了缺失的小腿。他肿胀惨白的脸上也布满了焦黑的灼痕,一只眼睛只剩下黑洞洞的窟窿,另一只针尖般的瞳孔却依旧闪烁着幽深的、冰冷的、非人的光芒。他身上那件藏蓝色的清洁工制服破烂不堪,沾满了更多新鲜的、属于阿健和老吴的深色血迹和内脏碎块。
他拖着一把巨大的、锈迹斑斑的消防斧——斧刃上沾满了粘稠的血浆和碎肉——斧柄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那仅剩的、针尖般大小的瞳孔,穿透弥漫的烟尘,死死地、精准地锁定了我!
一股混合着血腥、焦糊和内脏腥膻的恶臭,如同实质的潮水,再次翻涌而来。
他那僵硬的、咧开的嘴角,似乎向上扯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个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着铁皮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找——到——你——了——
每一个音节都像冰锥,狠狠凿在我刚刚燃起一丝希望旋即又彻底破碎的心上。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我彻底淹没。
我挣扎着想后退,但肋骨的剧痛和极度的恐惧让我动弹不得。眼角的余光瞥见林姐,她眼中最后的光也熄灭了,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屠夫拖着沉重的消防斧,一步,一步,朝着我走来。斧刃在地面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脏上。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我们拼尽一切,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却只是让这怪物受了伤它还在重生!它的爪牙还在追杀!
我闭上眼,等待着那冰冷的斧刃落下。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降临。
屠夫的脚步……停住了
就在距离我几步远的地方。
他停了下来。那只仅存的、针尖般的瞳孔,不再看我,而是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望向了机房穹顶那个巨大的破洞之外。
我下意识地,也顺着他的目光,艰难地抬起头,望向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然后,我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就在那被爆炸掀开的巨大破洞之外,在灰蒙蒙的天际线尽头……
轮廓。巨大的、连绵的、如同山脉般起伏的轮廓。
那是由无数扭曲的尖塔、怪异起伏的墙体、巨大如同眼窝般的黑洞窗户……构成的、无法用人类建筑学理解的、噩梦般的剪影。
一栋……两栋……三栋……
它们静静地矗立在灰暗的天穹之下,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那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扭曲感,那弥漫着腐朽与异质生命的气息……和我们刚刚几乎摧毁的这栋楼,一模一样!
不是一栋。
是无数栋。
我们……从来就不是第一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