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队长陈默在退休前七天,接到雨夜河滩浮尸案。
死者重现了十五年前连环杀手雨夜屠夫的标志性手法。
但陈默清楚记得:那个真凶十年前已死于监狱斗殴。
随着调查深入,所有证据都指向警局内部。
当他终于锁定嫌疑人时,发现对方桌上摆着自己与已故搭档的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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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雨水冰冷,抽打在陈默紧绷的脸上,像无数细小的针。
惨白的警用射灯刺破墨汁般的雨夜,将河滩一角割裂出来。
泥泞的浅水处,半浮半沉着一个扭曲的轮廓。
雨水汇成浑浊的细流,冲刷着那轮廓边缘暗红的液体。
颜色被稀释,蜿蜒成一条条淡粉色的小溪,渗入黑沉的河水中。
技术队的人穿着厚重的雨衣和胶靴,像一群沉默的甲虫,围着那轮廓小心移动。
胶靴踩在湿泥里,发出咯吱、咯吱的黏腻声响,令人牙酸。
闪光灯突兀地亮起,惨白的光瞬间冻结了画面。
一张年轻女人惨白的面孔,湿透的黑发紧贴着头皮。
她的眼睛空洞地睁着,倒映着上方倾泻而下的冰冷雨丝。
嘴唇呈现出一种失血的青紫色。
陈默蹲在泥泞的边缘,离那具苍白的躯体只有一步之遥。
他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悬停在距离尸体上方几寸的冷雨里。
一股浓烈的腥甜气味,混杂着河水淤泥的土腥,蛮横地钻进他的鼻孔。
他强迫自己缓慢地、一寸寸地移动视线。
从女人被河水泡得肿胀发白的手指。
到她纤细脆弱的脖颈。
一道深紫色的、边缘翻卷的瘀痕,如同一条丑陋邪恶的蛇,死死缠在那里。
陈默的呼吸猛地一滞,像是被那瘀痕扼住了咽喉。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一下,又一下。
他猛地闭上眼。
黑暗却瞬间被另一种更刺目的光撕裂。
同样是倾盆的冷雨。
同样是惨白的射灯。
同样是泥泞的河滩。
一张同样年轻、同样惨白、脖颈上缠着同样狰狞勒痕的女人面孔,在记忆深处骤然浮现!
那面孔的细节清晰得可怕,带着十五年前档案照片特有的、令人窒息的静止。
十五年前。
那个代号雨夜屠夫的幽灵。
冰冷的雨水顺着陈默警用雨衣的帽檐流下,淌进他的后颈。
寒意像一条毒蛇,沿着脊椎一路向上爬。
他猛地睁开眼,回到此刻冰冷的河滩。
眼前的尸体,脖颈上那道勒痕的形状、位置,甚至那种边缘细微的皮瓣翻卷……
和十五年前那些卷宗里冰冷的照片,那些深深刻在他骨头里的印记,完全重合!
技术队的老法医赵建国,费力地弯下腰,凑近尸体脖颈的勒痕。
他手里捏着一根细长的金属镊子,尖端在强光灯下闪着寒光。
镊子小心翼翼地拨开几缕黏在皮肤上的湿发。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仿佛被淤泥堵住的咕哝。
啧…这手法…
赵建国抬起头,布满沟壑的脸上,雨水和一种深沉的惊疑混在一起。
他的目光穿过雨幕,直直落在陈默脸上。
那双阅尸无数的眼睛里,此刻是毫不掩饰的震动。
陈默没有回应。
他只是死死盯着尸体脖颈上那道象征死亡的勒痕。
雨水不断冲刷着它,却洗不去那份熟悉的、深入骨髓的邪恶。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在黑色手套下难以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不是因为冷。
一个名字,一个早已被时间掩埋的名字,带着铁锈和血腥的气息,从记忆最黑暗的深渊底部,硬生生被这股寒意拖拽上来。
王天禄。
那个早已被认定、被关押、然后……死去的雨夜屠夫。
他记得清清楚楚。
十年前。
那个消息传来时,他正在办公室,窗外也是下着这样冰冷的雨。
王天禄在省二监,一场毫无征兆的、混乱的犯人斗殴中。
被人用磨尖的牙刷柄,捅穿了喉咙。
当场毙命。
一个死了十年的人。
一个他亲眼确认过死亡报告的人。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再次出现在这雨夜的河滩上
用这标志性的手法,勒杀另一个无辜的生命
混乱的念头像冰锥,狠狠扎进陈默的大脑。
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胃部痉挛着翻搅。
陈队
一个清晰冷静的女声穿透哗哗的雨声,在他身边响起。
陈默用力甩了甩头,强行将翻涌的混乱压下。
他侧过脸。
林薇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站在他斜后方半步的位置。
伞面大部分遮在他头顶。
她自己半边身子暴露在冷雨中,深蓝色的警用冲锋衣肩头颜色更深,已被雨水浸透。
年轻女刑警的脸上看不出多少表情,只有雨水顺着她利落短发和下颌线不断滴落。
她的目光锐利,越过陈默的肩膀,落在河滩中央那具被灯光照得惨白的尸体上。
死者身份初步确认了吗
陈默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强行压下的疲惫。
林薇立刻收回目光,语速清晰平稳:
初步勘查。
死者随身物品简单。
右手腕内侧,有一个新的纹身图案。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那个图案的细节。
像是某种抽象的…荆棘缠绕着羽毛
左手中指戴着一枚很细的银色素圈戒指。
没有发现钱包、手机或其他能直接证明身份的物件。
技术队正在尝试提取指纹和进行面部扫描比对。
陈默沉默地听着,目光再次投向那具冰冷的躯体。
年轻女人。
新的纹身。
素圈戒指。
无名氏。
和十五年前那些受害者一样。
最初的受害者们,也大多是身份模糊的年轻女性。
在城市的阴影里,如同无声的水滴蒸发。
死亡时间
陈默追问,声音低沉。
根据水温、尸体僵硬程度和尸表现象初步判断,
林薇回答得干脆利落,死亡时间应该在昨晚午夜至凌晨两点之间。
午夜至凌晨两点。
雨下得最大的时段。
完美的掩护。
和十五年前雨夜屠夫作案的时间窗口,惊人的一致。
每一次,都精准地选择在雨势最猛、行人绝迹的深夜。
陈默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升起,迅速蔓延至全身。
这不仅仅是一起凶杀案。
这是一次精心策划的复刻。
一次来自地狱的、带着嘲弄意味的模仿。
针对谁
是挑衅整个警队
还是……特别针对他陈默
那个早已死去的名字,王天禄,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再次烫在他的意识里。
他撑着膝盖,慢慢站起身。
膝盖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是岁月和无数个蹲守现场留下的痕迹。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
通知所有队员。
陈默的声音不高,却像铁块砸在湿泥地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穿透哗哗的雨声。
封锁半径三公里所有路口。
重点排查昨晚午夜至凌晨四点,所有进出过这片区域的车辆、行人。
尤其是……独自行动的成年男性。
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周围在雨中忙碌的身影,扫过远处被警灯染成一片红蓝、影影绰绰的围观区域。
调取方圆五公里内所有公共和私人监控。
时间范围,从昨晚十一点到今天凌晨四点。
一个画面都不要漏掉。
林薇迅速点头,掏出随身携带的警务通,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操作着,记录指令并准备发送。
陈默的目光重新落回尸体。
落在那道刺眼的勒痕上。
十五年的时光仿佛在这一刻被压缩、扭曲。
冰冷的河滩与记忆中的景象重叠。
他深吸了一口混杂着雨水、淤泥和血腥味的冰冷空气。
那个死了十年的恶魔,它的阴影,真的回来了吗
还是……有新的幽灵,披着它的外衣,开始了新的狩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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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分局刑侦队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像蒙着一层灰蓝色的纱。
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投影仪的光束打在幕布上,映出几张照片。
核心是河滩女尸脖颈那道触目惊心的紫黑色勒痕特写。
旁边并列放着的,是几张泛黄的、带着明显时代烙印的卷宗翻拍照片。
照片上,不同年轻女性的脖颈上,都缠绕着几乎一模一样的死亡之痕。
形状,宽度,边缘那种细微的皮瓣翻卷角度……
如同同一个模具里刻出来的印记。
技术队队长刘波,一个头发过早稀疏、顶着浓重黑眼圈的男人,站在幕布前。
他手里捏着激光笔,红色光点有些神经质地在那道新勒痕上跳动。
痕迹比对结果出来了。
刘波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语速很快,透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意味。
经过三维图像扫描和细节特征点对比。
本次案件死者颈部的索沟形态、皮下出血特征、边缘组织挫伤带宽度……
与十五年前‘雨夜屠夫’系列案件卷宗中记录的典型勒痕特征……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最确凿的词汇。
吻合度……超过百分之九十五。
激光笔的红点最终定在照片上勒痕边缘一处极其细微的、类似波浪状的压印上。
特别是这个特征点。
当年法医鉴定就指出,这很可能是凶手使用的特殊绳索或打结方式留下的独特标记。
这次……完全重现了。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
几个老刑警下意识地交换着眼神,那眼神里有震惊,有凝重,还有一种被唤醒的、深埋多年的寒意。
年轻些的队员则显得有些茫然和不安,低声交头接耳。
模仿作案
怎么可能这么像连这种细节都……
王天禄不是早死了吗
死透了!我师父当年还去确认过!
议论声嗡嗡作响。
陈默坐在长桌尽头的主位,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面无表情,目光沉沉地盯着幕布上那两张并列的照片。
新与旧。
生与死。
跨越十五年的死亡印记,在此刻重叠。
像一道冰冷的嘲讽。
身份呢
陈默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破了议论声。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林薇立刻接上,她站起身,走到操作电脑的警员身边。
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几下。
幕布上的照片切换。
一张清晰的年轻女性证件照出现在左侧。
眼神里带着点对未来的憧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
右侧则是河滩现场拍摄的死者面部照片,经过技术处理,洗去了泥污,显出死前的苍白和脖颈上的勒痕。
死者身份确认。
林薇的声音清晰稳定,回荡在安静的会议室里。
苏晓雯,二十三岁。
本市‘蓝调’酒吧的服务生。
独居,租住在南岸区‘翠苑’小区七号楼402室。
社会关系相对简单。
据酒吧领班和同事初步反映,她性格比较内向,但工作勤恳,没有明显与人结怨的情况。
最后一次被同事目击离开酒吧,是在昨晚十一点半左右。
独自一人。
离开时情绪正常。
她的租住地‘翠苑’小区,距离案发现场‘西河滩’,直线距离约三点五公里。
一张市区地图被调出,两个红色的标记点清晰地标示出蓝调酒吧、翠苑小区和西河滩的位置。
三点之间,形成一个不算规则的三角。
从酒吧到她住处,通常路线并不经过西河滩。
林薇补充道。
法医补充报告。
老法医赵建国沉闷的声音响起,他依旧坐在角落的阴影里,指间夹着的烟已经积了长长一截烟灰。
死者体内未检出常见毒品或过量酒精成分。
但发现了微量的氟硝西泮残留。
俗称‘蓝精灵’,一种强效镇静类药物。
常被用于迷奸犯罪。
会议室的气氛更沉了一分。
另外,
赵建国吸了口烟,烟雾模糊了他沟壑纵横的脸,死者指甲缝里,提取到少量非常细微的合成纤维。
深蓝色。
初步判断,质地……接近某种涤棉混纺的工装面料。
数量极少,需要进一步实验室分析才能确定具体来源。
深蓝色工装面料
会议室里不少人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深蓝色的执勤服或作训服。
一种微妙而不安的情绪,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荡开了一圈圈无声的涟漪。
陈默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
重点方向。
他开口,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第一,彻查苏晓雯社会关系。
尤其是近期与她有过密切接触,或存在潜在矛盾冲突的人。
酒吧客人、同事、房东、朋友、网友……一个不漏。
第二,排查昨晚十一点半苏晓雯离开酒吧后,所有可能经过路线的监控。
特别是酒吧附近、翠苑小区附近,以及……通往西河滩的必经路口。
寻找她的踪迹,以及可能尾随的可疑人员或车辆。
第三,技术队。
陈默的目光投向刘波。
死者手机的下落,是重中之重。
她最后离开酒吧时,手机在不在身边
酒吧领班确认,
林薇立刻回答,苏晓雯离开时,习惯性地把手机揣进了外套口袋。她用的是最新款的‘星耀’X7,玫瑰金色。
好。
陈默点头,动用一切技术手段,定位那部手机!哪怕它被扔进了河里,被砸碎了,也要把碎片给我找出来!它很可能记录了她生命最后时刻的关键信息!
第四,
陈默的目光变得极其冷峻,关于现场发现的深蓝色纤维,以及赵法医提到的氟硝西泮来源。
扩大排查范围。
包括……能接触到这类管制药品的特殊人群。
以及,穿着深蓝色工装制服的相关从业人员。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慢,很重。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只有投影仪风扇发出细微的嗡鸣。
深蓝色的警服,此刻穿在身上,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重量。
散会。
陈默站起身。
林薇,带人去苏晓雯的出租屋。仔细搜。
是,陈队!
林薇立刻应声,抓起桌上的记录本。
陈默率先走出烟雾弥漫的会议室。
走廊里冰冷的空气让他肺叶一缩。
他走向自己那间狭小的办公室。
关上门。
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他走到靠墙的旧铁皮档案柜前。
钥匙插进锁孔,发出生涩的转动声。
柜门打开,一股陈年纸张和灰尘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他伸出手,手指在厚厚的卷宗脊背上掠过。
最终,停在一个标注着0307系列特大杀人案的深蓝色硬壳档案盒上。
编号0307。
十五年前,那个让整个城市陷入恐慌的雨夜连环噩梦的开端。
他抽出那沉重的档案盒。
灰尘在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光中飞舞。
他把档案盒放在自己堆满文件的办公桌上。
深吸一口气。
打开了盖子。
最上面,是一张放大的黑白现场照片。
同样是雨夜的河滩。
同样是年轻女性苍白的脸。
同样是脖颈上那道……此刻在西河滩重现的、如同恶魔签名的勒痕。
陈默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极其轻微地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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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翠苑小区七号楼402室的门开着。
门上贴着技术队勘查后留下的封条痕迹,此刻被小心地揭开了。
陈默站在狭窄的客厅中央,目光锐利地扫过这个属于苏晓雯的私人空间。
房间不大,一室一厅的格局,收拾得还算整洁,带着年轻女孩特有的生活气息。
粉色的沙发套,窗台上几盆绿萝长得郁郁葱葱。
墙上贴着几张电影海报和一张她自己的艺术照,笑容灿烂。
空气中残留着一丝廉价香薰蜡烛燃烧过的甜腻味道,混杂着技术队勘查粉末的淡淡气息。
林薇和另外两个技术员正戴着白手套,在卧室里小心地翻检着衣柜和抽屉。
衣物大多是些平价快消品牌,款式简单。
陈队,
林薇拿着一本硬壳笔记本从卧室走出来,眉头微蹙,发现一本日记。最后几页有撕掉的痕迹,看撕口很新。
陈默接过日记本。
前面记录的多是些工作琐事、心情随笔,字迹还算工整。
翻到最后,果然看到几页被粗暴撕掉的残留纸根。
残留的纸根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匆忙撕下。
日记内容
陈默问。
前面都比较正常,
林薇指着其中几页,记录工作压力,想攒钱换个好点的地方住,想学点新技能……但最近一个月左右的日记,情绪似乎有些变化。
她翻到其中一页,指着几行字。
>10月15日,晴。今天那个客人又来了,坐在老位置,只要冰水。看人的眼神……怪怪的。领班说他好像是什么单位的搞不清。
>10月22日,阴。烦。感觉最近总有人盯着我。下班路上,好像有脚步声跟着是错觉吗还是太累了
>11月3日,小雨。他今天又来了。穿着那身深蓝的制服。付钱时,手指碰到我的手,冰得吓人。他问我几点下班……我说了,但心里毛毛的。下次不能再理他了。
深蓝色的制服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河滩死者指甲缝里的深蓝色纤维。
日记里提到的穿着深蓝制服、眼神怪怪的、打听下班时间的客人。
线索像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迷雾。
制服什么单位
陈默的声音绷紧了。
日记里没写具体单位名称,
林薇摇头,只模糊提了句‘好像是公家单位的’。
公家单位深蓝色制服
范围依旧很大,但指向性已足够鲜明。
查!
陈默斩钉截铁,立刻把这条信息同步给外围排查组!重点筛查所有苏晓雯工作的‘蓝调’酒吧的常客,尤其是近一个月频繁出现、穿着深蓝色制服的男性!年龄、体貌特征尽量从日记和酒吧监控里提取!
是!
旁边一个年轻刑警立刻拿起警务通传达指令。
手机呢有发现吗
陈默环顾四周。
没有,
林薇摇头,卧室、客厅、厨房、卫生间都仔细找过。充电器还在床头插着。手机……应该是在她遇害时就被拿走了。
陈默的眉头锁得更紧。手机是关键。
技术队那边有消息吗
话音未落,陈默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刘波。
他立刻接通,按下免提。
陈队!
刘波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急促,手机!苏晓雯的手机信号!出现了!
陈默和林薇瞬间屏住呼吸。
在哪儿!
定位在……城西旧货市场后巷,一个大型垃圾转运箱附近!信号非常微弱,时断时续,应该是被丢弃在那里,或者……被拆解了!
我们的人正在赶过去!但信号源很不稳定,随时可能消失!
旧货市场
林薇快速反应,离西河滩案发现场直线距离超过十公里!凶手处理手机跑这么远
顾不了那么多!
陈默当机立断,林薇,这里交给你收尾!我亲自去旧货市场!
明白!
林薇立刻应道。
陈默转身冲出出租屋,脚步迅疾。
城西旧货市场。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金属、劣质油漆和腐烂垃圾混合的刺鼻气味。
巨大的绿色铁皮垃圾箱像一头头沉默的怪兽,排列在肮脏狭窄的后巷里。
苍蝇嗡嗡地飞舞着。
几个技术队的警员戴着口罩和手套,正围着一个半满的垃圾箱,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废弃物往外清理。
各种塑料袋、腐烂的菜叶果皮、破旧衣物、废弃的电子元件……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酸腐气息。
陈队!
一个技术员看到陈默,立刻喊道,信号源就在这个箱子里!但干扰太大,具体位置无法锁定!
陈默二话不说,戴上旁边递来的手套和口罩,加入了翻找的行列。
恶臭扑面而来。
他强忍着胃部的不适,动作却异常沉稳,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件被翻出的垃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汗水浸湿了他的鬓角。
突然!
一个技术员的手停住了。
他从一堆黏糊糊的厨余垃圾和破旧衣物下面,小心翼翼地拨拉出一个被透明塑料袋层层包裹着的、巴掌大的东西。
玫瑰金色的外壳,即使在污秽中也反射着一点黯淡的光。
找到了!
技术员的声音带着狂喜。
正是苏晓雯那部最新款的星耀X7手机!
手机被小心地取出。
塑料袋外层沾满了污物,但内层相对干净。
手机屏幕碎裂成了蛛网状,但机身整体结构还算完整。
立刻送回技术队!
陈默下令,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不惜一切代价,恢复里面的数据!尤其是昨晚十一点半之后的!
是!
手机被迅速装入专用的物证袋。
技术队的人带着它飞奔离开。
陈默站在原地,后巷的恶臭包围着他。
他看着那个被翻得一片狼藉的垃圾箱。
凶手把手机丢弃在十公里外这个混乱肮脏的地方。
心思缜密。
反侦察意识很强。
他脱下沾满污迹的手套。
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会是公家单位的谁
技术队的灯光彻夜未熄。
陈默就坐在技术队办公室外走廊冰冷的长椅上。
手里捏着一罐早已凉透的咖啡。
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
屏幕碎裂的手机躺在专业的数据恢复设备上,各种指示灯闪烁着。
刘波和他的技术骨干们围在设备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上滚过一行行复杂的代码和数据流。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
窗外的天色,从浓黑,渐渐透出一点灰白。
终于!
成了!
刘波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陈默像弹簧一样从长椅上弹起,快步走进技术室。
恢复了什么
他的声音绷得紧紧的。
运气……真他妈的好!
刘波指着主屏幕,脸上混合着疲惫和亢奋,手机最后被强行关机前,有一个后台运行的加密录屏软件!它一直在偷偷记录屏幕操作!凶手可能太匆忙,没发现这个后台进程!我们恢复了它最后录下的一段……大概三分钟的屏幕操作!
屏幕被点亮。
一段录屏画面开始播放。
视角是手机的屏幕本身。
画面晃动得很厉害,背景是晃动的黑暗和模糊的光斑,伴随着急促的喘息声和奔跑的脚步声。
显然,手机当时被握在剧烈奔跑的人手中。
是苏晓雯!
她在逃命!
接着,画面猛地一顿,视角天旋地转。
似乎是手机脱手飞出,砸落在地面上。
镜头对着上方,剧烈晃动后,稳定在一个倾斜的角度。
能拍到一小片湿漉漉的、反射着远处黯淡灯光的柏油路面。
还有一双穿着深蓝色裤子和黑色系带工作皮鞋的男人的脚!
那双脚正一步步,沉稳而压迫地,朝着镜头(手机)的方向逼近!
每一步踏在湿漉漉的地面上,都发出沉闷的啪嗒声。
如同死亡的鼓点。
然后,一只戴着深蓝色粗纱线手套的大手,猛地伸入画面!
粗暴地抓向手机!
就在那只手即将抓住手机的瞬间,屏幕操作被触发!
也许是苏晓雯临死前绝望的挣扎,也许是手机落地的震动。
屏幕上显示,手机被设置成摇一摇紧急报警模式!
在剧烈的晃动下,这个功能被激活了!
屏幕上瞬间跳出红色的紧急呼叫界面!
并开始自动拨打110!
但就在拨号指令发出前的零点几秒!
那只戴着深蓝色手套的手,已经狠狠地、精准地按在了手机侧面的物理强制关机键上!
屏幕猛地一黑!
录屏记录也到此戛然而止!
最后定格的画面,就是那只戴着深蓝色粗纱线手套、按在关机键上的大手!
手套的纹理、深蓝的颜色,在录屏的高清画面下清晰可见!
整个技术室一片死寂。
只有设备风扇的嗡鸣。
那只深蓝色的手套。
那深蓝色的裤管和皮鞋。
还有凶手那沉稳、冷酷、步步紧逼的步伐。
所有的线索,在此刻汇聚成一股冰冷的洪流,冲击着陈默的神经。
深蓝色。
制服。
公家单位。
范围在急剧缩小!
陈默盯着那定格的画面,那只戴着深蓝手套的手。
他缓缓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淬了冰的寒意:
查。
全市所有需要穿着深蓝色制服上岗的‘公家单位’。
重点筛查……具有统一制服配发、且制服包含深蓝色裤子和配套黑色工作皮鞋的单位。
以及……能接触到氟硝西泮这类管制药品的人员名单!
交叉比对!
他的目光扫过技术队每一个人。
还有这只手套。
这种深蓝色粗纱线劳保手套。
查它的采购、配发源头!
范围,就锁定在……我们内部系统!
内部系统四个字,像重锤落下。
技术队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空气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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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技术队办公室的空气,在陈默吐出内部系统四个字后,彻底冻结了。
刘波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
其他技术员更是屏住了呼吸,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那只定格在屏幕上的深蓝色手套,此刻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拷问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陈队……
刘波的声音干涩,这……这指向性太强了。深蓝色裤子,黑皮鞋,粗纱线手套……这几乎就是……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在场的人都明白。
这几乎就是他们日常执勤或外出作业时的标准配置之一!
查!
陈默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像冰层断裂的脆响。
怕烫手,就不碰火了吗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锐利如刀。
纤维报告出来没有
出来了!
负责物证分析的年轻女技术员立刻回答,声音有些发紧,死者苏晓雯指甲缝里提取到的微量合成纤维。
成分:65%涤纶,35%精梳棉。
染色剂分析,属于特定批次编号为‘DZ-7B’的藏青色染料。
这种成分比例和染料批次……
她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
经过与我市几家大型制服供应商的数据库比对……
高度匹配……我们市局及下属分局、支队本年度统一配发的夏季执勤服面料!
轰——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确凿的证据被摆上台面,冲击力依旧巨大。
技术室里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执勤服!
市局自己的制服!
河滩死者指甲缝里的纤维,源头直指警队内部!
再加上录屏里那只深蓝色的手套,深蓝色的裤管……
凶手的轮廓,在深蓝色的迷雾中,已经狰狞地探出了獠牙!
筛查范围,
陈默的声音低沉,压着惊涛骇浪,锁定所有能接触到氟硝西泮的内部人员,以及昨晚案发时间段,无法提供明确不在场证明、且具备制服穿着条件的人员!
尤其是……与‘蓝调’酒吧存在地理关联或行为关联的!
他的指令像冰冷的链条,一环扣一环。
另外,那只手套,
陈默指着屏幕上那只按在关机键上的手,手套的样式,放大!做纹理增强处理!必须找出它的来源!
是!
刘波立刻应声,手指在键盘上敲出密集的声响。
技术队再次高速运转起来,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陈默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
冰冷的晨风灌进来,带着城市苏醒的喧嚣,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阴霾。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林薇的号码。
林薇,带几个人,立刻去‘蓝调’酒吧。
调取近一个月内,尤其是苏晓雯日记里提到有深蓝色制服客人出现的日期,所有的监控录像。
重点查找穿着我们系统制服的男性!
动作要快!但要隐蔽!
明白!
林薇的声音透着凝重和干练。
挂断电话,陈默靠在冰冷的窗框上。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局长周正国沉着脸走了进来。
他五十多岁,身材保持得很好,但眼袋很深,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陈默,
周正国的声音低沉,带着压力,情况我已经知道了。外面……炸锅了。
他走到陈默身边,同样看向窗外楼下。
分局大门口,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不少闻风而来的记者。
长枪短炮架着,人头攒动。
隐约能听到嘈杂的质问声。
‘雨夜屠夫’死而复生
模仿作案锁定内部人员
警方何时能破案
各种耸动的标题和猜测,显然已经通过某些渠道泄露了出去。
恐慌如同瘟疫,开始在城市的晨光中悄然蔓延。
压力很大。
周正国转过身,目光沉沉地看着陈默,上面要求限期破案。舆论必须尽快平息。
他拍了拍陈默的肩膀,力道很重。
老陈,我知道你压力更大。这个案子……太邪性。牵扯到十五年前……还有现在内部……
周正国的话语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但是,七天!上面只给我们七天时间!
你必须给我一个结果!一个能堵住所有人嘴巴的结果!
七天之后,就是你的退休仪式,我不希望……那变成一场追思会!
周正国的眼神里,有期许,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无论牵扯到谁,一查到底!
但是,要快!要准!要稳!
周正国说完,又重重捏了一下陈默的肩膀,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门关上。
留下沉重的回响。
七天。
退休前的倒计时。
如今变成了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陈默看着楼下越聚越多的记者,看着他们镜头反射的冰冷寒光。
他闭上眼。
十五年前那些雨夜中的受害者面孔。
苏晓雯苍白空洞的眼神。
还有那只深蓝色的、按在关机键上的手套……
在他脑海中交替闪现。
他猛地睁开眼。
疲惫被一种更冷硬的决绝取代。
回到技术室。
手套比对有进展吗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硬。
还在进行图像增强和数据库比对,
刘波盯着屏幕,这种粗纱线劳保手套,内部配发量很大,很多部门都有采购,仓库也有备用……排查量巨大。而且,手套本身个体差异不大……
找特征!
陈默打断他,磨损!污渍!哪怕一丝一毫的独特痕迹!那只手按在关机键上,手套的纹理被清晰地拍了下来!放大!一帧帧地给我抠!
是!
时间在紧张的排查中飞速流逝。
下午。
法医室的门被推开。
赵建国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报告。
他的脸色异常凝重,甚至比在河滩现场时还要难看。
他径直走向陈默,把报告递过去。
老陈,指甲缝纤维的补充分析……有发现。
陈默接过报告,目光迅速扫过。
报告正文下方,附加了一行用红笔圈出的字迹:
>纤维样本中,检出微量附着物:二甲基硅油(特定高粘度工业润滑剂),及极少量碳化钨金属微粒。
陈默猛地抬头看向赵建国。
老法医的眼神极其复杂,声音压得很低:
这种特定型号的高粘度二甲基硅油……是局里技术队痕检科,专门用来保养精密测量工具(如高倍显微镜物镜、精密卡尺导轨)的指定润滑剂!
还有那碳化钨微粒……痕检科切割微量物证样本用的超硬合金钻头,主要成分就是碳化钨!
赵建国的话,如同两颗炸弹,在陈默脑中轰然炸开!
纤维来自警用执勤服。
纤维上附着的微量物质,却指向了技术队痕检科的专用保养油和合金钻头粉尘!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纤维,极有可能并非直接来自凶手穿着时被死者抓挠下来的!
而是……来自痕检科的物证处理室!
有人,在案发后,接触过死者衣物或其他相关物证时,将痕检科特有的微量物质,沾染到了后来被送去分析的纤维样本上
还是……
一个更可怕的推测,如同毒蛇般钻入陈默的脑海。
难道……这纤维本身……就是被污染后,才出现在死者指甲缝里的
有人……在伪造证据
把调查方向,刻意引向警队内部!
这个念头让他脊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气。
报告还有谁看过
陈默的声音冷得像冰。
刚出来,除了我,就你。
赵建国低声道,送检流程绝对保密。样本是直接从我这里交给最信任的化验员的。
陈默盯着报告上那行红字,眼神锐利得几乎要将纸张刺穿。
调查方向被刻意引导
内部真凶还是外部嫁祸
迷雾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更加诡谲复杂。
技术队!手套比对结果出来没有!
陈默猛地朝技术室方向吼道。
陈队!有了!
刘波几乎是跳着冲了出来,手里举着一张刚打印出来的高清图片。
是那只深蓝色手套的纹理增强图。
旁边并列放着一张从内部装备采购系统里调取出来的手套样本图。
看这里!右手食指指尖位置!
刘波激动地指着两张图对比处。
在增强图上,手套右手食指指尖的编织纹理处,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V字形不规则磨损缺口!
而在采购系统的样本图上,同样的位置,是完整平滑的!
这个磨损缺口!是独特的!
刘波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我们在仓库所有同批次手套里随机抽检了五十副!没有一副在这个位置有完全相同的磨损!
这缺口很小,很特殊!像是被某种锐利的钩状物,比如铁丝或者工具边缘,极其偶然地钩挂了一下造成的!
这意味着……
陈默的眼神锐利如鹰。
这意味着,这副出现在录屏里的手套,很可能就是凶手作案时戴的那副!而且,它很可能还在被使用!只要我们找到这副有独特磨损的手套……
就能锁定凶手!
林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快步走进来,脸上带着奔波后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酒吧监控!有重大发现!
林薇带来的消息像一道强光,瞬间刺破了多重迷雾。
我们筛查了近一个月‘蓝调’酒吧的所有监控。
重点排查苏晓雯日记里提到有深蓝制服客人出现的日期。
尤其是10月15日、22日和11月3日。
在11月3日晚上十点左右的监控里,找到了关键画面!
林薇拿出一个U盘,迅速插入技术室的电脑。
监控画面被调出。
时间是11月3日,晚上21:47。
地点是蓝调酒吧相对安静的一个角落卡座。
画面不算特别高清,但足以辨认。
一个穿着深蓝色警用执勤服外套的男人,背对着摄像头,独自坐在卡座里。
他的面前,只放着一杯透明的、加了冰块的液体,像是水。
正是苏晓雯日记里提到的那个只要冰水的怪客人!
几分钟后。
穿着酒吧制服、端着托盘的苏晓雯出现在画面边缘。
她应该是负责那个区域的酒水服务。
她走向那个卡座。
男人似乎说了句什么。
苏晓雯放下托盘里的东西(看不清具体是什么),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
那个背对镜头的男人,突然伸出手!
他的动作很快,目标明确!
一把抓住了苏晓雯正要收回的手腕!
苏晓雯的身体明显地一僵,脸上露出惊愕和不适的表情。
她用力往回抽手。
画面中,男人戴着深蓝色粗纱线手套的手(!),死死攥着苏晓雯的手腕,持续了好几秒钟!
苏晓雯的表情从惊愕转为明显的愤怒和抗拒。
她用力挣脱了男人的手,快速说了几句什么(监控无声音),然后迅速转身离开,脸上带着厌恶。
那个男人则缓缓收回手,端起桌上的冰水喝了一口。
动作显得很从容,甚至带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玩味。
这时,他似乎无意间侧了一下头。
监控摄像头清晰地捕捉到了他小半张侧脸!
虽然角度刁钻,光线也不佳。
但那个坚毅的下颌线,紧抿的薄唇,还有左边眉骨上一道浅浅的、斜向的旧疤痕……
如同闪电劈开夜空!
赵峰!
刘波失声叫了出来,满脸的难以置信。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画面定格在那张带着疤痕的侧脸上。
赵峰!
刑侦支队技术中队,痕检室骨干!
一个平日里沉默寡言、技术过硬、甚至有些孤僻的老刑警!
一个……能自由出入痕检室,接触所有物证,使用那些专用润滑剂和合金钻头的人!
一个……绝对拥有并且经常佩戴深蓝色执勤服和粗纱线劳保手套的人!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疯狂地指向同一个名字!
苏晓雯指甲缝里的纤维,附着的痕检科特有物质。
录屏里那只深蓝色的手套,带着独特的磨损缺口。
酒吧监控里,穿着警服、戴着同款手套、骚扰苏晓雯并被其厌恶的侧脸。
眉骨上的疤痕。
身份确认无疑!
赵峰现在人在哪里!
陈默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刀锋,冰冷刺骨。
他……
林薇迅速查看警务通上的排班信息,脸色一变,今天轮休!不在局里!
家庭住址!手机定位!立刻锁定!
陈默厉声道,通知所有在岗外勤!一级戒备!目标人物:赵峰!极度危险!可能持有武器!发现后立即控制!必要时可采取强制措施!
是!
林薇和刘波同时应声,整个技术室瞬间被高度紧张的气氛笼罩。
指令飞速传达下去。
警笛声在分局大院外骤然响起,由近及远,撕裂了黄昏的宁静。
陈默抓起自己的配枪,迅速检查弹匣,插回枪套。
他的动作快而稳,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带着一种冰冷的、宿命般的预感。
赵峰。
怎么会是他
那张带着疤痕的侧脸,在监控画面中显得如此陌生而狰狞。
十五年前的旧案卷宗,此刻仿佛在他口袋里发烫。
他冲出技术室,快步走向楼梯。
必须亲自带队!
就在他经过三楼走廊,准备下楼时。
眼角余光瞥见旁边一间办公室的门开着一条缝。
那是……技术中队痕检室的资料室
赵峰平时也常在里面整理档案。
一个念头如同鬼使神差般闪过。
陈默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资料室的门。
里面没人。
陈默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快速扫过略显凌乱的办公桌、档案柜。
突然!
他的视线凝固在靠墙那张办公桌的一角。
桌面上,放着一个普通的、原木色的相框。
相框里,是一张有些年头的彩色合影照片。
照片背景像是在某个案发现场外围,光线不太好。
照片上是三个穿着老式警服的年轻男人,肩并肩站着。
左边那个,笑容爽朗,眼神明亮,一只手随意地搭在中间人的肩膀上——正是年轻时的陈默自己,虽然眉宇间少了许多风霜,但那眼神依稀可辨。
中间的人,面容俊朗,带着一股书卷气,笑容温和——是秦风!陈默十五年前牺牲在雨夜屠夫案中的搭档!
而站在右边,比另外两人稍显拘谨,嘴角努力向上扯着,但眼神却有些飘忽,左边眉骨上那道浅浅的疤痕还带着新愈的红痕的年轻人……
正是赵峰!
陈默如遭雷击,僵立在门口。
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
赵峰!
他竟然是当年那个案子的外围勘查技术员之一!
秦风牺牲时,他也在现场!
照片上三个年轻的面孔,带着不同的笑容,凝固在时光里。
十五年。
深蓝色的制服。
雨夜屠夫的标志性勒痕。
还有……秦风。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惊骇、愤怒、背叛感和彻骨寒意的漩涡,将陈默瞬间吞没。
---
第五章
照片上的年轻赵峰,眉骨疤痕清晰可见,笑容却显得遥远而陌生。
陈默的手指,无意识地触碰到了冰凉的金属枪柄。
寒意顺着指尖直抵心脏。
赵峰。
不仅仅是现在的同事。
更是十五年前,那场吞噬了秦风、也几乎摧毁了他的噩梦的亲历者之一!
一个外围勘查技术员。
一个沉默寡言、毫不起眼的存在。
他当时在现场看到了什么感受到了什么
秦风牺牲时,他是否就在不远处
这十五年,那道雨夜屠夫的勒痕,是否也如同梦魇般缠绕着他最终……扭曲了他
巨大的疑团裹挟着冰冷的愤怒,在陈默胸腔里冲撞。
陈队!
林薇急促的声音从走廊传来,伴随着奔跑的脚步声,目标位置锁定!赵峰的手机信号出现在南郊‘老码头’废弃仓库区!移动速度很慢!
陈默猛地从照片上收回目光。
眼中所有的惊涛骇浪瞬间被冰封,只剩下淬炼过的、钢铁般的决绝。
行动组!目标:老码头废弃仓库区!出发!
他声音沉冷,斩钉截铁,最后一个字落下,人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楼梯。
警笛凄厉。
数辆警车冲破分局大门,在黄昏的车流中强行撕开道路,朝着南郊疾驰。
车厢内气氛凝重如铁。
陈默坐在副驾,紧盯着警务通屏幕上代表赵峰手机信号的那个闪烁红点。
红点在南郊一片代表着废弃工厂和仓库的灰色区域里,极其缓慢地移动着,轨迹飘忽不定。
他在绕圈子还是……在准备什么
林薇握着方向盘,声音紧绷。
不像绕圈,
陈默眼神锐利,信号覆盖区域有盲区,他在……寻找合适的‘位置’。
老码头仓库区。
断壁残垣在暮色中投下巨大的、扭曲的阴影。
锈蚀的铁门半敞着,像怪物的口。
海风裹挟着浓重的铁锈味、海腥味和腐烂物的气息,猛烈地灌进来。
陈默带着林薇和几名荷枪实弹的特警队员,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潜入这片钢铁废墟。
战术手电的光束在巨大的空间内谨慎地扫过。
照亮堆积如山的废弃集装箱、锈迹斑斑的巨大管道、散落一地沾满油污的零件。
脚步声在空旷中引起轻微的回响。
空气里弥漫着死寂和危险的气息。
信号源在B区深处!移动停止了!
耳麦里传来外围技术监控的低声报告。
B区,扇形搜索推进!注意交叉掩护!
陈默对着喉麦低语,手势利落。
队伍分成两组,贴着冰冷的墙壁和巨大的障碍物,谨慎地向信号源所在的B区深处包抄。
战术手电的光束切割着浓稠的黑暗。
突然!
前方一个巨大的、被废弃油桶半包围的角落!
光束猛地定格!
一个穿着深蓝色警用执勤服的身影,背对着他们,静静地坐在一个倒扣的巨大木箱上。
像一尊凝固的雕塑。
正是赵峰!
他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着。
赵峰!
陈默厉声喝道,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激起巨大的回响,警察!举起双手!慢慢转过身来!
那深蓝色的身影猛地一震!
肩膀的耸动停止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举起了双手。
动作僵硬。
接着,他一点一点地,转过了身。
战术手电刺眼的光束,瞬间打在他脸上。
赵峰的脸在强光下显得异常苍白,左边眉骨上那道疤痕清晰可见。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眼神空洞,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
嘴角却挂着一丝神经质的、扭曲的笑意。
最让人心头发寒的是——
他的双手虽然举着,但右手却紧紧攥着一个打开的透明物证袋!
物证袋里,赫然是一副深蓝色的粗纱线劳保手套!
手套的右手食指指尖位置,一个微小的、独特的V字形磨损缺口,在手电光下清晰可见!
呵…呵呵…
赵峰喉咙里发出沙哑的、破碎的笑声,眼神空洞地扫过包围他的枪口和警员,陈队……林警官……好快啊……真快……
他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赵峰!放下手里的东西!双手抱头!趴在地上!
林薇厉声命令,枪口稳稳对准他。
放下
赵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的弧度咧得更开,眼神却更加空洞绝望,我放不下……陈队……十五年……整整十五年……我他妈一天也没放下过!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和疯狂的嘶吼,在巨大的仓库里回荡!
秦风……秦哥……
赵峰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陈默脸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恐惧,有怨毒,有疯狂的崇拜,还有……深不见底的痛苦。
他就在我眼前……被那个畜生……勒断了脖子!
赵峰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
血……好多血……喷到我脸上……是热的……秦哥看着我……他看着我啊!
他猛地用那只没拿物证袋的手,狠狠抓挠着自己的脸,留下几道血痕。
王天禄那个畜生!他该死!他早就该死了!
可他怎么死的
赵峰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刻薄,带着无尽的嘲弄,死在监狱里被牙刷捅死太便宜他了!太他妈便宜他了!
他的目光转向陈默,充满了怨毒。
陈队……我的好队长……
你抓住他了!你亲手抓住那个‘雨夜屠夫’了!你成了英雄!
可秦哥呢!
秦哥死了!他回不来了!
那个畜生……他凭什么……凭什么那么便宜地就死了!他凭什么没被千刀万剐!凭什么没在秦哥的坟前被活活剐死!
赵峰嘶吼着,唾沫星子飞溅。
我不甘心!陈默!我不甘心啊!
他死死攥着那个装着证物手套的物证袋,指关节捏得发白。
我要他回来!我要那个‘雨夜屠夫’回来!
我要让所有人都记起来!记起那个畜生的手段!记起秦哥是怎么死的!
赵峰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癫狂的、带着殉道般快意的笑容。
你看……我学得像吗
苏晓雯脖子上的勒痕……是不是和当年……一模一样
我特意练了好久……好久的……
他神经质地晃着脑袋。
王天禄死了……没关系……
我替他回来!
我替他接着干!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雨夜屠夫’……没完!
只要我还活着……就没完!
他猛地抬起手,将那个装着证物手套的物证袋,用力按在自己的胸口,仿佛那是什么神圣的祭品。
陈队……你抓不住他的……你永远抓不住真正的‘雨夜屠夫’……就像你当年……救不了秦哥一样……
赵峰最后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陈默的心脏!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十五年前那个雨夜的画面——秦风倒下的身影、喷溅的鲜血、王天禄那张狰狞扭曲的脸——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剧痛!
撕裂般的剧痛从太阳穴炸开,瞬间席卷了整个头颅!
眼前的一切——赵峰癫狂的脸、仓库的阴影、闪烁的战术手电光——猛地开始剧烈旋转、扭曲、变形!
视野边缘迅速被翻滚的黑暗吞噬!
呃——!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的低吼从陈默喉咙里挤出。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脚下踉跄,几乎站立不稳!
手中的枪口剧烈地颤抖着,无法瞄准!
陈队!
林薇的惊呼声传来。
就在陈默被剧烈的PTSD症状淹没,意识模糊、防线崩溃的这电光石火之间!
一直表现得如同陷入癫狂绝境的赵峰,眼中猛地掠过一丝毒蛇般的狡诈与狠戾!
他脸上的痛苦和疯狂瞬间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一直高举着的左手,快如闪电般向下探入深蓝色执勤服的内袋!
再抽出时,手中赫然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小的三棱刮刀!
这根本不是绝望的倾诉!
这是精心设计的陷阱!
利用陈默对秦风牺牲的创伤,制造致命破绽!
去死吧!
赵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从木箱上弹起!
刮刀带着刺骨的寒意,直刺因剧烈头痛而视线模糊、身体失控的陈默心口!
这一下,快!准!狠!
时机拿捏得歹毒到了极点!
陈队小心!
林薇的尖叫声撕心裂肺!
她离得稍远,救援已然不及!
周围的警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致命反扑惊得瞬间失神!
刮刀的寒芒,在陈默因剧痛而模糊的视野中急速放大!
死亡的气息,冰冷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
第六章
三棱刮刀的寒芒,如同毒蛇吐信,撕裂空气,直逼陈默心脏!
死亡的冰冷触感,瞬间扼住了陈默的咽喉。
剧烈的头痛和眩晕如同泥沼,死死拖拽着他的意识。
秦风倒下的身影、喷溅的鲜血、王天禄扭曲的脸……这些画面碎片在翻滚的黑暗中疯狂冲撞。
但!
十五年刀尖舔血的本能,早已刻进了骨髓!
就在刮刀锋刃即将刺破深蓝色执勤服的布料,触及皮肉的刹那!
陈默的身体,以一种近乎不可能的角度,猛地向右侧硬生生拧转!
动作幅度之大,几乎能听到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
嗤啦——!
布料撕裂的刺耳声响!
刮刀带着刺骨的寒意,紧贴着陈默左肋下方擦过!
锋利的刃口瞬间割开了他警用衬衫和里面的皮肤!
一道火辣辣的剧痛传来!
但致命的穿刺,被他这超越极限的闪避,硬生生躲开了要害!
刮刀擦着身体刺空,巨大的惯性带着赵峰向前猛扑!
陈默眼中所有的痛苦迷茫,在这一刻被剧痛和冰冷的杀意彻底点燃、烧尽!
他强忍着头颅欲裂的眩晕和肋下的刺痛,身体借着拧转的余势,如同被激怒的暴熊,狠狠一记肘击,裹挟着全身的力量和滔天的怒火,精准无比地砸向赵峰因突刺而暴露的颈侧!
砰!
沉重的闷响!
伴随着一声清晰的、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
赵峰前扑的动作戛然而止!
脸上狰狞的狠戾瞬间被巨大的痛苦和茫然取代!
他双眼猛地凸出,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挣脱眼眶!
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椎的软泥,哼都没哼一声,直接侧着身子,重重地砸在冰冷肮脏、布满油污的水泥地上!
手里的三棱刮刀当啷一声脱手飞出,滑出去老远。
那个被他紧紧攥在左手的、装着证物手套的透明物证袋,也掉落在地。
不许动!
趴下!
直到此刻,周围惊呆的警员才反应过来,数声暴喝同时响起!
几道黑影迅猛扑上,死死将瘫软在地、已然失去反抗能力的赵峰压住!
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铐上了他的手腕。
陈队!你怎么样
林薇第一个冲到陈默身边,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伸手要去扶他。
陈默抬手制止了她。
他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全是冷汗,脸色因剧痛而苍白。
左肋下被刮刀划开的伤口,鲜血正迅速洇湿深蓝色的警服衬衫,染出一片刺目的暗红。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
头颅的眩晕感稍退,但依旧沉重如铅。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肋下的伤口,又看向地上被死死压住、口鼻流血、眼神涣散的赵峰。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赵峰跌落在油污中的警用执勤服上。
深蓝色的布料。
左胸心脏位置的口袋边缘。
陈默的眼神骤然凝固!
他猛地推开林薇试图搀扶的手,忍着肋下撕裂般的剧痛,一步跨到被压制的赵峰身边,蹲了下去。
你干什么!
旁边控制赵峰的警员紧张地问。
陈默没有回答。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
带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精准地伸向赵峰左胸执勤服口袋的边缘。
那里,本该钉着三颗用于固定袋盖的、带有警徽浮雕的金属纽扣。
此刻,最上方的那一颗……
不翼而飞!
只剩下一点被暴力扯断的、残留的线头!
口袋盖因为这个缺失的纽扣,微微歪斜着。
陈默死死盯着那个位置。
他的呼吸变得异常粗重。
一个冰冷的、让他血液几乎冻结的念头,疯狂地撞击着他的意识!
他猛地站起身,不顾肋下伤口的疼痛,对着林薇嘶声吼道:
苏晓雯!她紧握的右手!法医报告!她手里攥着什么东西!
林薇被陈默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和吼声惊得一怔,随即立刻反应过来!
她飞速掏出警务通,手指颤抖着调取内部系统里赵建国法医的初步尸检报告!
屏幕的光映着她瞬间失去血色的脸。
报告!报告里写了!
林薇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死者苏晓雯……右手呈紧握姿态!指缝间……指缝间提取到一枚……一枚带有警徽图案的金属纽扣!
纽扣背面……有少量残余的……深蓝色涤棉混纺纤维!
如同平地惊雷!
仓库废墟里死寂一片!
只有远处隐约的海浪声,和众人粗重的呼吸。
一枚警服纽扣!
从凶手身上扯下的纽扣!
此刻,赵峰警服上缺失的纽扣!
苏晓雯临死前,用尽最后力气攥住的铁证!
陈默缓缓转过身。
肋下的伤口在抽痛,头痛依旧沉重。
但他的眼神,却如同被冰水淬炼过后的寒铁,锋利、冰冷、洞穿一切。
他一步一步,走到被死死按在地上、口鼻淌血、眼神涣散的赵峰面前。
蹲下。
沾着油污的黑色战术靴,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陈默的目光,如同两柄沉重的铁锤,狠狠砸在赵峰那张因痛苦和失血而扭曲的脸上。
赵峰。
陈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
那颗纽扣。
是在苏晓雯死前,从你这身皮上扯下来的吧
赵峰涣散的眼神似乎聚焦了一瞬,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涌出的只有血沫。
你以为你是在替秦风报仇
陈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怒意和痛彻心扉的失望!
你是在用最肮脏、最下作的手段!往他的墓碑上泼粪!
你模仿王天禄那个畜生!
你穿着这身警服去杀人!
你对无辜的女人下手!
你把‘雨夜屠夫’的帽子,扣在秦风用命追查的案子上!
陈默每说一句,身体就因愤怒和伤口的疼痛而微微颤抖一下。
他猛地伸手,一把揪住赵峰深蓝色执勤服的衣领,将他沾满血污的脸拉近!
两张脸,近在咫尺。
一张是愤怒而苍白的审判者。
一张是绝望而扭曲的背叛者。
看着我!
陈默的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低吼,秦风当年豁出命去,是为了保护像苏晓雯这样的人!不是为了让你这个疯子披着警皮去糟践她们!
你杀苏晓雯的时候……
陈默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剜出赵峰心底最深的恐惧,她是不是也像当年的受害者一样,用最后一点力气,死死盯着你的眼睛
她是不是也像秦风一样……看着你!
最后一句质问,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赵峰溃败的灵魂上!
不……不——!!!
赵峰涣散的眼神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攫住!
他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点的惨嚎!
身体在被压制下疯狂地、绝望地扭动挣扎起来!
仿佛陈默的话语,将他推入了比地狱更恐怖的深渊!
他看到了苏晓雯临死前死死瞪大的、充满痛苦和不解的眼睛。
那眼睛,与记忆深处秦风倒下的眼神,瞬间重叠!
不是我!不是我害的秦哥!是王天禄!是那个畜生!
赵峰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嘶嚎着,彻底崩溃,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他们都记住……想让那个畜生不得好死……我……
他的声音被剧烈的呛咳和呜咽淹没。
徒劳的挣扎也迅速被警员更强的力量压制下去。
只剩下绝望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哀鸣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
陈默缓缓松开了揪着赵峰衣领的手。
看着这个彻底崩溃的、昔日同事兼旧案亲历者。
肋下的伤口疼痛尖锐。
心头的寒意和沉重,却比这伤口更深。
他撑着膝盖,艰难地站起身。
眼前又是一阵眩晕发黑,他晃了一下,被旁边的林薇及时扶住。
陈队!你的伤!
林薇看着他肋下洇开的大片暗红,声音发紧。
死不了。
陈默咬着牙,声音沙哑。
他看着被警员粗暴地从地上拖起来、彻底瘫软如同烂泥的赵峰。
带走!
严格审讯!深挖细节!一件也别漏!
是!
赵峰被拖走,刺耳的哀嚎声渐渐远去。
仓库里恢复了死寂。
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铁锈味,和一种劫后余生的沉重。
林薇扶着陈默,担忧地看着他苍白的脸和肋下的伤口。
陈队,必须马上去医院!
陈默摆了摆手,示意她稍等。
他的目光,落在了地上那个被赵峰遗落的、透明的物证袋上。
袋子里,那副深蓝色的粗纱线手套,静静地躺着。
右手食指指尖,那个独特的V字形磨损缺口,清晰可见。
陈默慢慢弯下腰,忍着疼痛,用戴着手套的手,将它捡了起来。
冰冷的塑料物证袋触感。
手套在里面蜷缩着。
像一只被封印的、罪恶的幽灵。
陈默盯着它。
看了很久。
然后,他直起身,将物证袋递给旁边负责现场勘查的技术员。
收好。关键证物。
他的声音疲惫到了极点,却异常平静。
走吧,去医院。
陈默在林薇的搀扶下,慢慢向仓库外走去。
每一步,都牵扯着肋下的伤口。
警灯刺目的红蓝光芒在仓库门口闪烁,映着他半边苍白的脸。
走出仓库大门。
带着咸腥气息的海风猛烈地吹来,让他混沌的头脑稍稍清醒了一些。
他抬起头。
南郊的天空,不知何时堆积起了厚厚的铅灰色云层。
沉沉地压在城市的天际线上。
空气里弥漫着暴雨将至的沉闷湿意。
又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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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钻进鼻腔。
陈默靠在急诊观察室冰冷的塑料椅背上,闭着眼。
肋下伤口缝合后的钝痛,伴随着消毒药水的刺激感,一阵阵袭来。
麻药的效力正在褪去,真实的痛感开始清晰。
但更沉重的,是头颅深处那如同被无数细针攒刺的、熟悉的胀痛。
每一次剧痛发作,都像一场酷刑。
将那些他拼命想要埋葬的记忆碎片,粗暴地翻搅出来。
秦风最后推开他时,身体被勒紧的闷响……
王天禄那双在雨夜中闪着野兽般幽光的眼睛……
还有……赵峰在仓库里崩溃前,那张涕泪横流、充满恐惧和疯狂扭曲的脸……
这些画面交错重叠,在他紧闭的眼睑后反复上演。
陈队,药。
林薇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
陈默睁开眼。
视线有些模糊,适应了一下才看清。
林薇递过来一杯温水和一小板止痛药。
她自己的脸色也很疲惫,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但眼神依旧专注。
陈默沉默地接过药片和水杯。
冰凉的温水滑过喉咙,带着药片的苦涩。
医生怎么说
他声音沙哑。
伤口不算深,但划破了点肌肉层,缝了七针。
林薇语速很快,需要静养几天,避免剧烈活动。还有就是……医生建议你……
她顿了一下,看着陈默依旧苍白的脸和紧锁的眉头。
建议你彻底做个头部检查。他说你之前的脑部创伤后遗症……比想象的可能更严重。
陈默没说话,只是把水杯里剩下的水喝完。
温水入腹,似乎稍稍缓解了伤口的灼痛和头颅的沉重,但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赵峰那边
他放下水杯,问。
押回局里了,直接进了重案审讯室。
林薇立刻汇报,刘队亲自带人审着。那家伙在车上嚎了一路,现在倒是不嚎了,整个人像被抽了魂,问什么说什么。
作案过程
初步交代了。
林薇的表情变得凝重而复杂,他盯上苏晓雯的确有一段时间了。在酒吧观察她,觉得她独来独往,性格内向,像当年那些受害者……容易下手。
氟硝西泮是他利用职务之便,从之前一桩涉毒案未完全销毁的证物里偷偷截留的。
昨晚,他轮休。穿着警服,开着便车,在蓝调酒吧外等苏晓雯下班。
利用‘警察盘查’的借口,骗苏晓雯上了他的车。
在车里用沾了药的手帕捂晕了她。
然后开到西河滩……
林薇的声音低了下去。
他交代,模仿王天禄的手法……勒死苏晓雯时……他脑子里想的全是……当年秦风牺牲的场景……还有……王天禄那张脸……
他说……只有这样才能让‘雨夜屠夫’复活……才能让所有人记起那个畜生……才能让王天禄‘死得不那么便宜’……
陈默静静地听着。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搁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手机呢为什么丢在旧货市场
他说想扰乱侦查方向。故意跑远,觉得那里鱼龙混杂,垃圾转运快,不容易被发现。
审讯室桌上那副手套,他也认了。就是作案时戴的那副。
林薇汇报完,观察室里陷入一片压抑的沉默。
只有医院走廊偶尔传来的脚步声和广播通知。
所有的证据链,似乎都随着赵峰的崩溃认罪,完美地闭合了。
动机扭曲,但逻辑自洽。
证据确凿。
凶手落网。
案子……结了
陈默的目光落在窗外。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酝酿了一下午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点猛烈地敲打着窗户玻璃,发出密集而沉闷的声响。
如同无数只手在焦急地拍打。
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扭曲了外面城市的霓虹光影。
又是雨夜。
陈队,
林薇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案子……算是破了。上面……还有媒体那边,都在等结果。周局刚才也打电话来问情况……
她的意思很明显。
人抓到了,口供有了,证据链也完整了。
可以结案了。
可以给所有人一个交代了。
陈默依旧看着窗外狂暴的雨幕。
雨水冲刷着玻璃。
也冲刷着十五年前那些冰冷的河滩记忆。
赵峰那张崩溃的脸,和审讯室桌上那副带着磨损缺口的手套,在他脑海中盘旋。
一切都太顺了。
顺得……像一个精心排演的剧本。
赵峰在仓库里的表现——前半段的癫狂表演,后半段那致命的反扑一击……
他模仿王天禄,是为了让雨夜屠夫复活
还是……为了掩盖别的什么
那个V字形的磨损缺口……真的是独一无二的吗
赵峰执勤服上缺失的纽扣……和苏晓雯死前攥着的那枚……真的完全匹配吗
还有……
赵峰最后那句崩溃的嘶吼:不是我害的秦哥!是王天禄!
那语气里,除了撇清,是否还藏着更深的东西
一个微小的、冰冷的疑点,如同窗外被雨水扭曲的霓虹光影,在陈默疲惫却异常清醒的脑海里,固执地闪烁了一下。
法医老赵呢
陈默突然开口,声音低沉。
赵法医应该还在局里吧,处理后续……
林薇愣了一下。
给他打电话。
陈默转过头,眼神锐利,仿佛刚才的疲惫和伤痛瞬间被驱散。
让他亲自做一件事。
什么事
让他……
陈默一字一顿,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把苏晓雯指甲缝里提取到的所有深蓝色纤维样本。
还有……从赵峰执勤服上提取的同材质纤维样本。
做一次最精密的……成分和附着物的‘同源比对’!
不是常规的材质和染料批次比对!
是精确到纤维内部结构、微量附着物成分、甚至……污染源痕迹的分子级比对!
我要知道……
陈默的目光如同穿透雨幕的探照灯。
这两处纤维……
到底是不是……来自同一件衣服!
或者说……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那枚被苏晓雯攥在手里的纽扣……背面的纤维……
和赵峰衣服上缺失纽扣处的残留纤维……
是不是……完美吻合!
林薇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瞬间明白了陈默的意思!
常规的证据链闭合了。
但陈默怀疑,这闭合本身,可能就是陷阱的一部分!
如果苏晓雯指甲缝里的纤维,和赵峰衣服上的纤维,在更精密的层面上存在无法解释的差异
如果那枚纽扣背面的纤维,无法完美匹配赵峰衣服上那个断口
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苏晓雯指甲缝里的纤维,很可能并非来自赵峰作案时所穿的这件衣服!
意味着那枚纽扣……也许根本不是从赵峰身上扯下来的!
意味着……真正的凶手,可能还在暗处!
赵峰,可能只是一个被推出来的……绝望的替罪羊!
这个念头让林薇不寒而栗!
我……我马上打给赵法医!
林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立刻掏出手机。
陈默重新靠回椅背。
闭上眼睛。
肋下的伤口和头颅的剧痛,似乎因为有了新的目标,而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
窗外的暴雨,哗哗地冲刷着世界。
像要洗净所有的污垢和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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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尾声)
窗外,暴雨依旧疯狂地冲刷着城市,密集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永不停歇的轰鸣。
急诊观察室里惨白的灯光,映着陈默半边沉寂的脸。
肋下的伤口缝合处传来阵阵抽痛,如同微弱的电流持续刺激着神经。
更深处的头颅里,那场风暴暂时蛰伏,留下沉重的余响。
林薇拿着手机,快步走到观察室角落,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对着话筒说着什么。
陈默能听到她提到精密比对、同源分析、赵峰的执勤服、苏晓雯指甲纤维、纽扣附着物这些关键词。
她的侧脸线条绷得很紧。
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和雨声的包裹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胶着的丝线。
林薇挂断电话,走回陈默身边,眉头紧锁。
赵法医说,这种分子级的精密同源比对,需要时间,而且需要动用省厅物证中心的高精设备,最快也要明天下午才能出结果。
她看着陈默沉静如水的表情,忍不住问:
陈队,你……真的怀疑赵峰不是……
不是怀疑,
陈默打断她,声音低沉而清晰,目光依旧落在窗外被雨水模糊的霓虹光影上,是证据链里,有一个‘点’,太干净了。
干净
林薇不解。
赵峰模仿王天禄,是为了泄愤,为了让‘雨夜屠夫’复活,让王天禄‘死得不痛快’。
陈默的声音像在分析一个冰冷的标本,这个动机,扭曲,但符合他精神崩溃的逻辑。
他作案过程也交代了,细节基本对得上。
手套的磨损缺口,独一无二,指向他。
这些都没问题。
陈默缓缓转过头,看向林薇,眼神锐利如手术刀。
但问题在于……苏晓雯。
苏晓雯在临死前,做了什么
林薇瞬间明白了:她扯下了凶手衣服上的一颗纽扣!
对!
陈默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她扯下了一颗纽扣!死死攥在手里!这是她反抗的痕迹!是凶手留下的致命破绽!
赵峰衣服上,恰好少了一颗纽扣。
审讯室桌上那副手套,也恰好有那个独一无二的磨损。
一切都指向他,严丝合缝。
陈默的嘴角勾起一丝极冷的弧度。
太‘恰好’了。
一个精心策划模仿案、反侦察意识极强(知道跑十公里外丢手机)、甚至在仓库里还能利用我的PTSD设下致命陷阱的凶手……
怎么会犯下‘被受害者扯掉纽扣’这种低级错误
而且,这颗纽扣,还如此‘恰好’地成为了指证他的铁证之一
这不像疏忽。
陈默的声音如同淬了冰。
这更像是……有人故意留给我们的‘礼物’。
一个包装精美、指向明确的‘礼物’。
林薇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你是说……有人利用了赵峰甚至可能……操控了他故意让他暴露然后留下这些‘证据’指向他
操控未必。
陈默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狂暴的雨幕,但利用……是肯定的。
赵峰的精神状态,本身就是不稳定的火药桶。模仿王天禄的念头,在他心里埋了十五年。只需要一点火星……一点恰到好处的‘引导’……
他顿住了。
引导
谁能在赵峰身边,如此了解他的精神创伤,了解他对王天禄扭曲的恨意,了解他对秦风的复杂心结,甚至……了解他陈默的PTSD
一个模糊的轮廓,在重重雨幕之后,若隐若现。
冰冷而危险。
等老赵的比对结果。
陈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如果纤维同源比对存在无法解释的差异……如果那枚纽扣的纤维无法完美吻合赵峰衣服的断口……
那这个‘礼物’,就是假的。
送‘礼物’的人……才是真正的‘幽灵’。
观察室里再次陷入沉寂。
只有窗外永不停歇的暴雨声。
像是这座城市在哭泣,又像是某种更深沉、更隐秘的东西,在雨水的掩护下,无声地流淌。
林薇看着陈默疲惫却异常坚定的侧影,看着他肋下绷带隐隐透出的暗红。
她默默地,从自己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一个小药瓶。
正是陈默之前抽屉里那种强效止痛药。
她拧开瓶盖,倒出两粒白色药片。
又拿起旁边陈默喝过的水杯,走到饮水机旁,接了大半杯温水。
她走回来,将药片和水杯,轻轻放在陈默手边的塑料小桌上。
动作自然,没有说一句话。
陈默的目光,从窗外的雨幕,缓缓移向那两粒白色药片。
又抬起眼,看了看林薇。
林薇只是平静地回望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
陈默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他伸出手。
拿起那两粒药片。
放进嘴里。
端起水杯。
仰头。
温水带着药片的苦涩,滑入喉咙。
他放下水杯。
目光重新投向窗外。
雨,还在下。
冲刷着玻璃,也冲刷着这座城市过往与现在所有的罪恶与谜团。
真正的幽灵,还未现身。
但猎手,已经从伤痛中,再次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