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高考放榜那天,苏晚看着387分的成绩单昏死过去。
二十年后,她躺在天桥下咯血而亡,才知当年成绩被资本调包给了校董千金。
重生回高考前夜,她意外获得读心能力。
苏晚这蠢货,真信了自己考砸班主任的心声刺耳响起。
她循着心声锁定林雪薇——那个偷走她人生的富家女。
查分系统再次显示387分时,她当着媒体镜头按下举报键。
屏幕忽然刷新:姓名苏晚,总分687,全省第三。
闪光灯下,林雪薇瘫软在地,苏晚却听见她父亲的心声:
名单上还有十二个替死鬼,足够我女儿脱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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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死亡,原来是这样一种滋味。
苏晚蜷缩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身下是几张早已被污渍浸染得看不出原色的硬纸板。每一次吸气都像有无数把生锈的钝刀在肺叶里反复搅动,喉咙深处涌上的那股腥甜怎么也压不下去,伴随着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呛咳,温热的液体不断从嘴角溢出,黏腻地糊在颈侧和胸前。她甚至没有力气抬手去擦。
视线模糊得像隔着一层永远擦不干净的毛玻璃。天桥上方车辆驶过时震落的灰尘簌簌落下,混在口鼻喷溅出的血沫里。四周是城市永不疲倦的喧嚣:轮胎摩擦路面的尖啸,远处店铺促销喇叭的嘶吼,行人匆匆而过的模糊脚步声和断续的交谈……这些声音潮水般涌来,却又空洞地穿透她,留不下任何痕迹。世界巨大而轰鸣,而她,像一块被彻底遗忘的、正在腐烂的垃圾,无声无息地嵌在这繁华的缝隙里。
意识在浓稠的黑暗边缘沉浮,越来越冷。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疯狂闪回,混乱、尖锐,带着刻骨的寒意。
高考放榜日,毒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学校简陋的布告栏前人头攒动,嗡嗡的议论声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海洋。她挤进去,目光在密密麻麻的名字和数字间急切地搜寻。找到了——苏晚。视线艰难地右移,那个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她的瞳孔:387。世界瞬间失声、倾斜,眼前炸开一片绝望的白光,她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惊叫,身体已软软地倒了下去,后脑勺重重磕在滚烫的水泥地上。
然后是漫长、灰暗的二十年。她像一头被抽断了脊梁的牲口,在遍布尘埃和噪音的流水线上机械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在深夜的餐馆后厨被堆积如山的油腻碗碟淹没,在尘土飞扬、钢筋林立的建筑工地上扛着沉重的水泥袋,一步一挪,腰几乎要折断。汗水浸透的廉价工服永远带着一股洗不掉的馊味和汗酸气。微薄的工钱,勉强糊口,支撑着这具行尸走肉般的躯体。
还有她……林雪薇。那张保养得宜、妆容精致的脸,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如同观赏一件劣质残次品的眼神。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刻意的羞辱和随之而来的、无声无息的关照。她在工地的位置会被调到最苦最累、粉尘最大的地方;刚刚找到的廉价出租屋会莫名地被房东勒令立刻搬走;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点钱,总会因为各种意外消失无踪——钱包被扒,或是被黑中介卷走押金……每一次打击,都精准地踩在她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时刻,将她重新踹回绝望的泥潭。
林雪薇。这个名字像淬毒的针,反复扎刺着苏晚濒临溃散的神经。就是她,在苏晚咽下最后一口气的瞬间,那束不知从何而来的冰冷信息流,带着绝对的残酷真相,刺穿了她的灵魂:
【苏晚,女,2003年高考实际成绩:687分,省排名第三。成绩被恶意篡改、调包。受益人:林雪薇(其父为本地知名企业家、本校校董林国栋)。代价:你二十载人生。】
原来如此。原来她从未真正失败过。她的人生,她的血汗,她所有的挣扎和卑微的喘息,从一开始就被设定为一场残酷的献祭,只为滋养另一条命定的、高高在上的凤凰。
巨大的悲愤和不甘如同岩浆在冰冷的躯壳里奔涌,却找不到任何宣泄的出口。意识被彻底拖入冰冷的黑暗深渊前,一个宏大、非人、不带丝毫情感的声音在灵魂深处轰然响起,如同宇宙法则的冰冷宣判:
【代价已收取。契约达成。能力赋予:聆听真实之声。】
……
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骤然退去。
苏晚猛地倒抽一口气,像溺水者终于冲破水面,肺部火烧火燎地疼。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下意识地蜷缩,手臂却撞到了一个硬邦邦、棱角分明的物体。
咳…咳咳…
她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但很快聚焦。
头顶是发黄、带着些许裂纹的天花板,一盏蒙着灰尘的旧日光灯管悬在那里,发出嗡嗡的低鸣。鼻尖萦绕着一股熟悉的、混合着陈旧木头、廉价洗衣粉和淡淡霉味的复杂气息。身下是铺着薄薄一层旧棉絮的硬板床,硌得骨头生疼。手臂刚才撞到的,是紧挨着床沿的那张老旧木头书桌。
她的书桌。
苏晚僵硬地转动脖子。房间里的一切都带着一种褪色的、属于过去的质感。墙上贴着几张早已过时的明星海报,书桌上堆满了小山一样的课本和试卷,一盏绿色塑料外壳的台灯安静地立在那里。一本边缘卷起、厚得吓人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摊开着,停留在数学解析几何那一章。旁边放着一个掉了漆的铁皮铅笔盒,上面还贴着卡通贴纸。一本巴掌大小的日历挂在书桌侧面的墙上,薄薄的纸页被撕得只剩下最后几页。
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本日历上。泛黄的纸页顶端印着几个粗黑的数字:2003年6月6日。
6月6日。高考前夜。
一种近乎痉挛的颤抖瞬间攫住了她。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从硬板床上撑起上半身,扑向那本日历。指尖冰冷而僵硬,带着一种不属于少女的粗糙,几次抓扯才把那薄薄的日历纸攥在手里。
她死死盯着上面的日期。没错!2003年6月6日!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皮肤虽然带着常年帮家里干活的痕迹,略显粗糙,但指节匀称,充满了属于青春少女的韧性和力量,不再是那双布满厚茧、关节变形、指甲缝里永远洗不净油污的、苍老枯槁的手!
她几乎是滚下床,踉跄着扑到书桌前那面小小的方镜前。镜面有些模糊,但映出的那张脸清晰无比。瘦削,带着长期营养不良的苍白,但脸颊上还残留着一点少女的圆润轮廓。眉毛很淡,眼睛很大,此刻正难以置信地睁着,漆黑的瞳孔里翻涌着惊涛骇浪——震惊、狂喜、恐惧、刻骨的恨意……那是属于十八岁苏晚的脸,却盛满了四十岁苏晚历经沧桑、浸透血泪的灵魂。
她回来了!真的回到了高考前夜!
那个冰冷的声音……契约……代价……聆听真实之声……
那个关于能力的信息碎片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晕眩感。就在这时,门外客厅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交谈声,是母亲李桂兰和父亲苏大强。
……这钱……唉……晚晚要是知道了……母亲的声音哽咽,带着浓重的疲惫和绝望。
知道又咋样命要紧!父亲的声音沙哑、焦躁,像砂纸在摩擦,能借的都借了,能卖的都卖了!她弟这病拖不起!明天……明天考完,就让她跟着老张家小子去南边厂里!好歹先干着,挣点救命钱!
轰!
苏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瞬间冻僵。
弟弟!是了!前世,就在高考后不久,弟弟被查出重病,家里砸锅卖铁,掏空了所有积蓄还欠下巨额债务。她高考失利,去南方打工给弟弟挣医药费,成了顺理成章、无法辩驳的唯一选择!也是彻底将她钉死在底层,远离任何可能翻盘机会的第一步!原来从这一刻,命运的绞索就已经开始收紧!她打工的血汗钱,有多少真正流向了弟弟的救命药又有多少,在无形中滋养着那个偷窃她人生的林雪薇
愤怒像毒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必须冷静!必须抓住这唯一的机会!高考,是她唯一的跳板!
她强迫自己坐回书桌前,颤抖的手指死死抓住冰冷的笔杆,试图将最后一点精力压榨出来,投入到眼前密密麻麻的公式和题目中。然而,二十年的底层挣扎,那些繁重枯燥的体力活早已磨损了她曾经引以为傲的敏捷思维和知识储备。数学卷子上那些曾经熟悉的符号和图形,此刻变得陌生而艰涩,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磨砂玻璃。她用力闭了闭眼,试图驱散眼前不断闪回的工地烈日、流水线的噪音和消毒水刺鼻的气味。
就在这时,一阵钥匙转动锁孔的轻响传来,门被推开了。李桂兰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荷包蛋面条,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昏黄的灯光下,她脸上的皱纹深刻得像是刀刻斧凿,眼窝深陷,里面盛满了无法掩饰的忧虑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
晚晚,吃点东西再看吧明天考试呢,身体要紧。李桂兰的声音沙哑而轻柔,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将碗轻轻放在书桌角落,唯恐打扰了她。
苏晚抬起头,目光落在母亲那张被生活重担压垮的脸上。前世对母亲这种近乎卑微的体贴所产生的复杂怨怼和无力感,此刻再次涌上心头。她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也许是质问弟弟的病情,也许是拒绝那碗面条背后的沉重安排。
然而,就在她看向李桂兰眼睛的瞬间——
一个截然不同的、带着强烈情绪波动的声音,毫无征兆地、清晰地、直接在她自己的脑海中炸响!
【老天爷保佑啊!让晚晚考好吧……考好了,她弟就有救了……大强也不用去卖血了……菩萨保佑……】
这声音……是母亲李桂兰的嗓音!带着哭腔的祈祷和绝望的希冀!
但!李桂兰的嘴唇根本没有动!她只是用那双盛满忧虑和疲惫的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苏晚!
苏晚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她瞳孔骤缩,握着笔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这……就是聆听真实之声!
母亲内心的绝望祈祷像冰锥一样刺入她的耳膜。卖血!前世她对此毫不知情!巨大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酸楚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猛地低下头,假装被面条的热气熏到,用力眨了眨眼,逼退瞬间涌上的泪意。
妈……我不饿,等会儿吃。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李桂兰嘴唇嗫嚅了一下,似乎想再劝,但看到女儿又迅速埋首于书本的侧影,最终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沉重得仿佛有千斤重担。
【唉……这孩子……命苦啊……】
又一句带着无尽悲凉的心声,清晰地撞入苏晚的脑海。李桂兰没再说话,默默地转身,脚步沉重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苏晚一人。台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她,在身后的墙壁上投下一个孤寂而微微颤抖的影子。她维持着低头看书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正经历着怎样一场翻天覆地的海啸。
聆听心声……契约赋予的能力……竟然是真的!
这个认知带来的并非狂喜,而是更加彻骨的寒意和一种被巨大力量锁定的惊悸。代价是二十年的血泪人生,换来的,是这窥探人心真实的能力值得吗
她不知道。
但此刻,这能力如同一把冰冷而锋锐的钥匙,插进了锈死的命运之锁。恐惧之外,一种被压抑了太久太久、几乎被遗忘的东西,在心底最黑暗的角落,悄然探出了一丝微弱的、带着血腥气的嫩芽。
复仇。
第二天,七月流火。
空气闷热得如同巨大的蒸笼,粘稠的热浪裹挟着尘土的味道,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奔赴考场的学子身上。县一中考场外人头攒动,焦灼的气氛几乎肉眼可见。家长们踮着脚,伸长脖子,目光在攒动的人头中急切地搜寻着自己的孩子,一遍遍重复着早已叮嘱过无数遍的别紧张、仔细审题。穿着统一校服的学生们,脸上混杂着跃跃欲试的兴奋和掩饰不住的忐忑不安。
苏晚背着洗得发白的旧书包,沉默地跟在人流中,走向自己所在的考场教室。她瘦削的身影在人群中显得有些单薄,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苍白的皮肤上。她的眼神异常沉静,沉静得与周围喧嚣紧张的环境格格不入,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表面无波,内里却暗流汹涌。只有紧握在身侧的拳头,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泄露了她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她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耳,像一具精密的雷达,小心翼翼地捕捉着周围三米范围内所有细微的、可能被捕捉到的思维碎片。
【保佑保佑,选择题多蒙对几个……】一个男生抓耳挠腮,心中默念。
【昨晚背的那篇范文开头是什么来着完了完了……】旁边一个女生脸色发白,内心哀嚎。
【啧,这鬼天气,热死了!考完赶紧去网吧!】一个染着几缕黄毛的男生不耐烦地扯了扯衣领,心不在焉。
【希望别碰到太难的题……爸妈都看着呢……】一个戴眼镜的女生推了推镜框,心事重重。
无数杂乱、琐碎、带着青春期特有的焦虑和幼稚的念头,如同细碎的冰雹,噼里啪啦地砸进苏晚的脑海。这些声音并不响亮,却异常清晰,带着各自独特的情绪色彩。她需要极其专注,才能在这片嘈杂的心声之海中勉强维持住自己的神志,不至于被彻底淹没。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像有细针在不停地扎刺。这就是能力的副作用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适应这种无处不在的噪音。
终于挤到了考场教室门口。监考老师板着脸,一丝不苟地核对准考证和身份证,用金属探测仪扫描着每一个进入的学生。
苏晚一个略显严厉的声音响起。
苏晚抬头。门口负责检查的,正是她高三的班主任,赵明德。一个四十多岁、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人。他脸上习惯性地挂着一副为学生前程操碎了心的严肃表情,此刻正低头看着苏晚的准考证,又抬眼仔细打量着她本人。
嗯。苏晚低声应道,递上证件。
赵明德的目光在她苍白瘦削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眉头习惯性地皱起,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挑剔。他接过证件,仔细核对,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彰显权威的慢条斯理。
就在这时——
一个截然不同的、带着浓重鄙夷和不耐烦的冰冷声音,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苏晚的耳膜,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啧,又是这个闷葫芦。家里穷得叮当响,成绩也就那样,整天死读书有个屁用!要不是……哼,林家大小姐这次调包算是做对了,省得占着茅坑不拉屎,白瞎一个名额。这种泥腿子,考好了也是浪费,不如让给有用的人。赶紧进去,别杵在这儿碍眼!】
苏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她猛地抬眼,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骇人的厉芒,死死钉在赵明德那张依旧维持着严师表情的脸上!
是他!果然有他一份!这个道貌岸然的恩师!内心竟然如此肮脏!林家大小姐调包名额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苏晚的心脏!
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她藏在衣袖里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赵明德似乎感觉到她目光的异样,带着审视和不悦瞥了她一眼:看什么还不快进去马上开考了!语气依旧是那种不耐烦的催促。
苏晚猛地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翻腾的杀意。她接过被检查完的证件,指尖冰冷,一言不发,像一截沉默的木头,转身走进了充斥着紧张气息的考场教室。
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冰凉的硬质塑料椅面刺激着皮肤。她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那几乎要炸裂的胸膛。目光扫过前方讲台上挂着的巨大时钟,秒针正不紧不慢地走着。
赵明德那充满鄙夷和算计的心声,如同毒蛇的信子,在她脑海里反复舔舐。林家大小姐……林雪薇!这个名字,带着前世无尽的屈辱和痛苦,带着死亡降临前那冰冷的真相,再次无比清晰地烙印在她的意识里。
考试预备铃尖锐地响起,撕破了考场的寂静。
苏晚缓缓摊开自己的右手。掌心被指甲掐出的几道深深血痕,正缓慢地渗出细小的血珠,如同几粒暗红的玛瑙。她看着那几点刺目的红,眼神却一点点沉静下来,沉静得可怕,像暴风雨前凝固的海面。
她从笔袋里拿出一支削得很尖的铅笔。普通的木质铅笔,握在手里,却仿佛有千钧之重。冰冷的笔杆触碰到掌心伤口,带来一阵清晰的刺痛。
林雪薇。
赵明德。
还有那些藏在幕后的、吸食她血肉的蛆虫。
你们等着。
监考老师开始分发试卷。雪白的卷子传递下来,发出沙沙的轻响。苏晚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目光落在卷头2003年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的字样上。
她拿起那支铅笔,手指稳定,没有一丝颤抖,在姓名栏里,用力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苏晚。
最后一笔落下,笔尖几乎要划破坚韧的纸张。字迹清晰,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铃声再次响起,宣告考试正式开始。
考场里瞬间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如同春蚕啃食桑叶。苏晚垂眸,目光沉静地落在第一道选择题上。那些曾经因二十年磨损而显得陌生的符号和概念,此刻在高度集中的精神下,竟异常清晰地浮现出来,如同被拂去尘埃的旧物。她的大脑高速运转,将那些散落的知识碎片飞速拼凑、重组。
笔尖落在答题卡上,发出沉稳笃定的轻响。每一个选项的涂黑,都像一次无声的宣战。
前世她在这里倒下,人生被彻底篡改。
今生,就从这方寸考卷开始,一笔一笔,把被偷走的一切,连本带利,讨回来!
两天的高考,在一种近乎诡异的状态下结束了。
对苏晚而言,考场不再是单纯的智力竞技场,而是一个充斥着无形声浪的修罗场。每一场考试,她都必须分出一部分极其宝贵的心神,去抵御、去过滤那些无时无刻不在涌入脑海的杂音。邻座考生抓耳挠腮的焦虑【完了完了这题完全没思路!】,前排同学检查答案时突然发现的低级错误带来的懊恼【啊!这里怎么能选C!蠢死了!】,甚至监考老师踱步时一闪而过的无聊念头【这鬼天气,下午得去买个西瓜……】。
这些声音如同无数细小的飞虫,嗡嗡作响,试图钻进她的思绪缝隙。太阳穴的胀痛从未停止,像有两根无形的弦在持续绷紧,每一次专注答题后,都伴随着一阵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能力的馈赠,其副作用如同附骨之疽。
然而,二十年在底层挣扎所磨砺出的、近乎野兽般的忍耐力,在此刻发挥了作用。苏晚像一块沉默的礁石,任凭这些嘈杂的心声潮水般冲刷,她始终牢牢守住自己思维的核心。前世遗忘的知识点,在高度紧张和明确目标的驱使下,被奇迹般地唤醒、串联。笔下的答案,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流畅地落在答题卡上。
当最后一科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苏晚放下笔,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浊气。身体和精神都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鏖战,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但眼底深处,却燃着一簇冰冷而稳定的火焰。
她没有像其他考生那样冲出教室欢呼或哭泣,只是安静地收拾好自己的文具,随着人流默默走出考场。刺眼的阳光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苏晚!
一个清脆悦耳、带着明显亲昵感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苏晚的脚步顿住了。这个声音……即使隔了二十年炼狱般的时光,即使被刻意深埋在记忆最黑暗的角落,此刻听来,依旧像一道淬毒的冰凌,瞬间刺穿了她的耳膜,直抵灵魂深处,带来一阵生理性的战栗。
她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一个穿着浅粉色连衣裙的少女正朝她快步走来。少女身材匀称,皮肤是精心保养过的白皙细腻,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发梢带着微微的卷曲,显然是精心打理过。她的脸上洋溢着恰到好处的、阳光般的笑容,眉眼弯弯,唇红齿白,像一朵精心培育、含苞待放的温室玫瑰。正是林雪薇。此刻的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未经世事、家境优渥的少女特有的明媚与活力,与苏晚记忆中那个在阴暗处投来冰冷目光、操控她悲惨人生的恶鬼判若两人。
考得怎么样呀林雪薇几步走到苏晚面前,很自然地伸出手,似乎想要挽住她的胳膊,语气是那种毫无城府的热络,我看你出来得挺早的,是不是都答完啦感觉难不难
就在林雪薇靠近的瞬间,就在她那只精心修剪过指甲、白皙柔嫩的手即将碰到苏晚洗得发白的旧校服衣袖时——
一连串尖锐、刻薄、充满恶毒算计的心声,如同开闸的洪水,带着巨大的冲击力,毫无阻碍地、狂暴地冲进了苏晚的脑海!
【蠢货!还装模作样呢!考得再好也是白搭!你的分数注定是我的垫脚石!】
【啧,看看这穷酸样,校服都洗得发白了。这种人也配跟我争】
【哼,我爸都安排好了,万无一失。等成绩出来,你就等着哭吧!到时候乖乖滚去打工,一辈子烂在泥里!】
【现在先稳住你,免得节外生枝。装装样子而已,真恶心!】
【……对了,得再给赵秃子送点东西,确保调换档案的时候手脚干净点……还有那个招办的张主任……】
这些心声如同淬毒的钢针,密密麻麻地扎进苏晚的神经。那恶毒的嘲讽,那胜券在握的得意,那对即将窃取她人生成果的理所当然……每一个字都带着前世记忆的血腥气!尤其是最后那句关于赵明德和招办张主任的盘算,更是坐实了这条利益链的存在!
林雪薇脸上那明媚无害的笑容,与她内心翻涌的毒汁形成了最恐怖的对比。苏晚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那份对她贫穷的赤裸裸的鄙夷,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舐着她的皮肤。
苏晚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她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动作突兀而僵硬,避开了林雪薇伸过来的手。动作幅度之大,引得旁边几个刚走出考场的同学投来诧异的目光。
别碰我!苏晚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砂砾在摩擦,带着一种强行压抑却依旧泄露出来的、深入骨髓的冰冷恨意。
林雪薇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她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错愕和被人当众拒绝的愠怒。她显然没料到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怯懦的苏晚会如此反应。
苏晚你怎么了林雪薇迅速调整表情,换上关切和一丝委屈,声音依旧甜美,是不是考累了压力太大了脸色这么难看……她一边说,一边再次试图靠近,眼神却带着探究,仔细审视着苏晚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这穷酸发什么神经吃错药了】林雪薇的心声充满了被打断计划的烦躁和一丝隐隐的不安,【该不会……她察觉到什么了不可能!赵秃子那边一直很小心……】
察觉到苏晚心中冷笑。何止察觉!
她强迫自己压下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撕裂对方的冲动。指甲再次深深掐进掌心的旧伤,新鲜的刺痛感让她混乱的头脑获得一丝短暂的清明。现在还不是时候!撕破脸只会打草惊蛇!证据!她需要确凿的证据!
没事。苏晚的声音依旧冰冷,但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发抖。她抬起眼,目光如同两把淬了寒冰的匕首,直直地刺向林雪薇那张故作无辜的脸,只是有点不舒服。
她的眼神太过锐利,太过直接,里面蕴含的东西复杂而沉重,绝不是一个不舒服能解释的。林雪薇被她看得心头莫名一悸,那眼神……仿佛穿透了她精心修饰的皮囊,直直看到了她内心最肮脏的角落。
【这眼神……真邪门!】林雪薇的心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像条毒蛇似的……得赶紧走,离这疯子远点!反正大局已定,没必要再跟她虚与委蛇了!】
啊……那,那你好好休息。林雪薇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显得有些僵硬和敷衍。她匆匆丢下一句,几乎是有些仓促地转身,脚步加快,迅速汇入离开考场的人流中,那粉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攒动的人头里。
苏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周围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阳光炽烈,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股寒气从脚底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缓缓摊开紧握的左手。掌心,那几个被指甲反复掐破的伤口已经糊满了暗红的血痂,边缘又添了几道新鲜的、深可见肉的划痕,正缓缓渗出新的血珠。粘稠、温热,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剧痛沿着神经末梢清晰地传递上来,却奇异地让她混乱的大脑更加清醒。
林雪薇。
赵明德。
招办张主任。
还有那个藏得更深的林国栋……
一张无形的、沾满她鲜血的网,清晰地在她眼前铺开。
她看着掌心刺目的红,眼神幽深得如同古井寒潭,看不到底,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翻涌在死寂之下、即将喷发的毁灭岩浆。
尘埃落定后的等待,比考试本身更加煎熬人心。
估分、填报志愿的环节,苏晚表现得异常沉默。她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热烈地讨论可能的分数、心仪的大学,也没有去老师办公室反复咨询。她只是严格按照自己的记忆和考后精准的复盘,在志愿表上填下了唯一的一个名字——前世她本该踏入、却被人窃取的顶尖学府:首都大学。专业也只有一个:金融学。那是林雪薇顶替她身份后,最终选择的镀金之路。
前世被窃取的人生轨迹,今生,她要亲手把它掰回正轨,并且,让窃贼付出百倍的代价!
这近乎孤注一掷的填报方式,在班主任赵明德看来,简直是不可理喻的狂妄和愚蠢。
苏晚!赵明德沉着脸,手指用力地戳着摊在办公桌上的志愿表,语气严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首都大学金融你知不知道你在填什么这是儿戏吗!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几个老师在,闻言都投来或诧异或摇头的目光。
苏晚垂着眼,站在办公桌前,身形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她没有看赵明德,目光落在桌角一份摊开的报纸上,似乎被上面的新闻吸引了。
赵明德见她这副油盐不进、魂不守舍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声音拔高了几分:就凭你平时的成绩你知不知道首都大学金融专业要多少分那是全省前一百名才有希望冲一冲的地方!你这简直是痴心妄想!完全是浪费志愿名额!赶紧给我改了!填个稳妥点的二本,或者干脆报个好点的大专,学个实用技术才是正路!别好高骛远,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的训斥声在小小的办公室里回荡。然而,就在这严厉的声音掩盖下,另一个更加冰冷、充满算计和恶意的念头,清晰地传入了苏晚专注聆听的脑海:
【蠢货!填得越高越好!摔得才越惨!到时候成绩出来只有三百多分,看你怎么收场!正好让所有人都看看,穷鬼就该认命,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下场!林家那边交代的事情,这蠢货倒是配合得很……省心了。】
苏晚低垂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攥在身侧的拳头无声地收紧。赵明德的心声,每一句都印证着她的猜想,也像滚油一样浇在她心头的恨火上。她需要更多!需要关于那个张主任的具体信息!需要他们如何操作调换成绩的细节!
她维持着低头的姿势,目光看似无意识地扫过赵明德办公桌半开的抽屉缝隙。里面露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的一角。她的聆听能力如同无形的触手,努力向那个方向延伸,试图捕捉到抽屉内部可能存在的、与文件内容相关的思维碎片。
就在这时,赵明德见她毫无反应,更加恼怒,猛地一拍桌子:苏晚!我在跟你说话!听见没有立刻把志愿给我改了!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苏晚脸上。
苏晚缓缓抬起头。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前凝固的海面。她看着赵明德因愤怒而涨红的脸,看着他镜片后那双充满算计和鄙夷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说道:
赵老师,我的志愿,不改。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办公室里。那平静之下蕴含的决绝,让赵明德和其他老师都愣了一下。
你!赵明德被她这态度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指着她的手都在抖,好!好!你冥顽不灵!到时候有你哭的!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滚出去!
苏晚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挺直了那过分单薄的脊背,一步一步,走出了充斥着赵明德粗重喘息和无声咒骂的办公室。
走廊里空无一人。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感觉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刚才强压下的愤怒和几乎失控的杀意,此刻在四肢百骸冲撞,让她微微发抖。
她闭上眼,努力回忆刚才捕捉到的、赵明德抽屉方向的思维碎片。很模糊,不成句,像信号不良的收音机。只有几个零散的词语反复闪过:【……名单……保密……汇款……张……尾款……】
名单汇款张尾款
这几个破碎的词,像黑暗中擦亮的火柴,瞬间点燃了苏晚的思路!一张无形的利益输送网络在她脑海中迅速勾勒出来!名单……很可能就是被顶替者的名单!汇款……就是支付给赵明德、张主任这些执行者的黑钱!而张,几乎可以肯定就是招办那个关键人物!
赵明德抽屉里的文件袋……那里面,很可能就藏着能捅破这黑幕的关键证据!一份记录着肮脏交易的名单,或者……汇款凭证!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迷雾!苏晚猛地睁开眼,漆黑的瞳孔深处,燃起两簇幽暗而疯狂的火苗。证据!她需要拿到它!
接下来的日子,苏晚如同一个幽灵,沉默地潜伏在校园里。她不再关注任何与高考放榜相关的消息,所有的精力都聚焦在赵明德身上。她摸清了他的作息规律,观察他办公室的钥匙保管情况(钥匙通常挂在赵明德自己腰间),甚至计算了他每天离开办公室去吃饭、去开会的大致时间。
她变得异常耐心。二十年的底层挣扎,早已将她磨砺得如同最老练的猎手,懂得在最恰当的时机,发出致命一击。
机会,在一个闷热的午后悄然降临。
那天下午,学校临时召开全体高三教师会议。苏晚远远地看到赵明德夹着会议记录本,匆匆忙忙地锁好办公室门(钥匙习惯性地别在腰后皮带上),朝着行政楼的方向快步走去。走廊里很快安静下来。
苏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血液奔涌的声音冲击着耳膜。就是现在!
她像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靠近赵明德办公室那扇紧闭的木门。门是老式的暗锁。她屏住呼吸,从口袋里摸出一小截早已准备好的、韧性极佳的细铁丝——这是她前世在工地上跟一个老锁匠学来的,没想到会用在这里。
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她顾不上去擦,全部的意志力都集中在耳朵和手指上。她微微侧头,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凉的门板上,一边将细铁丝小心翼翼地探入锁孔。
聆听真实之声的能力被催发到极致,不是为了捕捉远处的心声,而是为了放大门锁内部那细微到极致的金属摩擦声!喀…嗒…喀啦……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走廊尽头传来隐约的脚步声,又渐渐远去。每一次微小的声响都让她头皮发麻。
终于!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弹响从锁芯内部传来!
成了!
苏晚迅速转动门把手,老旧的门轴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吱呀。她闪身进去,反手将门虚掩上。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鬼魅。
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旧纸张和灰尘的味道。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缝隙,在办公桌和地面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她的目标明确——那个带锁的、深棕色的右下角抽屉。
她再次拿出细铁丝,动作比刚才更加沉稳。有了开外锁的经验,对付这种简单的抽屉锁芯容易了许多。不到一分钟,又是咔哒一声轻响。
苏晚屏住呼吸,猛地拉开了抽屉!
里面果然堆着一些杂乱的教案本、学生作业。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迅速扫过。很快,一个略显厚实的牛皮纸文件袋映入眼帘。它被随意地塞在一叠作业本下面,只露出一个角,上面没有任何标记。
就是它!苏晚的心跳几乎要冲出喉咙。她毫不犹豫地将文件袋抽了出来,迅速解开缠绕的白色棉线。里面是几张打印的A4纸,和……几张单据!
她的目光瞬间钉在那几张单据上——是银行汇款回单!汇款人姓名模糊不清,但收款人一栏,清晰地打印着赵明德三个字!金额不小!汇款日期……就在高考结束后的几天!备注栏是空白。
苏晚的手微微颤抖着,她立刻拿起那几张打印纸。最上面一张,赫然是一份表格!标题是打印的宋体字:《特殊人才推优备选名单(内部存档)》。
表格第一行,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她的瞳孔:
姓名:苏晚
原预估分数:650-680
报考志愿:首都大学金融系
处理状态:已调档(张)
备注:林氏定向
下面还有几行,是其他陌生的名字、分数段和不同的处理状态及备注信息。
林氏定向!已调档(张)!
所有的猜测,所有的仇恨,在这一刻得到了冰冷的、白纸黑字的证实!
苏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头顶,四肢百骸瞬间冰凉!她死死攥着这几张薄薄的纸,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纸张的边缘深深勒进她的皮肉里。愤怒、悲凉、被彻底践踏的屈辱……无数种情绪如同海啸般在她胸腔里冲撞、咆哮!
就在这时!
走廊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还有赵明德那熟悉的、略带沙哑的嗓音,似乎在和旁边的老师抱怨着会议内容!
糟了!他回来了!
苏晚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她猛地抬头看向门口!虚掩的门缝外,脚步声和说话声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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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清晰得像一枚生锈的钢针,狠狠扎进苏晚的耳膜!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四肢百骸一片麻木的冰凉!脚步声和赵明德那不耐烦的抱怨声已经到了门外!
……简直浪费时间!这种会开得有什么意义有这功夫不如……
赵明德的声音戛然而止!
苏晚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门外那瞬间的停滞——赵明德的目光,一定落在了那扇被他亲手锁上、此刻却虚掩着的办公室门上!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惊愕、疑惑和瞬间升腾的暴怒情绪,如同实质性的冲击波,穿透薄薄的门板,狠狠撞入苏晚的脑海!
【门怎么开了!谁在里面!】
【该死!我明明锁了!】
【抽屉……抽屉!】——最后这个念头带着尖锐的、几乎要刺破耳膜的恐慌!
来不及了!
苏晚的瞳孔骤然缩紧成针尖!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愤怒和恐惧,大脑在千分之一秒内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她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野猫,猛地将手中的几张纸——那份《特殊人才推优备选名单(内部存档)》和几张关键的汇款回单——狠狠揉成一团!动作快如闪电!
同时,她的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猛地向侧面扑倒!办公桌旁放着一个半人高的、装废纸的敞口铁皮桶,里面塞满了揉皱的试卷和废弃的打印纸。苏晚几乎是砸进去的,蜷缩起身体,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埋进那堆散发着油墨和灰尘味道的废纸里!她甚至能感觉到粗糙的纸边刮擦着脸颊和脖颈的皮肤。
就在她将最后一点身影藏入纸堆,并将那团至关重要的纸团死死压在腹部最下面,用身体和废纸紧紧盖住的瞬间——
哐当!
办公室的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推开,狠狠撞在墙壁上,发出震耳的巨响!
刺眼的阳光从门口涌入,将赵明德那因为惊怒而扭曲的身影清晰地投射在室内地面上,拉得老长。他站在门口,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睛瞪得滚圆,里面燃烧着难以置信的怒火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恐慌,死死地扫视着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
【抽屉!我的抽屉!】——他的心声如同野兽濒死前的嘶吼,充满了毁灭性的惊惧!
苏晚蜷缩在冰冷的铁皮桶里,全身的肌肉紧绷到了极限,连呼吸都死死屏住。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涌的轰鸣,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的震动。废纸粗糙的纤维摩擦着皮肤,灰尘钻进鼻孔,带来一阵强烈的痒意,她死死咬住嘴唇内侧的软肉,用剧痛压制住打喷嚏和咳嗽的本能。
赵明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带着瘆人的寒意,在办公室里一寸寸扫过。办公桌、椅子、文件柜……每一个地方都不放过。他的呼吸粗重得像拉风箱,胸膛剧烈起伏。
【没人不可能!门怎么开的!】
【难道是风不……不可能!锁得好好的!】
【抽屉……抽屉!】——他的思维如同陷入泥沼的困兽,一遍遍在抽屉这个致命的点上打转,恐慌如同毒藤蔓般疯狂滋长。
他终于动了,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几步冲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那个右下角的深棕色抽屉——抽屉被拉开了一条明显的缝隙!锁孔处有被强行撬动的痕迹!
谁!!赵明德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变了调。他猛地将抽屉完全拉开,里面的东西被他粗暴地翻搅出来,教案、作业本、备课本……被他像垃圾一样扫落在桌面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名单呢!汇款单呢!】
【完了……全完了!】
【是谁干的!哪个王八蛋!】
他的心声彻底失控,如同被点燃的炸药库,充满了毁灭的疯狂和歇斯底里的恐惧。那几张纸的丢失,对他而言意味着灭顶之灾!他双手颤抖着,疯狂地在抽屉里、在散落一地的杂物中翻找,动作越来越粗暴,眼神也越来越绝望和狰狞。
【找不到……找不到!】
【必须找到!找不到我就死定了!林董不会放过我的!】
【到底是谁!给我滚出来!!!】
他猛地直起身,布满血丝的双眼再次像雷达一样扫视整个办公室,这一次的目光更加凶狠、更加细致,带着一种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挖出来的狠戾。
苏晚的心沉到了谷底。铁皮桶的边沿就在她头顶上方不足半尺的地方。她能清晰地听到赵明德粗重的喘息,感受到他目光扫过桶壁时带来的、如同实质的冰冷压力。汗水从她的额头、鬓角、后背不断渗出,浸透了单薄的旧T恤,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桶】——赵明德的目光似乎在那敞口的废纸桶上停留了一瞬。
苏晚的全身瞬间绷紧,每一根神经都拉到了断裂的边缘!藏在废纸下的手,死死攥紧了那团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纸团,指尖用力到几乎要将其戳破!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的口袋——那里,只有一支冰冷的、削得很尖的铅笔。
赵明德的目光并没有立刻移开。他似乎在犹豫,似乎在判断。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胶质,沉重得令人窒息。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仿佛无限拉长的几秒钟里——
一阵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嗡嗡声,极其突兀地在苏晚脑海中响起!
这声音不同于她之前捕捉到的任何心声!它微弱、断续,带着一种奇怪的电磁杂音,仿佛信号不良的广播。在这绝望的寂静中,这声音却如同黑暗中的萤火,瞬间吸引了苏晚全部的注意力。
她下意识地、将所有的聆听能力都集中起来,努力去捕捉那微弱信号的来源和内容。
嗡嗡……滋啦……【……张……滋啦……紧急……滋啦……名单……暴露……滋啦……处理……滋啦……立刻……滋啦……】
断断续续的词语,带着强烈的电流干扰音,艰难地拼凑起来。来源……似乎是赵明德身上!
苏晚猛地意识到——声音来自赵明德别在腰间皮带上的那个黑色、火柴盒大小的东西!那是……传呼机(BB机)!这个年代,手机还未普及,像赵明德这样的老师,腰间别个传呼机是标配!
有人在呼叫他!信息内容……【张】【名单暴露】【紧急处理】【立刻】!
是谁张主任!还是……林国栋!
这条信息的内容,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赵明德原本停留在废纸桶上的目光猛地一颤!他像是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身体瞬间绷直!那因为翻找无果而濒临疯狂的恐慌,被这条突如其来的、如同催命符般的信息瞬间引爆、扭曲!
【暴露了!怎么可能这么快!】
【张主任!他……他知道了!】
【处理怎么处理!】
【完了!全完了!必须……必须立刻……】
赵明德的思维彻底混乱了!巨大的恐惧压倒了一切!他再也顾不上什么废纸桶,什么可能的藏匿者!他猛地转身,像一头被猎人追赶的野兽,脚步踉跄着冲向门口,甚至连散落一地的文件和被他弄乱的抽屉都顾不上了!
哐当!办公室的门被他从外面狠狠地摔上!巨大的声响在空寂的走廊里回荡。
紧接着,一串仓促、凌乱、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如同丧钟的余音,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
苏晚依旧蜷缩在冰冷的铁皮桶里,一动不动。时间仿佛静止了。只有她剧烈的心跳声和粗重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清晰可闻。过了足足十几秒,她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从那堆散发着霉味的废纸中探出头来。
办公室里一片狼藉。文件散落,抽屉大开。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漂浮着被惊起的尘埃。
她艰难地从桶里爬出来,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蜷缩和高度紧张而麻木发软,几乎站立不稳,只能用手死死撑住冰冷的桌面。汗水浸透了她的头发和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冰冷刺骨。
她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摊开一直死死攥在腹部、几乎被汗水完全浸透的右手。掌心被指甲掐破的旧伤早已血肉模糊,混合着汗水和灰尘,一片狼藉。而在那粘腻的掌心,静静躺着一团被揉得皱巴巴、边缘被汗水浸得发软发黑的纸团。
她像捧着世上最珍贵的、也最致命的宝物,用另一只同样颤抖的手,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将纸团一层层展开。
《特殊人才推优备选名单(内部存档)》。
收款人:赵明德。金额:……
处理状态:已调档(张)。
备注:林氏定向。
白纸黑字,触目惊心!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灵魂上!
刚才那生死一线的惊魂,赵明德那失魂落魄的逃离,还有那条如同催命符般的传呼信息……这一切都清晰地指向一个事实:黑幕的一角,被她撕开了!而幕后的黑手,已经察觉!
风暴,要来了!
苏晚看着手中这份沾满她汗水和血渍的证据,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漆黑的瞳孔深处,那两簇幽暗的火焰,在经历了刚才的淬炼后,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幽深、更加疯狂!
她将这几张纸小心翼翼地、尽可能抚平地折好,然后撩起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下摆,将它们贴身藏进了最里面、缝在内衬里的一个隐秘小口袋中。粗糙的纸张边缘摩擦着腰腹敏感的皮肤,带来一阵清晰的刺痛。
她走到窗边,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望向楼下。赵明德那仓皇的身影正冲出教学楼,像个没头苍蝇一样朝着校门口狂奔而去,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苏晚收回目光,眼神冷冽如冰。
林雪薇。
赵明德。
张主任。
林国栋。
还有名单上,那些和她一样,名字被标记为已处理的、被无声吞噬掉的特殊人才们……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腰间,隔着薄薄的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几张纸的硬度和棱角。
游戏……苏晚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砾摩擦,在空寂的办公室里幽幽响起,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才刚刚开始。
她转身,不再看那一室狼藉,挺直了那依旧单薄却仿佛注入了钢铁般意志的脊背,一步一步,走出了这间差点成为她葬身之地的办公室。脚步落在空旷的走廊上,发出轻微却异常坚定的回响。
门外,阳光刺眼。而她的前路,注定是血与火的修罗场。
第三章
夕阳的余晖将县城染上一层浓稠、粘腻的血色。苏晚没有回家。那个低矮、破败、弥漫着药味和绝望气息的屋子,此刻更像一个随时会将她吞噬的陷阱。
她如同幽灵般,在县城狭窄、曲折、充满生活气息的巷道里快速穿行。汗水浸透了她洗得发白的旧T恤,紧紧贴在单薄的脊背上,勾勒出过分瘦削的线条。腰间贴身藏着的那几张薄纸,如同烧红的烙铁,隔着粗糙的布料,烫得她皮肤生疼,也烫得她神经末梢高度警觉。
每一次拐弯,她都用眼角余光飞快地扫视身后;每一次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或自行车铃声,她都会下意识地绷紧身体,像一只随时准备弹射出去的猎豹。赵明德那失魂落魄的逃离,那条如同催命符般的传呼信息,都清晰地昭示着:风暴已经开始酝酿,而对方的力量,远超她的想象。她就像一只误入巨兽巢穴的蚂蚁,任何微小的疏忽,都可能瞬间被碾成齑粉。
她需要一个绝对安全、且能让她接触到外界的地方。一个信息交汇的枢纽。
她的脚步最终停在了一条相对热闹的街道拐角。这里有一间门脸不大的诚信打字复印店。玻璃门被油烟熏得有些模糊,上面贴着褪色的复印、打印、传真等字样。透过玻璃,能看到里面几台笨重的台式电脑和嗡嗡作响的老式针式打印机。
苏晚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一股油墨、纸张和机器发热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店里只有一个戴着厚厚眼镜、头发花白的老店主,正埋头在一台电脑前敲打着什么。
【……这破机器又卡纸了……晚饭吃啥呢……】老店主的心声带着点烦躁和日常的琐碎,清晰地传入苏晚耳中。很普通,没有恶意。
苏晚稍微松了口气,走到柜台前,声音刻意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老板,复印东西,要快。
老店主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看了她一眼:几张单面双面
几张纸,单面,多复印几份。苏晚没有具体说明数量,只是将手伸进T恤下摆,小心翼翼地摸索着,避开腰腹间被纸张边缘磨得生疼的皮肤,终于摸到了那个缝在内衬里的隐秘口袋边缘。
就在这时!
店门外街道上,一阵异常刺耳、由远及近的警笛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傍晚的宁静!那声音凄厉、尖锐,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制力,如同冰锥狠狠扎进苏晚的耳膜!
苏晚的动作瞬间僵住!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几乎停止跳动!她猛地扭头看向店门外!
透过模糊的玻璃门,可以清晰地看到一辆闪烁着红蓝警灯的桑塔纳警车,正以极快的速度从街道另一头呼啸而来!刺耳的警笛声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街道上每一个行人,人们纷纷惊愕地驻足观望。
警车并没有在打字复印店门口停下,而是没有丝毫减速,继续朝着……苏晚家所在的城西棚户区的方向疾驰而去!
目标!无比明确!
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从苏晚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她如坠冰窟!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林家!林国栋!他们的动作竟然如此之快!如此之狠!直接动用了警方的力量!这根本不是什么调查,这是赤裸裸的、利用权势进行的定点清除!是冲着那份名单去的!更是冲着她和她的家人去的!
【……又出啥事了抓小偷】老店主也被警笛声惊动,站起身朝外张望,心里嘀咕着。
苏晚的思维却在警笛声的刺激下,如同被点燃的炸药,瞬间炸开!恐惧如同巨浪般拍打着她,但更强烈的,是滔天的愤怒和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她不能回家!绝对不能!回去就是自投罗网!那份至关重要的名单,一旦被搜走,一切就都完了!她这重活一世,将再次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老板!苏晚猛地转回头,声音因为极致的紧张而微微变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快!复印!钱不是问题!现在就印!她不再顾忌,几乎是粗暴地从衣服里扯出那几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边缘甚至沾着点点暗红血渍的纸张,啪地一声拍在柜台上!
纸张皱巴巴的,上面特殊人才推优备选名单(内部存档)、赵明德、汇款、已调档(张)、林氏定向等字样,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老店主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目光下意识地落在那些纸上。当看清那些标题和内容时,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瞬间变了颜色!浑浊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这是……!】他的心声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慌乱,【要命的东西!沾血的东西!不能碰!会惹大祸上身的!】
快印!苏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嘶哑和不顾一切的狠厉,双眼死死地盯着老店主,那眼神锐利得如同淬毒的匕首,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疯狂,印十份!立刻!马上!否则……她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里的威胁和决绝,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老店主被她看得浑身一哆嗦。他活了大半辈子,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眼前这个瘦弱苍白的少女,此刻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绝望又疯狂的气息,让他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柜台上的那几张纸,仿佛成了滚烫的烙铁,烫得他不敢直视。警笛声似乎还在远处隐约回响,更增添了一份无形的巨大压力。
【……疯了……这丫头疯了……惹不起……赶紧打发走……】老店主的心声充满了恐惧和退缩。他再也不敢多看那些纸一眼,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抓起那几张纸,手指都在哆嗦,快步走到复印机旁,动作僵硬地将纸塞进进纸口。
嗡嗡嗡……老式的复印机发出沉闷的声响,开始工作。一张张带着油墨热度的复印件被吐了出来。
苏晚紧紧盯着机器,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她的耳朵高度警觉,捕捉着店外街道上任何可疑的声响,也捕捉着老店主那惊恐不安的心声。同时,她的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计算机,飞快地思考着下一步——原件和复印件,绝不能放在一起!必须分散!藏匿!如何藏藏哪里
十份复印件终于全部印好。老店主像扔烫手山芋一样,将那叠复印件连同皱巴巴的原件一起,飞快地塞给苏晚,声音都在发颤:给……给你!快走!快走!他只想赶紧把这个带来厄运的瘟神送走。
苏晚一把抓过所有纸张,迅速将原件仔细折好,重新塞回腰间最隐秘的口袋。她看也没看那十份复印件,目光飞快地扫过狭小的店铺,最后落在墙角一个不起眼的、装满了废弃打印纸和过时宣传单的敞口大纸箱上。
没有一丝犹豫!她快步走过去,将那十份还带着机器余温的复印件,用力地、深深地塞进了纸箱最底层那些废弃纸张的中间!动作快如闪电!
【这……她……她这是干嘛!】老店主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举动,完全无法理解。
苏晚做完这一切,转身,将几张皱巴巴的零钱拍在柜台上,没有说一个字,甚至没有再看老店主一眼,拉开玻璃门,像一道融入暮色的影子,迅速消失在越来越浓的夜色之中。
老店主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又看看墙角那个装废纸的纸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他猛地冲过去,想把那些复印件翻出来扔掉,但手伸到一半,又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
【……不能动……动了更说不清……就当没看见……对!没看见!】他喃喃自语着,脸上充满了惊魂未定的恐惧,跌跌撞撞地坐回椅子上,望着门外沉沉的夜色,只觉得这间开了几十年的小店,从未像此刻这般冰冷而危险。
苏晚在迷宫般的小巷里疾行,像一尾在浑浊水域中惊惶逃窜的鱼。夜风带着凉意,吹在汗湿的身上,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腰间那份致命的名单,如同紧贴着皮肤的毒蛇,冰冷而滑腻。她的大脑却在高速运转,摒弃了一切无用的情绪,只剩下冰冷的计算。
家,是绝对的回不去了。警察的突袭,必然是林国栋的手笔,目标直指名单和她本人。回去就是自投罗网,还会连累本就深陷困境的父母。
网吧这个年代,县城里的网吧鱼龙混杂,是信息集散地,但也意味着监控的缺失和管理的混乱。更重要的是,她需要一台能联网、能发送信息的电脑!网吧是最现实的选择,虽然风险同样巨大。
她凭着记忆,拐进一条更偏僻、灯光也更昏暗的小巷。巷子深处,一块闪烁着廉价霓虹灯的招牌在夜色中格外醒目——极速网吧。门口停着几辆破旧的自行车,里面传来隐约的键盘敲击声和游戏音效。
苏晚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油腻的玻璃门。一股浓烈的烟味、泡面味和汗味混合的热浪扑面而来,呛得她几乎窒息。昏暗的光线下,一排排老式的CRT显示器闪烁着幽幽的光芒,映照着一张张或亢奋或麻木的年轻脸庞。空气污浊得如同凝固的油脂。
她走到最角落一个空位坐下。机箱嗡嗡作响,屏幕闪烁了几下才亮起。她警惕地用眼角余光扫视着四周,没有发现特别可疑的人。大部分人都沉浸在自己的网络世界里。
【……靠!又挂了!这垃圾队友!】
【……嘿嘿,这个MM聊得不错……】
【……饿死了,待会出去吃碗面……】
各种杂乱、琐碎的心声碎片如同苍蝇般嗡嗡作响,冲击着她本已不堪重负的神经。苏晚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用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她迅速点开浏览器,双手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微微颤抖,在搜索框里飞快地输入几个关键词:省教育厅、纪检举报、高考违规、电子邮箱。
屏幕的光映在她苍白而紧绷的脸上,漆黑的瞳孔深处,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
与此同时,县城西区,苏晚家那片低矮的棚户区。
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一辆闪烁着红蓝警灯的桑塔纳警车,还有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如同两头不祥的巨兽,一前一后堵在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巷子口。闪烁的警灯将周围破败的墙壁和晾晒的衣物染上诡异的红蓝色调。
苏晚家门口,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面色冷硬地站着,挡住了门口。周围的邻居们远远地围拢着,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惊疑和不安,但没人敢靠得太近。
屋子里,气氛更是剑拔弩张。
不大的空间里挤满了人。苏大强佝偻着背,脸色灰败地站在墙角,双手紧张地搓着裤缝,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茫然。李桂兰则瘫坐在唯一一张破旧的木凳上,身体筛糠般抖动着,眼泪无声地往下淌,怀里紧紧搂着那个面黄肌瘦、因为病痛和惊吓而不住咳嗽的小儿子苏小宝。
一个穿着考究藏青色夹克、梳着油亮背头、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正背着手,慢条斯理地在狭小的屋子里踱步。他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装出来的和蔼,但那双精明的三角眼里,却闪烁着居高临下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威压。正是林国栋。
一个穿着警服、肩章显示职位不低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站在林国栋侧后方,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屋内简陋到极致的陈设。
几个穿着便衣、但行动干练的人,正在屋内进行着合法搜查。他们动作粗暴,翻箱倒柜,抽屉被拉开,破旧的衣柜被打开,里面的几件旧衣服被胡乱地扔在地上,连床板都被掀起来查看。屋子里一片狼藉,如同被飓风扫过。
苏师傅,李大姐,林国栋停下脚步,脸上堆起虚伪的笑容,声音洪亮却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压迫感,你们别紧张。我们这次来,主要是协助警方调查一起严重的泄密事件。事关重大,涉及到我们县的教育声誉,甚至省里的高考公平啊!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苏大强和李桂兰惊恐的脸,语气陡然转冷:有人举报,你们家苏晚,涉嫌非法获取并传播一份高度机密的政府文件!这份文件一旦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不仅她自己要负刑事责任,你们做父母的,也脱不了监管不力的干系!
什么……什么文件我们晚晚……她……她就是个学生啊!李桂兰吓得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学生林国栋嗤笑一声,眼神更加阴鸷,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李大姐!现在的小孩子,胆子大得很!为了点钱,什么事干不出来他意有所指地加重了钱字,目光扫过苏小宝因为病痛而蜷缩的身体。
我们没有……晚晚不会……苏大强嗫嚅着,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
不会林国栋猛地提高音量,如同惊雷炸响,吓得李桂兰怀里的苏小宝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林国栋却毫不在意,反而上前一步,巨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让本就狭小的空间更加窒息。他微微俯身,盯着苏大强和李桂兰的眼睛,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毒蛇吐信,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苏师傅,李大姐,我林国栋在县里也算有头有脸的人。我理解你们家的困难,孩子生病,需要钱。他的目光再次瞥向哭泣的苏小宝,如同看着一件可以利用的工具,只要你们把苏晚交出来,让她把不该拿的东西还回来,并且保证守口如瓶……钱,不是问题!你们儿子的病,县里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我林国栋包了!
他直起身,语气又变得语重心长:可要是你们冥顽不灵,包庇罪犯……那就别怪法律不讲情面了!想想你们儿子吧!他这病,还能拖多久你们忍心看他……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但那冰冷的威胁和摆在眼前的、关乎儿子性命的残酷选择,如同两座大山,轰然压在了苏大强和李桂兰早已不堪重负的肩上!
李桂兰抱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儿子,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眼神彻底被绝望和巨大的恐惧淹没。苏大强佝偻的背脊仿佛又塌陷了几分,灰败的脸上只剩下麻木的挣扎。
一个负责搜查的便衣走到林国栋和警官身边,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林董,王局,里外都仔细搜过了,没发现目标物品。人……也没找到。
林国栋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精心策划的雷霆一击,竟然扑空了!那个小丫头片子,竟然提前跑了还带走了东西!
一股被蝼蚁戏耍的暴怒在他胸腔里翻腾!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再次看向苏大强和李桂兰时,眼神已经没有了丝毫伪装的和蔼,只剩下冰冷的、如同看待待宰羔羊的残酷。
看来,你们女儿是铁了心要一条道走到黑了。林国栋的声音如同寒冰,没关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王局,他转向身边的警官,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麻烦把这两位‘监护人’,请回局里‘协助调查’吧。还有这个孩子……我看病得不轻,为了安全起见,也一并带回去‘照顾’!
不!不要抓小宝!他什么都不知道啊!李桂兰发出凄厉的哭喊,死死抱住怀里的儿子。
苏大强也急了,想上前阻拦,却被两个警察粗暴地架住了胳膊。
林国栋!你……你这是诬陷!是迫害!苏大强挣扎着,嘶哑地吼叫,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诬陷迫害林国栋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他凑近苏大强,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如同淬毒的冰凌:老东西,认命吧。你们这种人的命,在有些人眼里,连个屁都不值!要怪,就怪你女儿不识抬举,动了不该动的东西!带走!
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锁住了苏大强的手腕。李桂兰哭喊着,被强行从儿子身边拉开。苏小宝撕心裂肺的哭嚎声,混合着邻居们压抑的惊呼和议论,在这破败的棚户区上空回荡,如同绝望的挽歌。
林国栋站在一片狼藉的屋子中央,看着被押走的苏家三人,眼神阴鸷得可怕。他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声音冰冷如刀:
人跑了,东西没找到。给我动用一切力量,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小贱人给我揪出来!重点排查车站、网吧……还有,通知赵明德那条丧家之犬,让他把嘴给我闭严实了!否则……哼!
他挂断电话,目光扫过这间充斥着贫穷和绝望气息的破屋子,如同扫过一堆垃圾。
苏晚……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扯出一个狰狞的弧度,我看你还能往哪跑!
昏暗污浊的网吧角落。
屏幕幽蓝的光映在苏晚毫无血色的脸上。她死死盯着屏幕右下角那个小小的发送成功提示框,如同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邮件……发出去了!
将那份名单(她隐去了汇款单部分,只保留了关键信息)和赵明德的名字,发送到了省教育厅公开的纪检举报邮箱!一个指向黑幕的坐标,一个引爆风暴的引信!
然而,就在发送成功的提示框弹出的瞬间——
嗡!!!
一股强烈到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毫无征兆地在她脑海中炸开!仿佛有一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她的太阳穴!她眼前猛地一黑,无数细碎的金星疯狂炸裂!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持续不断的嗡鸣!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了一下,差点从椅子上栽倒!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从她紧咬的牙关中逸出。
【……靠!那妞咋了犯病了】
【……真晦气……离远点……】
旁边几个上网的人投来诧异或嫌恶的目光。
苏晚双手死死抱住剧痛欲裂的头颅,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角、鬓角疯狂涌出,瞬间浸湿了头发和衣领。她蜷缩在椅子上,像一只受伤的虾米,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能力的反噬!如此剧烈!如此致命!这是强行突破极限、在巨大压力下过度使用聆听真实之声的代价!也是向那庞大黑幕发出第一声怒吼后,来自黑暗的反扑!
剧痛如同潮水,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击着她的意识壁垒。她感觉自己像一艘在惊涛骇浪中即将解体的破船,随时会被彻底吞噬、撕碎。前世二十年挣扎的画面,林雪薇鄙夷的眼神,赵明德恶毒的心声,父母被带走时的哭喊,弟弟撕心裂肺的嚎哭……无数痛苦的碎片在剧痛中疯狂闪现、旋转!
不行!不能倒下!绝对不能在这里倒下!
苏晚的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手臂,用更尖锐的疼痛刺激着即将涣散的意识。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屏幕。发送成功的提示框还亮着,像黑暗深渊中唯一的一点微光。
她颤抖着,伸出冰冷僵硬的手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另一个网址——国内影响力最大的门户网站之一:新潮网。点开论坛版块,找到一个浏览量巨大的社会聚焦板块。
标题栏,她颤抖着,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入:
【泣血控诉!高考黑幕!我的687分如何被偷走一个贫困生的二十年祭!】
正文框里,她删繁就简,用最直接、最血淋淋的文字,将核心事实——姓名苏晚,预估高分,高考387分,家庭贫困,弟弟重病,打工二十年,重生后获得名单证据(隐去来源),名单显示林氏定向、已调档(张),以及父母弟弟刚刚被强行带走协助调查——浓缩成几段极具冲击力的文字!她甚至没有写任何猜测和煽情,只是冰冷地陈述事实,如同将血淋淋的伤口直接撕开展示!
每一个字敲下,都伴随着脑海深处那撕裂般的剧痛!她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重影重重。但她没有停!不能停!
就在她艰难地敲完最后几个字,鼠标指针颤抖着移向发表按钮的瞬间——
网吧那扇油腻的玻璃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力道之大,带起一阵风!
三个穿着黑色紧身T恤、剃着板寸、眼神凶狠、浑身散发着戾气的彪形大汉,如同三座铁塔般堵在了门口!他们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烟雾缭绕、光线昏暗的网吧内快速扫视!最后,精准地、如同锁定猎物般,钉在了角落那个蜷缩在椅子上、脸色惨白如纸、正死死盯着电脑屏幕的瘦弱身影上!
【找到了!就是她!】——为首那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冰冷凶戾的心声如同重锤,狠狠砸进苏晚剧痛混乱的脑海!
苏晚的瞳孔骤然缩紧!
来不及了!
她的手指,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狠狠地、决绝地按下了鼠标左键!
屏幕上,发表成功的提示框瞬间弹出!
几乎在同一刹那!
刀疤脸壮汉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冷笑,大手一挥!
抓住她!
三个如同人形凶兽般的黑影,带着扑面而来的凶煞之气,如同离弦之箭,朝着角落那个摇摇欲坠的单薄身影猛扑过来!
第四章
抓住她!
刀疤脸壮汉那凶戾的心声如同淬毒的冰锥,与现实中那声暴喝同时刺穿苏晚剧痛混乱的意识!三个彪形大汉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朝着网吧角落猛扑而来!
网吧里瞬间炸开了锅!
【操!砍人了!】
【快跑啊!】
【报警!快报警!】
惊恐的喊叫、椅子被撞翻的哗啦声、慌乱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本就污浊的空气仿佛被点燃!
苏晚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脑深处撕裂般的剧痛和灭顶的危机感疯狂撕扯着她摇摇欲坠的意志!身体的本能超越了思维!就在那三只带着厚茧、如同铁钳般的大手即将触碰到她肩膀的瞬间——
嗡!!!
不是疼痛!是能力的极限爆发!如同濒死的野兽发出最后的嘶吼!
【左!锁喉!】
【右!抓手!】
【中间!堵路!】——三道清晰、冰冷、带着残忍执行力的念头,如同三束无形的探照灯光束,在苏晚被剧痛冲击得一片混沌的脑海中骤然亮起!这是那三个打手在扑击瞬间同步产生的、最直接的下意识行动指令!
预判!生死毫厘间的预判!
苏晚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线猛地扯动!她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完全是靠着那聆听到的攻击意图和求生的本能驱动!就在左边打手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抓向她纤细脖颈的刹那,她整个人猛地向下一矮!动作快得几乎留下残影!那带着汗臭和烟味的手掌擦着她的头皮掠过,抓了个空!
同时,她蜷缩在椅子上的右脚如同毒蛇出洞,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地、精准无比地踹在身前那张廉价电脑桌下方最脆弱的支撑横梁上!
哐当——嘎吱!!
刺耳的金属扭曲断裂声和木头爆裂声同时炸响!整张电脑桌连同上面嗡嗡作响的笨重CRT显示器,如同被巨锤砸中,猛地朝扑到中间位置的打手倾塌过去!
我操!中间那个堵路的打手猝不及防,被沉重的显示器和倾倒的桌子狠狠砸中了小腿,剧痛让他发出一声惨嚎,身体失去平衡,像一堵墙般轰然栽倒,正好绊住了右侧那个试图抓苏晚胳膊的同伙!
混乱!瞬间的混乱!
就是这电光火石般的混乱,给苏晚争取到了唯一的一线生机!她甚至顾不上被断裂木刺划破的手臂,也顾不上脑海中那几乎要将她灵魂撕裂的、因强行爆发能力而带来的恐怖反噬剧痛!她像一只被逼到悬崖边的羚羊,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双手猛地一撑那歪倒的椅子扶手!
身体凌空跃起!
目标——不是门口!门口已经被刀疤脸壮汉堵死!
而是——网吧那扇油腻肮脏、布满灰尘和蛛网的窗户!
网吧在一楼!窗外是堆满杂物的逼仄后巷!
拦住她!刀疤脸壮汉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的丫头如此滑溜狠辣,惊怒交加地咆哮着,绕过倒地的同伴,如同猛虎般再次扑上!他庞大的身躯带起的劲风几乎刮到苏晚的后背!
苏晚人在半空,身体因为剧痛和脱力而扭曲。就在刀疤脸布满青筋的大手即将抓住她脚踝的瞬间——
嗡!!!
又是一阵尖锐到无法形容的剧痛在脑海深处爆开!伴随着剧痛,刀疤脸那充满暴虐和必杀意念的心声碎片如同烧红的弹片射入:【小贱人!死!】
生死关头,苏晚眼中凶光乍现!她猛地扭腰,身体在半空中强行拧转!左手一直紧握着的东西——那支削得极尖、冰冷坚硬的铅笔——此刻成了她唯一的武器!
她看也不看,凭着那聆听到的杀意方向,反手、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铅笔朝着身后刀疤脸抓来的方向,狠狠刺了出去!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利刃入肉声!
呃啊——!刀疤脸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他抓向苏晚脚踝的手猛地僵在半空!手腕内侧,赫然插着一支深及骨柄的铅笔!鲜血如同小蛇般瞬间飙射而出,染红了他粗壮的手臂!
剧痛和惊骇让他动作彻底变形!
苏晚借着反作用力,身体重重地撞上了那扇布满污垢的窗户!
哗啦——!!!
脆弱的玻璃应声而碎!无数尖锐的碎片如同冰雹般四散飞溅!苏晚瘦小的身体裹挟着玻璃渣和窗框的木屑,如同一个破败的布娃娃,狠狠地摔进了窗外堆满废弃纸箱和杂物的漆黑后巷!
冰冷、坚硬、混杂着垃圾腐臭气味的地面狠狠撞击着她的身体!骨头仿佛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碎玻璃划破了她的脸颊、手臂、小腿,带来火辣辣的刺痛!喉咙里涌上一股浓重的腥甜!
她甚至来不及感受疼痛,求生的本能让她在落地的瞬间就试图挣扎爬起!
妈的!给我追!弄死她!网吧内,刀疤脸捂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腕,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剧痛和暴怒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另外两个打手也挣扎着爬起,脸上满是狰狞的杀意,跟着刀疤脸,毫不犹豫地朝着破碎的窗户猛冲过来!
苏晚的心沉到了谷底!她强撑着想要站起来,但双腿如同灌满了铅,大脑的剧痛和身体的创伤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疼痛!
完了吗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就在这绝望的瞬间——
呜——呜——呜——!!!
一阵由远及近、凄厉急促到极致的警笛声,如同撕裂夜空的闪电,猛然从巷口的方向传来!声音之大,瞬间压过了网吧内的混乱和打手的咆哮!那红蓝闪烁的光芒,即使在漆黑的巷子里也能隐约看到!
【警察!怎么这么快!】——刀疤脸扑到窗边,看到巷口急速闪烁逼近的警灯,凶戾的心声瞬间被巨大的惊骇取代!
操!条子!撤!刀疤脸当机立断,对着身后两个同伙嘶吼一声,再顾不上追杀苏晚,如同受惊的野兽,转身就朝着网吧另一个方向的后门仓皇逃窜!另外两人也毫不犹豫地跟上,瞬间消失在网吧深处的黑暗中。
警笛声越来越近,红蓝光芒已经清晰地照亮了巷口!
苏晚瘫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浑身是血,身体因为剧痛和寒冷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警笛声在她耳中如同天籁,又如同催命的符咒。是来抓她的还是……因为新潮网那个帖子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此刻绝不能落在任何人手里!无论是林家,还是……不明真相的警方!
求生的意志压榨出身体最后一丝力量!她用胳膊肘死死撑着地面,拖着如同散架般的身体,朝着巷子更深处、更黑暗的角落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挪动。身后,留下一道断断续续、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的暗红色血痕。
冰冷的泥水浸透了破烂的衣服,混合着伤口渗出的血液,带来刺骨的寒意和粘腻的恶心感。每一次挪动,都像是用钝刀在刮削骨头。巷子深处弥漫着浓重的垃圾腐败气味和尿臊味,令人作呕。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剧痛和寒冷的双重侵袭下,忽明忽灭。她似乎挪到了巷子尽头,一堵冰冷、布满湿滑苔藓的高墙挡住了去路。旁边堆着几个巨大的、散发着恶臭的绿色垃圾桶。
再也动不了了……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苏晚的身体软软地靠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视线彻底模糊,只能看到巷口方向那闪烁的红蓝光芒越来越近,刺耳的警笛声仿佛就在耳边轰鸣。
要……结束了吗
前世孤独惨死在天桥下的冰冷感觉,如同潮水般再次将她淹没。不甘……浓烈到极致的不甘……像毒火一样灼烧着她即将熄灭的灵魂……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的前一秒——
一只冰冷、稳定、带着某种奇特韵律的手,无声无息地、如同鬼魅般,突然捂住了她满是血污和冷汗的嘴!
苏晚残存的意识猛地一炸!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是谁!林家的人!还是……
她想要挣扎,但身体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不是粗暴的拖拽,而是一种带着技巧性的、不容抗拒的包裹!她感觉自己整个人被一股冰冷的、带着淡淡消毒水和机油混合味道的气息笼罩,身体如同失去了重量,被迅速地从冰冷的地面提起!
视线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她似乎模糊地看到一张极其平凡、没有任何特点的男人侧脸,在巷口警车灯光一闪而过的瞬间,那双眼睛……平静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然后,她的身体被塞进了一个狭窄、冰冷、带着浓重汽油味和铁锈味的狭小空间里(似乎是汽车后备箱)。那只冰冷的手迅速松开,紧接着是后备箱盖被轻轻合上的沉闷声响。
世界彻底陷入了绝对的黑暗和死寂。只有外面隐约传来的、渐渐远去的警笛声,和自己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心跳和喘息。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沉重地包裹着苏晚残存的意识。狭窄空间里浓烈的汽油味、铁锈味和皮革腐朽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怪味,不断刺激着她脆弱的神经。身体的剧痛和大脑深处撕裂般的余波并未消失,反而在黑暗和未知的恐惧中被无限放大。
每一次颠簸,都像有无数根钢针在她破碎的身体里搅动。后备箱的每一次轻微震动,都伴随着金属部件摩擦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呻吟。她不知道自己被带往何处,也不知道捂住她嘴、将她塞进这黑暗囚笼的人是谁。是林家派来灭口的另一拨人还是……别的什么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一点点漫过她的口鼻。重活一世,拼尽全力撕开了黑幕的一角,却依旧逃不过被碾碎的命运吗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之际,车子似乎停了下来。引擎熄火。死一般的寂静。
后备箱盖被猛地掀开!
冰冷的夜风夹杂着更浓重的、类似仓库的灰尘和机油味灌了进来,让苏晚混沌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丝。刺眼的手电筒光束毫无怜悯地直射在她脸上,让她下意识地紧紧闭上了刺痛的眼睛。
是她吗一个极其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刻骨的恨意
名单上的照片,是她。不会错。另一个声音回应道,冰冷、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正是之前捂住她嘴的那个声音!
紧接着,苏晚感觉自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从后备箱里拖了出来。动作并不温柔,甚至有些粗暴。她的双脚无力地拖在地上,被半拖半拽地带离了车子。
她被带进了一个巨大的空间。空气更加阴冷潮湿,弥漫着浓重的油墨、纸张和金属混合的复杂气味。即使闭着眼,也能感觉到周围空旷和高耸。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晃动,偶尔扫过巨大的、蒙着帆布的机器轮廓和堆积如山的纸卷。
印刷厂苏晚残存的意识闪过一个念头。
她被放在一张冰冷坚硬、像是金属工作台的平面上。后背接触到台面的冰冷,让她打了个寒颤。
哗啦——
一桶冰冷刺骨的液体,毫无预兆地当头浇下!
呃——!苏晚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激激得身体猛地一弹,呛咳出声,被迫睁开了眼睛。冰水顺着头发、脸颊流淌,冲刷着伤口上的血污和泥垢,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也让她昏沉的意识瞬间被迫清醒了几分。
她艰难地喘息着,视线模糊地聚焦。
眼前站着两个人。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沾满油污的深蓝色工装,背对着光,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一个沉默而充满压迫感的轮廓。正是将她从后备箱拖出来的人。他身上散发着冰冷的机油味和淡淡的硝烟味(),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钢铁机器。
另一个,站在稍近的地方。是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身材瘦削,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蜡黄,颧骨高耸,眼窝深陷,里面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手里还拎着一个空了的塑料水桶。正是刚才泼水的人。
此刻,他那双布满血丝、充满了刻骨仇恨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苏晚的脸!那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苏晚瘦削男人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疯狂,县一中高三七班,苏晚
苏晚艰难地喘息着,冰冷的水珠顺着睫毛滴落。她没有回答,只是用同样冰冷、带着审视和警惕的目光回视着他。大脑在飞速运转,试图从这张充满仇恨的脸上找出线索。
说话!瘦削男人猛地将手中的空水桶狠狠砸在旁边的金属架子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胸膛剧烈起伏,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苏晚腰间那个隐秘的口袋位置——那里,正是她藏匿名单原件的地方!
那份名单!拿出来!给我!他嘶吼着,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扭曲变形,上面是不是有我妹妹的名字!周小雨!是不是有周小雨!
周小雨!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苏晚混乱的记忆!那份被她藏在腰间的名单上,在苏晚名字下面几行,确实有一个名字:周小雨!预估分数:610-630,处理状态:已退档(张),备注:定向(林氏)!
这个瘦削如鬼的男人……是周小雨的哥哥!他怎么会知道名单他怎么会找到自己他和那个把自己绑来的沉默男人是什么关系
无数的疑问瞬间涌上心头。但苏晚没有立刻回答,她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冰冷,目光在瘦削男人和他身后那个沉默的工装男人之间扫过。她需要判断!需要信息!
你怎么知道名单苏晚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每一个字都牵扯着喉咙的疼痛,但语气却异常冷静,还有……他是谁她的目光投向那个沉默的工装男。
闭嘴!是我在问你!瘦削男人(周强)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猛地一步上前,枯瘦的手如同鹰爪般抓向苏晚的衣领,想要强行搜身!
就在这时!
嗡!!!
苏晚的聆听真实之声能力在巨大的压力和生死威胁下再次被动触发!虽然剧痛依旧,但此刻涌入脑海的,是周强那如同沸腾岩浆般的、混乱而充满毁灭欲的念头:
【名单!小雨的名单!一定是她害死了小雨!我要撕了她!】
【……小雨……去年查完分就跳河了……留下遗书说对不起爸妈……说她没考好……骗子!都是骗子!】
【那份匿名寄到我家的复印件……就是这个苏晚!是她把小雨的名字放上去的!她是帮凶!】
【……还有那个开车的……他为什么帮我他想要什么不管了!先拿到名单!我要让所有人知道小雨是被害死的!我要报仇!】
同时,那个沉默的工装男人冰冷、平稳、不带丝毫波澜的心声也清晰地传了进来:
【……情绪失控……目标未确认……阻止他……名单原件……关键……】
信息如同洪流般冲入!苏晚瞬间明白了大半!
匿名寄给周强的复印件!正是她在打字复印店塞进废纸箱的那十份之一!这个绝望的哥哥把她当成了害死他妹妹的帮凶!而那个沉默的工装男人……他似乎也在找名单原件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就在周强的手即将触碰到苏晚衣领的刹那!
够了!
那个冰冷的、毫无情绪的声音响起。一直沉默的工装男人动了!他的动作快如鬼魅,后发先至!一只戴着黑色劳保手套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精准地扣住了周强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周强那枯瘦的手腕瞬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啊!周强痛呼一声,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瞪向工装男,充满了愤怒和不解,你干什么!放开我!她身上有名单!小雨的名单!
工装男没有理会周强的咆哮,只是用那双死寂的眼睛看向苏晚,声音平稳得像是在陈述事实:名单原件。交出来。或者,我动手。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带着一种绝对的冷酷和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苏晚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拒绝,这个男人会毫不犹豫地折断她的骨头,像对待一件物品一样搜走名单。
周强被制住,还在徒劳地挣扎嘶吼。苏晚靠在冰冷的金属工作台上,浑身湿透,伤口在冰冷的刺激下阵阵刺痛。她看着眼前这两个目的不同、却同样危险的男人。
时间仿佛凝固了。
几秒钟后,苏晚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自己那只伤痕累累、还在微微颤抖的手。她没有去碰腰间藏匿的原件,而是指向周强,声音嘶哑却清晰地问道:他妹妹周小雨,是不是去年高考后……跳河自杀的
周强挣扎的动作猛地一僵!布满血丝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苏晚,里面翻涌着巨大的悲痛和惊疑:你……你怎么知道!是不是你……
她的遗书里,是不是说自己没考好,对不起父母苏晚打断他,继续问道,目光锐利如刀。
周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停止了挣扎,只是死死地盯着苏晚,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那份寄到你家的复印件上,周小雨的名字后面,是不是写着‘已退档(张)’、‘定向(林氏)’苏晚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周强的心上。
周强的瞳孔剧烈收缩!他像是被无形的重拳狠狠击中,踉跄着后退一步,要不是被工装男扣着手腕,几乎要瘫倒在地。他看着苏晚,眼神里的疯狂恨意被巨大的震惊和茫然取代:你……你到底……
我和你妹妹一样。苏晚的声音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她缓缓地、极其费力地撩起自己湿透、沾满血污的T恤下摆,露出腰间那个缝在内衬里的、同样被冰水浸湿的隐秘口袋边缘。
她的手指颤抖着,一点点撕开那粗糙的缝线,将里面那几张被水浸透、边缘已经有些发软发黑、但字迹依旧清晰可辨的纸张——那份至关重要的名单原件,小心翼翼地抽了出来。
纸张被水泡过,显得更加脆弱。上面特殊人才推优备选名单(内部存档)、苏晚、周小雨、已调档(张)、已退档(张)、林氏定向等字眼,在昏暗的手电光下,如同用受害者的鲜血书写,触目惊心!
苏晚将这几张饱含血泪和罪恶的纸,没有递给虎视眈眈的工装男,也没有递给失魂落魄的周强,而是颤抖着,将它们轻轻摊开在冰冷、布满油污的金属工作台上。
水珠顺着纸张的褶皱流淌,晕开一点点墨迹,却无法掩盖那白纸黑字的残酷真相。
看清楚。苏晚的声音在空旷的印刷车间里回荡,带着一种泣血般的平静,害死你妹妹的,不是我。是这张名单上标注的‘林氏’!是那个在背后操控一切、把我们的分数和命运当成商品买卖的林国栋!是那个执行调档、退档的‘张’主任!是像赵明德那样收钱办事的蛆虫!
她的目光扫过周强那张因巨大冲击而扭曲的脸,最后落在工装男那双依旧死寂、却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波动的眼睛上。
你们要名单就在这里。苏晚的身体因为脱力和寒冷而微微颤抖,但她的脊背却挺得笔直,眼神如同燃烧的寒冰,直视着工装男,但我需要知道,你是谁你要它做什么还有……你,能不能帮我
最后一句,她的目光转向周强,声音带着一种同病相怜的嘶哑:以及你,周小雨的哥哥。你的恨,找错人了。真正的仇人,还在逍遥法外,用我们这些‘失败者’的血泪,滋养着他们的富贵荣华!你……想不想报仇
冰冷的印刷车间里,只剩下苏晚嘶哑却掷地有声的话语在回荡,以及那几张摊在油污台面上、如同控诉状般的湿透名单。
周强死死盯着名单上周小雨的名字,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污水滚滚而下。那刻骨的仇恨,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方向,如同被点燃的火山,即将喷发出毁灭的岩浆。
而那个沉默的工装男,死寂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那份名单原件上,又缓缓移向苏晚那张苍白、布满伤痕却异常坚定的脸。他的嘴唇,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第五章
冰冷的油污台面上,那几张被水浸透、边缘发软的名单,如同被钉在审判席上的罪证。苏晚嘶哑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印刷车间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钢钉,砸在周强摇摇欲坠的神经上,也钉在工装男人死寂的眼底。
害死你妹妹的,不是我。是这张名单上标注的‘林氏’!……真正的仇人,还在逍遥法外……你……想不想报仇
周强死死盯着名单上周小雨三个字,那每一个笔画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心尖。妹妹查分后那失魂落魄的惨笑,河边找到她湿透鞋子时天崩地裂的绝望,父母一夜白头的佝偻背影……所有被他强行压抑的、用疯狂恨意包裹的悲痛,此刻被苏晚血淋淋的真相彻底撕开!如同堤坝崩溃,浑浊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污水,汹涌而下。喉咙里发出困兽濒死般的呜咽,身体抖得像寒风中的落叶。那滔天的恨意,终于找到了正确的靶心——林国栋!那个名字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他灵魂深处!
林……国……栋!周强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沙哑破碎,却带着一种被点燃的、毁灭一切的疯狂!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不再是看仇敌,而是看向苏晚,那眼神里充满了同病相怜的滔天悲愤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报仇!我要他们血债血偿!他低吼着,如同受伤的野兽发出最后的咆哮。
就在这时!
嗡!!!
一股冰冷、锐利、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的思维碎片,毫无征兆地刺入苏晚剧痛未消的脑海!来源,正是那个沉默的工装男人!
【……目标确认。非敌对。】
【……名单原件……关键证据……】
【……任务变更……优先保护及扩散……】
【……陈默……代号:信天翁……】
信息碎片一闪而过,快得几乎无法捕捉!但苏晚精准地捕捉到了核心——陈默!还有保护及扩散!
工装男人——陈默,那双死寂如古井的眼睛终于有了极其细微的波动。他扣着周强手腕的力道松开了,目光从名单缓缓移向苏晚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最后落在她腰腹间被撕开的隐秘口袋上。
陈默。他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冰冷的、毫无起伏的平稳,如同金属摩擦,我的名字。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份摊开的名单,又看向苏晚,名单,是钥匙。现在,需要喇叭。
喇叭扩散证据的渠道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跳!她强撑着从冰冷的金属台面上直起身,目光灼灼地迎向陈默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你有办法她敏锐地捕捉到陈默刚才心声中的保护及扩散和任务变更,这个人,绝非普通绑匪!他背后,似乎有更深的意图!
陈默没有直接回答。他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转身走向印刷车间深处巨大而沉默的轮转印刷机。他动作熟练地检查着机器庞大的钢铁身躯,冰冷的手指拂过冰冷的控制面板和沾满干涸油墨的滚筒,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他那死寂的目光扫过旁边堆积如山、散发着油墨清香的巨大新闻纸卷,又落在角落里一桶尚未开封的黑色油墨上。
【……设备状态:基本完好。电力:接通。油墨:可用。纸张:充足。】
【……目标:印制传单。内容:名单核心信息。数量:最大化。】
【……风险:时间紧迫。目标位置可能暴露。需干扰……】
冰冷而高效的思维碎片再次传入苏晚脑海!印证着她的猜测!他要开动这台沉睡的巨兽,将这份血泪名单,印成传单!洒遍整个县城!
你……你要印传单周强也反应过来了,蜡黄的脸上瞬间涌上病态的潮红,那是极致的愤怒和一丝看到希望的激动,对!印!印它几千几万份!让全县、全省的人都知道!让姓林的畜生身败名裂!他踉跄着扑到巨大的纸卷旁,枯瘦的手因为激动而颤抖,仿佛已经看到了传单漫天飞舞的景象。
时间不够。陈默的声音冰冷地打断周强的狂热。他已经走到了车间的配电箱旁,打开了锈迹斑斑的铁皮门,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线路和闸刀。林国栋不是傻子。网吧的IP会被追踪。这里……他指了指脚下,是‘宏发印刷厂’,废弃三年,但基础供电和这台老机器还能用。但撑不了多久。
他一边说,一边从工装裤一个不起眼的侧袋里,掏出一个只有火柴盒大小、通体漆黑、带着几根细短金属天线的古怪装置。动作快如闪电,将那装置的天线对准配电箱内复杂的线路,用力按下了侧面一个微小的按钮!
滋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高频震颤的电流声响起!配电箱里似乎有微弱的蓝光一闪而逝!
【……区域低频电磁脉冲干扰启动……范围:厂区及周边百米……有效时间:约30分钟……可短暂瘫痪民用级电子追踪及通讯……】——陈默冰冷的心声同步解释。
干扰器!苏晚瞳孔微缩!这个陈默,到底是什么人装备如此专业!
30分钟。陈默关上配电箱门,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如同在陈述一个冰冷的倒计时。他大步走向轮转印刷机的控制台,动作迅捷而精准地开始操作。巨大的机器内部传来沉闷的齿轮咬合声和液压启动的嘶鸣,仿佛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正在苏醒!巨大的滚筒开始缓缓转动,发出低沉的轰鸣!
苏晚!内容!陈默头也不回,冰冷的声音在机器启动的噪音中依旧清晰。
苏晚瞬间明白了!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和大脑的晕眩,猛地扑向旁边一张布满灰尘的旧木桌!桌上散落着几支秃头的铅笔和几张发黄的旧校样纸。
铅笔尖在粗糙的纸面上疯狂划动!苏晚的思维从未如此刻般清晰而冷酷!她摒弃了一切煽情和控诉,只留下最核心、最具冲击力的事实!字迹因为疼痛和急促而扭曲,却带着一种斩尽杀绝的决绝:
**高考黑幕!血泪名单!**
**姓名:苏晚(县一中)
原分:687
篡改后:387
受益:林雪薇(林氏集团)**
**姓名:周小雨(县二中)
原分:625
结局:退档自杀!**
**操纵者:林国栋!招办张主任!教师赵明德!**
**名单为证!天道何在!**
**转发!扩散!为冤魂讨公道!**
短短几行字,字字泣血!每一个名字,每一个数字,都是射向黑幕的子弹!
给我!周强一把抢过苏晚写好的内容,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那触目惊心的文字,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嘶吼。他冲到巨大的轮转印刷机旁,那里有一个用于放置印版的小平台。他手忙脚乱,却又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疯狂,用旁边找到的强力胶带,将那张写满控诉的纸,死死地、平整地贴在一块废弃的金属印版上!
好了!周强嘶哑地喊道,布满油污和泪水的脸上带着一种殉道般的疯狂!
陈默站在高高的控制台上,死寂的目光扫过那块简陋却致命的印版,没有任何犹豫,猛地拉下了最大的启动阀杆!
轰——!!!
巨大的轮转印刷机如同被彻底唤醒的洪荒巨兽,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整座车间都在它的怒吼中颤抖!巨大的滚筒开始高速旋转,发出撕裂空气的呼啸!白色的新闻纸如同奔腾的河流,被钢铁怪兽贪婪地吞噬进去!
嗤啦——嗤啦——!
浓稠漆黑的油墨通过墨辊,精准地滚压在那张简陋的印版上!苏晚和周小雨的名字,那血淋淋的分数和被篡改的命运,林国栋、张主任、赵明德这些刽子手的名字……瞬间被清晰地拓印在洁白的新闻纸上!
第一张还带着油墨温热气息的传单,如同雪片般从机器的末端吐了出来!纸上的字迹清晰、冰冷、带着浓重的油墨味,每一个字都像在无声地呐喊!
紧接着,是第二张、第三张……雪白的传单如同决堤的洪水,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在机器巨大的轰鸣声中,迅速在机器下方的出纸平台上堆积起来,像一座迅速增长的小山!
周强扑到出纸口,颤抖着抓起一把刚印好的、还带着机器温度的传单。他看着上面妹妹的名字,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墨迹未干的纸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黑色。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毁灭的火焰,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印!继续印!不够!还不够!
苏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机器的轰鸣震得她五脏六腑都在颤抖,油墨的气味浓烈得让她阵阵作呕。但看着那如同雪花般喷涌而出的传单,看着上面自己用二十年血泪换来的控诉,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和复仇的快意在她胸腔里冲撞!她的手指死死抠进墙壁冰冷的缝隙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陈默如同最冷静的操盘手,站在控制台上,死寂的目光紧紧盯着高速运转的机器和飞速堆积的传单。他的耳朵微微动了动,似乎在捕捉着机器轰鸣之外更细微的声响。
就在这时!
嗡!!!
苏晚的大脑如同被重锤狠狠砸中!一股强烈到极致的、混杂着暴怒、焦急、杀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的心声洪流,如同海啸般从印刷厂大门的方向狂暴地冲入她的脑海!
【……就在这里面!信号最后消失点!】
【……妈的!干扰!肯定是那个贱人搞的鬼!】
【……机器声印刷厂!她想干什么!】
【……快!冲进去!抓住她!毁掉一切!】
【……林董发话了!死活不论!必须拿到名单原件!】
【……还有那个周强的疯子!一起处理掉!】
【……行动!快!】
是林国栋的人!不止一个!至少五六个!带着浓烈的杀意和摧毁一切的命令!他们已经到了厂区!正在冲向这个车间!
他们来了!苏晚猛地抬头,嘶哑的声音穿透机器的轰鸣,带着一种撕裂般的尖锐,至少五六个人!带着家伙!要毁掉这里!要杀我们!
周强正疯狂地往一个破麻袋里塞传单,闻言身体猛地一僵,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被疯狂的杀意填满!他猛地从旁边抓起一根沉重的、沾满油污的铁撬棍,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死死盯着车间那扇巨大的、紧闭的铁皮大门!
陈默站在控制台上,死寂的眼底第一次闪过一丝极其凝重的寒芒!他看了一眼出纸平台上堆积如山的传单,又看了一眼那扇正传来沉重撞击声和撬锁声的铁皮大门!
时间到。他冰冷的声音响起,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拉下了机器旁边一个巨大的红色紧急制动闸!
嘎吱——!!!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剧烈摩擦扭曲的巨响瞬间盖过了机器的轰鸣!高速旋转的巨大滚筒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发出濒死般的哀鸣和震颤!整台机器在巨大的惯性下剧烈地抖动、扭曲!刚刚还如同瀑布般喷涌的传单洪流,瞬间戛然而止!最后几张传单无力地飘落,覆盖在堆积如山的雪堆上。
与此同时!
哐当——!!!
车间那扇厚重的铁皮大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刺眼的手电筒光束如同数把利剑,瞬间刺破车间内昏暗的光线和弥漫的油墨粉尘!
几个手持钢管、砍刀、面目狰狞的黑影,如同地狱里冲出的恶鬼,带着浓烈的杀气和汗臭味,凶神恶煞地涌了进来!为首一人,赫然是手腕上还胡乱缠着渗血绷带的刀疤脸!他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残忍的兴奋,一眼就锁定了靠在墙边、脸色惨白的苏晚!
小贱人!看你这次往哪跑!给老子剁了她!刀疤脸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挥舞着砍刀,一马当先,朝着苏晚猛扑过来!他身后几个打手也如同饿狼,嚎叫着扑向最近的周强和陈默!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车间!堆积如山的传单散发着油墨的清香,与扑面而来的血腥暴力气息形成了最残酷的对比!
战斗,在废弃印刷厂的轰鸣余音中,轰然爆发!
周强如同被逼入绝境的疯狼,面对扑来的两个打手,竟不闪不避!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双手抡起那根沉重的铁撬棍,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朝着最先冲来的打手脑袋狠狠砸去!风声凄厉!
陈默站在高高的控制台上,死寂的目光扫过扑向苏晚的刀疤脸和另一个打手。他的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鬼魅,猛地从数米高的控制台上一跃而下!下落过程中,他戴着黑色劳保手套的手在腰间一抹,一道冰冷的、不足一尺长的乌光如同毒蛇吐信,悄无声息地滑入他的掌心!
苏晚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刀疤脸那张因暴怒和兴奋而扭曲的脸在瞳孔中急速放大!砍刀带起的劲风已经刮到了她的面门!死亡的阴影瞬间将她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苏晚那被剧痛和恐惧反复蹂躏的大脑,在生死关头的极限压迫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矿石,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燃烧灵魂的光芒!聆听真实之声的能力被强行催发到超越极限的境地!
刀疤脸那充满残忍杀意的狂暴心声:【砍断她的手!先拿名单!】
另一个打手包抄时一闪而过的阴狠念头:【踹她膝盖!废了她!】
更远处,一个打手挥向周强后心的钢管轨迹……
甚至陈默如同鬼魅般无声落下时,那冰冷计算的角度和手中乌光锁定的目标——刀疤脸持刀手腕的肌腱!
所有的念头!所有的攻击意图!如同无数道清晰无比、带着致命轨迹的红色线条,瞬间在苏晚的脑海中交织成一张立体的、动态的死亡之网!
预判!超越了之前所有层次的、洞穿灵魂的预判!
左!劈砍!手腕!
右!低踹!膝弯!
后!钢管!周强背心!
上!陈默!刺右腕!
所有的信息如同爆炸般在苏晚意识中炸开!没有时间思考!身体的本能在那聆听到的死亡图谱指引下,做出了超越极限的反应!
面对刀疤脸那势大力沉、直劈她左臂的砍刀,苏晚的身体如同风中弱柳,猛地向右侧后方拧转、矮身!动作幅度极小,却精准到毫厘!冰冷的刀锋带着死亡的寒意,擦着她左臂的旧校服衣袖呼啸而过,嗤啦一声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皮肤被刀风刮得生疼!
同时,她蜷缩在身前的右脚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在身体拧转的瞬间,狠狠踹向自己右侧地面——那里,正是另一个打手按照心声即将落脚、准备踹向她右膝弯的位置!
砰!
沉闷的撞击声和一声痛苦的闷哼同时响起!那个打手只觉得脚踝像是踹在了一块坚硬的石头上,钻心的疼痛让他瞬间失去了平衡,踉跄着向前扑倒!
刀疤脸一刀劈空,巨大的惯性让他身体前冲,中门大开!他眼中刚闪过一丝错愕和暴怒——
嗤!
一道快如闪电的乌光,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精准无比地没入了刀疤脸持刀的右手腕内侧!正是肌腱所在!
呃啊——!!!刀疤脸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嚎!砍刀当啷一声脱手落地!手腕处鲜血如同喷泉般狂飙而出!剧痛让他瞬间失去了战斗力,捂着手腕跪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哀嚎!
而几乎在陈默出手的同时,苏晚那撕裂般的声音已经尖锐地响起:周强!后心!
正挥舞撬棍砸翻一个打手的周强,听到苏晚的嘶喊,近乎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将身体向侧面一扭!
呼!
一根带着恶风的钢管擦着他的后背狠狠砸下,重重砸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溅起几点火星!险之又险!
瞬息之间!攻守逆转!
苏晚靠着那超越极限的聆听,如同在刀尖上跳完了第一支死亡之舞!但这强行催发能力的代价,如同海啸般瞬间反噬!她的大脑像是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钎同时贯穿、搅动!眼前猛地一黑,无数扭曲狰狞的鬼影疯狂闪烁!耳朵里充斥着尖锐到足以刺破耳膜的、持续不断的嘶鸣!一股温热的液体无法控制地从她的鼻孔和嘴角涌出!
噗!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倒在地!剧烈的痛苦让她蜷缩成一团,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意识在崩溃的边缘疯狂沉浮!
苏晚!周强看到苏晚倒下,目眦欲裂!他以为她中刀了!巨大的愤怒和同仇敌忾瞬间淹没了恐惧!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抡起沉重的撬棍,如同疯虎般扑向那个差点砸中他后心的打手!
陈默在刺伤刀疤脸手腕后,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如同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身体在昏暗的光线下拉出一道模糊的残影,手中那不足一尺的乌光(赫然是一柄特制的、带血槽的三棱军刺!)如同死神的镰刀,精准、高效、冷酷地刺向另一个打手的肩胛骨缝隙!目标是瞬间废掉对方的行动力!
惨叫声、金属撞击声、愤怒的咆哮声在巨大的车间里疯狂回荡!油墨味、血腥味、汗臭味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然而,涌进来的打手有六个!虽然刀疤脸瞬间被废,一人被踹倒暂时失去战斗力,一人被陈默刺伤,但还有三人!而且都是亡命之徒!
一个打手见苏晚倒地不起,眼中凶光一闪,竟不顾同伴,挥舞着砍刀,狞笑着朝蜷缩在地、毫无反抗之力的苏晚猛扑过去!目标直指她的腰间——那里藏着名单原件!
名单!拿来吧!打手的心声充满了贪婪和残忍!
苏晚蜷缩在地,剧痛如同无数只食髓的蚂蚁啃噬着她的神经,视线模糊一片,只能看到一道狰狞的黑影带着冰冷的刀光扑来!她想动,身体却像灌满了铅,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完了吗就要死在这里了吗像前世一样,无声无息地烂在泥里……
就在那冰冷的刀锋即将触及她腰腹的瞬间——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如同炸雷般的巨响,猛然在车间门口炸开!
不是枪声!是某种巨大的、金属重物被暴力撞击发出的恐怖声响!整个车间都仿佛震动了一下!
扑向苏晚的打手动作猛地一滞,惊骇地回头望去!
只见车间那扇被撞开的厚重铁皮大门,竟然被一辆如同钢铁怪兽般咆哮着冲进来的、车身涂着迷彩、引擎盖都撞得凹陷变形的……军用吉普车,从外面狠狠地、蛮横无比地撞飞了!扭曲变形的巨大铁门如同破纸片般飞了出去,重重砸在车间的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刺眼的车灯如同两把巨大的光剑,瞬间刺破了车间内昏暗的光线和弥漫的粉尘,将混乱血腥的战场照得亮如白昼!
吉普车一个狂暴的甩尾急刹,轮胎在水泥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尖叫和滚滚青烟!刺鼻的橡胶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
车门被猛地踹开!
一个穿着黑色战术背心、身形高大健硕如同铁塔、脸上涂着几道深绿色油彩、眼神锐利如鹰隼的男人,如同下山的猛虎,一步从驾驶座上跨了下来!他手中端着一把造型粗犷、散发着冰冷杀气的……霰弹枪!枪口还冒着淡淡的硝烟!
紧接着,副驾驶和后座也跳下两个同样穿着战术背心、动作矫健、眼神凌厉的男人!一个手持微冲,另一个端着一把带瞄准镜的精确步枪!三人瞬间呈三角战术队形散开,冰冷的枪口带着绝对死亡的威压,瞬间锁定了车间内所有还能站着的打手!
一股经历过尸山血海、百战余生的、如同实质般的铁血煞气,瞬间笼罩了整个废弃印刷厂!空气仿佛都凝固成了钢铁!
车间里所有的打斗瞬间停止!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包括状若疯虎的周强,包括眼神死寂的陈默,也包括那几个凶悍的打手!所有人的目光都骇然地聚焦在这三个如同神兵天降、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军人身上!
为首那个铁塔般的男人,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如同探照灯,飞快地扫过一片狼藉的战场——倒地的苏晚、捂着喷血手腕哀嚎的刀疤脸、手持军刺的陈默、拎着撬棍的周强、堆积如山的传单、以及那台被紧急制动、冒着青烟的庞大印刷机……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蜷缩在地、口鼻溢血、意识模糊的苏晚身上。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踏在所有人的心脏上。他蹲下身,动作却带着一种与其彪悍身形不符的、近乎小心翼翼的轻柔。他伸出带着厚茧、沾着油彩的大手,极其小心地拂开苏晚被汗水和血污黏在额前的碎发。
当看清苏晚苍白如纸、布满痛苦却依旧带着一丝不屈的脸庞时,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瞬间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痛惜、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深藏的、难以言喻的愧疚
他张了张嘴,声音因为某种强烈的情绪而显得有些沙哑和艰涩,带着一种穿越了漫长时空的沉重,轻轻响起,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苏晚即将彻底沉沦的意识边缘:
丫头……是你吗……大哥……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