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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汸林突然拍桌,搪瓷碗震得跳起。
都散了!
他喉结滚动,却没看元玥娇。
江慧巧老师是厂里专门请来的骨干,大家以后谁在说江老师的坏话,如果被我听到了,直接离厂,我们机械厂不需要嚼舌根的人。
元玥娇觉得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一样,难受又刺痛。
她想起三年前也是这样闷热的夏天,女工们聚在更衣室嚼舌根,说她配不上杜汸林。
那时她红着眼眶找杜汸林诉苦,男人正伏案批改文件,钢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忍忍吧,我是厂长,总不能带头徇私。
他头也不抬,窗台上那盆君子兰蔫头耷脑,像极了她委顿的心情。
后来她学会了把委屈咽进肚子,独自在小隔间里,沉默许久。
此刻杜汸林西装革履地站在江慧巧面前,脊背挺得笔直,和当年那个像自己求婚的少年判若两人。
江慧巧躲在他身后,梨花带雨的模样让元玥娇恍惚想起年轻时的自己。
人群的窃窃私语越来越放肆,她听见有人说看她现在多落魄,有人笑没了靠山就是过街老鼠。
元玥娇摘下起雾的眼镜,用袖口慢慢擦拭。
七九年的暴雨、八三年的婚礼、那些被杜汸林以大局为重为由压下的委屈,此刻都化作喉间腥甜的硬块。
她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如死水。
人群散去,
江慧巧抹了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珍珠耳钉在暮色里折射出狡黠的光,她倚着杜汸林的肩膀,故意将袖口的金表晃得叮当作响。
玥娇姐别往心里去,汸林哥也是为了工作......
杜汸林扯松领带,露出后颈新换的进口领带夹,菱形切面映着江慧巧绯红的笑脸。
他从公文包抽出牛皮纸袋甩在桌上,文件边缘割开元玥娇的手背,渗出血珠。
十天内交接完你手里的技术研究的活,收拾干净你的东西。
他顿了顿,皮鞋碾过地上的结婚证照片。
不知何时从她口袋滑落的那张,被踩进油腻的瓷砖缝。
我不想再在厂里看见你。
元玥娇盯着他腕间和江慧巧同款的上海牌手表,表盘上为人民服务的字样早被磨平。
她弯腰捡起照片,指尖拂过照片里两人年轻的眉眼。
好。
交接完毕,我自己会离开!
江慧巧的嗤笑混着杜汸林远去的脚步声。
元玥娇将结婚证照片撕成碎片,扬手撒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