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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往我嘴里塞了一味极苦的药。
旁侧也有人低声道。
这是那假死药的解药,姜小姐之所以失去对世子的记忆,的确与那假死药脱不了干系。
可之后想不想得起来,还得看姜小姐愿不愿意了。
我自是不愿意的。
可脑海中一片酸胀,那些我有意无意忘掉的记忆,还是慢慢浮现了出来。
等我醒来时,记忆已经恢复大半,人也已经处在了侯府之中。
顾母在一旁守着我,看到我醒来又是惊喜又是忐忑,小心翼翼的问。
姜小姐,你想起来了吗
我平静的点了点头。
带我去见他吧。
顾母大喜,迫不及待的带我去了一个院子。
我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我离开之前住的小院。
里面的陈设与我在时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唯一多出来的,便是那密密麻麻的,与我如出一辙的雕像。
顾母眼眶通红,擦着泪解释。
自从你假死离开,阿羡便跟疯了一样,不说话也不理会任何人,每日便在这里刻你的雕像。
之前清禾去找他,想用肚子里的孩子唤醒他,可他却亲手杀了那个孩子,说要一命偿一命。
我们没有办法,最后只能把你假死一事告诉他,我以为你会跟他回来,可你没有......
他倒是回来了,可也疯得更厉害了......
说到最后,顾母捂着脸,已是半句话都说不出。
顾父在一旁扶着她,亦是满脸寂然。
我走进去,才发现顾母那句疯得更厉害了是什么意思。
只见小小的庭院内,顾羡予正趴在案台上拿着刻刀,一笔一划的勾勒着我的身形。
可他的手上早已经被刻刀划得鲜血淋漓,指甲亦因长时间的雕刻而迸裂翻转。
但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反倒把血当作涂料抹在木雕的衣裙上,痴痴开口。
我记得的,我的阿笙穿红衣最漂亮了。
我顿了顿,这才看清他手上雕的,正是我与他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
那时我穿的便是一身红衣。
我没想到他竟记了这么久,一时无言。
顾羡予。
我唤他。
男人身形僵了僵,像是年久失修的机器一般,缓缓转过头。
阿笙......是你,你回来了!
他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嘴角勾起明朗的笑,欣喜若狂的冲到我面前。
阿笙,我好想你。
我雕了这么多阿笙出来,可我还是很想你。
他拉着我的手,想要带我进去看看那些雕像。
可我没有动。
顾羡予拉着我的手心颤了颤,半晌无声。
我知道他没疯,缓缓开口。
我想起了,想起我们的相识相知,相爱相守。
顾羡予猛的抬头,眼里迸发出明亮的光。
阿笙......
我淡淡的打断他。
可我也想起来了你对我的伤害,我遭遇的那些痛苦,那些让我日夜难眠的疼痛。
顾羡予沉默下来。
他捂着胸口,艰难的喘着气,眼角眉梢俱是痛意。
对不起,阿笙,我知错了,是我大错特错。。
可你既然已经想了起来,那是不是代表我还有机会
阿笙,我求你原谅我一次,我不能、不能失去你。
他痛得跪倒在地,眼眶猩红。
可我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顾羡予,我此次来,只是想告诉你。
不论忘记还是想起,都是我自己的事,我的一切已经与你无关。
我不想原谅你,当然也不会恨你。
早在很久以前,我对你,便再无爱恨了。
话音落下,整个院落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顾父顾母没有再拦我,我顺利的出了侯府,也顺利的再次离开了长安城。
只是离开之前,听说曾经意气风发的侯府世子彻底成了一个疯子,整日痴守着一堆雕像,再无丝毫建树。
曾嫁给他的苏家二小姐,也在那之后彻底销声匿迹,许久之后她的尸体在护城河底下被人发现。
听说捞起来时,还穿着嫁给顾羡予的那一身嫁衣。
而顾父顾母也彻底心死,再未从那侯府中走出来。
事情在这一刻彻底结束。
我回到了之前的城镇。
回去时,正好满城桃花灼灼盛开。
确如旁人所言,美不胜收,不负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