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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朗,西北那封八百里加急的求援军报,你告诉朕,它现在何处
御书房内弥漫着沉水香与朱砂墨的气息。
鎏金蟠龙烛台上,烛火明明灭灭,将萧逸朗玄色蟒纹衣袍上的金线刺绣,映得忽暗忽明。
他跪得笔直,脊梁如同御花园里那株百年古柏。
虽然膝盖下的青砖硌得生疼,却纹丝不动。
眉骨间,凝着一丝唯有自幼伴他长大的宫人才能辨出的固执。
回禀父皇,收到军报当日,儿臣命手下可靠之人送进宫中交由您了。
萧逸朗的声音清朗如磬,在空旷的书房里激起细微的回响。
可靠之人
皇帝手指攥紧明黄龙纹袖袍,突然一掌重重拍在御案上。
檀木案几发出闷响,案头青玉茶盏剧烈震颤。
琥珀色的茶汤泼洒出来,在黄绢奏折上晕开深色水痕。
朕,从未收到过什么西北急报!
苍老的怒吼震得梁间悬挂的翡翠风铃叮当作响。
皇帝浑浊的眼底翻涌着滔天怒意,仿佛要将眼前的萧逸朗生吞活剥。
萧逸朗如遭雷击,原本苍白的脸色瞬间褪得比宣德炉里的香灰还要惨白。
他下意识向前膝行半步,腰间玉佩撞在青砖上发出清响:不可能,那人明明回来复命了!儿臣亲眼所见,他拿着印信......
话音未落,喉间突然涌上腥甜,他强忍着不适,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亲眼所见
一声轻笑如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刺入凝滞的空气。
萧承烨身着月白锦袍,缓步从阴影中走出,腰间白玉双鱼佩随着步伐轻轻相击。
他墨色长睫低垂,掩住眼底翻涌的暗芒,声音却清朗如珠落玉盘:太子殿下亲眼所见的,恐怕是戴着人.皮面具的假货吧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唯有铜漏滴水的滴答声清晰可闻。
众人的目光如潮水般涌向萧承烨,见他广袖轻扬,躬身将一卷染血的素绢呈至御前。
暗红血迹,在素白绢帛上蜿蜒如蛇。
尚未干涸的血珠,顺着边缘滴落,绽开一朵朵妖冶的红梅。
父皇,这是北狄雍王死前写下的血书,里面详细记录了官家通敌贩国的罪证。
至于太子所言的那个可靠之人,儿臣在附近乱葬岗找到了他的尸首。
不是的陛下!他血口喷人!
一旁被押着的官宁尖利地叫了起来。
臣女冤枉,官家冤枉!萧承烨污蔑臣女,他嫉妒表哥,他......
闭嘴!
皇帝一声怒喝,官宁吓得浑身一颤。
他拿起那卷血书,以最快的速度看完。
萧逸朗,你身为太子,国之储君,竟然被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你延误战机,致使数万将士枉死沙场,忠良蒙冤!
你该当何罪!
父皇!儿臣......
萧逸朗嘴唇哆嗦着,想辩解,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下意识地转向我。
我......我只是想看看......想确认......
过去那些以考验为由的种种报应,此刻终于应验在了他身上。
我竟为了......犯下如此大错。是我害了岳父、舅兄,害了西北......
我到底都做了什么啊!
你做了什么
皇帝猛地站起身,怒极反笑。
你毁了大胤的栋梁!你寒了边关将士的心!你让朕,让整个朝廷,都成了天下的笑柄!
官氏一族,勾结外敌,祸乱朝纲,罪无可赦!男丁尽数处斩,女眷全部充入北疆苦寒之地为奴!
至于官宁,皇帝的目光射向地上瘫软如泥的女人,充入西北军营,为军姬,永世不得脱籍!
官宁彻底昏死过去,被人像狗一样拖了出去。
皇帝的目光重新落回面如金纸的萧逸朗身上,那眼神里再无半分父子温情。
太子萧逸朗,识人不明,致使忠良蒙冤,国土沦丧。即日起,褫夺太子之位,废为庶人。
父皇!
萧逸朗发出一声悲鸣,颓然瘫跪在地,再没有半分昔日太子的尊贵模样。
在被拖出御书房的那一刻,他死死盯着我。
语儿,你看看我,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了!
求求你,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最后一次!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是我前世弥留之际的遗憾,是我重生后以为的救赎。
可这一路走来,他亲手将我的爱意捻碎。
我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跪在皇帝面前。
陛下,臣女林语,与萧逸朗夫妻情分已决。恳请陛下恩准,赐予休书。从此,一别两宽,再无瓜葛。
皇帝沉默地看着我,目光复杂。
半晌,他挥了挥手,旁边的大太监立刻会意,取来纸笔。
准。
离开御书房后,我和萧承烨并肩走在一起。
殿下,臣女有一事相求。
他微微挑眉,示意我说下去。
臣女想去西北,继承父兄的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