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泪液突然结晶成泪晶,成为硬通货。我作为哭房设计师,为富豪定制情绪崩溃体验室,自己却患上无泪症。试遍所有疗法无效后,我灌下整瓶辣椒素制剂。生理性泪水涌出瞬间,尝到前所未有的甜味——原来最值钱的泪晶,要心死才能流。
我指尖抚过面前这面冰冷的墙壁,触感细腻如最上等的丝绸,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吸附力,仿佛能吸走所有靠近它的光线和声音。它通体是忧郁的深海蓝,颜色浓得化不开,像凝结了亿万年的冰川之心。这是深海静默系列哭墙的核心材料,一种昂贵得令人咋舌的吸音兼情绪引导复合材料,一平米的造价足够普通三口之家在泪晶时代挣扎着活上一年半载。此刻,它矗立在京城顶级富豪王太太新购入的、足有三百平米的情绪崩溃体验室中央,如同一块巨大的、沉默的墓碑。
林工,王太太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一种刻意压抑、却依旧透出几丝亢奋的颤抖,您确定……这颜色真能……嗯,‘催产’出深蓝晶她保养得宜的手指小心翼翼,几乎不敢真正触碰那冰冷的墙面,指尖悬在半空,微微颤抖着。
我转过身,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精确到度的微笑。这微笑我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次,标准得如同流水线上量产的零件,既能表达足够的专业自信,又绝不会流露出一丝可能影响客户情绪的真实波澜。王太太,您尽可放心。我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褶皱,像熨烫过的高级西装,‘深海静默’的蓝色光谱是经过泪晶研究所反复验证的。它作用于视觉神经的特定区域,能有效引导潜意识沉入深层次的忧郁与孤独感——这正是生成高纯度深蓝泪晶的关键情绪催化剂。
我抬手指向嵌在天花板上、排列成诡异星座图案的微型冷光源。配合这套‘寒星’系统发出的特定波长冷光,以及我们即将为您独家定制的、以肖邦《葬礼进行曲》为基础音轨,混入特定次声波的环境音效……多重感官协同,将为您营造出最接近‘心碎临界点’的氛围。我们有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把握,我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仿佛在宣读一份神圣的契约,能让您产出的泪晶稳定达到‘深蓝三度’以上,甚至冲击‘午夜之蓝’的珍品级别。
王太太那张被昂贵保养品浸润得几乎看不出年龄的脸上,瞬间绽开一种混合了贪婪与病态满足的光芒。她的眼睛亮得惊人,死死盯着那片幽蓝的墙,仿佛那不是一面墙,而是一座即将喷涌出蓝色钻石的矿脉。‘午夜之蓝’……她喃喃自语,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林工,只要能达到‘午夜之蓝’,佣金我再给你加三成!不,五成!
我微微欠身,脸上的标准微笑纹丝不动,像焊上去的面具。感谢王太太的信任。这是我们的专业承诺。心底却滑过一丝冰冷的嘲讽。为了那些在泪晶交易所电子屏上疯狂跳动的数字,为了那些闪烁着诡异蓝光的硬通货,这些金字塔尖的人们,正争先恐后地、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关进这间精心打造的、价值连城的悲伤牢笼里,去榨取自己灵魂深处最昂贵的汁液。多么荒诞,又多么合理的时代。
离开王太太那座弥漫着金钱与忧郁气息的宫殿时,天色已近黄昏。悬浮车流在摩天大楼的峡谷间无声穿梭,车灯汇成一条条流动的光河。巨大的全息广告牌霸道地占据着每一寸可用的空间,闪烁着炫目的色彩和更炫目的诱惑:
‘心碎回忆’限量版香水!萃取三十种珍稀悔恨泪晶精华!瞬间唤醒灵魂深处的痛楚,助您泪晶产量飙升!画面里,一位妆容精致、眼神空洞的模特,脸颊上挂着一颗被特效放大了无数倍、璀璨如钻石的深蓝色泪晶。
‘泪腺活力宝’!联邦科学院最新突破!每日一粒,泪液分泌提升80%,情绪感知更敏锐!让您的悲伤更有‘价值’!一个穿着白大褂、表情严肃得近乎滑稽的专家在屏幕里信誓旦旦。
今晚八点!‘悲伤歌王’李默泪晶专场直播拍卖!见证‘绝望黑晶’诞生时刻!李默那张以忧郁著称的脸庞被投影在最高的双子塔顶端,眼神里是精心设计过的、价值千金的哀伤。
整个世界,像一个巨大的、光怪陆离的悲伤加工厂。空气里似乎都漂浮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一种对产出的焦虑和对价值的饥渴。悲伤被明码标价,眼泪成了流通货币,而哭泣,则成了一种公开的、甚至被鼓励的生产力。
我降下车窗,傍晚微凉的风灌进来,带着城市特有的、混合了尾气和某种人造香精的味道,试图吹散鼻尖残留的、深海静默墙料那股若有若无的冰冷气息。风掠过眼角,带来一丝干涩的摩擦感。
干涩。
这个词像一根细小的冰针,猝不及防地刺了我一下。一种极其微弱、却挥之不去的不适感,从几天前就盘踞在我的眼角。起初只是偶尔觉得干,像蒙了一层细沙,我以为是连日设计高强度用眼所致。但这几天,这种感觉顽固地持续着,甚至在看那些最煽情的泪晶催产广告、或者路过街角播放着战争孤儿哭泣新闻的公共屏幕时,那种曾经会条件反射般涌起的、微弱的鼻酸和眼眶发热,竟然……消失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预感,顺着脊椎悄然爬升。我猛地踩下刹车,悬浮车发出轻微的嗡鸣停靠在路边。前方恰好是一块巨大的公共信息屏,正滚动播放着一条紧急新闻:
……‘天使之泪’慈善基金会今日宣布,其创始人苏珊女士因长期高强度情感输出,泪腺功能严重衰竭,经联邦泪腺健康中心权威诊断,确认为‘原发性无泪症’……这是本月全球范围内报告的第十七例……基金会股价开盘暴跌……
屏幕上,那位曾经以悲悯和泪水闻名全球的慈善家苏珊女士,面容憔悴,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记者将高灵敏度的泪晶检测仪凑近她的眼角,仪器屏幕上刺眼地显示着:泪液活性:0%,晶化潜力:无。冰冷的红色字体,像是对她整个人生价值的残酷宣判。
我的心脏在那一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几乎无法呼吸。无泪症……
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的、恐慌的驱使,我猛地扭开车内的后视镜。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疲惫的脸,一双曾经被客户称赞为蕴藏着精准情绪风暴的眼睛,此刻却像两片干涸的湖泊,布满细微的红血丝,深处只有一片空洞的、缺乏生气的灰暗。没有一丝水光。无论我怎么努力地回想王太太那片昂贵的蓝墙,回想新闻里孤儿无助的脸,甚至用力地眨眼、揉搓眼角……那层薄薄的、生命体征般的水膜,消失了。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恐慌像藤蔓一样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勒得生疼。在这个眼泪比黄金还贵重的时代,失去流泪的能力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将一文不值。
我猛地将车头调转,引擎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朝着城市另一端的联邦泪腺健康中心疾驰而去。车窗外,那些闪烁的泪晶广告,此刻全都变成了无声的嘲笑。
中心那标志性的、造型扭曲如一滴巨大泪珠的银灰色建筑在暮色中散发着冰冷的光泽。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淡淡的、甜腻的情绪舒缓剂的味道。候诊区宽敞得近乎奢侈,柔软的沙发呈优雅的弧线排列,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设计的枯山水庭院。然而,坐在这里等待的人,脸上却只有一种表情:焦虑。一种混合了恐惧、绝望和最后一丝渺茫希望的、令人窒息的焦虑。他们衣着光鲜,手腕上佩戴着价值不菲的泪晶手链,眼神却空洞地漂浮着,手指神经质地绞在一起。偶尔有人被叫到名字,走进那扇通往检测区的厚重合金门时,背影都透着一股赴死般的沉重。
林晚女士一个穿着淡蓝色无菌制服、表情如同精密仪器的护士出现在门口,声音平板无波。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几乎要撞破胸腔。我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跟着她穿过长长的、光线惨白的走廊。走廊两侧是一个个独立的检测室,门上亮着不同颜色的指示灯:绿色代表正常,黄色代表功能下降,刺目的红色……代表无泪症。我目光扫过,心脏随着看到的红色指示灯一次次沉入谷底。
我被带入一个编号γ-7的检测室。里面空旷得令人心慌,只有房间中央一把造型奇特的金属椅,连接着各种闪烁幽光的管线和探头。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全覆盖式智能面罩的医生已经在里面等候,面罩的电子眼闪烁着毫无感情的数据流。
林晚医生的声音经过面罩处理,带着金属的嗡鸣,躺上去,全身放松。我们需要采集基础生理数据,进行泪腺功能多维度评估和情感刺激响应测试。
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细密的探针像活物一样轻轻贴上我的太阳穴、手腕、心口,冰凉的凝胶涂抹在眼睑周围。仪器启动的低频嗡鸣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基础生理读数稳定,情感波动基线……低于正常阈值30%。医生毫无波澜地报着数据,现在开始第一阶段:物理刺激测试。
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薄荷清凉感的气流轻柔地吹向我的眼球。这是最温和的物理刺激。过去,哪怕是一阵稍强的风,都会让我本能地分泌泪液进行保护。
毫无反应。眼球表面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气流强度被无声地调高。清凉感变成了微微的刺痛。我努力睁大眼睛,试图捕捉哪怕一丝湿润的感觉。
依旧干涸。
物理刺激响应:无。冰冷的电子音宣判。
第二阶段:化学刺激测试。
一种无色无味的雾状气体从头顶的喷嘴喷出,精准地笼罩住我的面部。这是标准的微刺激性催泪气体,浓度控制在安全范围,主要用于测试泪腺对化学刺激的敏感性。一股熟悉的、极其微弱的洋葱辛辣感钻入鼻腔。
过去,闻到一点点切开的洋葱,我的眼泪就会不受控制地涌出。此刻,辛辣感清晰地刺激着鼻腔黏膜,带来一阵阵酸胀感,可眼眶里,依旧是一片灼热的沙漠。那股酸胀感憋闷在鼻腔深处,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反而变成一种钝痛,沉甸甸地压在眉心和鼻梁上。
化学刺激响应:微弱。泪液分泌:零。电子音再次响起,像敲响的丧钟。
我躺在冰冷的椅子上,听着那宣判般的声音,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脚踝,淹过膝盖,正一点点吞噬我的胸口。
第三阶段:情感共鸣刺激测试。医生的声音似乎停顿了零点几秒,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例行公事般的疲惫准备接入‘深度共情’情感模拟器。
一个轻巧的、布满微型电极的头罩被戴在我的头上。眼前陷入一片黑暗。紧接着,光怪陆离的影像碎片、混杂着巨大声响的情感洪流,开始强行灌入我的脑海: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断壁残垣中,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女孩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那双惊恐绝望的眼睛,穿透屏幕直刺灵魂!——这是全球泪晶新闻网上点击率最高的战争之殇片段。
画面猛地切换。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颤抖着双手抚摸着墓碑上儿子的照片,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滑过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每一道皱纹里都刻满了无法言说的孤寂和永恒的丧失。背景音乐是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大提琴哀鸣。——这是世纪悲歌情感素材库里的经典模板。
再切换。一只被遗弃在垃圾堆旁、瘦骨嶙峋的流浪狗,拖着断腿,用尽最后力气舔舐着一块发霉的面包渣,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充满了对生存的卑微祈求和对人类的不解……——这是动物保护组织用来催泪的王牌。
这些曾经让我这个哭房设计师都忍不住动容、并作为设计灵感参考的画面,此刻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坚不可摧的毛玻璃在我眼前上演。我能清晰地看到那些痛苦,听到那些哀嚎,知道它们理应带来的悲伤、愤怒、怜悯……所有的情绪标签都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认知层面。然而,在我的身体内部,在那理应被触动的心弦上,却是一片死寂的冰原。没有波澜,没有悸动,没有一丝一毫想流泪的生理冲动。那些被强行灌输的情感,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一圈涟漪都未能激起,便沉入了冰冷的、毫无回应的黑暗水底。
情感共鸣度:极低。生理唤醒度:低于阈值。泪液分泌:零。电子音冰冷地响起,带着一种终结的意味。
不可能!我猛地从椅子上坐起,一把扯掉头上的电极罩,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抗拒而尖利嘶哑,再试一次!一定是哪里出错了!换个更强烈的刺激!用‘终极心碎’模板!或者……我语无伦次,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或者给我看看真实的东西!我认识苏珊!她的基金会!那些照片……那些孩子……
医生沉默地看着我,覆盖着智能面罩的脸转向我,电子眼闪烁着复杂的数据流,最终归于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他缓缓抬起手,指向我身后。
我僵硬地转过头。检测室光滑的合金墙壁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露出后面一面巨大的单向观察窗。窗外,是泪腺中心的情感共鸣刺激源采集室。
那景象,足以让任何尚有知觉的人心胆俱裂。
里面没有投影,没有虚拟影像。只有真实的……人。
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年轻女人,蜷缩在房间角落,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早已没有呼吸的婴儿襁褓。她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身体像风中残烛般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一种介于呜咽和嘶吼之间的、不成调的破碎声音。她的眼睛空洞地睁着,望向虚无,里面没有泪水,只有一片死寂的、彻底崩溃后的灰烬。
在她旁边不远,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他面前的地板上,用某种暗红色的、已经干涸的颜料,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家字。他像一尊石化的雕像,只有偶尔剧烈抽动的肩膀,泄露着那被碾碎成粉末的巨大悲痛。
还有其他人,或呆滞,或癫狂,或喃喃自语……每个人都像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被极致痛苦掏空的躯壳。他们是这个悲伤加工厂最优质的原料供应商,他们的绝望和心碎,被采集、分析、数据化,最终成为刺激其他人产出泪晶的情感武器。
真正的、毫无掩饰的、人间地狱般的悲伤,就赤裸裸地呈现在我眼前。
我死死地盯着那个抱着襁褓的女人,盯着她干涸如枯井的眼窝。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从灵魂深处炸开,瞬间冻结了我的四肢百骸。不是因为画面本身的惨烈——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我设计过无数模拟类似场景的哭房。而是因为……
我看着她,看着她怀中那个小小的、无声无息的襁褓,看着她身体那撕裂般的颤抖……我的大脑清晰地告诉我:这是人世间最极致的痛苦,理应带来山崩海啸般的悲伤。我的理性在尖叫,在命令我的泪腺工作!
可我的心脏,像一块在绝对零度下冻透的石头,坚硬、冰冷,没有一丝裂痕。我的眼眶里,依旧干涩得如同曝晒了亿万年的沙漠。那足以摧毁灵魂的悲伤画面,像一阵风吹过石头表面,没有留下任何湿润的痕迹。
没有悲伤。没有怜悯。没有……任何感觉。
只有一片荒芜的、死寂的平静。
情感共鸣刺激源无效化。医生那经过处理的、毫无起伏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像最终落下的铡刀。检测终止。综合泪腺活性指数:低于诊断临界值3个标准差。情感唤起深度:趋近于零。林晚女士,根据联邦《泪腺功能评估标准》及本次检测结果,我们正式确认,您罹患的是……
他停顿了一下,电子眼的光芒似乎黯淡了一瞬,然后清晰地吐出那三个字:
……无泪症。
最后三个字,不是冰冷的电子音,而是医生通过面罩直接发出的、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叹息的真实人声。这三个字像三颗烧红的铅弹,狠狠凿进我的耳膜,烫穿了所有的侥幸和伪装。
原发性,不可逆型。
他补充道,声音恢复了那种金属的嗡鸣,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人味只是我的错觉。
我僵在原地,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四肢冰冷麻木。眼前巨大观察窗里那个抱着死婴的女人,她空洞的眼窝,成了我整个世界唯一的焦点。那里面没有泪,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虚无。那虚无,此刻正疯狂地倒灌进我的身体,填满每一个角落。
不可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检测室里响起,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意思是……
意思是,医生转过身,电子眼扫过我毫无血色的脸,您的泪腺及相关的神经反射功能已永久性丧失情感驱动能力。物理或化学手段,或许能强行挤出一点生理性液体,但那已不再是‘泪液’,更不具备晶化的基础。它……没有价值。
价值。
这个词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我摇摇欲坠的心脏。在这个世界,无法产出泪晶,就是最大的无价值。我精心设计的那些价值千万的哭房,我那些富豪客户们追捧的情绪崩溃体验,我赖以生存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化作齑粉。
治疗方案我几乎是本能地挤出这几个字,尽管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目前全球范围内,原发性无泪症尚无有效治疗手段。医生的回答干脆利落,像宣读一份死刑判决书,联邦泪晶研究所和几家顶级生物科技公司的相关项目,投入巨大,但进展……令人遗憾。您的情况,建议……他似乎在斟酌用词,电子眼的数据流快速闪烁,……适应新的生活方式。泪晶银行有相应的‘无价值者’基础保障计划,可以申请。
无价值者……我重复着这个冰冷的官方称谓,感觉一股腥甜涌上喉头。那不是什么保障,那是烙印,是流放地!
我忘了自己是如何跌跌撞撞离开那个冰冷泪珠形状的建筑的。悬浮车在城市森林的霓虹峡谷里漫无目的地飘荡,像一个被剪断了线的风筝。车窗外的世界依旧喧嚣,巨大的全息广告牌不知疲倦地闪烁:
‘泪腺复苏术’重大突破!‘新生代’生物科技公司宣布,其基因编辑疗法在灵长类动物实验中取得喜人成果!泪晶产量提升300%!广告里,一只被植入了荧光标记基因的猴子,正对着一个毛绒玩具悲伤地流泪,它眼角流下的液体在特殊灯光下闪烁着诡异的绿色荧光,显得格外荒诞。
‘心灵绿洲’情感疗愈中心!专业解决‘情感枯竭’、‘泪晶产出障碍’!首席疗愈师拥有唤醒深层悲伤的独家秘技!一个穿着飘逸长袍、仙风道骨的老者,正闭目抚琴,背景是虚拟的竹林流水,几个衣着考究的客户围坐一旁,表情虔诚。
泪晶黑市最新行情!‘永恒悔恨’黑晶单价再创新高!货源极度稀缺!一行猩红滚动的文字,像毒蛇的信子。
希望绝望骗局所有的信息碎片像尖锐的玻璃渣,疯狂地冲击着我混乱的大脑。每一个闪烁的广告,都像是在我溃烂的伤口上撒一把盐,再虚假地贴上一张包治百病的狗皮膏药。
适应新的生活方式无价值者保障
不!绝不!
一股混合着极度恐慌、不甘和最后疯狂赌性的火焰,在我冰冷的胸腔里猛地窜起!烧得我浑身发抖。我是林晚!我是最顶尖的哭房设计师!我能为别人量身打造通往极致悲伤的路径!我怎么能……怎么能被宣判为无价值!
我要治好它!不惜一切代价!
这个疯狂的念头一旦滋生,便如野火燎原,瞬间吞噬了残存的理智。悬浮车猛地一个急转,朝着城市最混乱、最黑暗的角落——被称为泪影区的地下黑市疾驰而去。那里是规则之外的世界,是绝望者最后的赌场。
泪影区入口隐藏在一条废弃的磁悬浮轨道桥墩下。走下悬浮车,潮湿、腐败和劣质情绪催化剂的甜腻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浊流。狭窄的街道两旁,是歪歪扭扭的霓虹招牌,闪烁着暧昧不明的光:泪晶速成、祖传秘方、神经唤醒、情感修复……各种名目的诊所和摊位鳞次栉比,拥挤不堪。戴着兜帽、眼神警惕或空洞的人们在阴影里匆匆穿行,像游荡的幽灵。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铤而走险的疯狂气息。
我的第一个目标是那个广告打得最响、号称有基因编辑疗法地下渠道的诊所。一个穿着沾满不明污渍白大褂、眼神浑浊的秃头男人接待了我。他唾沫横飞地吹嘘着一种泪腺活性基因片段,声称是从某个神秘实验室流出的次品,效果虽然不如正版,但价格只要十分之一。
成功率嘛……嘿嘿,他搓着手,露出满口黄牙,看体质!看运气!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在昏暗的、散发着霉味的小隔间里,冰凉的液体通过一支锈迹斑斑的注射器,粗暴地推进我的颈侧静脉。几乎是瞬间,一股狂暴的灼热感从注射点炸开,迅速蔓延至全身!血液像沸腾的岩浆,骨骼深处传来令人牙酸的剧痛!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旋转,耳边响起尖锐的蜂鸣。我蜷缩在冰冷的铁皮床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汗水瞬间浸透了衣服,但眼眶里,依旧干涩得像要裂开。
忍忍!这是基因在重组!在激活!秃头男人在外面不耐烦地吼着。
不知过了多久,那地狱般的折磨才缓缓退去,留下一个被彻底掏空、瘫软如泥的躯壳。我颤抖着抬起手,抹过眼角。指尖触到的,只有冰冷的汗水,和皮肤因极度痛苦而绷紧的触感。泪水没有。连一丝湿润的错觉都没有。
妈的!又是个没反应的废料!男人粗暴地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我干涸的眼角,啐了一口,眼神里满是鄙夷和失望,仿佛在看一堆垃圾。滚吧!别死在我这儿!
第二个目标,是藏在小巷深处一个挂着古法通泪破旧幡子的摊位。一个干瘪得像风干橘皮的老太婆,用枯树枝般的手指,沾着一种散发着刺鼻辛辣味的黑色药膏,狠狠揉按着我眼周的穴位。那药膏像烧红的烙铁,烫得皮肤滋滋作响,剧痛直钻脑髓。接着是熏蒸,一种混合着硫磺和不知名草药的浓烟,被强行灌入鼻腔和眼睛,呛得我几乎窒息,涕泪……不,只有涕泗横流,眼睛依旧干涩欲裂。
通则不痛,痛则不通!忍住!你的泪脉堵死了!老太婆嘶哑地念叨着,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
结果除了眼周红肿溃烂了三天,视力模糊了好一阵,一无所获。
第三个目标……第四个目标……
我在泪影区的泥沼里疯狂地扑腾、挣扎,像一条搁浅濒死的鱼。我尝试过号称能电击唤醒沉睡泪腺的非法仪器,电流贯穿头部时带来的剧痛让我几乎咬碎牙齿,眼前一片漆黑,却依旧榨不出一滴水。我吞服过黑市药剂师信誓旦旦的情感催化剂胶囊,结果引发了长达数小时的剧烈幻觉和呕吐,在肮脏的后巷里吐得天昏地暗,胆汁都呕了出来,呕吐物里没有一滴泪。我甚至在一个挂着灵媒通幽牌子的昏暗小屋里,被一个神神叨叨、浑身挂满廉价泪晶饰物的女人按住额头,听着她念诵不知所云的咒语,试图沟通我被封锁的情感之源……结果自然是在一片令人窒息的香烛烟雾中,收获了一个更加干涸空洞的自己,还有被掏空的钱包。
每一次尝试,都是一次新的羞辱和绝望的叠加。每一次失败,都像一把钝刀,在我残存的希望和尊严上反复切割。黑市里的人看我的眼神,从最初的贪婪(一个舍得花钱的肥羊),逐渐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怜悯和厌弃(一个注定无法产出泪晶的废人)。我花光了账户里几乎所有的信用点,换来的只有满身的伤痛、挥之不去的药剂怪味,和越来越深的、沉入骨髓的冰冷绝望。
钱没了。希望也快被磨光了。只剩下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近乎自毁的疯狂。
悬浮车再次停靠在泪影区边缘时,我像个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游魂。衣服皱巴巴地沾着不明污迹,眼窝深陷,颧骨突出,皮肤苍白中透着一股病态的灰败。我扶着冰冷的车门,身体还在因为之前某种劣质神经兴奋剂的副作用而微微颤抖。目光扫过街角最后一家闪烁着极限突破霓虹灯的阴暗小店。店门半开着,里面没有柜台,只有一个巨大的、散发着寒气的冷冻货柜,和一个靠在货柜旁、叼着劣质电子烟、满脸横肉的光头男人。
店里冷得像冰窖,空气里漂浮着化学制冷剂的刺鼻味道和一种……极其尖锐、仿佛能刺穿鼻黏膜的辛辣气息。
要点什么光头男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电子烟的红光在他浑浊的眼珠里闪烁。他显然对这种形容枯槁的顾客见怪不怪了。
我的视线落在货柜里。没有标签,没有说明。只有一排排颜色各异、粘稠度不一的液体,装在简陋的透明玻璃瓶里。深红如血,惨绿如胆汁,浑浊如泥浆……它们安静地躺在冰雾中,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其中一瓶,是近乎透明的琥珀色,在冷光下显得格外纯粹,也格外……致命。瓶身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货柜内部一个微弱的投射灯,在它前面的冷凝玻璃上打出一行小字:**地狱火·浓缩型——辣椒素提取物纯度99.8%,神经阻断剂复合配方。警告:极度危险!
我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那瓶琥珀色的地狱火。那纯粹的、近乎美丽的颜色,像凝固的毒液,散发着无声的诱惑。
那个。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抬手指向它。
光头男顺着我的手指看去,眉头挑了挑,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近乎残忍的笑容。哟识货。‘地狱火’,专门伺候你们这种‘干眼菩萨’的。他慢悠悠地打开货柜,一股更猛烈的、仿佛能点燃空气的辛辣气味扑面而来,呛得我眼泪……不,是呛得我剧烈咳嗽起来,气管火烧火燎。他拿出那瓶液体,瓶壁立刻凝结了一层白霜。老规矩,黑市价,不赊账。先钱。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比划了一个夸张的数字。
那数字足以让我彻底破产。但我没有丝毫犹豫。手指在个人终端上麻木地划过,看着最后一点信用点被划走,账户余额变成了刺眼的、冰冷的零。
光头男满意地哼了一声,把那瓶冰冷的地狱火塞到我手里。玻璃瓶冷得像一块冰,触感却让我指尖的皮肤瞬间传来一阵灼痛般的幻觉。祝你好运,菩萨。他咧开嘴,露出焦黄的牙齿,笑容里充满了恶意的嘲讽,别死得太快,不然没人收尸。
我攥紧那瓶冰冷又仿佛蕴藏着地狱之火的液体,转身离开。身后传来光头男和另一个刚进店的黑影肆无忌惮的交谈:
……又一个来送死的‘干尸’啧,这周的第五个了吧
管他呢,钱到手就行。反正都是些被榨干了的废物,活着也是浪费空气。早点解脱也好……
废物。干尸。解脱。
这些词像淬毒的针,扎进我的耳膜。我没有回头,只是把瓶子攥得更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冰冷的瓶身贴着皮肤,那里面琥珀色的液体,仿佛是我最后的、唯一的救赎,也是通往毁灭的单程票。
回到我那间位于城市边缘、狭小冰冷的公寓时,已是深夜。窗外是连绵不断的、灰黑色的廉价公寓楼群,像一片望不到头的、沉默的墓碑。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远处城市中心永不熄灭的霓虹光芒,透过积满灰尘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变幻不定、光怪陆离的色彩。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一种……冰冷的、绝望的味道。
我背靠着冰冷的、斑驳脱落的墙壁,身体缓缓滑坐在地板上。地板很凉,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骨髓。我低头,看着手中那瓶在窗外霓虹映照下、折射出诡异光芒的地狱火。琥珀色的液体在玻璃瓶中微微晃动,纯净得如同某种珍贵的宝石溶液,却散发着能灼伤灵魂的辛辣气息。
理智的最后一根弦,在无数次失败和绝望的碾压下,终于彻底绷断了。脑海里只剩下一个疯狂而清晰的念头:刺激!给我刺激!最直接!最暴力!最无法抗拒的生理刺激!把这该死的、枯死的泪腺给我冲开!哪怕冲出来的是血!
没有犹豫,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近乎献祭般的麻木决绝。我拧开了瓶盖。
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浓烈霸道的气味瞬间爆炸开来!它不再是单纯的辛辣,更像是一团浓缩的、无形的火焰,带着毁灭性的冲击力,狠狠撞进我的鼻腔、口腔,甚至直冲大脑!我的呼吸瞬间停滞,气管和肺部像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同时攮刺!剧烈的呛咳完全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撕心裂肺,整个身体都在抽搐,眼前阵阵发黑。
但我没有停下。双手因为剧烈的呛咳和本能的恐惧而剧烈颤抖着,瓶子里的液体晃荡着,洒出几滴落在我的手腕上。皮肤接触的地方,立刻传来一阵火烧火燎、仿佛被强酸腐蚀般的剧痛!皮肤瞬间变得通红,起了一片细小的燎泡。
这痛楚,这灼烧感,反而像一剂强心针,短暂地压倒了呛咳带来的窒息感。它证明这液体是有效的!它证明它足够刺激!
就是现在!
在下一波剧烈的呛咳袭来之前,在身体的本能防御机制彻底崩溃之前,我猛地扬起头,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和意志,将瓶口对准了自己大张的、因窒息和剧痛而扭曲的口腔!
然后,狠狠地灌了下去!
没有品尝的过程。那琥珀色的液体,像一道滚烫的、燃烧着的岩浆洪流!它狂暴地冲过我的喉咙,所过之处,黏膜仿佛在瞬间被烧焦、碳化!无法想象的剧痛!比吞下烧红的烙铁还要猛烈千万倍的剧痛,从喉咙深处一路向下,疯狂地烧灼、撕扯着我的食道!胃部像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然后投入了熔炉!
呃——嗬嗬……我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只有喉咙被烧毁般的、破风箱似的嗬嗬声。身体像被高压电击中,猛地向上弹起,又重重摔回冰冷的地板!四肢疯狂地抽搐、痉挛,不受控制地拍打着地面,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在垂死挣扎。视线瞬间被一片猩红覆盖,眼球仿佛要爆裂开来!耳朵里是血液奔流的轰鸣,盖过了窗外城市的喧嚣。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只剩下那焚毁一切的、地狱般的灼痛!
死……我要死了……
这个念头清晰而冰冷地闪过濒临崩溃的意识。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摧毁一切的生理剧痛达到顶峰的瞬间!就在我的意识即将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的前一秒——
一股汹涌的、无法阻挡的液体洪流,猛地冲破了某种坚不可摧的闸门!
不是从泪腺。不是从任何理智或情感可以控制的地方。
它仿佛是从我灵魂深处被这地狱之火强行灼烧、压榨出来的最后一点生命汁液!从眼球后方的某个深渊,从被烧灼扭曲的神经末梢,从每一寸正在被焚毁的肉体组织里,疯狂地、决堤般地奔涌而出!
滚烫的液体瞬间模糊了我猩红的视野!它们不受控制地、汹涌地漫过灼痛的眼球,顺着我的眼角,像两条失控的溪流,疯狂地向下奔淌!滑过冰冷的脸颊,在下巴处汇聚,然后滴落。
啪嗒。啪嗒。
微小的、带着体温的水珠,砸在冰冷肮脏的地板上,发出轻微而清晰的声响。
泪水
生理性的……泪水
我还没死我还……能流泪
巨大的、荒谬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垮了剧痛的堤坝!我甚至忘记了喉咙和胃里那依旧在焚烧的酷刑,全部的感知都疯狂地聚焦在脸上那奔流的液体上!
泪!是泪!是水!是湿润的!我感受到了!我……我好了!
狂喜让我几乎要笑出声,尽管喉咙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我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抬起一只痉挛不止的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抹向自己湿漉漉的脸颊,想要触碰那失而复得的奇迹之水,想要将它们捧在手心,确认这并非濒死的幻觉。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温热的液体。
然而,就在指尖沾上那液体的刹那——
一种极其诡异、完全超乎想象的味觉,如同闪电般击穿了我混乱的感知!
不是预想中的咸涩。不是辣椒素的灼痛残留。
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纯粹的……甜!
一种清冽的、纯粹的、仿佛最纯净的冰川融水混合了初春第一缕花蜜般的甘甜!它霸道地穿透了口腔和喉咙里依旧肆虐的、地狱般的烧灼剧痛,清晰地烙印在我的味蕾上!顺着沾湿的手指,那奇异的甜味甚至仿佛能沿着神经末梢逆行,直抵大脑深处!
甜!
泪水……是甜的!
这荒谬绝伦的发现,像一盆混合着冰块的冷水,当头浇灭了我刚刚燃起的狂喜之火。巨大的错愕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理解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思维。
脸上的泪水还在汹涌地流淌,温热的液体不断滴落,在地板上积起一小滩。那诡异的、清冽的甘甜感,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浓烈,像某种冰冷的藤蔓,缠绕住我的意识。
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
生理性的泪水,怎么可能是甜的辣椒素带来的,应该是灼痛!是破坏!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我。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这完全违背常理的甜。我挣扎着,不顾喉咙和胃部撕裂般的剧痛,拼命地转动眼球,视线艰难地聚焦在地板上那一小滩刚刚滴落的泪水上。
窗外变幻的霓虹光芒,恰好扫过那片小小的水渍。
借着那转瞬即逝的、光怪陆离的光线,我看到了。
那滩水渍……它没有像普通泪水那样很快渗透进肮脏的地板缝隙或者挥发掉。
它竟然……在极其缓慢地……凝结!
一层极其细微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闪烁着极其微弱七彩光泽的薄膜,正在那滩水渍的表面悄然形成!薄膜之下,那液体的质地似乎在发生着某种奇异的变化,变得更加粘稠,折射出一点……金黄的色泽
我的心脏,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冰冷彻骨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
一个只在联邦泪晶研究所最机密的、仅供内部参考的稀有晶种图谱上惊鸿一瞥过的名词,带着毁天灭地的寒意,如同幽灵般浮现在我濒临崩溃的意识边缘:
……心髓蜜晶……传说级泪晶……极致绝望与自我毁灭边缘……生理性泪水异变……纯净甘甜……璀璨金珀……无价……
金珀……蜜晶……
无价……
原来……
我瘫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依旧在无意识地抽搐着,喉咙和内脏的焚烧感依旧在肆虐。脸上,那温热的、带着诡异甘甜的泪水,仍在源源不断地流淌、滴落。
啪嗒。啪嗒。
每一声轻响,都像砸在我彻底碎裂的灵魂碎片上。
原来人类最值钱的眼泪,要心死才能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