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液体灌满了我的口鼻,带着浓重的铁锈味,每一次徒劳的呛咳都让更多腥咸涌入胸腔,灼烧着残存的意识。视野被黏稠的猩红糊住,像劣质的红色幕布,边缘是令人眩晕的黑暗。身体沉重得像浸透了水的朽木,沉向更深的、没有光的地方。
叶辛……你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断断续续的、带着甜腻喘息的女声,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濒死的听觉。周彤。那个我曾以为耗尽毕生幸运才遇到的、清纯如水的女孩。此刻,这声音里只剩下赤裸裸的嘲弄,每一个字都刮擦着我的骨头。
千亿……呵,还不是……成了青哥的……垫脚石……
视野的猩红中,似乎有两道模糊的人影在晃动,紧密地纠缠在一起。周彤那标志性的、曾让我心醉神迷的娇笑声,此刻却与另一个男人粗重的喘息交织,成为我死亡背景音里最恶毒的伴奏。叶青。那个我父亲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披着温文尔雅、兄友弟恭的皮囊,不动声色地蚕食着属于我的一切,直到最后,连同我的生命一起吞噬。
废物……叶家……早该……
叶青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事后的慵懒,像毒蛇吐信,字字诛心。
一股滔天的怨毒,比淹没我的血液更冰冷,更粘稠,猛地从意识的最深处炸开!像地狱的业火,瞬间焚尽了我最后一丝软弱。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这样被他们玩弄于股掌,榨干每一滴价值后像垃圾一样丢弃!若有来世……若有来世!
轰!!!
意识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污秽的血泊中狠狠拽起,抛向一片刺目的白炽!
呃啊——!
我猛地睁开眼,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哑的抽气。视线花了片刻才聚焦,首先撞入眼帘的是头顶那盏巨大到近乎夸张的水晶吊灯。无数切割完美的水晶棱柱折射着奢华的光晕,冰冷,炫目,带着一种不真实的距离感。
水
我迟钝地感知着身体的状况。温热的水流包裹着身体,微微荡漾。我正躺在一个巨大的、弧线优雅的白色浴缸里,水面漂浮着昂贵的精油花瓣,散发出舒缓的香气。光滑的瓷壁触感冰凉,提醒着我这并非血污的幻境。
这里是……我的卧室叶家老宅顶层,那个能俯瞰半个城市夜景的、极度奢华的套间浴室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残留的死亡剧痛和重生的眩晕。我几乎是慌乱地抬起手——年轻,骨节分明,皮肤紧致光滑,没有半点伤痕,更没有沾染一丝血迹。不是那双在冰冷泥泞中徒劳抓挠、最后无力垂下的手。
不是梦!
我挣扎着从浴缸里坐起,带起一片哗啦的水声。水珠顺着年轻的身体线条滚落。巨大的落地镜映出我此刻的模样: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前,脸色因瞬间的情绪冲击显得有些苍白,但眉眼间是久违的、属于二十多岁年轻人的锐利和……未被生活彻底碾碎的活力。
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命运的转折点之前!
前世,就在这个夜晚之后,我的人生急转直下。周彤,那个蛇蝎美人,用她的眼泪和谎言,编织了一张温柔陷阱,一步步将我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而叶青,那个躲在阴影里的毒蛇,则利用周彤对我的影响力,不动声色地转移资产,架空权力,最终将我彻底踢出局,连同父亲临终的嘱托一起践踏在脚下!
嗡…嗡…
一阵轻微的震动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我的滔天恨意和狂喜。声音来自浴缸旁边的大理石置物台,上面静静躺着一部最新款的手机,屏幕正亮着。
我伸出手,指尖因为激动和冰冷的水温而微微颤抖。屏幕的光照亮了我湿漉漉的手指。一条新信息,发件人的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烫进我的瞳孔——彤彤。
心脏骤然缩紧,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驱散了浴缸里的氤氲热气。
点开。
辛哥哥,在干嘛呢(*^▽^*)
今晚老地方见人家想你了嘛~
有惊喜给你哦!等你!亲亲!(づ ̄
3 ̄)づ
熟悉的语气,甜腻得发齁,带着精心计算过的撒娇和期待。每一个颜文字都像是在无声地嘲笑我前世的愚蠢。老地方呵,不就是那家需要提前一个月预约、以浪漫和私密著称的云顶花园餐厅吗前世,我就是在这条信息后,像被灌了迷魂汤一样,精心打扮赴约,然后彻底掉进了她和叶青联手挖好的第一个深坑——一个看似前景光明、实则早已被叶青暗中做空、只等我跳进去填坑的海外矿产项目!
惊喜确实是惊喜!一个价值百亿、将我名下优质流动资金瞬间套牢、并让我背上沉重债务的惊喜!成为我破产多米诺骨牌倒下的第一块!
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恨意,如同前世死亡时灌入喉管的血液,再次翻涌上来,几乎让我窒息。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将这冰冷的金属外壳捏碎。
删掉。
没有一丝犹豫,我手指滑动,那条承载着前世屈辱和毁灭的信息瞬间消失在屏幕深处,仿佛从未存在过。屏幕暗了下去,映出我此刻的脸——湿发下的眼睛,不再是前世被情爱蒙蔽的迷茫,而是沉淀了血与火、冰封了所有温度后的死寂和锐利。
周彤,叶青……你们的惊喜,我收到了。
这一次,轮到我给你们准备惊喜了。
我从冰冷的水中霍然站起,水花四溅,落在昂贵的大理石地面上。扯过旁边宽大柔软的浴巾,胡乱擦干身体。我需要清醒,需要绝对的冷静。滔天的恨意在胸腔里奔涌咆哮,但我必须将它冰封,锻造成最精准的武器。
走出奢华却冰冷的浴室,巨大的卧室空旷得令人心慌。顶级设计师打造的极简风格,每一件家具都价值不菲,却毫无家的气息,只有一种冰冷的、属于顶级资产的疏离感。前世,我沉溺于周彤编织的温柔乡,从未在意过这些。如今看来,这不过是我父亲庞大帝国中一个冰冷而孤立的囚笼。
少爷,您洗好了一个略显刻板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管家福伯,一个在叶家服务了超过三十年的老人,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熨帖的黑色管家服,手里托着一个精致的银盘,上面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他微微躬身,姿态恭敬,但那双浑浊眼睛里透出的审视和不以为然,却像针一样刺人。前世的我浑浑噩噩,从未察觉,或者说从未在意过这种来自下人的轻视。
嗯。我冷淡地应了一声,目光并未在他身上停留,径直走向巨大的落地窗。窗外,城市华灯初上,车流如织,霓虹勾勒出繁华的轮廓。这就是叶氏帝国俯瞰的风景,也是即将被我搅动风云的战场。
福伯将银盘放在旁边的矮几上,并未立刻离开。他清了清嗓子,带着一种长辈规劝晚辈的、令人作呕的责任感开口:少爷,老爷今天又打电话来问您的近况了。他……很关心您和那位周小姐的交往。恕我直言,那位周小姐,出身普通,心思……未免过于活络了些。叶家的门楣,还是要……
福伯。我猛地转过身,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刃,瞬间斩断了他后面的话。
他显然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脸上的忠告表情凝固了。
我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年轻的身体还带着水汽,目光却像寒潭深渊,直直地刺入他浑浊的眼眸深处。前世累积的、对这个看似恭敬实则冷漠、甚至可能早已被叶青收买的管家的厌恶,此刻毫不掩饰地倾泻出来。
我的私事,我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带着千钧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威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置喙
福伯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辩解什么。他大概从未见过我如此锋锐、如此具有压迫感的一面。以往的我,在他眼里大概就是个被宠坏、不谙世事、可以随意拿捏的纨绔。
叶家付你薪水,是让你做好本分。我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管好你分内的事。至于谁配得上叶家的门楣……
我微微倾身,凑近他瞬间僵硬的脸,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冰锥:
轮不到你一个管家,来教我。
福伯的身体猛地一颤,托着空银盘的手抖得厉害,几乎要拿不稳。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脸上那副忠仆的面具彻底碎裂,只剩下被戳破心思后的惊惶和狼狈。他深深地低下头,不敢再看我的眼睛,脚步虚浮地、几乎是踉跄着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恢复了寂静。只有远处城市永不熄灭的灯火,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无声地流淌进来。
我站在原地,胸膛微微起伏。赶走一只聒噪的苍蝇,只是微不足道的第一步。但这一步,却让我清晰地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掌控感——对自身情绪、对周围环境的掌控。
复仇的棋盘,需要冷静的棋手,而非被怒火焚烧的莽夫。
我走到巨大的书桌前,打开那台顶配的笔记本电脑。幽蓝的光映亮了我沉静如水的脸。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熟练地输入一串复杂冗长的网址——一个前世在我破产后、为了躲避债主才偶然接触到的、游走于灰色地带的国际金融信息暗网平台,深潜者。
账号密码时间太久远了……我闭上眼,强迫自己沉入记忆的深潭,在那些支离破碎的、被血与火模糊的片段中搜寻。前世为了翻盘,我曾在这个平台上孤注一掷,像输红了眼的赌徒……对了!是那个!一个毫无意义的字符组合,夹杂着周彤名字的拼音缩写,像是对我愚蠢过往的莫大讽刺。
指尖敲下最后一个字符,按下回车。
短暂的加载后,一个极其简洁、甚至可以说是简陋的纯黑色界面跳了出来。没有花哨的广告,没有多余的导航,只有冰冷的数字、字母和图表在滚动。这里是资本巨鳄的猎场,信息就是最致命的武器。无数足以颠覆市场的内幕消息、未公开的财务数据、甚至某些国家的经济决策草案,在这里被明码标价,或者被精心伪装后抛出,等待贪婪的鱼儿上钩。
我需要钱。大量的、不受叶家监控、完全属于我自己的启动资金。复仇的引擎,需要最优质的燃料。
我的目光像雷达一样快速扫描着屏幕上滚动的信息流。垃圾信息、过时的数据、精心布置的陷阱……飞速掠过。突然,几条夹杂在大量无关信息中的、看似不起眼的讨论帖引起了我的注意。
帖子内容是关于一家名为南美联合矿业勘探公司(简称南联矿勘)的。发帖人语气带着一种内幕人士的抱怨和隐晦的幸灾乐祸:
坐标:秘鲁安第斯山脉南段,‘黄金谷’项目。啧啧,那群西装革履的蠢驴还在开香槟庆祝‘重大发现’呢,殊不知他们打穿的根本不是主矿脉,旁边那个被忽略的断层才是真正的富矿带!储量报告哈,等着吧,下周的钻探结果出来,乐子就大了……
内部消息:南联矿勘Q3财报预披露时间提前了有点意思……听说几个大股东最近在二级市场动作很‘活跃’啊,尤其是通过离岸账户那几位……
黄金谷代号‘深渊’还差不多。几个老狐狸早就在布空单了,就等‘惊喜’落地,割一波大的韭菜。
南联矿勘!黄金谷项目!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记忆的迷雾!前世,就在我出事前大约三个月,这家在北美小有名气的矿业勘探公司,因为其宣称在秘鲁发现了极具潜力的黄金矿藏而股价暴涨,一度成为市场宠儿。然而,仅仅一周后,一则关于其核心矿脉储量被严重高估、实际价值可能不足预期十分之一的惊天丑闻被爆出!股价瞬间崩盘,一夜蒸发数百亿市值!
而最关键的是,我清晰地记得,前世叶青在某个私人聚会上,曾带着那种掌控一切的、令人作呕的微笑,轻描淡写地提起过,他通过一个极其隐秘的离岸基金,在南联矿勘事件中,小赚了一笔,用以填补他某个项目的资金缺口!那笔小赚,数额之大,足以让当时的我瞠目结舌!
原来如此!这就是他早期积累原始血腥资本的方式之一!利用信息差,做空他人的灾难!
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搏动着,带着一种猎手锁定目标的冰冷兴奋。指尖冰凉,思维却前所未有地清晰、炽热。叶青,我的好弟弟,你喜欢躲在暗处放冷箭喜欢收割别人的绝望
这一次,你精心布置的屠宰场,我先进去了!你瞄准的肥羊,我来替你宰!
我迅速调出南联矿勘的实时股价走势图。K线图正昂扬向上,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红色。市场情绪高昂,无数散户和机构正被黄金谷的巨大利好吸引,疯狂涌入。
做空!
这个念头如同最锋利的毒刺,瞬间刺穿所有犹豫。我需要在股价崩盘前,高位借入股票卖出,等它暴跌后再低价买回还给券商,赚取那恐怖的差价!杠杆!我需要巨大的杠杆!才能撬动足以匹配我复仇野心的利润!
我深吸一口气,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演奏。登录我名下那个早已被遗忘、里面只剩下几百万零花钱的离岸证券账户——这是当年母亲留给我的、独立于叶家体系之外的私房钱。前世,这点钱在千亿帝国面前不值一提,我甚至懒得打理。如今,它却是我复仇火种的第一捧薪柴。
联系券商,申请最高等级的保证金账户,开通做空权限。联系国际期货经纪行,以账户内所有资金作为初始保证金,叠加极限的、令人心惊肉跳的杠杆倍数!
整个过程,我的手指稳定得可怕,眼神专注得像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屏幕上冰冷的数字跳跃着,代表着天文数字的风险和……可能的收益。每一笔指令的确认,都像是在命运的悬崖边缘落下一步。
当最后一份电子合约签署完成,账户状态显示做空仓位已建立——南联矿勘时,一股带着血腥味的、冰冷的战栗感,顺着我的脊椎爬升。
布局完成。
现在,只需等待。
等待那场由叶青暗中导演、却被我提前入场的毁灭风暴降临。等待那根压垮骆驼的稻草——那份彻底粉碎黄金谷神话的储量报告。
屏幕幽蓝的光映着我年轻的脸庞,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毫无暖意的弧度。
叶青,我的惊喜礼包,正在派送的路上。希望你喜欢。
1
黄金鸟笼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和冰冷的算计中,被压缩又拉长。白天,我依旧是那个在叶氏集团总部顶层拥有巨大办公室、却几乎被架空的太子爷。父亲叶振邦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集团实权正被以叶青为首的几个元老派元勋和职业经理人集团无声地瓜分、蚕食。我的办公室奢华、空旷,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令人眩晕的城市天际线,象征着无上的财富和地位,却也像一个精致的黄金鸟笼,隔绝了真实的权力核心。
叶青的办公室就在走廊尽头,更大,更靠近权力中枢。他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永远是一副温润如玉、谦逊有礼的模样。熨帖的高定西装,金丝眼镜后是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对每一位员工,从高管到保洁,都点头致意,语气温和。他像一块精心打磨过的美玉,散发着令人舒适的光晕,将野心和算计完美地隐藏在谦和君子的表象之下。
哥,早。他端着咖啡,在走廊偶遇我,笑容无懈可击,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亲昵和关切,看你气色不太好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我,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洞悉一切的怜悯。
前世的我,或许会被他这副兄友弟恭的假象迷惑,甚至生出些许愧疚和依赖。但现在,我看着他镜片后那双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眼睛,只觉得一股阴冷的毒蛇正顺着脊背往上爬。
不劳费心。我扯了扯嘴角,回以一个同样虚假的、略带疏离的弧度,脚步未停,径直与他擦肩而过。我能感觉到他停留在我背后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
回到办公室,隔绝了外界的视线。我打开加密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幽蓝的光再次成为我唯一信任的伙伴。南联矿勘的股价还在疯狂冲高,K线图上红色的柱子一根比一根高耸,市场情绪近乎癫狂。新闻头条全是关于黄金谷的世纪大发现,分析师们唾沫横飞地预测着它未来的千亿市值。我的做空仓位正承受着巨大的账面浮亏压力,冰冷的数字每跳动一次,都代表着天文数字的损失。
压力如同实质的巨石压在心头。我靠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记忆不会错,那份致命的储量报告,就在这几天!我反复咀嚼着前世碎片里的每一个细节:丑闻爆发的时间点,媒体措辞的激烈程度,叶青当时那难以掩饰的得意……赌上重生的全部,我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
手机屏幕亮起,是周彤。距离上次那条被我删除的信息,已经过去快一周。她似乎终于按捺不住了。
辛哥哥,最近好忙吗信息都不回人家了……(╥﹏╥)
是不是彤彤哪里做错了惹你生气了后面跟着一个委屈哭泣的兔子表情包。
人家真的好想你……晚上‘云顶’新到了一批法国空运的生蚝,你不是最爱吃吗我订好了位置哦,八点,不见不散!等你来哄我!()
文字依旧甜腻,带着撒娇和委屈,仿佛我真的是那个辜负了她一片深情的负心汉。前世,这样的信息足以让我放下一切,立刻飞奔向她的温柔陷阱。但现在,看着这些精心编织的文字,我只感到一股强烈的恶心。
云顶呵,又是那里。看来她和叶青已经等不及要对我下手了,连地点都懒得换。或许是他们觉得,对付我这个蠢货,同样的陷阱用两次也绰绰有余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冰冷的恨意几乎要冲破理智。直接拉黑太便宜她了。我需要她,需要她作为我复仇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一颗在关键时刻能把叶青也拖入深渊的棋子!
删掉信息不,还不够。我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回复。
指尖在屏幕上敲击,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算计:
最近很忙,集团事情多。生蚝没胃口。你自己吃吧。
发送。
没有解释,没有安抚,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淡和疏离。足以让她感到不安,却又不会彻底绝望将她推开。我要让她猜,让她急,让她主动去联系她的青哥寻求对策。他们的每一次联络,都可能成为我未来手中的把柄。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刚落下不到一分钟,周彤的回复就追了过来,带着更浓的委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辛哥哥!你怎么了嘛!是不是彤彤真的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你这样我好害怕……(;′⌒`)
集团的事再忙也要吃饭呀!要不……我打包送去你公司楼下或者去你家你以前不是最喜欢我煲的汤吗
她急了。鱼儿开始不安地游动。
我没有再回复。让她猜去吧。
目光重新落回电脑屏幕。南联矿勘的股价还在不知死活地向上冲刺,像一只被吹到极限的气球。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突然!
没有任何预兆!一条血红色的、加粗的、带着刺眼惊叹号的快讯,如同死神的镰刀,猛地劈开了交易软件平静的界面!来源是北美最权威的财经通讯社之一!
【突发!南联矿勘(NLMK)核心项目黄金谷储量报告遭质疑!内部泄露文件显示实际可开采黄金储量或严重低于预期!暴跌警报拉响!】
轰!!!
仿佛一颗炸弹在虚拟的交易大厅里炸开!前一秒还沉浸在狂欢中的市场,瞬间被恐慌的冰水浇透!
南联矿勘的股价走势图,那条原本昂扬向上的红色曲线,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了七寸,在不到十秒钟的时间里,呈现出一条近乎垂直的、令人窒息的断崖式暴跌!K线图上,一根巨大的、吞噬掉之前所有涨幅的绿色巨柱,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悍然耸立!
-15%!-30%!-50%!……
数字疯狂跳动,每一次刷新都是令人绝望的深绿!交易软件瞬间被海量的恐慌性抛单淹没,系统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卡顿!聊天室里一片鬼哭狼嚎,无数刚刚还在高呼财富自由的散户头像瞬间灰暗,或者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咒骂!
成了!
一股巨大的、近乎虚脱的狂喜瞬间冲上我的头顶,但立刻被更深的冰冷控制住。我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双手撑在桌沿,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代表毁灭的绿色瀑布!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不是梦!不是前世的记忆!它真实地发生了!就在我的眼前!被我精准地预判并利用!
屏幕上,代表我账户权益的数字,正以同样疯狂、却方向完全相反的速度——向上飙升!那冰冷的、代表着天文数字财富的绿色数字,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南联矿勘股价的断崖式崩塌!巨大的杠杆效应,将这份毁灭转化成了对我而言最甜美的甘霖!
账面浮亏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眩晕的、滚雪球般膨胀的盈利!
我强迫自己坐下,深深吸了几口气,压下那股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呐喊。冷静!叶辛!这只是开始!一场血腥盛宴的开胃菜而已!
时机就是一切!必须在恐慌达到极致、股价跌到真正的谷底、即将迎来技术性反弹或停牌之前,平掉空仓,落袋为安!
我再次化身最冷静的操盘手,手指在键盘上翻飞,眼神锐利如鹰隼,捕捉着盘口每一个细微的变化。抛单如同决堤的洪水,承接盘稀少得可怜。就是现在!
手指重重敲下回车键!
平仓指令确认——南联矿勘空头头寸。
屏幕上,那代表着毁灭性力量的绿色瀑布终于开始放缓。而我的账户权益数字,在经历了一次惊心动魄的跳跃后,最终定格在一个足以让前世巅峰时期的我都为之侧目的天文数字上。
一笔庞大到足以撬动后续所有复仇计划的、完全独立于叶家之外的启动资金,已然安全落袋!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感受着后背被冷汗浸湿的冰凉,以及胸腔里那颗因为巨大刺激而仍在狂跳的心脏。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冷漠地映照着人世间的财富流转和倾覆。
第一步,成了。
叶青,此刻的你,是正在为黄金谷的崩盘而暴跳如雷,心疼你那笔小赚计划泡汤还是……已经嗅到了空气中一丝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
我的目光转向办公桌一角,那里静静躺着一份不起眼的、关于叶青主导的东南亚新兴市场开拓基金的季度简报。前世,就是这个基金,像一头贪婪的巨兽,源源不断地吸食着叶氏集团的血,最终成为压垮我的重要一环。而它的致命弱点——那个被精心掩盖的、高达数亿美金的资金挪用黑洞,就藏在这份看似完美的报告深处。
我拿起那份报告,冰冷的纸张触感让我指尖微颤。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森寒的笑意。
叶青,别急。
我的惊喜,才刚刚开始打包。
2
深渊凝视
窗外的城市灯火,如同永不疲倦的繁星,将叶氏集团顶楼办公室的巨大落地窗映照成一面冰冷的、流动的财富之镜。屏幕上,那个代表着我个人账户财富的天文数字,依旧散发着诱人的幽绿光芒。南联矿勘的股价崩盘已成定局,市场哀鸿遍野的喧嚣仿佛隔着屏幕都能听见。
但这片惨绿,于我而言,却是最悦目的春色。
复仇的引擎,终于加满了第一箱高纯度的燃料。
指尖在冰凉的鼠标上轻轻一点,将那个令人眩晕的数字账户界面最小化。桌面背景是深邃的宇宙星云,浩瀚而冰冷,如同我此刻的心境。我的目光,落在了桌面上那份看似平平无奇的东南亚新兴市场开拓基金季度简报上。米白色的硬质封面,烫金的叶氏集团徽标,透着一股虚伪的庄重。
前世,就是这只披着开拓蓝海华丽外衣的巨兽,在叶青的精心操控下,利用集团庞大的资金流,悄无声息地将属于我、属于叶氏根基的财富,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他私人的口袋和那些见不得光的项目里。最终,当资金链的断裂声如同丧钟般敲响时,所有的罪名和责任,都精准地扣在了我这个决策失误的败家子头上!
简报的纸张在指腹下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我翻开它,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掠过那些精心粉饰的报表数据、那些充满乐观预期的市场分析、那些歌功颂德的业绩总结。这些都是叶青和他那帮元老派精心编织的谎言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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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目标,藏在字缝里,藏在那些看似合理的关联交易备注中,藏在资金流向图的某个不起眼的箭头末端。
关联方:星辉离岸投资控股(BVI)……预付勘探权款项……USD
185,000,000.00……
就是这里!
我的指尖重重地点在这个关联方名称和那一长串数字上。星辉控股,一个注册在英属维尔京群岛的、层层嵌套的离岸空壳公司!前世,在我彻底坠入深渊、被扫地出门后,才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得知,这家所谓的勘探公司,其最终受益人穿透后,赫然指向叶青情妇名下的一个基金会!那笔高达1.85亿美金的预付勘探权款项,根本就是一次赤裸裸的、通过复杂合同伪装起来的资金挪用!这笔巨款,最终流入了叶青在加勒比海购置的一座私人岛屿和一支为他个人服务的雇佣安保团队!
这就是叶青基金帝国华丽袍子下的第一只虱子!一个足以让他身败名裂、锒铛入狱的致命漏洞!
然而,仅有怀疑是不够的。我需要铁证。需要那穿透层层离岸迷雾、最终指向叶青的股权链条,需要那笔资金最终流入私人账户的银行流水。这些核心证据,必然被叶青用最严密的手段隐藏,深锁在瑞士或者开曼群岛某家顶级私人银行的保险库最深处,或者只存在于他绝对信任的某个白手套的加密硬盘里。
以我目前能动用的资源,即使拥有了启动资金,想要正面强攻,无异于蚍蜉撼树,只会打草惊蛇。
我需要一把钥匙。一把能悄无声息地撬开叶青最严密堡垒的钥匙。
我的目光,缓缓移向办公桌一侧的固定电话。一个尘封已久的名字,带着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浮现在脑海——马修·陈(Matthew
Chen)。
一个影子般的人物。前世,在我穷途末路、被全球追债、如同丧家之犬般躲藏在东南亚某国混乱的唐人街深处时,是这个自称信息掮客的男人,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我面前。他穿着皱巴巴的西装,眼神却锐利得像手术刀,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炎凉的漠然。他当时递给我一张简陋的名片,上面只有一个加密通讯的号码和一句古怪的格言:在深渊凝视你之前,先找到凝视深渊的眼睛。
叶先生,他当时的声音沙哑而平静,绝望的滋味不好受吧或许……你需要一双能帮你看清‘真相’的眼睛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只要你付得起。
那时的我,身无分文,只剩下一腔无处发泄的仇恨和怀疑,只能将他视为又一个趁火打劫的骗子,随手将那张名片丢弃在潮湿肮脏的巷角。
如今想来,马修·陈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绝非空穴来风。他就像游弋在金融与权力暗网中的顶级掠食者,专门为那些行走在悬崖边缘的巨鳄们,提供最隐秘、也最致命的信息服务。
他,或许就是那把钥匙。
找到他!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无比坚定。我拿起手机,并非拨打名片上那个早已遗忘的号码,而是直接登录了那个名为深潜者的暗网平台。幽蓝的界面再次亮起。我创建了一个全新的、经过多重加密和路由跳转的临时账号,ID就叫深渊凝视者。
在平台最隐秘的委托发布板块,我谨慎地输入需求:
寻人:马修·陈(Matthew
Chen),活跃于东南亚及离岸金融圈的资深信息顾问。特征:亚裔,约五十岁,习惯性皱眉,右手小指有陈旧性弯曲(疑似旧伤)。偏好地点:港岛‘兰桂坊’后街老式威士忌吧,新加坡‘莱佛士酒店’长吧台角落。
委托内容:建立安全通讯渠道。有长期、高价值信息采购需求。初始咨询费:10
BTC(比特币)。确认身份后,可预付50
BTC作为诚意金。要求:绝对匿名,最高等级保密。
敲下发送键。价值不菲的比特币作为敲门砖,足以引起任何信息掮客的兴趣,尤其是马修·陈这种级别的。我在赌,赌前世的记忆碎片足够精准,赌他依然活跃在这个危险的灰色地带。
信息发出,如同石沉大海。暗网的世界,时间流速仿佛不同。我关掉平台,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暂时转移。复仇是漫长的狩猎,急躁是大忌。
手机屏幕再次不合时宜地亮起。又是周彤。这次不是短信,而是直接来电。屏幕上跳动的彤彤两个字,像两只恶毒的眼睛。
我盯着它,任由那甜腻的专属铃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响了十几秒。当它快要自动挂断时,我才慢条斯理地滑动接听,将手机放到耳边,没有说话。
辛哥哥!周彤那刻意放软、带着哭腔和无限委屈的声音立刻冲了出来,带着电流的嘶嘶声,格外刺耳,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呜呜……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彤彤真的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改!我什么都改!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我好难受……心好痛……
她的演技依旧在线,甚至因为我的持续冷淡而显得更加情真意切。前世的我,听到这样的哭诉,恐怕早已心疼得手足无措,恨不得立刻将她拥入怀中安慰。
现在
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不耐烦:有事
电话那头的哭声戛然而止,显然没料到我是这种反应。短暂的沉默后,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慌乱:辛哥哥……你……你声音怎么这么冷是不是公司遇到什么难处了还是……还是有人在你面前说我坏话了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起来,带着一种被冤枉的愤怒,是不是叶青!是不是他跟你说什么了!辛哥哥,你别信他!他一直嫉妒你!他看不得我们好!他……
来了。果然第一时间就往叶青身上引。这对狗男女之间的猜忌链,比我想象的还要脆弱。
够了。我冷冷地打断她歇斯底里的表演,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公司的事,不用你操心。管好你自己。
辛哥哥!她的声音瞬间又软了下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哀求,你别这样对我……我害怕……我们见一面好不好就一面!求你了!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当面告诉你!关于……关于叶青的!他……他在背后搞了很多小动作!真的!我怕他害你!
重要的事情关于叶青的小动作
我心中冷笑。无非是想抛出一点叶青无伤大雅的小把柄,换取我的信任,重新拉近关系,同时加深我对叶青的恶感,方便他们后续更大的计划罢了。典型的双面间谍手法。
不过……这倒是一个机会。一个让我可以顺理成章地重新接触她,同时将计就计的机会。
我故意沉默了几秒钟,像是在权衡。电话那头的呼吸声都屏住了,充满紧张的期待。
……时间,地点。我终于开口,语气依旧冷淡,但似乎松动了一丝。
周彤的声音立刻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喜:今晚!今晚八点!老地方!‘云顶花园’!我等你!辛哥哥,你一定要来!我……我都是为了你好!她急急地补充,生怕我反悔。
嗯。我冷淡地应了一声,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我脸上的冰冷瞬间化为一片漠然。
云顶花园老地方
很好。
今晚,就让我看看,你和叶青,为我精心准备了什么样的惊喜。
而我,也为你们准备了一份小小的回礼。
我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份东南亚基金的简报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星辉离岸控股的名字。第一步棋,该落子了。
3
云顶陷阱
云顶花园的入口依旧低调奢华。侍者无声地躬身,推开沉重的、包裹着丝绒的橡木门。门内,是另一个世界。柔和的暖金色灯光如同融化的蜂蜜,流淌在每一寸空间。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到令人心醉的夜景,车流如金色的河流在脚下蜿蜒。空气里弥漫着顶级雪茄的醇厚、昂贵香水的甜腻,以及金钱无声堆砌出的、令人窒息的格调。
周彤已经坐在了那个熟悉的位置——靠窗的最佳观景位。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一袭剪裁完美的香槟色吊带长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和莹润的肩头。脸上妆容精致无瑕,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唇瓣涂着水润的蜜桃色。她微微侧着头,望着窗外的灯火,侧脸的线条在柔光下显得格外柔美而……脆弱。像一尊精心陈列在橱窗里的、易碎的瓷器。
前世的我,就是被这副清纯无辜、楚楚可怜的表象,迷得神魂颠倒,心甘情愿地奉上一切。
辛哥哥!看到我走近,她立刻转过头,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惊喜和依恋,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水汽,泫然欲泣,又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欢欣。她站起身,像一只受惊后终于找到依靠的小鸟,带着一阵香风,就要扑进我怀里。
我脚步微顿,身体不着痕迹地一侧,避开了她的投怀送抱,顺势拉开了她对面的椅子,姿态疏离地坐下。
周彤扑了个空,身体僵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一瞬,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错愕和恼怒,但立刻被更浓的委屈覆盖。她咬着下唇,眼圈真的红了起来,声音带着哽咽:辛哥哥……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是不是彤彤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我改,我真的改……她怯生生地坐回座位,双手紧张地绞着餐巾,那副小心翼翼、生怕被抛弃的模样,足以让任何不知底细的男人心软。
侍者适时地上前,询问是否需要点单。我随意地挥了挥手,只要了一杯冰水。周彤则点了一杯名字花哨的鸡尾酒。
说吧,我靠在椅背上,目光平静地看着她,没有丝毫温度,电话里说的,关于叶青的‘重要事情’。
我的直白和冷淡显然再次出乎她的意料。她端起侍者刚送来的鸡尾酒,小小的啜了一口,似乎在掩饰内心的波动。放下酒杯时,她的眼神变得严肃而忧虑,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仿佛在诉说一个天大的秘密:
辛哥哥,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我真的是为你好!她语气急促,叶青……他根本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无害!他一直在暗中布局,想要彻底取代你!他……他在集团里拉拢了好多元老,还偷偷转移资产!我……我无意中听到他和一个叫‘陈董’的人打电话,提到什么‘东南亚基金’……好像挪用了很大一笔钱!说是为了什么‘备用计划’!辛哥哥,你一定要小心他!他狼子野心!
她的表情情真意切,充满了对我的担忧和对叶青的愤慨。若非我重生而来,洞悉一切,恐怕真会被她这副冒死告密的姿态所打动。
挪用东南亚基金的钱备用计划呵,她倒是知道点皮毛。看来叶青对她,也并非毫无保留。她抛出的这点信息,半真半假,既显得她有价值,又不会真正触及叶青的核心机密,还能成功激起我对叶青的警惕和敌意。
好一招离间计。
我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凝重和怀疑,眉头微皱:东南亚基金挪用你有证据
我的语气带着一丝压迫感,仿佛被她的话震动,急于求证。
周彤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但立刻被更深的忧虑取代。她摇摇头,表情无奈又焦急:我只是偷听到的……他们很谨慎,电话里没具体说金额和账户……但是辛哥哥,我敢用性命担保,叶青绝对在搞鬼!他一直嫉妒你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恨不得你……她适时地停住,用充满恐惧和同情的眼神看着我。
我知道了。我打断她,语气低沉,仿佛陷入了沉思。端起冰水喝了一口,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明。
沉默在昂贵的餐桌上蔓延。周彤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脸色,似乎在评估她这番话的效果。窗外璀璨的灯火映在她精心描绘的侧脸上,带着一种虚幻的美感。
时机到了。
我放下水杯,玻璃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这声响仿佛打破了某种凝滞的气氛。
我的目光从窗外收回,重新落在周彤脸上,眼神似乎柔和了一丝,不再像刚才那般冰冷刺骨。但深处,依旧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最近,我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刻意的、仿佛在寻求某种慰藉的疲惫,心情很差。集团里一堆烦心事,老爷子身体又……唉。我适时地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流露出一个继承人在巨大压力下的脆弱和烦躁。
周彤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她立刻坐直身体,脸上的关切浓得化不开,声音也放得更加柔软:辛哥哥,你别太累着自己了!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说呀虽然我不懂那些大生意,但我可以当你的树洞!或者……我们出去散散心离开这个烦人的地方几天
散心我挑了挑眉,似乎被这个提议触动了一下,但随即又摇摇头,语气带着一丝自嘲的烦闷,算了,没心情。到处都是叶家的影子,烦。
那……周彤眼波流转,带着一丝试探和不易察觉的诱惑,做点别的转移下注意力我听说……城西新开了家顶级的私人射击俱乐部,会员制,很刺激的!或者……去澳门玩两把小赌怡情嘛!或者……我们去看看车你之前不是说喜欢那款限量版的帕加尼吗买下来,兜兜风,什么烦恼都忘了!
她的话语像裹着蜜糖的毒药,每一个选项都精准地戳中前世那个叶辛的喜好——寻求刺激,挥霍无度,用物质和短暂的快感麻痹神经。这正是他们一步步将我拖入深渊的惯用伎俩。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被说动的犹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杯壁,眼神飘向窗外,显得有些意兴阑珊:帕加尼没劲。澳门乌烟瘴气。
我顿了顿,像是在思索。片刻后,仿佛突然想起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语气随意地开口,带着一丝百无聊赖的挑剔:
倒是听说……‘金鼎精密’那帮老家伙,最近日子不太好过好像被银行催贷催得挺急我端起水杯,又抿了一口,眼神并没有看周彤,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个毫不相干的路边八卦,周伯父……我记得他厂子里的核心部件,一直都是金鼎供的货吧这要是金鼎倒了……
我的话音戛然而止,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空白。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周彤的脸。
周彤的身体,在我提到金鼎精密和周伯父(她父亲周大海)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尽管她掩饰得极快,脸上依旧是那副为我担忧的温柔表情,但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惊愕和慌乱,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被我清晰地捕捉到了。
金鼎精密,一家为周大海那个小型精密零件代工厂提供核心基础材料的上游供应商。前世,就在我出事前两个月,金鼎因为盲目扩张和内部贪腐,资金链彻底断裂,被银行断贷,一夜之间濒临破产清算。这直接导致严重依赖金鼎供货的周大海工厂陷入绝境,大批订单无法交付,面临天价索赔!那段时间,周彤在我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求我出手救她父亲的厂子。而我,这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蠢货,为了博红颜一笑,二话不说就挪用了集团一大笔本应投入核心项目的流动资金,高价收购了金鼎这个烂摊子,强行续命,这才保住了周大海的工厂。
而这一切,最终都成了我滥用职权、决策失误、损害集团利益的如山铁证!叶青借此在董事会发难,彻底剥夺了我的管理权!
现在,金鼎的危机刚刚露出冰山一角,远未到前世那般人尽皆知的地步。周彤的父亲周大海,此刻恐怕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四处奔走求援却四处碰壁!这个消息,对周家父女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周彤脸上的血色褪去了一瞬,虽然她极力控制,但端着酒杯的手指还是微微收紧,指节有些泛白。她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金鼎我……我好像听我爸提过一嘴,是有点小麻烦吧不过……辛哥哥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了
随口问问。我耸耸肩,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淡和疏离,仿佛刚才的话题只是无聊的消遣。我抬手看了看腕表,集团还有个视频会议。先走了。
说完,我毫不留恋地起身,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径直朝着门口走去。留下周彤一个人僵硬地坐在那奢华的观景位上,脸上精心维持的表情彻底碎裂,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惶和一丝被看穿后的狼狈。窗外的璀璨灯火落在她身上,却只衬得她脸色更加惨白。
走出云顶花园那扇沉重的橡木门,隔绝了里面虚假的温暖和甜腻的空气。夜晚微凉的风拂过面颊,带来一丝清醒。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我拿出来,是深潜者平台的加密消息提示。
一个简洁的回复,来自一个陌生的、由一长串随机字符组成的ID:
眼睛找到了。通道已建立。报价
看着屏幕上这行冰冷的信息,我缓缓抬起头,望向叶氏集团总部大楼那高耸入云、灯火通明的尖顶,嘴角勾起一抹无声的、森寒的笑意。
钥匙,到手了。
周彤,叶青……
好戏,才刚刚开场。
4
致命证据
城市的喧嚣被厚重的防弹玻璃隔绝在摩天大楼之外。顶层的私人会客室,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巨大的环形落地窗外,午后的阳光苍白而刺眼,将下方如蝼蚁般蠕动的车流和行人照得无所遁形,却照不进这间弥漫着无形硝烟的房间。
叶振邦,叶氏帝国的缔造者,此刻正深陷在宽大的轮椅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眸,如今被浑浊的暮气和病痛笼罩,像蒙尘的玻璃。纵横交错的皱纹深刻在枯槁的面容上,每一道都刻满了岁月的风霜和权力的重量。氧气面罩下传来他粗重而断续的呼吸声,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抽吸都带着死亡临近的嘶鸣。他身上盖着厚厚的羊毛毯,却依然掩盖不住那份源自生命本源、无法抗拒的衰败气息。
他艰难地抬起一只枯瘦如柴、布满老年斑的手,颤抖着,指向站在轮椅旁的叶青,浑浊的目光却死死地钉在我身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深沉的疲惫,有难以言喻的失望,更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挣扎的、被病魔和现实磨蚀得所剩无几的……属于父亲的微光
阿辛……
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难以辨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叶里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痰音和令人心悸的虚弱,你……太让我……失望了!
爸!您消消气!医生说了您不能激动!叶青立刻俯下身,脸上写满了恰到好处的焦急和心痛。他动作轻柔地替父亲掖了掖毯子,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充满了担忧,声音温润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哥他……他可能也是一时糊涂,被外面那些狐朋狗友带坏了……
他抬起头,看向我的眼神瞬间变得沉痛而无奈,仿佛在为一个不争气的兄长向父亲求情,将一个孝悌忠信的完美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你……看看阿青!叶振邦的手指抖得更厉害了,浑浊的目光转向叶青时,流露出一丝清晰的赞许和依赖,他……稳重!顾大局!哪像你!成天……就知道……惹是生非!集团……交到你手上……我死……死都不瞑目!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斥责,枯槁的身体在轮椅里痛苦地佝偻起来。叶青连忙轻拍他的后背,动作熟练而轻柔,脸上全是感同身受的痛楚。
我站在原地,离他们几步之遥,像一尊冰冷的石像。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出父子情深、兄友弟恭的催泪大戏。前世,这一幕也曾上演,当时的我,被父亲那失望透顶的眼神和叶青那伪善的求情刺激得方寸大乱,愤怒、委屈、急于辩解,最终口不择言,彻底坐实了不成器的罪名,被剥夺了最后的权力。
现在
呵。
叶青安抚好父亲,直起身,转向我。他的表情瞬间切换,从面对父亲的担忧痛心,变成了面对不懂事兄长的严肃和隐隐的责备。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
哥,他开口,声音依旧是那副温和的调子,但每一个字都像浸了毒的软刀子,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爸的身体……真的经不起刺激了。你挪用东南亚基金那笔款子去……去收购那个什么‘金鼎精密’的烂摊子,这事,做得太欠考虑了!几个亿啊!那是集团开拓新市场的战略资金!不是你的私人小金库!
他的语气带着痛心疾首,仿佛真的在为集团的利益、为父亲的健康忧心如焚。他上前一步,姿态放低,声音压得更沉,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劝诫:
哥,听我一句劝。现在把那笔钱退回来,造成的损失,我和几位叔伯想办法帮你抹平。跟爸好好认个错,以后……安分守己,叶家总不会少了你那份富贵。何必……闹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呢
他的话语,如同毒蛇吐信,看似顾全大局,实则步步紧逼,字字诛心!挪用战略资金收购烂摊子安分守己他不仅要坐实我的罪名,还要彻底剥夺我的一切,将我钉死在废物的耻辱柱上,让我像条摇尾乞怜的狗一样,去乞求他施舍的那份富贵!
轮椅上的叶振邦发出沉重的、如同叹息般的喘息,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里面是最后通牒般的失望和催促——催促我认罪,催促我低头。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固体,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叶青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压迫,等待着我像前世一样崩溃、愤怒、或者……摇尾乞怜。
我缓缓抬起头。
脸上,没有愤怒,没有委屈,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嘴角,甚至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那不是一个笑容。那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无尽嘲讽的、洞悉一切的眼神。
叶青脸上的痛心和劝诫瞬间凝固了。他似乎从我反常的平静中,嗅到了一丝极其危险的气息,那是一种完全脱离他掌控的气息!他金丝眼镜后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
我没有理会他,目光越过他伪善的脸,直接落向轮椅后面,一直垂手肃立、如同背景板般沉默的福伯——那个前世对我百般轻视、很可能已被叶青收买的老管家。
福伯。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房间里的死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福伯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惊愕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在这种剑拔弩张、我似乎被逼到绝境的时候,我会突然点他的名!
少爷……您……有什么吩咐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腰弯得更低了。
去我办公室,我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左手边第二个抽屉,最上面那份蓝色文件夹。拿过来。
这……福伯愣住了,下意识地看向叶青,眼神里充满了询问和一丝慌乱。
去。我只吐出一个字,声音冷冽如冰,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压。
福伯的身体又是一抖,不敢再迟疑,连忙躬身应道:是!少爷!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脚步踉跄地退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书房。
叶青脸上的表情彻底变了。那份伪装的温和和痛心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沉和惊疑不定。他死死地盯着我,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似乎在飞快地思考我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轮椅上的叶振邦也停止了喘息,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除了失望和愤怒之外的、纯粹的疑惑。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一个世纪。窗外的阳光似乎也暗淡了几分。
沉重的书房门再次被推开。
福伯几乎是捧着那份蓝色的文件夹,脚步虚浮地走了进来。他的脸色比出去时更加苍白,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不敢看任何人,低着头,双手微微颤抖地将文件夹递向我。
我没有伸手去接。
我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叶青那张开始失去血色的脸,最后,落在了轮椅里那个枯槁的老人身上。
爸,我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地面,您总说叶青稳重,顾大局。
我顿了顿,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些许,带着一种残酷的、撕裂一切伪装的快意。
那您知不知道,您这位‘顾大局’的好儿子,为了他那点见不得人的‘备用计划’,已经偷偷摸摸,从您寄予厚望的‘东南亚新兴市场开拓基金’里,挪走了不止几个亿……
我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重磅炸弹!
而是整整,一点八五亿,美金!
话音落下的瞬间——
哐当!
叶青手中的平板电脑脱手而出,重重砸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金丝眼镜后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那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自若,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极致的震惊和被彻底戳穿的、难以置信的恐惧!
你……你血口喷人!他失声尖叫,声音都变了调,猛地向前一步,伸手指着我,手指因为极度的惊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哪里还有半分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
轮椅上的叶振邦,浑浊的双眼骤然爆发出骇人的光芒!那光芒并非愤怒,而是极致的震惊和……一种信仰崩塌般的剧痛!他枯瘦的身体猛地向前一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被强行拉响的恐怖声音!他死死地瞪着叶青,又猛地转向我,枯枝般的手指痉挛地指向福伯手中那份蓝色的文件夹,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有大股大股腥咸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他嘴角涌出!
爸!叶青的尖叫变成了惊恐的嘶吼,他彻底乱了方寸,扑向轮椅。
福伯手中的文件夹,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面无人色,像一尊被雷劈中的泥塑,僵在原地,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
书房里,瞬间乱作一团!刺耳的警报声、叶青惊恐的呼喊、医护人员冲进来的杂乱脚步声……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死亡的喧嚣!
而我,依旧站在原地。
冷漠地看着眼前这场由我亲手引爆的、名为真相的灾难。
叶青,喜欢这份开胃小菜吗
我的重生大礼,才刚刚拆开包装。
5
烟花盛宴
叶氏集团总部顶层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所有氧气,只剩下消毒水、昂贵皮革和权力倾轧后残留的冰冷气息。厚重的窗帘被严丝合缝地拉上,隔绝了外面那个依旧车水马龙、对顶层风暴一无所知的世界。
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叶振邦深陷在特制的轮椅里,整个人仿佛又缩小了一圈。枯槁的脸庞笼罩在一片死灰之中,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浑浊的眼睛半阖着,目光涣散地落在虚空某处,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被至亲彻底背叛后的、深入骨髓的绝望。那份蓝色文件夹里冰冷的证据——穿透离岸迷雾指向叶青情妇的股权链条、流入私人岛屿和雇佣兵账户的银行流水——像最锋利的匕首,彻底捅穿了他对这个稳重私生子的最后一丝幻想。
私人医生和护士无声地在角落里忙碌,调整着复杂的生命维持设备,空气中弥漫着心电监护仪单调而催命的嘀嘀声。
叶青不见了踪影。在父亲被那惊天指证刺激得当场呕血、场面一片混乱之后,他就在几个心腹的掩护下,如同丧家之犬般匆匆离开了。但我知道,他绝不会坐以待毙。风暴眼,正在更深处酝酿。
福伯像个幽灵,垂着头,缩在巨大的书柜阴影里,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自从那份致命的文件夹从他手中掉落,他就再也没敢抬起过头。每一次监护仪的嘀嘀声,都让他像受惊的兔子般瑟缩一下。这个在叶家服务了半辈子、自以为深谙生存之道的老狐狸,此刻终于清晰地意识到,他押错了宝,站错了队,即将面临的清算,足以让他晚年凄凉。
我坐在离父亲不远处的单人沙发里,姿态放松,手里把玩着一个冰冷的金属U盘。里面是马修·陈(Matthew
Chen)通过加密渠道发来的、关于叶青挪用资金的另一部分佐证,以及……一些更有趣的东西。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勾勒出我半边脸庞的轮廓,平静,深邃,如同暴风雨前最压抑的海面。
手机在真皮扶手上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周彤。
信息很短,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却难掩焦虑的甜腻:
辛哥哥,伯父怎么样了我好担心你……(;д`)ゞ
晚上能见一面吗我……我有很重要的话想跟你说!关于……关于叶青的!他好像……要跑!
跑
我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叶青当然想跑。但他现在能跑到哪里去挪用一点八五亿美金的惊天丑闻已经炸开,集团内部暗流汹涌,老爷子虽然倒下了,但虎死威犹在,他那些同样被触动了利益蛋糕的叔伯们,绝不会轻易放他带着钱离开。他现在就是一头被困在笼中的困兽,疯狂地撕咬着,想找出最后的生路。
周彤这条信息,无非是叶青走投无路之下,想出的缓兵之计或者……新的陷阱让周彤再次出面,抛出一点所谓的内幕,试图稳住我,或者引诱我入局
我的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划过,没有回复。让子弹再飞一会儿。让恐惧和猜忌,在他们之间继续发酵。
少爷……一个沙哑的、带着极度惶恐的声音打破了死寂。福伯不知何时挪到了沙发旁边,距离我几步远的地方,腰弯成了九十度,头几乎要埋进胸口。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老……老爷的药……该……该吃了……他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银质托盘,上面放着一杯水和几粒药片,托盘边缘因为他的手抖而发出细碎、急促的碰撞声。
我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落在他那张布满皱纹、此刻写满恐惧和乞求的老脸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监护仪那催命的嘀嘀声,和他手中托盘细碎的、如同筛糠般的抖动声。
几秒钟的沉默,对福伯而言,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他终于承受不住那无声的压力,噗通一声,双膝重重地砸在柔软的地毯上!银托盘脱手摔落,水杯碎裂,药片滚得到处都是。
少爷!少爷饶命啊!他涕泪横流,声音嘶哑绝望,像一条被抽掉了脊梁骨的老狗,匍匐在地毯上,额头用力地磕着地面,老奴糊涂!老奴该死!是叶青……是叶青他逼我的!他抓了我孙子的把柄……我……我不得不听他的啊!少爷!求您看在我伺候叶家这么多年的份上,饶我这一次吧!我……我什么都告诉您!叶青他……他还有很多秘密!他……
他语无伦次地哭嚎着,将所有的罪责和盘托出,只求一线生机。叶青如何收买他,如何让他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如何通过他传递假消息……桩桩件件,印证着我前世的猜测。
我冷漠地看着他丑态百出的表演,心中没有一丝波澜。背叛就是背叛。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在他选择将筹码压在叶青身上的那一刻起,他的结局就已注定。
滚出去。我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斩断了他所有的哭诉。
福伯的哭嚎戛然而止,他惊恐地抬起头,脸上糊满了鼻涕眼泪,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趁我改变主意之前,我补充了一句,目光扫过地上狼藉的水渍和药片,收拾干净,然后,滚出叶家。永远别让我再看见你。
福伯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眼中最后一丝希望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他不敢再求饶,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慌乱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片和水渍,动作笨拙而狼狈。收拾完,他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背影佝偻,瞬间苍老了十岁。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死寂。只有监护仪的嘀嘀声,和轮椅上老人沉重而艰难的呼吸声。
我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厚重的窗帘缝隙里,透进城市傍晚最后的天光。无数摩天大楼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星河倒悬。这里是财富和权力的顶点,也是无数阴谋和背叛滋生的温床。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不是信息,而是一个来自加密线路的通讯请求。
是马修·陈(Matthew
Chen)。
我走到角落,接通。
叶先生。沙哑、平静、毫无波澜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如同电子合成音,您要的‘烟花’,准备好了。信号源锁定,随时可以‘燃放’。另外,关于那位‘赵茜’小姐的近期动向,简报已发送至您的加密邮箱。她似乎……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赵茜麻烦
我的心弦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那个前世在我跌落尘埃时,唯一对我伸出援手、却最终被我连累的纯净身影……她怎么了
知道了。我压下瞬间涌起的情绪,声音恢复冰冷,‘烟花’按原计划,在‘慈善之夜’点燃。确保效果……足够‘绚烂’。
明白。祝您……观赏愉快。马修·陈的声音毫无起伏,通讯随即切断。
我放下手机,重新望向窗外那片由无数灯火组成的、冰冷而璀璨的丛林。
叶青,周彤……
最后的晚餐,该上主菜了。
6
毁灭之光
寰宇之心慈善晚宴的入口,是一条铺着深红地毯、两侧点缀着巨大水晶灯柱的星光长廊。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水、雪茄和金钱堆砌出的矜持气息。衣香鬓影,名流云集。镁光灯在红毯尽头疯狂闪烁,捕捉着每一位盛装出席的嘉宾,将他们的笑容定格在财富与慈善交织的虚幻舞台上。
我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午夜蓝丝绒礼服,没有系领带,领口随意地敞开两颗扣子,露出小片麦色的肌肤。姿态疏懒地靠在入口内侧一根巨大的罗马柱旁,手里端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琥珀色威士忌。冰球在杯壁上缓慢融化,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我的目光,如同深海中的探照灯,穿透眼前衣冠楚楚、言笑晏晏的人群,精准地锁定了红毯上的焦点。
叶青来了。
他显然精心打扮过。一身纯白色的高定戗驳领礼服,衬得他身姿挺拔,如同童话里走出的王子。金丝眼镜擦得锃亮,镜片后是经过精心修饰的、温润如玉的笑容,恰到好处地对着镜头颔首致意,风度翩翩,无可挑剔。仿佛几天前那个在父亲书房里如丧家之犬般仓皇逃离的人,从未存在过。
而此刻,亲昵地挽着他臂弯的,正是周彤。
她穿着一身极其大胆的深V领酒红色丝绒长裙,裙摆高开叉,行走间雪白修长的腿若隐若现。妆容浓艳,红唇如火,卷曲的长发慵懒地披散在光洁的肩头。她紧紧依偎在叶青身边,脸上洋溢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带着炫耀和征服欲的笑容,眼神顾盼生辉,仿佛她才是今晚真正的主角。那份刻意展现的亲昵姿态,像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缠绕在叶青的手臂上。
镁光灯追逐着他们。记者们兴奋地提问,话筒几乎要怼到他们脸上。
叶青先生!恭喜您主导的‘环太平洋物流’百亿并购案圆满成功!请问这是否标志着叶氏集团全球化战略又迈出了坚实一步一个记者高声问道。
叶青停下脚步,面对镜头,笑容更加自信从容,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领袖风范。他轻轻拍了拍周彤挽着他的手,姿态亲昵而自然。
感谢大家的关注。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温和而富有磁性,清晰地回荡在入口处,‘环太’并购的成功,离不开集团上下同仁的努力,更离不开像彤彤这样,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我的……重要伙伴。他侧过头,深情地看了周彤一眼,引得周围一片羡慕的低呼和相机快门更疯狂的咔嚓声。
周彤配合地仰起脸,回以一个甜蜜而羞涩(实则得意)的笑容,身体靠得更近了,丰满的胸脯几乎要贴上叶青的手臂。
至于叶氏的未来,叶青收回目光,重新面对镜头,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意气风发的豪情,这只是一个开始!我们将整合全球资源,打造前所未有的商业帝国!下一个目标……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才铿锵有力地宣布,我们将全力进军欧洲高端医疗市场!初步投入,不少于一百五十亿美金!
哗——!
现场瞬间一片哗然!惊叹声、掌声、记者们更加疯狂的提问声交织在一起!百亿并购刚刚落幕,又宣布百亿级的新战略!叶青此刻的风头,一时无两!他站在红毯中央,聚光灯下,宛如一颗冉冉升起的商业巨星,光芒万丈!
周彤依偎在他身边,脸上的笑容如同盛放的罂粟,妖艳而危险。她挑衅般的目光,如同精准制导的毒箭,穿过攒动的人群,直直地射向靠在罗马柱旁、仿佛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我。那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快意,以及一种你看,我选对了人的扬眉吐气。
叶青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他微微侧身,顺着她的视线,终于发现了我的存在。隔着喧闹的人群和闪烁的灯光,他的目光与我对上。
镜片后的眼神,瞬间闪过极其复杂的光芒——有一丝刻意伪装的惊讶,有胜利者的居高临下,有对失败者的怜悯,但更深层处,却潜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和……挥之不去的心虚。
他脸上那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似乎僵硬了零点一秒。
随即,他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完美,甚至带上了一丝兄长的宽厚和关怀。他对着我的方向,微微颔首示意,动作优雅得体,仿佛在安抚一个失意的亲人。
虚伪!令人作呕的虚伪!
我面无表情地迎着他的目光,嘴角缓缓向上勾起。不是笑容。那是一个冰冷的、带着无尽嘲讽和……毁灭预告的弧度。
我举起手中那杯几乎没动过的威士忌,对着他,也对着他身边那个得意忘形的周彤,隔空做了一个极其轻微的、只有我们彼此能懂的致意动作。
然后,在叶青眼神骤变、周彤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的瞬间。
我手腕一翻。
杯口倾斜。
晶莹剔透的琥珀色酒液,连同那颗融化了小半的冰球,划出一道冰冷而决绝的弧线。
哗啦——!
昂贵的液体,尽数泼洒在脚下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碎裂的冰块弹跳着,滚向一旁,在死寂的瞬间,发出格外刺耳的声响。
如同,葬礼上摔碎的瓦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所有的喧闹、掌声、提问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掐断。
无数道目光,带着惊愕、不解、疑惑,齐刷刷地从红毯中央那对光芒万丈的璧人身上,转移到了入口阴影处、那个做出如此突兀且无礼举动的男人——叶辛身上。
叶青脸上的笑容彻底僵死。金丝眼镜后的瞳孔,如同遭遇强光的猫,骤然缩紧!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步,却被身边同样惊呆的周彤紧紧挽住。
周彤脸上的得意和挑衅瞬间冻结,化作了难以置信的茫然和一丝被当众羞辱的恼怒。她瞪着我,红唇微张,似乎想斥责什么,却被这诡异的气氛慑住。
入口处负责引导的侍者、维持秩序的保安,全都愣住了,不知所措地看着我和地上那一滩迅速扩散的酒渍。
就在这片死寂的真空地带,就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聚焦之下。
我抬起手。
没有看任何人。
只是对着手腕上那块看似普通的腕表,用清晰而平静的、足以让最近几个人听到的语调,轻轻说了一句:
可以开始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嗡!!!
宴会厅内,所有璀璨夺目的水晶吊灯,毫无预兆地、同时熄灭!
啊——!
几声女士的短促惊呼在黑暗中响起。
整个空间,瞬间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纯粹的黑暗!只有紧急出口微弱的绿色指示灯,如同鬼火般幽幽亮着。
怎么回事
停电了
保安!保安呢!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大的惊惶和骚动!人群像受惊的羊群,在黑暗中发出不安的询问和低呼。
而就在这片混乱的黑暗降临不到三秒——
唰!!!
一道无比刺眼、凝聚如实质的巨大光束,猛地从宴会厅正前方、原本用来播放慈善宣传片和嘉宾致辞的巨大主屏幕后方投射而出!
光束精准无比地打在了主屏幕上!
原本漆黑一片的巨幕,骤然亮起!
刺目的白光,瞬间吞噬了所有的黑暗!
巨大的、清晰的、纤毫毕现的影像,毫无缓冲、毫无预兆地,粗暴地闯入了在场数百位社会名流、商界巨贾、媒体记者的视野!
不是预想中的慈善宣传片。
更不是叶青意气风发的并购演讲。
屏幕上出现的,赫然是一个极度私密、奢华酒店套房的内部景象!角度是隐蔽的偷拍视角!
画面中央,是两具纠缠在一起的、白花花的肉体!
男人,正是几分钟前还在红毯上光芒万丈、宣布百亿新战略的叶青!此刻,他脸上那温文尔雅的面具彻底撕裂,只剩下最原始的、扭曲的欲望!他正亢奋地在一个女人身上疯狂耸动!
而那个女人,那张在激情中迷醉、忘情呻吟、写满了放荡和享受的脸——
正是此刻,就站在叶青身边、穿着一身妖艳酒红长裙、前一秒还依偎在他臂弯里、向所有人展示胜利者姿态的周彤!
轰!!!
巨大的视觉冲击,如同亿万当量的精神核弹,在所有人的大脑皮层轰然引爆!
时间,空间,思维……一切的一切,在这一刻彻底凝固、粉碎!
整个宴会厅,陷入了一种超越死亡的、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绝对死寂!
几百双眼睛,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瞪着那块巨幕!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连呼吸都停滞了!
所有人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屏幕上那两具疯狂交媾的肉体,和那两张无比熟悉、此刻却显得无比丑陋和陌生的脸孔!
叶青的身体,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骨头,猛地一晃!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如纸!金丝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惊骇和恐惧而扩张到了极限!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恐怖声音,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下意识地想要抬手遮挡,却发现身体僵硬得如同石化!
周彤的反应更加直接而惨烈。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如同刷了一层白垩!那双前一秒还顾盼生辉、充满得意和挑衅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极致的惊恐、茫然和被彻底扒光示众的、无地自容的羞耻!她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了心脏,发出一声短促到极点、如同濒死天鹅般的啊——!,随即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像一滩烂泥般,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噗通!
酒红色的裙摆如同一朵颓败的花,在冰冷的地板上骤然绽开,又迅速委顿。她双眼翻白,竟是在这极致的刺激和羞辱下,当场昏死了过去!
死寂被打破!
如同烧红的烙铁投入冰水,整个宴会厅瞬间炸开了锅!
我的天啊!!!
那……那是叶青和周彤!!
疯了!这简直……太不堪入目了!
快拍!快拍啊!世纪丑闻!!
保安!保安!快关掉!关掉屏幕!
周小姐晕倒了!快叫救护车!
……
巨大的惊哗声、难以置信的尖叫声、女人惊恐的抽泣声、记者们如同打了鸡血般疯狂按动快门的咔嚓声、保安惊慌失措的呼喝声……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混乱不堪、足以掀翻屋顶的恐怖声浪!整个宴会厅彻底沸腾!秩序荡然无存!
镁光灯如同失控的闪电,疯狂地闪烁!不再追逐红毯上的光鲜,而是聚焦在那块播放着活春宫的巨幕上,聚焦在瘫软在地、人事不省的周彤身上,更聚焦在如同被钉在耻辱柱上、面无人色、摇摇欲坠的叶青身上!
叶青在无数道目光的聚焦和闪光灯的疯狂洗礼下,终于从极致的石化状态中挣脱出来一点点。他猛地抬手,徒劳地想要遮挡自己的脸,动作僵硬而滑稽。他的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眼神涣散,充满了灭顶的绝望和疯狂!
关掉!关掉它!!!他如同受伤的野兽般,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完全变调的嘶吼,猛地推开身边试图搀扶他的人,跌跌撞撞地扑向主屏幕的控制台方向!什么温润如玉,什么商业新星,什么百亿蓝图,在这一刻,统统被撕得粉碎!只剩下一个被当众扒光了所有伪装、陷入疯狂和毁灭的可怜虫!
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名流们仓皇躲避,生怕被卷入这惊天丑闻的中心。保安们手忙脚乱地试图维持秩序,冲向控制台,冲向昏倒的周彤。
而就在这片彻底失控的、如同地狱绘卷般的混乱风暴中心。
我依旧静静地靠在入口处那根巨大的罗马柱旁。
手中空空如也。
那杯威士忌,早已泼洒在地,如同祭奠。
我冷漠地看着眼前这场由我亲手点燃的、名为毁灭的盛大烟花。看着叶青如同丧家之犬般的疯狂嘶吼和扑腾,看着周彤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的躯体,看着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名流们脸上惊骇、鄙夷、幸灾乐祸的精彩表情。
嘴角,那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终于缓缓地、彻底地绽放开来。
如同死神收割灵魂时,露出的微笑。
我的好弟弟,我的好彤彤。
这份重生归来的见面礼……
喜欢吗
绚烂吗
毁灭的烟火,才刚刚升到最高点。
而清算的盛宴,永不落幕。
7
掌心微暖
震耳欲聋的喧嚣被厚重的隔音门隔绝在身后,像一场正在上演的荒诞剧的背景音。走廊尽头,巨大的弧形露台像一艘沉默的方舟,悬停在城市的夜空之上。冰冷而干净的夜风,带着初秋特有的凛冽,瞬间灌满胸腔,冲刷掉鼻尖残留的、宴会厅里那股混杂着香水、汗水和恐慌的浊气。
身后是彻底失控的人间地狱——歇斯底里的尖叫、疯狂的快门声、叶青如同困兽般的嘶吼、周彤被抬走时的混乱……所有的声音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如同隔着水面传来。
眼前,是豁然开朗的、铺展到天际的、由无数灯火织就的璀璨星河。城市的脉搏在脚下无声地搏动,冰冷,繁华,带着一种永恒不变的、俯瞰众生悲欢的漠然。
我走到露台边缘,冰冷的金属栏杆触手生凉。复仇的烈焰在胸腔里熊熊燃烧了太久,此刻骤然释放,带来的并非预想中的狂喜,反而是一种近乎虚脱的、冰冷的空茫。像一场盛大的烟花燃尽后,留下的满地灰烬和刺鼻的硝烟味。
叶青完了。身败名裂,社死当场,等待他的将是挪用巨款的刑事追责和彻底崩塌的人生。周彤也完了。她精心编织的绿茶梦、攀附权贵的野心,连同她最后一丝廉耻,都在亿万双眼睛的注视下被撕得粉碎,成为这座城市经久不息的、最肮脏的笑柄。
千亿的债,前世的血与痛,似乎在这一刻,终于讨还了。
可是……
为什么心里那片被仇恨灼烧过的焦土,依旧荒芜而冰冷为什么看着脚下这片繁华到极致也冰冷到极致的灯火丛林,涌起的不是掌控一切的快意,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疲惫和……虚无
复仇的尽头,原来并非天堂。
而是更深的荒原。
嗒…嗒…
细微的、带着某种韵律的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由远及近,不疾不徐,轻轻敲碎了露台上的死寂。
我没有回头。
直到,一阵极其清冽、淡雅的气息,如同初春山谷里第一缕融雪的气息,悄然拂过鼻尖。那气息干净纯粹,瞬间驱散了周遭所有的污浊和硝烟味。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搭在了我身旁冰冷的金属栏杆上。指节匀称,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没有涂抹任何蔻丹,透着健康的粉色光泽。
我缓缓侧过头。
赵茜。
她就站在我身边,半步之遥。穿着一身剪裁极其简洁的月白色缎面长裙,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乌黑的长发松松地绾在脑后,几缕碎发被夜风拂起,温柔地掠过她莹白如玉的颈侧。月光混合着远处城市的霓虹,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圈朦胧而圣洁的光晕。
她没有看我,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眼眸,正安静地望向露台之外,那片被无数灯火点亮的、浩瀚无垠的夜空。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静谧的阴影。她的侧脸线条柔和而宁静,仿佛刚才宴会厅里那场惊天动地的丑闻风暴,从未波及到她分毫。
她的存在本身,就像一泓清泉,无声地流淌过这片被仇恨和毁灭灼烧过的焦土。
露台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夜风掠过衣袂的细微声响,以及远处城市永不疲倦的背景嗡鸣。
快开始了。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寂静的湖面,却清晰地穿透了风声。
我微微一怔,下意识地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天空。深蓝色的天鹅绒夜幕上,除了城市的灯火,空无一物。
什么我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连我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
她没有解释,只是微微侧过脸,清澈的目光终于落在我脸上。那目光平静无波,没有好奇,没有探究,没有胜利者的审视,也没有对刚才那场血腥复仇的丝毫评判。只有一种近乎透明的、直达人心的理解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仿佛她早已穿透了我冰冷坚硬的外壳,看到了里面那个疲惫不堪、满身伤痕的灵魂。
她没有回答我的疑问,只是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轻轻地,挽住了我的手臂。
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指尖微凉。月白色缎面的衣袖触碰到我的小臂,带来一种奇异而陌生的柔软触感。
那一瞬间,我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前世今生,习惯了尔虞我诈,习惯了冰冷的算计和更冰冷的背叛,习惯了用仇恨将自己层层包裹……这样纯粹的、不带任何目的的肢体接触,陌生得令人心悸。
然而,预想中的排斥和警惕并未涌起。
她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她指尖传递过来的微凉温度,她手臂那轻柔却坚定的力量……像一道温润的水流,无声地渗透进我早已龟裂的心防缝隙。
没有言语。她只是安静地挽着我,目光重新投向那片深邃的夜空。
就在这一刻——
咻——!
一道尖锐的、撕裂空气的锐响,猛地从城市某个方向拔地而起!
紧接着!
砰——!!!
一团无比璀璨、绚烂到极致的金色光芒,在墨蓝色的夜空中轰然炸开!
如同天神挥毫泼墨,瞬间点亮了整个苍穹!
无数金色的光点拖着长长的、燃烧的尾迹,向着四面八方急速扩散、坠落,如同下了一场金色的流星雨!将整个夜空映照得亮如白昼!
第一朵烟花还未完全消散——
咻!咻!咻!
更多的、色彩各异的烟花,争先恐后地呼啸着冲上云霄!
砰!砰!砰!砰!
赤红如烈焰!碧蓝如深海!翠绿如翡翠!银白如星河!
无数巨大的、形态各异的、绚丽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光之花,在浩瀚的夜空中次第绽放!交相辉映!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爆炸的轰鸣声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震动着脚下的地面,也震动着胸腔里的心脏!那璀璨夺目的光芒,瞬息万变,流光溢彩,将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一片梦幻迷离、辉煌壮丽的光影海洋之中!
金蛇狂舞!火树银花!
漫天的光屑如同碎钻般簌簌落下,倒映在赵茜清澈的眼底,如同亿万星辰在她眸中流转、生灭。
她微微仰着头,光洁的下颌线在变幻的光影中显得格外柔和。嘴角,不知何时,漾开了一抹极淡、极清浅的笑意。那笑意不染尘埃,纯粹得如同初生的婴儿,只为这刹那的绚烂而心生欢喜。
夜风吹拂着她鬓角的碎发,拂过她唇边那抹清浅的笑意。
巨大的、足以照亮整个世界的烟花,在她身侧的天空中,无声地、盛大地绽放。
光芒万丈,映亮了她宁静美好的侧颜。
也映亮了……我荒芜了太久的心田。
那些刻骨的仇恨,那些冰冷的算计,那些复仇后的空虚……在这一刻,在这片足以照亮整个宇宙的绚烂面前,在这份无声挽住我手臂的温暖和宁静面前……
似乎,都变得……遥远了。
我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冰冷的、带着硝烟味的空气涌入肺腑,却奇异地,不再感到窒息。
烟花易冷。
但这一刻掌心的微暖,却仿佛能穿透永恒的寒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