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枝死在私奔的第五年,被野男人按进浴缸时,她看见电视里沈执肩扛将星的新闻。
再睁眼,回到1983年新婚夜,高大冷峻的军官丈夫正俯身解她衣扣。
前世她怕极了他压迫性的体型,骂他粗鲁莽夫,跟知青陈明私奔。
重生后她抖着手替他解皮带:我自己来…沈执猛地攥住她腕子,眸色深得骇人。
她以为他生气了,却听见沙哑低语:枝枝,别招我。
随军后她才发现,沈执冷硬外表下全是温柔。
她随口说想吃城西糕点,他连夜往返八十公里。
她畏寒,他总提前暖好被窝,再把她冰凉的脚焐在滚烫腹肌上。
婆婆更是把她当亲闺女,天天炖汤:枝枝太瘦,阿执你夜里轻些!
某夜他醉归,滚烫唇舌在她颈间流连:枝枝,给我生个孩子…
一年后她抱着儿子晒太阳,他衔住她耳垂低笑:媳妇儿,岁岁该添个妹妹了。
水很冷。
带着铁锈味的液体争先恐后地呛进喉咙、鼻腔,火烧火燎地痛。陈明的手像铁钳,死死按着她的后颈,把她的脸更狠地按进那破旧搪瓷浴缸浑浊的水里。姜枝徒劳地蹬着腿,指甲在滑腻的缸壁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力气一丝丝抽离。
……赔钱货!还敢跑老子弄死你……
陈明醉醺醺的咒骂和浴室里潮湿的霉味混在一起,令人作呕。
濒死的窒息中,她的眼睛却死死瞪着角落那台破旧的黑白电视机。雪花点滋滋作响,屏幕里人影晃动,正在播报新闻。画面切换,一个挺拔冷峻的身影穿着笔挺的军装,肩章上的将星在模糊的屏幕里也刺得她眼睛生疼。
沈执。
那个被她骂作粗鲁莽夫、被她用最难听的话羞辱后抛弃的丈夫。那个她曾经因为害怕他小山一样压迫的体型,连他靠近都忍不住发抖的男人。
他成了将军。
悔恨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心脏,比淹死更痛苦。她最后一点力气,化作了无声的呜咽。如果……如果能重来……
嘶——
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疼猛地将她拽回现实。姜枝倒抽一口凉气,骤然睁开眼。
入目是刺眼的红。红双喜剪纸贴在刷了绿漆的木头窗棂上,贴着大红囍字的暖水瓶摆在掉了漆的五斗柜上,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悬在头顶,光线朦胧。
空气里有淡淡的酒气,还有一种……极其强烈的存在感。
她的身体瞬间僵硬,血液仿佛凝固。
一个极其高大健硕的身影笼罩着她,带着不容忽视的热度和一种山峦般的压迫力。他穿着崭新的军绿色衬衫,领口的风纪扣一丝不苟地系着,肩膀宽厚得几乎挡住了所有光线。他正俯着身,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大手,停留在她领口最上面那颗盘扣上。
是沈执。
年轻的沈执。1983年,他们新婚的夜晚。
前世临死前电视里那刺目的将星,浴缸里冰冷浑浊的脏水,陈明狰狞的醉脸……无数画面碎片般冲击着她的大脑。姜枝浑身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磕碰,发出细碎的咯咯声。不是怕他,是巨大的、劫后余生的狂喜和被滔天悔恨淹没的战栗。
她回来了!真的回到了这个时候!
沈执解扣子的手顿住了。
他抬起头。昏黄的灯光勾勒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鼻梁挺直,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他的眼神很深,像不见底的寒潭,沉沉地落在她因为惊惧和激动而惨白的小脸上。那目光里有审视,有不解,或许还有一丝被新婚妻子明显抗拒所刺伤的沉郁。
姜枝被他看得心尖发颤。前世她就是被这种眼神吓到,觉得他像要吃人的野兽,粗鲁又可怕。她骂他,推他,哭着让他滚开。然后没过多久,她就跟那个满口甜言蜜语、会念诗的知青陈明跑了……
不!绝不!
巨大的求生欲和赎罪的冲动瞬间压倒了所有残留的本能恐惧。姜枝猛地吸了一口气,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抖得不像话的手抬起来。她不是要推开他,而是颤巍巍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急切,伸向他军绿色长裤的皮带搭扣。
金属扣冰凉。
我……我自己来……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又可怜。
话音刚落,手腕猛地被一只滚烫的大手死死攥住!
力道大得惊人,骨头都像要被捏碎。姜枝痛得闷哼一声,惊恐地抬眼撞进沈执的视线里。
他眸色深得吓人,像酝酿着风暴的夜海,翻滚着她看不懂的浓烈情绪。他俯身靠得更近,那强烈的男性气息和压迫感几乎让她窒息。他的呼吸灼热地喷在她的额发上,声音低沉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带着一种极力克制的危险:
姜枝,他叫她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像砸在她心上,别招我。
姜枝吓得一缩,以为他生气了,像前世一样厌恶她的触碰。委屈和害怕瞬间涌上来,眼圈立刻红了,盈满了水光,却死死咬着下唇不敢哭出声。
沈执盯着她那双蓄满泪水、像受惊小鹿般的眼睛,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几不可察地松了一瞬。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眸底的风暴似乎被那层水光强行按捺下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压抑的暗涌。他猛地直起身,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高大身影带来的压迫感骤然撤离,留下一片令人心悸的空旷。他没再看她,转身大步走向门口,军靴踏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而克制的回响。
砰。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里外。
姜枝愣愣地看着那扇关紧的门,手腕上残留着他滚烫的指印和隐隐的痛。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身下印着鸳鸯的红被面上,迅速洇开深色的痕迹。
他不碰她了。
他……是不是也厌恶她了前世她那样对他,他是不是早就心冷了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她把自己蜷缩起来,脸埋在还带着新布浆味的被子里,无声地流泪。重生的狂喜被冰冷的现实冲淡,只剩下无边的茫然和酸楚。她该怎么办
接下来的几天,姜枝像个惊弓之鸟,又像个急于弥补过错的孩子,笨拙地围着沈执打转。
天刚蒙蒙亮,沈执的生物钟准时唤醒他。他刚坐起身,旁边蜷缩着的小小身影也立刻跟着动了。姜枝几乎是滚下床,趿拉着布鞋,抢在他前面跑到厨房。等沈执洗漱完走进厨房,就看见灶膛里塞满了柴火,浓烟滚滚,她正被呛得眼泪汪汪,手忙脚乱地用火钳捅着。
我来。
沈执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姜枝吓得一抖,手里的火钳差点掉了,脸上蹭了几道黑灰,像只花猫。她怯怯地让开位置,小声说:我、我想给你做早饭……
沈执没说话,只是动作利落地抽出几根柴,用火钳拨弄几下,火焰立刻温顺地重新燃起。他挽起袖子,开始舀水和面,动作干脆有力。姜枝站在旁边,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早饭是简单的面条,卧着两个荷包蛋。沈执把满满一碗,尤其把两个蛋都推到她面前。
吃。
言简意赅。
姜枝看着碗里堆尖的面条和鸡蛋,再看看他那碗清汤寡水的面,鼻尖一酸。前世她嫌弃他沉默寡言,嫌弃他当兵的不懂风花雪月,嫌弃他给的都不是她想要的。可现在,这沉甸甸的一碗面,无声地压在她心上。
她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眼泪差点掉进碗里。她偷偷抬眼看他。他吃饭很快,但很安静,下颌线绷着,侧脸在晨光里显得异常冷硬。
我……我今天想去集上看看。姜枝鼓起勇气,声音细若蚊呐。她得想办法,不能只靠他养着。
沈执放下筷子,看向她。那目光平静,没什么波澜,却让姜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前世她要去集市,他总会皱着眉说人多杂乱,不安全,让她少去。她觉得是禁锢。
嗯。
沈执应了一声,站起身,从挂在墙上的军装外套内袋里,拿出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包。他打开,里面是一小卷钱和几张粮票布票。他抽出几张钱票,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买点喜欢的。
依旧是没什么起伏的语调。
姜枝看着那几张带着他体温的票子,愣住了。他……他答应了还给了钱
下午我去接你。
沈执说完,拿起帽子戴上,大步走了出去。门关上的声音惊醒了姜枝。她看着桌上的钱票,又看看那碗她没吃完的面,心里某个角落,酸酸涩涩地塌陷了一块。他没有她记忆中那么霸道不讲理。他只是……不善于表达
几天后,沈执的假期结束,要回部队了。临走前一晚,他收拾着简单的行李。姜枝坐在床边,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屋里气氛沉默得让人心慌。
前世,他临走前试图抱她,被她尖叫着躲开,骂他别碰我,一身臭汗的莽夫。他当时的眼神,姜枝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心口刺痛。
行李收拾好了,沈执直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
姜枝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要走了,会不会……会不会像前世那样她紧张得手心冒汗,身体下意识地有些僵硬,却强迫自己坐着没动,甚至微微抬起了头,迎向他的目光。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惊惧,只有一丝紧张和小心翼翼的期待。
沈执的脚步停在她面前。他低头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睛像沉静的湖,看不出情绪。他抬起手,动作似乎有些迟疑。姜枝屏住了呼吸。
那只带着薄茧的大手,最终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轻轻地、克制地,落在了她的发顶,很短暂地停留了一下,带着一种生疏的安抚意味。
在家好好的。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有事给部队发电报。
手拿开了。那一点微不可察的温度也迅速消散。沈执拎起行李,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拉开门,高大的身影融入外面的夜色里。
门关上了。
屋子里瞬间只剩下姜枝一个人。她呆呆地坐着,头顶似乎还残留着那一瞬间干燥温暖的触感。没有拥抱,没有亲吻,只有一句简单的嘱咐和一个克制的、长辈般的抚顶。
姜枝慢慢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心里空落落的,却又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缓慢滋生。他不凶,他只是……太小心了怕吓到她
这个认知,像一颗小小的种子,悄悄落进了她重生后惊惶不安的心田。
随军的调令很快下来了。姜枝收拾好简单的行囊,坐上了去往北方军区驻地的绿皮火车。哐当哐当的声音响了两天一夜,窗外的景色从熟悉的南方水田,渐渐变成开阔的北方平原,最后是连绵的、覆盖着薄雪的土黄色山峦。
火车在一个小站停下。提着行李下车,凛冽干燥的寒风立刻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姜枝缩了缩脖子,把围巾裹紧。刚出站,一眼就看到了站台前方那个挺拔如松的身影。
沈执穿着军大衣,更显得肩宽背阔,像一座沉默的山岳,矗立在萧瑟的寒风里。他大步走过来,军靴踏在站台的水泥地上,沉稳有力。他自然地接过她手里所有的行李,沉甸甸地拎在自己一只手上。

他低头看她,声音被风吹得有些低沉。
姜枝摇摇头,又赶紧点点头,鼻尖冻得通红。沈执没再说话,只是用空着的那只手,把她军大衣的毛领子往上拢了拢,几乎遮住了她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他手指不经意擦过她的下颌,带着粗粝的温热。
走。
他转身带路,高大的身影替她挡住了大部分凛冽的北风。
吉普车在颠簸的土路上开了很久,驶进一片围墙圈起来的区域。一排排整齐的红砖平房,屋顶上积着未化的雪。空旷的操场上,嘹亮的口号声此起彼伏。这就是沈执的部队,她以后的家。
沈执分到的是一间小小的两居室。房子不大,但收拾得异常干净整洁,水泥地擦得发亮,窗明几净,炉子烧得很旺,暖烘烘的。屋里陈设简单到近乎朴素,一张床,一个五斗柜,一张方桌,两把椅子。
先歇会儿。沈执放下行李,脱下军大衣挂好,露出里面的军绿色绒衣,更清晰地勾勒出宽肩窄腰的线条。他走到角落的炉子边,拿起炉钩捅了捅火,又提起墙角的铁皮暖壶,倒了半搪瓷缸热水。他没立刻递给她,而是端着缸子走到窗边,把窗户推开了一条小缝,让凛冽的寒气吹进来。
姜枝坐在床边,默默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他倒了热水,却没有立刻给她,是怕烫着她特意去开窗,是为了让水凉得快一点
果然,过了一会儿,他用手背试了试缸子外壁的温度,才走过来,把温热的搪瓷缸递到她手里:喝点,暖暖。
姜枝双手捧着温热的缸子,暖意从冻僵的指尖蔓延开。她小口喝着水,偷偷抬眼看他。他正弯腰整理她带来的行李,把她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仔细地叠好,放进五斗柜里。动作很认真,侧脸在炉火映照下,少了些冷硬,多了点说不出的柔和。
他好像……真的只是不太会说话。做的事,都实实在在的。
随军的日子,像缓缓流淌的温开水,平淡,却一点点熨帖着姜枝的心。
沈执很忙。天不亮就出操,常常深夜才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但只要他在家,姜枝几乎什么都不用动手。
做饭,他包揽。他那双握枪拿炮、骨节分明的大手,揉起面团来竟也意外的灵巧有力,擀出的面条又细又匀。炒菜时,高大的身影在小厨房里显得有些局促,但他动作麻利,油盐酱醋放得恰到好处。姜枝想帮忙洗个菜,往往刚拿起盆,就被他接过去:水凉。
洗碗更是轮不到她。每次吃完饭,他总会默不作声地收拾碗筷,高大的身影站在小小的洗碗池前,低着头,水流哗哗地冲刷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昏黄的灯光下,那专注的侧影,莫名让姜枝看得有些出神。
家务他也做。地面永远干净,炉子里的煤块总是添得及时,窗台上的几盆耐寒的绿植也总是水灵灵的。姜枝只需要把自己的贴身小衣洗好。
最让姜枝感到无所适从的,是洗脚。
北方的冬天,干冷入骨。姜枝从小在南方长大,手脚容易冰凉。晚上睡觉,冰冷的脚缩在温暖的被窝里,要好半天才能暖和过来。
一天晚上,她刚钻进被窝,冰凉的脚趾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沈执正靠在床头看一份军事简报。他放下简报,没说话,掀开被子一角下了床。
姜枝以为他要出去,却见他端了个冒着热气的搪瓷盆进来,放在床边。然后,他蹲下身,一只大手,稳稳地握住了她纤细的脚踝。
啊!姜枝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想缩回脚。他的手心滚烫,那触感让她浑身一颤。
沈执的动作顿住了,抬眼看她。灯光下,他的眼神很深,带着询问。
我……我自己洗……姜枝脸腾地红了,声音细如蚊蚋。
沈执没说话,只是握着她的脚踝,力道不大,却不容挣脱。他慢慢把她的脚放进温热的水里。水温刚好,暖意瞬间包裹了冰冷的脚趾。他粗糙的大手,捧着她的脚,动作有些笨拙,却很轻,仔细地清洗着,指腹偶尔擦过脚心,带来一阵细微的痒和麻。
姜枝整个人都僵住了,脸热得能煎鸡蛋,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狂跳,几乎要撞出来。她不敢看他低垂的眉眼,只能盯着他乌黑的发顶和宽阔坚实的肩膀。他蹲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山,小心翼翼地将她冰凉的脚掌拢在滚烫的掌心。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伴随着强烈的羞赧,汹涌地淹没了她。
洗好,他用干燥的毛巾仔细擦干她的脚,连脚趾缝都没放过。然后,他把她的脚塞进暖烘烘的被窝里,自己才端起盆出去倒水。
姜枝把自己整个埋进被子里,只露出烧红的脸颊。被窝里暖极了,不只是脚,连心口都热乎乎的。她悄悄探出一只脚,刚才被他握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那种滚烫粗粝的触感。
他好像……真的把她当成易碎的宝贝在照顾。不是因为愧疚,而是……一种沉默的习惯
随军的日子渐入深冬,北风刮得窗棂呜呜作响。家属院里的嫂子们都很热情,姜枝也渐渐熟悉了这里的生活。她闲不住,用沈执给的钱买了些彩色毛线和碎布头,试着钩了些漂亮的头花和小娃娃穿的虎头鞋,托相熟的嫂子拿到附近镇上的集市去卖,竟也小有收获。
这天傍晚,沈执回来得比平时早些,手里还拎着一个油纸包。他身上带着外面凛冽的寒气,军大衣的肩头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给。他把油纸包放在桌上。
姜枝好奇地打开,一股浓郁香甜的糕点味扑面而来。是城西那家老字号的核桃酥!她昨天下午在院子里和隔壁李嫂子闲聊时,随口提了一句,说小时候在老家吃过一次,特别香,好多年没尝过了。当时沈执在屋里看文件,她以为他没听见。
城西……离驻地足足有四十多公里!来回就是八十公里!这冰天雪地的……
你……你特意去买的姜枝看着手里金黄酥脆的点心,声音有点抖。
嗯。沈执脱下大衣挂好,动作自然得像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顺路。
他走到炉子边烤火,侧脸在跳跃的火光里显得很平静。
顺路这荒郊野岭的驻地去城西哪来的顺路姜枝捏着那块核桃酥,香甜的味道钻进鼻子,眼睛却有点发酸。她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酥脆掉渣,核桃的香气混合着糖油的甘甜在舌尖化开,是记忆里遥远的味道,却比记忆里更甜,甜得发涩,一直蔓延到心底。
好吃吗沈执回头看她。
姜枝用力点头,嘴里塞着点心,说不出话,只是看着他笑,眼角亮晶晶的。
沈执看着她的笑容,眼神似乎柔和了一瞬,很快又转回去对着炉火,只留给她一个线条冷硬的侧影。但姜枝觉得,那炉火跳跃的光,好像映进了他深邃的眼底。
日子一天天过去,姜枝的心像泡在温泉水里,越来越暖,也越来越软。沈执这座沉默的山,在她心里一点点变得具体而温存。她不再害怕他的靠近,甚至开始期待他归家的脚步声。
这天,姜枝正坐在窗边钩着一顶小帽子,用的是鲜亮的红毛线,心里想着不知道用不用得上。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钥匙开锁的声音。门开了,一股浓烈的酒气随着冷风一起灌了进来。
姜枝惊讶地抬头。沈执扶着门框站在门口,军装外套敞开着,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凌乱,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也比平时涣散许多。他很少喝酒,更少喝醉。
沈执姜枝放下手里的钩针,连忙起身走过去扶他。
沈执的身体很沉,带着酒气的灼热。他顺势把大半重量靠在她身上,姜枝被他压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连忙用力撑住。她搀扶着他,费力地挪到床边坐下。
怎么喝这么多姜枝拧了条热毛巾,想给他擦擦脸。
刚靠近,手腕就被他滚烫的大手一把攥住。力道很大,带着醉酒后的失控。姜枝吃痛地嘶了一声。
沈执似乎被她的声音惊了一下,手上的力道松了些,但依旧没放开。他抬起头,那双总是沉静深邃的眼眸此刻蒙着一层浓重的水雾,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炽热得惊人,像燃烧的炭火,带着一种姜枝从未见过的、毫不掩饰的侵略性。
枝枝……他低唤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得厉害,灼热的呼吸带着浓烈的酒气扑在她脸上。
姜枝的心跳骤然失序,被他看得浑身发软,脸颊也跟着烧起来:我、我给你擦擦……
她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下一秒,天旋地转!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猛地拽倒,整个人跌进他滚烫坚实的怀抱里,被浓烈的酒气和男性气息完全包裹。
啊!姜枝惊呼一声,慌乱地挣扎。
沈执的双臂像铁箍,紧紧环住她纤细的腰身,将她牢牢锁在怀里。他滚烫的脸颊埋进她温热的颈窝,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敏感的肌肤上,激起一阵阵细微的战栗。他像一只终于找到归途的困兽,在她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发出满足又模糊的叹息。
枝枝……他又低低地叫了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某种压抑到极致的渴望。
姜枝僵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传来的有力心跳,咚咚咚地撞击着她的背脊,和他身上散发出的惊人热度。他的唇,带着滚烫的温度,毫无章法地落在她的颈侧,下巴,像细密的火种,点燃一片燎原之势。
别……姜枝的声音带着哭腔,细弱蚊蝇,一半是羞,一半是怕。她从未经历过如此直白汹涌的亲密,前世和陈明,也没有过这样令人心悸的贴近。
沈执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头,那双被酒意和欲念烧红的眼睛,带着一丝挣扎的清明,努力聚焦在她写满惊惶的小脸上。他粗重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似乎在用极大的意志力克制着什么。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人交缠的、同样急促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就在姜枝以为他会放开她时,他滚烫的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轻轻地、试探地,印在了她的嘴角。不再是颈间的流连,而是一个清晰的、带着酒气和浓烈渴望的吻。
那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姜枝。她浑身一颤,大脑一片空白。
沈执的吻并没有深入,只是停留在她的唇角,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臂依旧紧紧环着她,力道却不再像之前那样蛮横,而是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他滚烫的唇贴着她微凉的皮肤,含糊而沙哑地低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胸腔里直接烫进她的耳膜:
枝枝……给我生个孩子……
那低哑的、带着醉意和无限渴望的话语,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姜枝早已不平静的心底,激起了滔天巨浪。她的脸瞬间红透,连小巧的耳垂都染上了绯色,身体在他滚烫的怀抱里软成了一滩水,连指尖都酥麻得没有力气。
那晚之后,有什么东西在两人之间悄然改变了。
沈执依旧沉默寡言,但落在姜枝身上的目光,似乎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温度。姜枝也不再像受惊的小鹿,她开始试着回应他的沉默。在他晚归时,锅里会温着一碗热腾腾的粥;他换下的军装,她会仔细地洗净晾好,抚平每一道褶皱;他看书时,她会安静地坐在一旁钩她的毛线活,偶尔抬头看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嘴角带着不自知的笑意。
转眼到了年关。沈执难得有了几天完整的假期。他带着姜枝回老家探亲。
沈执的老家在离驻地不算太远的乡下。几间宽敞的瓦房,收拾得干净利落。他们刚走到院门口,一个系着蓝布围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妇人就快步迎了出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欢喜。
阿执!枝枝!可算回来了!冻坏了吧快进屋快进屋!
沈母一把拉过姜枝的手,那手温暖而粗糙,带着常年劳作的印记,却异常有力。
姜枝有些局促,小声叫了句:妈。
哎!好孩子!
沈母响亮地应着,拉着她就往温暖的堂屋里走,一边走一边上下打量,眉头就皱了起来,哎哟,咋瘦了阿执!你是不是没照顾好我儿媳妇
她回头就瞪了跟在后面的儿子一眼。
沈执没吭声,只是默默地把手里提的年货放下。
堂屋的炕烧得热乎乎的。沈母按着姜枝坐在热炕头,转身就端来一大碗还冒着热气的红糖荷包蛋,不由分说塞到她手里:快,趁热吃!补补!这路上肯定冻着了。
碗里卧着三个圆滚滚的荷包蛋,糖水甜得发腻。姜枝捧着碗,心里也热乎乎的。
接下来的几天,姜枝彻底感受到了什么叫婆婆比亲妈还疼。沈母几乎不让她沾一点家务活,饭做好了端上桌,连碗都抢着洗。每天变着花样炖汤:老母鸡汤、鲫鱼汤、排骨汤……汤碗永远堆在姜枝面前。
枝枝,喝汤!你看你瘦的,风一吹就跑了!得多吃点,养好身子骨!
沈母一边给她盛汤,一边数落旁边默默吃饭的儿子,阿执,你也看着点!自己媳妇儿都不知道心疼!夜里也轻着点,别没个轻重!
噗——
姜枝正小口喝着汤,听到这话,猛地呛了一下,脸瞬间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沈执立刻放下筷子,大手在她背上不轻不重地拍着,动作带着军人的利落。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耳根却可疑地泛起一层薄红。
沈母也意识到自己说得太直白了,赶紧递过水:哎哟,慢点喝慢点喝!妈就是瞎操心!你们小两口好好的就行!
姜枝接过水杯,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眼角余光瞥见沈执依旧泛红的耳根,还有他拍在自己背上那沉稳有力的手,心里又羞又窘,却像打翻了蜜罐子,丝丝缕缕的甜,混着滚烫的羞意,在四肢百骸里蔓延开来。婆婆的疼爱,像冬日里最暖的火炉,烘烤得她整个人都暖洋洋、软乎乎的。
从老家回来不久,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姜枝在灶台边准备煮粥。锅里翻滚的水汽带着米香升腾起来,她刚拿起水瓢想添点水,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毫无预兆地涌上喉咙。
呕——她猛地捂住嘴,冲到门外,扶着院墙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沈执刚晨练回来,一身热汗,正拿着毛巾擦脸,见状脸色一变,大步冲过来扶住她:怎么了
姜枝呕得眼泪都出来了,虚弱地摆摆手:没……没事,可能……有点着凉……
沈执眉头紧锁,扶着她进屋坐下,倒了杯温水给她。接下来的几天,这种突如其来的恶心感频繁造访,尤其闻到油烟味的时候。人也变得格外嗜睡,总是懒洋洋的没精神。
沈执的眉头越皱越紧。这天晚饭时,姜枝看着桌上油汪汪的炒菜,又是一阵反胃,捂着嘴跑了出去。等她苍白着脸回来,发现沈执已经穿好了军大衣,手里拿着她的棉袄。
去医院。
他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罕见的紧绷。
驻地卫生所里,戴着眼镜的老军医问了问情况,又让姜枝躺下,在她小腹上按了按。沈执站在床边,身姿笔挺,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老军医的手,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
老军医收回手,推了推眼镜,看着紧张的沈执,忽然笑了:沈副营长,别紧张。你爱人啊,这是好事儿。
沈执愣了一下:好事
老军医笑呵呵地看向姜枝:恭喜你们,要做父母了。看这反应,应该快两个月了。
轰的一声,姜枝脑子里一片空白,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怀孕了她……她有沈执的孩子了巨大的惊喜和一种奇异的感动瞬间攫住了她。
她下意识地看向沈执。
沈执整个人都僵住了。他那张平日里冷硬得像岩石雕成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呆滞的表情。深邃的眼底,先是茫然,随即像投入石子的深潭,剧烈的情绪波动层层漾开——震惊,难以置信,最后是汹涌而出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狂喜。那狂喜如此浓烈,冲垮了他所有的冷静自持。
他猛地向前一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在姜枝和老军医都没反应过来时,他伸出双臂,一把将坐在凳子上的姜枝整个抱了起来!像抱着一件稀世珍宝。
啊!姜枝短促地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
沈执抱着她,原地转了小半圈,手臂收得紧紧的,勒得姜枝有些喘不过气。他低下头,滚烫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灼热的呼吸急促地喷在她脸上,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激动和颤抖,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
枝枝!我们有孩子了!我们的!
他一遍遍地说着我们的,声音嘶哑,像压抑了太久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决堤的出口。姜枝被他紧紧箍在怀里,感受着他胸膛剧烈的震动和手臂传来的、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的力道,听着他失态的、一遍遍的低吼,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不是委屈,是巨大的幸福和圆满。她终于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对她、对他们这个家,那深藏不露却如岩浆般炽热的爱意。
怀孕的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飞遍了家属院。沈执更是成了重点保护对象。他依旧话少,但行动却变本加厉。
姜枝的肚子一天天鼓起来,像揣了个圆溜溜的小西瓜。身子沉了,人也越发懒怠。沈执每天雷打不动地早起,轻手轻脚地做好早饭温在锅里,才去出操。训练一结束,他永远是第一个冲出训练场往家赶的人。
姜枝孕吐厉害,胃口变得刁钻。有时半夜忽然想吃酸掉牙的青杏,有时又馋一口甜腻的柿饼。无论多晚,只要她说出口,沈执二话不说,披上军大衣就消失在寒冷的夜色里。家属院的嫂子们打趣:姜枝啊,你这张嘴,可是把咱们沈副营长指挥得团团转!姜枝只是摸着肚子笑,心里甜得发胀。
沈母更是三天两头地往驻地跑,带着大包小包的土鸡蛋、老母鸡和自己腌的酸菜。来了就挽起袖子忙活,炖汤、收拾屋子,盯着姜枝吃饭休息,唠叨沈执:动作轻点!别毛手毛脚碰着我孙子!
沈执每次都沉默地听着,然后默默地帮姜枝把洗脚水兑得更温和些,给她垫腰的枕头放得更妥帖些。夜里,他会把耳朵小心翼翼地贴在姜枝隆起的肚皮上,屏住呼吸,感受着里面那个小生命偶尔调皮的拳打脚踢。每当这时,他那张冷硬的脸上,总会浮现出一种近乎笨拙的、无比柔和的笑意。
瓜熟蒂落是在一个飘着小雪的清晨。阵痛来得又急又猛。沈执抱着疼得脸色煞白、满头冷汗的姜枝冲进部队卫生院的产房时,手臂绷得像铁块,嘴唇抿得发白。
产房的门关上,隔绝了他的视线。沈执像一尊石雕般杵在走廊里,军装笔挺,身姿依旧挺拔,但紧握的双拳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时间从未如此漫长难熬。听着门内隐约传来的姜枝压抑的痛呼,他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眼底布满了红血丝。每一次痛呼都像鞭子抽在他心上。
终于,一声嘹亮清脆的婴儿啼哭划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哇——哇——
沈执紧绷的身体猛地一震,几乎站立不稳。他猛地向前一步,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门开了,护士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出来,笑容满面:沈副营长,恭喜!是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沈执的目光却越过护士的肩膀,急切地搜寻着里面。他根本没看襁褓里的孩子,一个箭步就冲进了产房。
产床上,姜枝脸色苍白,头发被汗水浸透,贴在额角,虚弱地闭着眼,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沈执冲到床边,单膝跪地,一只大手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握住她放在床边冰凉的手。他的手心滚烫,紧紧包裹着她的指尖。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拨开她汗湿的额发,指腹带着万分的珍重,轻轻拂过她苍白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像触碰易碎的琉璃。
枝枝……他低哑地唤她,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浓得化不开的心疼,辛苦了。
姜枝疲惫地睁开眼,看到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毫不掩饰的痛惜和失而复得的恐慌,还有那浓得几乎要溢出来的、深沉的爱意。她虚弱地扯了扯嘴角,想给他一个安心的笑。
沈执俯下身,滚烫的、带着咸涩汗意的唇,无比轻柔地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那是一个不带任何情欲,只有无尽感激、心疼和誓死守护的吻。
谢谢。
他的声音低哑地落在她耳边,像最郑重的誓言。
儿子小名叫岁岁,取岁岁平安之意。小家伙长得很快,继承了沈执的轮廓和姜枝的五官,虎头虎脑,精力旺盛。
又是一个阳光晴好的下午。北方的春天来得迟,但午后的阳光已经有了暖意。姜枝抱着吃饱喝足、正咿咿呀呀吐泡泡的岁岁,坐在自家小院门口的木凳上晒太阳。小家伙穿着她亲手缝的红色小袄,戴着虎头帽,藕节似的小胳膊小腿在襁褓里不安分地蹬着。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沈执回来了。他刚结束训练,军绿色的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流畅的小臂线条。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挺拔轮廓。
他大步走到姜枝面前,蹲下身。高大的身躯蹲下,视线正好与抱着孩子的姜枝齐平。他没有立刻去看儿子,深邃的目光先是落在姜枝脸上,仔细地逡巡了一遍,像是在确认她是否安好。阳光落在他眼里,冷硬的线条都柔和了几分。
然后,他才低下头,看向她怀里那个咿咿呀呀的小肉团子。眼神瞬间变得温软无比,带着一种初为人父的、笨拙的宠溺。他伸出粗糙的食指,极其小心地、用指腹最柔软的地方,轻轻碰了碰岁岁嫩得像豆腐似的小脸蛋。
岁岁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小手无意识地挥舞着,一把抓住了沈执那根带着薄茧的手指,紧紧攥住,还往自己嘴里塞。
沈执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眼底漾开浓浓的笑意,任由儿子把他的手指当磨牙棒啃。
姜枝看着眼前这一幕,心软得像四月的春水。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怀里是血脉相连的宝贝,面前是沉默如山却将全部温柔都给了她和孩子的丈夫。前世的冰冷绝望,早已被这满满的暖意驱散得无影无踪。
就在这时,沈执微微倾身靠近。他身上干净的气息混合着阳光的味道,将她和孩子笼罩。他温热的唇,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轻轻衔住了她柔嫩的耳垂,牙齿不轻不重地厮磨了一下。
滚烫的呼吸钻进耳蜗,激起一阵酥麻的电流。
姜枝的脸瞬间绯红,抱着孩子的手都软了,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眼神却水盈盈的,带着化不开的甜。
沈执低低地笑了,胸腔传来愉悦的震动。他的唇贴着她敏感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吃饱喝足后的慵懒和毫不掩饰的贪心,像在密谋一件极甜蜜的事:
媳妇儿……
灼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岁岁……该添个妹妹了。
阳光正好,暖暖地笼罩着依偎在一起的一家三口。姜枝红着脸,把滚烫的脸颊轻轻贴在儿子软乎乎的小身子上,嘴角却高高扬起,怎么也压不下去。心底,那名为幸福的泉水,正汩汩流淌,漫过前世所有的荒芜与伤痕,开出了最甜美的花。
未来长长的路,有这座沉默温柔的山,有怀里鲜活的小生命,有婆婆温暖的唠叨,还有……即将到来的新希望。她知道,这暖意融融的人间烟火,这安稳静好的岁岁年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