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成了PO文女主的炮灰师父。
原著里我为护她而死,她却被各大门派抢去当炉鼎。
徒儿,为师教你真正的修仙之道。
把那些觊觎你的修士,都变成你的炉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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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漏下的月光惨白,勉强照亮这破败道观的一角。冷风从四面八方钻进来,卷起地上积年的灰尘,带着一股潮湿腐朽的霉味直往鼻子里钻。我靠在一尊泥胎斑驳、早已看不出原貌的神像基座旁,身下是硌人的、散发着霉烂气味的稻草垫子。
怀里蜷缩着一个人,轻得几乎没有分量,像一捧随时会消散的雪。白璃,我名义上的徒弟,这本该死的PO文原著里注定要承受无尽苦难的女主。此刻她昏睡着,长长的睫毛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投下两小片阴影,脆弱得令人心惊。
原著的情节在我脑子里搅成一锅冰冷的粥:我这个没用的师父,会在不久后,为护着这块肥肉被所谓的名门正派碾得渣都不剩。而她,这朵注定被觊觎的娇花,会被豺狼们争抢、撕扯,沦为供人采补、提升修为的绝佳炉鼎,在绝望中凋零。
一股寒意猛地从尾椎骨窜上来,比这破观里的穿堂风更刺骨。就在这时,视野正前方毫无征兆地炸开一片刺目的猩红!扭曲狰狞的倒计时数字,像垂死心脏最后的抽搐,疯狂跳动:
【00:09:59】
【00:09:58】
【00:09:57】……
冰冷的机械音如同丧钟,直接敲打在我的神经末梢上:警告!宿主死亡倒计时启动!原著剧情节点‘护徒身死’即将触发!请准备迎接命运!
九分五十七秒!
时间像被冻住的冰棱,每一秒坠地都带着碎裂的回响。我下意识地收紧了环抱着白璃的手臂,仿佛这样就能抓住点什么。心跳在胸腔里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恐惧当然有。但那猩红的数字更像是一盆滚油,猛地浇在心底早已堆积的不甘和愤怒上。
凭什么
凭什么我就要像个傻子一样冲出去送死,用我的血肉之躯铺就别人欲望的阶梯凭什么怀里这个无辜的女孩,就活该被当成物件一样掠夺、糟蹋,直到耗尽最后一点价值
原著命运去他妈的!
一股从未有过的狠戾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几乎要破体而出。怀里的人似乎被我的动作惊扰,发出一声微弱的嘤咛,纤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掀开。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清澈得如同山涧最纯净的泉水,映着惨淡的月光,里面是全然的懵懂和一丝尚未褪尽的痛楚。像刚出生的小兽,毫无防备地袒露着脆弱。她微微仰起头看我,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刚醒来的沙哑:师父……怎么了您的手……好凉。
她动了动身子,似乎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不知何处的伤处,秀气的眉头立刻痛苦地蹙起,倒抽一口冷气。
就是这双眼睛,这副模样。在原著里,成了那些豺狼眼中最诱人的猎物,激发着他们最肮脏的掠夺欲。
别动。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按住她单薄的肩膀,目光却越过她,死死盯住观外那片被月光照得惨白的空地。时间:【00:04:21】。
冰冷的倒计时还在跳动,像悬在头顶的铡刀。但我胸腔里那股暴戾的火焰,却烧得越来越旺,几乎要吞噬掉最后一丝恐惧。原著命运去他妈的既定轨迹!凭什么我们只能当砧板上的鱼肉
我低头,目光重新落回白璃那张写满无助的小脸上。她似乎被我这从未有过的、近乎凶狠的眼神吓到了,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清澈的眼底浮起一层更深的茫然和怯意。
师父她小声唤着,带着不安。
就是现在。
我深吸一口气,那腐朽发霉的空气灌入肺腑,却奇异地让混乱的头脑瞬间清晰、冰冷下来。我抬起手,没有像往常那样去安抚她,而是用指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点在了她光洁的额心。
指尖冰凉。
白璃浑身一颤,像被冻住的小鸟,惊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白璃,我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寒冰的钢针,清晰无比地钉入她的耳膜,看着我,听清楚为师接下来每一个字。
她的瞳孔因为惊惧而微微放大。
外面,我的视线再次扫过道观那扇摇摇欲坠、布满蛛网的破门,仿佛能穿透它,看到即将到来的血腥,很快会有豺狼闯进来。他们披着人皮,顶着正道的名头,目的只有一个——把你抓走,当成提升他们修为的炉鼎,榨干你每一滴精血,最后把你像破布一样扔掉。
炉鼎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白璃猛地一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连嘴唇都失去了最后一点血色。恐惧,纯粹的、深不见底的恐惧,瞬间淹没了那双清澈的眸子,让她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起来,逃离这可怕的宣判。
怕了我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迫使她无法移开视线,只能直面我眼中翻涌的、近乎疯狂的火焰,怕有用吗哭有用吗求饶有用吗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尖锐,看看这破观!看看你师父我!我们就是别人眼里待宰的猪羊!他们不会因为你怕、你哭、你求饶就放过你一丝一毫!他们只会更兴奋!
白璃的身体在我手下剧烈地颤抖着,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烫得惊人。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腥甜,却不敢哭出声。
视野角落,猩红的倒计时:【00:01:15】。秒针每一次跳动,都像是敲在绷紧的神经上。
想活吗我的声音骤然转冷,像淬了毒的冰棱,直刺她的心脏,想撕碎那些想把你拖进地狱的豺狼吗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我,眼神破碎而绝望,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但那只没被我按住的手,却死死攥紧了身下发霉的稻草,指节用力到泛白,稻草被绞断、深陷进她的掌心。
那细微的动作,像黑暗中迸出的第一粒火星。
好。我猛地松开钳制她下巴的手,反手抓住她那只攥紧稻草、沾满草屑和泥土的手腕,将她冰冷颤抖的手强行拉了起来。我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力度,猛地按在她手腕内侧那一点微弱的脉搏跳动处!
感受它!我厉喝,声音在空旷破败的道观里激起微弱的回音,这就是你的命!它在你手里,不在外面那些杂碎手里!他们想要的,是你这里面的东西!我的手指用力戳着她脉门,灵力!精元!生气!他们想抢,想夺,想生啖你血肉!那我们就——
我凑近她,鼻尖几乎要碰到她冰凉汗湿的额头,每一个字都裹挟着血腥的吐息,喷在她脸上:——先下手为强!把他们当成你的炉鼎!吸干他们!嚼碎他们!用他们的骨头铺你的登仙路!
轰隆——!
道观那扇本就朽烂不堪的木门,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枯叶,在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中猛地向内爆裂开来!木屑、尘土、蛛网如同黑色的雪片,在惨白的月光中狂乱飞舞。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堵在了门口,几乎将月光全部遮蔽。赤红的道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招展的血旗。来者面容粗犷,虬髯戟张,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暴虐红光,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他周身散发出的强大灵压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灌满了整个狭小的道观,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令人窒息。
哈哈!果然在这里!好一个细皮嫩肉的小炉鼎!赤阳真人的声音如同破锣,带着令人作呕的兴奋,震得泥塑神像簌簌落下灰尘。他那双贪婪的眼睛,像黏腻的毒蛇,瞬间就死死锁定了我身后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白璃。
【00:00:03】
【00:00:02】
【00:00:01】
视野里猩红的倒计时归零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猛地贯穿了我的四肢百骸!仿佛有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我的灵魂上,眼前瞬间被黑暗和混乱的色块吞噬!原著护徒身死的命运枷锁,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骤然收紧!
师父——!白璃凄厉的尖叫撕破了凝固的空气,带着一种灵魂被撕裂的绝望。
剧痛几乎让我瞬间失去意识,但那股在胸腔里燃烧的、名为不甘的毒火却猛然炸开!我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不是求饶,不是痛呼,而是最原始的、要将一切撕碎的暴戾!身体在本能的驱使下,在灵魂被碾碎的边缘,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向侧前方——挡在白璃与赤阳真人之间唯一路径上的位置——狠狠撞去!
噗!
赤阳真人那只布满老茧、带着灼热灵力的大手,原本是精准地抓向白璃纤细脖颈的。此刻,却结结实实、如同铁钳般扼在了我的喉咙上!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喉管被死死锁住,空气瞬间断绝!剧痛和窒息感如同海啸般灭顶而来。
老东西!碍事!赤阳真人脸上的横肉因暴怒而扭曲,眼中红光大盛,充满了被打断好事的狂躁。他扼住我喉咙的手骤然发力,另一只手则带着足以拍碎岩石的恐怖力量,狠狠朝我的天灵盖拍下!劲风呼啸,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不——!!!白璃的尖叫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却不再是单纯的绝望,而是混杂了一种尖锐到刺破耳膜的、什么东西彻底碎裂的疯狂!
就在那只夺命手掌即将拍碎我头颅的前一刹那——
一道身影,如同被绝望彻底点燃的苍白鬼魅,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疯狂,猛地从我身后扑了出来!不是扑向赤阳真人,而是扑向他扼住我喉咙的那只手臂!
是白璃!
她的动作毫无章法,甚至显得笨拙而绝望。但她的目标异常清晰——赤阳真人手臂上某处因发力而微微鼓胀、灵力奔涌的穴位!那是我在黑暗降临前,用尽最后一丝神智,嘶吼着传入她意识里的唯一指令:【膻中!逆流!】
她苍白的手指,带着冰冷的汗水和泥土,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精准地、狠狠地戳中了赤阳真人手臂内侧那一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
赤阳真人脸上狂怒的狞笑瞬间僵住。他拍向我天灵盖的那一掌,蕴含的恐怖灵力如同奔腾的岩浆,却在手臂被戳中的瞬间,猛地一滞!一股极其诡异的、冰寒彻骨的逆流感,毫无预兆地沿着手臂经脉,如同剧毒的藤蔓,疯狂反噬而上!
呃!赤阳真人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骇然!他拍下的手掌,那足以开山裂石的力量,如同被无形的堤坝拦截,硬生生悬停在我头顶上方不足三寸之处!狂暴的掌风刮得我头皮生疼,发丝狂舞。
他扼住我喉咙的手,力道也本能地松了一瞬!
就是现在!
剧痛和窒息让我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但白璃那孤注一掷的扑击和赤阳真人那瞬间的凝滞,却像一道刺破黑暗的惊雷!
吸!我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从被挤压得变形的喉咙深处,发出一个破碎到几乎听不见的音节。
这声嘶吼,如同点燃引信的最后一粒火星。
扑在赤阳真人手臂上的白璃,身体猛地一震!那双原本盈满恐惧和绝望的清澈眼眸,在听到我嘶吼的瞬间,如同被投入了滚烫的岩浆,骤然爆发出一种近乎妖异的、不顾一切的疯狂光芒!
她死死抠住赤阳真人手臂的手指,瞬间收得更紧!指甲深深陷入皮肉之中。一股原始的、本能般的吸力,从她接触赤阳真人的那一点——指尖、手掌,甚至整个身体——骤然爆发!
这不是什么玄奥的法诀,这是绝境中求生的兽性!是我强加给她的、饮鸩止渴的毒计!
啊——!!!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从赤阳真人口中爆发出来!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一种无法理解的恐惧!
他魁梧如铁塔般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狂风中的枯树。他那张虬髯怒张、充满暴戾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干瘪!仿佛有某种看不见的、极其霸道的东西,正顺着白璃接触他的地方,疯狂地、贪婪地抽吸着他体内磅礴的生命精元和浑厚的灵力!
他那身赤红的道袍,像是瞬间失去了支撑,变得空荡。原本狂暴如火的灵压,如同被戳破的气球,急剧地衰弱、溃散。他拍向我天灵盖的手掌无力地垂下,扼住我喉咙的手也彻底松开。
砰!
我如同断了线的木偶,重重摔落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喉咙剧痛,眼前阵阵发黑,只能大口大口地呛咳着,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浓重血腥和尘埃的空气。
而在我模糊的视线前方,那恐怖的抽吸过程仍在继续。
赤阳真人高大的身躯肉眼可见地佝偻下去,皮肤失去光泽,变得如同皱缩的树皮。他徒劳地试图甩开像跗骨之蛆般缠在他手臂上的白璃,手臂却如同被无形的铁水焊死,纹丝不动。他眼中那暴虐的红光早已熄灭,只剩下无尽的、深渊般的恐惧和绝望。
妖…妖…孽……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残存的生命力。
终于,那魁梧的身躯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的皮囊,软软地、无声地瘫倒下去,砸起一片呛人的尘埃。曾经凶焰滔天的赤阳真人,此刻如同一截腐朽的枯木,了无生机地躺在那里,只有那身依旧刺眼的赤红道袍,证明着他片刻前的嚣张。
道观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我压抑不住的呛咳声,以及……另一个微弱而紊乱的呼吸。
白璃依旧保持着那个扑击的姿势,半跪在赤阳真人倒下的躯体旁。她的身体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如同暴风雨中最后一片叶子。她的头深深低垂着,乌黑的长发散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脸。
道观里死寂得可怕,只剩下尘埃在惨淡的月光中无声飘落。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朽木和泥土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空气里。
我躺在地上,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牵扯着喉咙火烧火燎的剧痛。视野边缘,那猩红的死亡倒计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虚无。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涌上,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成功了赌赢了我盯着破败屋顶漏下的那点惨白月光,大脑一片空白。
嗬……嗬……
一阵压抑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喘息声打破了死寂。是白璃。
她半跪在赤阳真人那迅速干瘪下去的尸身旁,身体筛糠般抖动着。那不是恐惧的颤抖,更像是某种力量在体内狂暴冲撞、无法承受的痉挛。她低着头,散乱的黑发遮住了她的脸,只能看到一缕暗红的、粘稠的液体,正顺着她小巧的下巴,一滴、一滴,砸落在身下灰扑扑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色。
那是……血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挣扎着想撑起身体,喉咙却痛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她动了。
那只刚刚抠入赤阳真人手臂、染满暗红血迹的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动作僵硬,带着一种初生婴儿般的笨拙,却又透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专注。那只染血的手,五指微微蜷曲着,朝着我的方向,一点、一点地伸了过来。
冷。一种渗入骨髓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
那只手,最终停在了我的脸颊旁。冰冷的、带着浓重血腥气的手指,轻轻触碰到了我的皮肤。
我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她的指尖,带着一种奇异的、粘腻的冰凉,在我的脸颊上极其缓慢地、如同描摹什么珍品般,划过一道湿冷的轨迹。那触感,像毒蛇的鳞片滑过。
然后,她的头,缓缓地抬了起来。
散乱的黑发向两边滑落,露出了她的脸。
月光恰好落在她的脸上。那张脸,依旧苍白,甚至比之前更加没有血色,像上好的白瓷。但那双眼睛……那双曾经清澈见底、盈满懵懂和无助的眼睛,此刻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所有的光都被吸走了,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近乎虚无的黑暗。黑暗深处,却有一点刚刚点燃的、冰冷而妖异的火焰在静静燃烧。
她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
那不是一个属于白璃的笑容。没有温度,没有情绪,只有一种刚刚从血与火的试炼中淬炼出来的、非人的空洞和一丝……初尝力量的扭曲满足感。
冰冷的、带着浓郁血腥味的吐息,轻轻地拂在我的脸上。
她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再是之前的细弱蚊呐,而是一种低哑的、仿佛喉咙被砂纸磨过的、介于少女与某种未知存在之间的诡异音调:
师父……
那染血的指尖,在我的脸颊上,又轻轻摩挲了一下,留下冰冷的湿痕。
……徒儿学会了。
她顿了顿,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缓缓地、转向地上那具迅速失去最后温度的赤红道袍包裹的干尸。唇角的弧度似乎加深了那么一丝丝,冰冷而清晰的字句,如同冰珠滚落玉盘:
这是第一个。
冰冷的指尖,染血的宣告,还有那双深不见底、燃着妖异火焰的眼睛——这一切,像无数根淬了冰的钢针,瞬间刺穿了我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狠狠扎进我的意识深处。
第一个……
这三个字在死寂的道观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不祥的确定性。
道观外,更深沉的夜色仿佛在无声地蠕动,酝酿着更猛烈的风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燃着一点初生的、妖异的火焰,静静地看着我。她指尖残留的暗红血迹,在我脸颊上留下的湿冷触感,如同烙印。
我撑着手臂,艰难地从冰冷肮脏的地上坐起,喉咙每一次吞咽都像吞下烧红的刀子。看着她,看着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胸腔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片被冰水浸透的荒芜和沉甸甸的寒意。我赌赢了命,却也亲手打开了一个……连我自己都无法预知的潘多拉魔盒。
走。我开口,声音嘶哑破碎得不像自己的。没有解释,没有安抚,只有冰冷的命令。多留一刻,血腥气就是引燃下一场围猎的烽火。
白璃没有动。她依旧半跪在原地,微微歪着头,像是在细细品味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和恐惧。几息之后,她才缓缓站起身。动作间,带着一种初生猎食者适应新肢体的僵硬,却又奇异地透出一丝流畅。她甚至没有再看地上那具曾让她恐惧到骨髓里的尸体一眼,仿佛那只是一块路边的顽石。
她走到我面前,蹲下。那双空洞又燃烧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然后,向我伸出了手——那只刚刚结束了一条强大生命、染满暗红的手。
我盯着那只手,喉咙发紧。最终,还是将自己冰冷颤抖的手,搭了上去。
她的手,比我的更冷。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没有丝毫活人的温度。她用力,将我拉了起来。力量很大,大得不像她这副纤细身躯该有的。我踉跄了一下,几乎撞进她怀里。她身上那股新生的、混合着血腥气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让我胃里一阵翻涌。
师父,她低哑的声音贴着我的耳廓响起,气息冰冷,您受伤了。
不是询问,是陈述。那双眼睛扫过我脖子上深紫色的淤痕,眼神毫无波澜,像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器物。
死不了。我推开她,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眩晕感,踉跄着走向道观更深的阴影里。那里,只有一尊泥胎剥落、面目模糊的神像,和神像背后一个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破旧木箱。
我粗暴地掀开箱盖,灰尘弥漫。里面胡乱塞着几件同样破旧的道袍,一些看不出用途的瓶瓶罐罐,以及——压在箱底的一个巴掌大小、布满铜锈的罗盘。罗盘指针混乱地转动着,发出极其细微的嗡鸣。这是原主留下的唯一一件能称得上法器的东西,一个指向灵气稀薄之地的避灵盘。在修士眼中,那是贫瘠荒芜的象征,对我们,却是唯一的生路。
我抓起罗盘,冰冷的铜锈沾了一手。又胡乱扯出两件最不起眼的灰色道袍,一件扔给身后沉默站着的白璃。
穿上,遮住脸。我的声音依旧干涩,不容置疑。
白璃接住道袍,动作没有迟疑。她脱下身上那件沾染了尘土和点点暗红血渍的素白衣裙,毫不在意地扔在脚下肮脏的稻草堆里。月光勾勒出她纤细却开始显露出某种韧性的身体轮廓。她将那件宽大灰扑扑的道袍裹在身上,拉上兜帽,阴影瞬间吞噬了她大半张脸,只留下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
我也迅速换好道袍,将兜帽拉低。避灵盘在掌心震动,指针艰难地指向西北方一个极其微弱的光点。
走!我低喝一声,率先冲向道观后方那扇早已坍塌了大半的破窗。
冷风裹挟着山林特有的潮湿腐朽气息,狠狠拍在脸上。身后,是那片被血腥和死亡笼罩的废墟。前方,是未知的、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丛林。避灵盘在手中发出持续不断的微弱嗡鸣,像一只垂死的蜂。指针剧烈颤抖着,指向西北方那片在夜幕下显得格外阴森压抑的密林——葬骨林。
传说那里是上古战场,戾气冲天,灵气紊乱,活物难存,是修真界人人避之不及的绝地。也是避灵盘唯一能为我们指出的、暂时隔绝追兵的生路。
脚下是厚厚的腐殖层,湿滑粘腻,每一步都深陷其中,发出令人心悸的噗嗤声。盘虬的老树根如同巨蟒蛰伏,黑暗中,扭曲的枝桠张牙舞爪,仿佛随时会攫取闯入者的性命。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植物腐烂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甜混合的气味。白璃沉默地跟在我身后半步,兜帽的阴影完全遮住了她的脸,只有她脚下踩过枯枝败叶时,那异常稳定、几乎没有停顿的脚步声,在死寂的林间显得格外清晰。
避灵盘的嗡鸣陡然变得尖锐刺耳!指针疯狂地左右摆动!
趴下!我几乎是凭着本能嘶吼出声,猛地向前扑倒,同时反手狠狠拽了一把身后的白璃!
咻咻咻——!
数道凌厉的破空之声擦着我们的头皮掠过!冰冷的、带着淬毒幽蓝光芒的弩箭狠狠钉入我们刚才落脚处前方的树干,箭尾兀自剧烈震颤,发出嗡嗡的死亡颤音。
哼,反应倒快!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侧前方的黑暗树冠中传来,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赤阳那蠢货栽了,倒便宜了我们‘鬼影三煞’!小炉鼎,乖乖跟我们兄弟走,还能少受点皮肉之苦!
三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无声无息地从不同方向的树影中滑出,呈品字形将我们堵在中间。他们身着紧身黑衣,脸上戴着惨白的面具,只露出三双闪烁着贪婪和残忍的眼睛。为首一人手中,正把玩着一把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精巧手弩。
杀机,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来。
我心脏狂跳,手心全是冷汗。鬼影三煞!原著里臭名昭著的散修杀手组合,擅长隐匿、合击与毒物,手段阴狠毒辣。避灵盘指引的生路,竟成了他们的伏击点是巧合,还是……有人算准了我们的逃亡路线
师父,身边传来白璃低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他们身上……有东西。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林间紧张的死寂。兜帽微微抬起,阴影下,那双眼睛似乎正看着为首那个手持毒弩的黑衣人。
鬼影三煞的老大,面具后的眼睛微微一眯,随即发出刺耳的怪笑:小丫头,死到临头还想耍什么花……他话音未落,身体却猛地一僵!
就在刚才白璃开口的瞬间,他腰间悬挂的一个不起眼的灰色小布袋,极其轻微地鼓动了一下!仿佛里面有什么活物被惊扰。
那老大脸上的戏谑瞬间凝固,随即化为难以置信的惊骇!那袋子里装的,是他们兄弟最大的依仗,也是最大的秘密——三只以精血豢养、心意相通、剧毒无比的噬魂影蜂!此蜂无声无息,专破护体罡气,中之则神魂受蚀,痛不欲生!这炉鼎……她怎么可能感知到!
就在他心神剧震、失声惊呼的刹那!
一直沉默如影的白璃,动了!她的动作没有任何预兆,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道灰色的残影!目标不是为首的老大,也不是另外两个同伴,而是——左侧那个刚刚举起一对淬毒分水刺、正准备扑击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反应不可谓不快,分水刺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幽光,瞬间交叉封挡身前!同时脚下急退,试图拉开距离。
但白璃的速度,超出了他的认知!
她纤细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鬼魅,以一种违反常理的轨迹,在分水刺即将合拢的缝隙间,如同游鱼般滑了进去!冰冷的、毫无灵力波动的手指,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快如闪电般点向那黑衣人腋下三寸一个极其隐蔽的位置!
呃!那黑衣人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瞬间透体而入,封锁了他半边身子的气血运行!举起的双臂如同灌了铅,动作骤然僵滞!
这致命的凝滞,连半息都不到!
但足够了!
白璃的另一只手,如同毒蛇出洞,五指成爪,带着一股原始而霸道的吸力,狠狠地、精准地印在了他因惊骇而微微张开的丹田气海之上!
啊——!!!
比赤阳真人更加凄厉、更加短促的惨嚎猛地撕裂了葬骨林的死寂!那黑衣人的身体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水分,剧烈地痉挛、蜷缩!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灰败、干瘪!他眼中爆发出极致的恐惧和痛苦,死死盯着近在咫尺、兜帽阴影下那双冰冷燃烧的眼睛,仿佛看到了来自九幽的勾魂使者!
恐怖的抽吸只持续了一瞬!
砰!那具迅速失去所有生机的干瘪尸体,如同破麻袋般被白璃随意甩开,重重砸在布满腐叶的地上,激起一片尘埃。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剩下的两个黑衣人。
面具遮掩下,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浸透了他们全身。老大握着毒弩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另一个黑衣人,更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背脊重重撞在身后的树干上。
炉鼎这他妈是什么怪物!
二哥!剩下那个黑衣人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嘶吼,恐惧压倒了理智,他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把淬毒的匕首,状若疯虎般朝着白璃扑了过去!匕首直刺白璃后心!
白璃甚至没有回头。
就在匕首即将刺破她背后灰色道袍的瞬间,她如同背后生了眼睛,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侧滑半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一击!同时,她那刚刚结束了一次吞噬、还带着一丝未散血气的手,如同附骨之疽般,反手精准地扣住了那黑衣人持匕的手腕!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啊!黑衣人发出杀猪般的惨嚎。
白璃的手没有丝毫停顿,沿着他断裂的手臂闪电般向上,如同冰冷的铁箍,瞬间扼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所有的惨叫和恐惧都死死扼在了喉咙里!
她微微侧过头,兜帽阴影下,冰冷的视线似乎扫过黑衣人因窒息和剧痛而扭曲的脸,然后,那只扼住咽喉的手,猛地收紧!
呃…呃……黑衣人的眼球恐怖地凸出,四肢徒劳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嗬嗬声。他的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疯狂蠕动、流失!生机如同开闸的洪水,被那只冰冷的手掌疯狂吞噬!
几息之后,白璃松开了手。
扑通。
第二具干瘪的尸体软软倒下,砸在腐叶堆里,空洞的眼窝直直对着漆黑的树冠。
葬骨林里,只剩下粗重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是那个为首的老大。他手中的毒弩早已掉落在脚边,面具下的脸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形。他看着那个站在两具迅速冷却的干尸之间、浑身散发着冰冷死寂气息的灰色身影,如同看到了地狱的化身。
他想跑,双腿却如同灌了铅,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白璃缓缓转过身,面向他。兜帽的阴影下,只能看到她的下巴,和一点点抿紧的、毫无血色的唇线。她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踩着厚厚的腐叶,朝他走来。脚步声很轻,却像重锤,一下一下砸在那老大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别…别过来!妖…妖女!老大嘶声尖叫,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徒劳地向后挪动着,背脊死死抵住粗糙的树干,退无可退,我…我有噬魂影蜂!放我走!不然……不然大家同归于尽!他色厉内荏地吼着,手颤抖着摸向腰间那个灰色小布袋。
白璃的脚步没有停顿。
就在她距离那老大不足三步之遥时——
嗡嗡嗡——!
三道细若发丝、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灰影,猛地从那老大腰间的布袋中激射而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三道模糊的残影,直扑白璃面门!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极其微弱的、令人神魂躁动的不详气息。
噬魂影蜂!无声无息,破罡蚀魂!
那老大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绝望和扭曲的希冀!
然而,那三道致命的灰影,在距离白璃面门尚有三尺之遥时,竟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粘稠至极的墙壁!
嗡鸣声戛然而止!
三道灰影悬停在半空,剧烈地挣扎、震颤,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它们身上那股侵蚀神魂的阴毒气息,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被一股更加冰冷、更加霸道的吸力牢牢攫住、吞噬!
白璃微微抬起了头。兜帽的阴影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似乎正注视着那三只徒劳挣扎的毒虫。她缓缓抬起了右手,对着那三只悬停的影蜂,虚虚一握。
噗!
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爆裂声响起。三只让无数修士闻风丧胆的噬魂影蜂,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瞬间碾碎,化作三缕细微的灰色粉末,簌簌飘落,融入腐叶之中。
不……不可能……那老大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瘫软下去,眼神涣散,只剩下无意识的喃喃,怪物……你是怪物……
白璃走到了他面前,居高临下。冰冷的、带着浓郁血腥气的气息笼罩了他。
她缓缓蹲下身。那只刚刚碾碎了噬魂影蜂、此刻却干净得诡异的手,伸向了老大脸上那张惨白的面具。
不……不要……老大发出濒死的哀鸣,徒劳地向后蜷缩。
咔嚓。
面具被轻易摘下,露出一张因恐惧而扭曲变形的中年男人的脸,涕泪横流。
白璃的目光落在他因绝望而大张的嘴巴上。她伸出两根冰冷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探究意味,探向他的口腔深处。
呃……嗬……老大喉咙里发出窒息般的嗬嗬声,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痉挛。
她的指尖,最终触碰到了他舌根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微微凸起的硬物——那是鬼影三煞控制影蜂、传递信息的本命蛊虫。
指尖微微用力。
啵。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那老大浑身猛地一僵,双眼瞬间翻白,口中涌出带着内脏碎块的黑血,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彻底不动了。生机断绝。
白璃缓缓抽出手指,指尖依旧干净,仿佛刚才只是碾死了一只微不足道的虫子。
她站起身,没有再看地上的三具尸体一眼。目光越过腐叶与扭曲的枝桠,投向站在不远处阴影里、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的我。
葬骨林的死寂重新合拢,浓得化不开。只有腐殖层下某种不知名虫豸的细微啃噬声,以及……白璃向我走来的、稳定到令人心悸的脚步声。
她停在我面前一步之遥。兜帽的阴影遮住了她大半张脸,但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双眼睛的注视——冰冷、空洞,深处燃烧着那点妖异的火焰,以及一丝……刚刚完成了一次狩猎后,尚未完全平息的、非人的亢奋。
她缓缓抬起手,那只干净得诡异的手,伸向我。
这一次,我没有犹豫,也没有抗拒。我将自己的手放进了她的掌心。
冰冷刺骨。
她握紧了我的手,力道很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然后,她拉着我,转身,继续向着葬骨林更深处、避灵盘所指引的、那片戾气冲天的核心地带走去。
身后的三具干尸,迅速被黑暗和腐败的落叶吞噬,如同从未存在过。
逃亡的路,被血染得更红。
葬骨林的核心地带,戾气如同实质的浓雾,翻滚蒸腾。扭曲的枯木如同垂死巨人的骸骨,嶙峋的怪石上凝结着暗红色的污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铁锈混合着尸体腐败的甜腥。这里没有活物,只有永恒的怨憎与死寂。避灵盘的嗡鸣在这里微弱到了极致,指针几乎停滞。
一处被巨大骸骨半掩着的狭窄石隙,成了我们暂时的容身之所。
白璃盘膝坐在石隙最深处,背对着我。她周身笼罩着一层极其稀薄、却异常粘稠的灰色雾气,那是她体内驳杂狂暴、尚未完全炼化的灵力在奔涌。赤阳真人、鬼影三煞……这些修士毕生苦修的精华,如同带着剧毒的燃料,在她脆弱的经脉中横冲直撞。
她身体的颤抖从未停止,时而轻微如落叶,时而剧烈如筛糠。每一次剧烈的痉挛,都伴随着骨骼发出的细微咯咯声,仿佛随时会碎裂。冷汗早已浸透了她灰色的道袍,紧贴在单薄的脊背上。
痛。深入骨髓、撕裂灵魂的痛楚。我能清晰地感知到。
但她没有发出一丝呻吟。只有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唇线,和那偶尔从齿缝间泄露出的、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低嘶气声,证明着她正在承受着什么。
我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看着她剧烈颤抖的背影。喉咙的伤依旧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脑海中,是赤阳真人瞬间干瘪的脸,是鬼影三煞老大绝望扭曲的表情,是白璃那双在吞噬时燃烧着妖异火焰、空洞又亢奋的眼睛……以及她指尖划过我脸颊时,那冰冷的触感。
师父……嘶哑破碎的声音在死寂的石隙中响起,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颤抖。
我猛地回神。
白璃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身。她依旧盘坐着,但身体剧烈的颤抖似乎暂时平复了一些。兜帽不知何时滑落,露出她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汗水浸湿了额前的碎发,紧紧贴在皮肤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此刻却褪去了几分空洞的妖异,重新染上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丝细微的、如同溺水者般的茫然无措。
她抬起手,那只刚刚轻易扼杀了一条生命的手,此刻却在微微颤抖。她看着自己依旧干净、却仿佛沾染着无尽血腥的指尖,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自我厌弃。
徒儿……她的声音低哑,带着一种初生雏鸟般的脆弱,与片刻前那个冷酷的猎手判若两人,徒儿……是不是……变得很可怕
石隙里,戾气形成的灰雾无声翻涌。白璃看着我,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翻涌着疲惫、茫然,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恐惧——不是对敌人,而是对自身变化的恐惧。
我看着那双眼睛,看着那只微微颤抖的手,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紧。可怕吗当然。那抽干生命、掠夺修为的手段,那在杀戮中初绽的、非人的冰冷……每一样都足以让任何正常人心胆俱裂。
可这可怕,是我亲手教给她的。是我在她最深的绝望里,塞给她一把淬毒的匕首,告诉她:想要活,就得先学会饮血。
可怕我开口,声音嘶哑,却异常平静。我撑着冰冷的石壁,艰难地挪到她面前,屈膝蹲下。视线与她齐平。我伸出手,没有去碰她的脸,而是用指尖,轻轻拂过她冰冷汗湿的鬓角,替她将一缕黏在脸颊上的湿发拢到耳后。
这个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属于师父的温存。
她的身体在我的触碰下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眼中的茫然和恐惧似乎被这熟悉的动作安抚了那么一丝丝。
徒儿,我的指尖停留在她的耳廓,冰冷地感受着她细微的脉搏跳动,你觉得,那些闯进道观,想把你拖走当玩物、当炉鼎、当提升修为的养料的人,可不可怕
白璃的瞳孔猛地一缩。道观里那个绝望的雨夜,赤阳真人那带着贪婪红光的眼睛,扼住师父喉咙的大手……那些几乎将她灵魂都冻结的恐惧画面,瞬间冲破了戾气的封锁,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她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身体再次开始细微地颤抖,这一次,是源于记忆深处的、刻骨的恐惧。
你觉得,那些在葬骨林里埋伏,用毒箭指着我们,想把你抓去卖个好价钱的人,可不可怕我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凿子,一下下敲打着她的神经,将鬼影三煞那惨白的面具、幽蓝的毒弩、分水刺的寒光……强行塞回她的脑海。
白璃的脸色更加苍白,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眼底那刚刚被安抚下去的恐惧再次翻涌上来,甚至比之前更甚。
你刚才做的,我的指尖顺着她的耳廓滑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托起她冰冷的下巴,迫使她那双盈满恐惧和混乱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深不见底的瞳孔,不过是,把他们对你的‘可怕’,原原本本、一丝不差地,还给了他们。
我的声音陡然压低,如同淬了寒冰的针,狠狠刺入她的意识:
他们想吸干你,你就先吸干他们。他们想碾碎你,你就先碾碎他们。这天地间的道理,有时候就这么简单。
弱肉强食,不是他们的道理吗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为师现在教你的是——既然他们信奉这个道理,那你就用这个道理,把他们嚼碎了,咽下去!用他们的骨头,铺你的路!
害怕自己的力量我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带着一丝近乎残酷的嘲弄,不,徒儿。你应该害怕的,是还不够强!是当更凶恶的豢狼扑来时,你连撕碎它们喉咙的力气都没有!
白璃的身体在我手下剧烈地颤抖着,那深潭般的眼睛里,恐惧如同潮水般翻涌、冲撞,几乎要将她淹没。但在这恐惧的狂潮深处,那一点妖异的火焰,却仿佛被投入了滚油,猛地蹿升起来!一种原始的、被逼到绝境的、玉石俱焚般的凶狠,开始疯狂地吞噬着那些软弱和茫然!
她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残留的恐惧如同薄冰般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点燃的、混杂着冰冷愤怒和毁灭欲望的疯狂!那点火焰,燃烧得前所未有的炽烈!
师父……她开口,声音依旧嘶哑,却不再颤抖,反而带上了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冷硬,徒儿……明白了。
她缓缓抬起那只刚刚还因自我厌弃而颤抖的手,五指在眼前慢慢收拢、攥紧!骨节发出轻微的爆响。体内那原本因驳杂灵力冲撞而剧烈翻腾的气息,竟在这一刻,被她强行压制、收束!周身那层稀薄的灰色雾气,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压缩,变得更加凝实、更加粘稠地贴附在她体表。
一种蜕变,正在这戾气冲天的死地,在她灵魂深处,悄然发生。
接下来的日子,葬骨林成了我们血腥的猎场,也是白璃的修罗道场。
避灵盘指引的生路如同一个恶毒的玩笑,不断将闻着血腥味追来的鬣狗引入这片死亡之地。有贪婪的散修,有接了悬赏的亡命徒,甚至还有两个自以为名门正派、打着除魔卫道幌子实则觊觎炉鼎的宗门弟子……
他们来了。
然后,他们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每一次遭遇,都成了白璃磨砺爪牙的试炼。她不再需要我的嘶吼指令。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总能第一时间捕捉到猎物最致命的弱点——气息运转的节点、护身法器的破绽、甚至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她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流畅,带着一种近乎艺术的残忍效率。鬼影般的闪避,毒蛇般的突袭,冰冷无情的吞噬……她的猎杀道,在血与死的浇灌下,野蛮而迅猛地生长。
我成了一个沉默的旁观者,倚靠在冰冷的石壁或扭曲的枯木旁,看着她在灰雾与血光中起舞。看着她从一个被恐惧淹没的少女,一点点褪去所有属于人的柔软,淬炼成一柄只为杀戮而生的、冰冷锋利的凶刃。
她体内的灵力越来越庞大,也越来越驳杂狂暴。炼化的过程痛苦不堪,每一次都像在刀山上打滚。但她的忍耐力变得惊人。除了那无法控制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抖,她连嘶气声都极少发出。只有那双眼睛,在炼化结束时,会短暂地恢复一丝属于白璃的疲惫和空洞,随即又被更深的冰冷覆盖。
一个月后,当白璃将最后一个闯入葬骨林、妄图摘取成熟炉鼎这颗果实的邪修吸成干尸,随手抛进一潭翻涌着怨毒气泡的腐水时,这片绝地,终于暂时恢复了它原有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追杀者,暂时绝迹了。
她站在那潭翻滚的腐水边,缓缓转过身。灰色的道袍下摆,沾染着点点暗褐色的污迹。她抬手,用袖子随意地擦了擦嘴角——那里似乎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属于她的灵力微光。然后,她向我走来。
步伐很稳,带着一种刚刚结束一场小型战役的从容。她走到我面前,站定。兜帽早已在不知何时遗落,月光透过林间扭曲的缝隙,斑驳地落在她脸上。那张脸,依旧苍白,却褪去了最初的脆弱,线条变得冷硬而清晰。曾经清澈懵懂的眼睛,此刻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所有的情绪都被冻结、沉淀,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平静。
她看着我,眼神里没有询问,没有邀功,只有一种完成既定任务后的、理所当然的等待。
师父,她的声音在死寂的林间响起,平稳、清冷,如同冰泉流过玉石,葬骨林外,还有。
不是疑问,是陈述。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我的目光越过她,投向那片被戾气灰雾隔绝的、黑暗涌动的林外。那里,是更广阔的修真界。是赤阳真人身后的宗门是鬼影三煞的悬赏源头是那些散布炉鼎流言、推波助澜的名门正派是这庞大世界里,所有对她这块肥肉垂涎欲滴的豺狼虎豹……
嗯。我淡淡应了一声,目光重新落回她冰冷平静的脸上,怕了
白璃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嘲弄,对怕这个字眼的嘲弄。她缓缓抬起手,那只无数次洞穿防御、扼断生机、攫取灵力的手,在我眼前慢慢摊开。掌心纹路清晰,皮肤苍白,却仿佛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力量。
怕她重复着这个字眼,声音里带着一丝极淡的、金属般的回响,徒儿只觉得……不够。
不够快,不够狠,不够……多。
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深处,那点妖异的火焰无声地跳跃了一下,带着一种初尝力量后、被血腥滋养的、永不餍足的贪婪。
好。我点头,声音没有任何波澜,那就出去。去找。
我顿了顿,目光锐利地刺入她的眼底:
把那些想把你拖进地狱的名字,一个个找出来。
把那些觊觎你、算计你、把你当成砧板上鱼肉的人……
我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残酷:
……都变成你脚下的台阶。
白璃静静地看着我,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里,清晰地倒映着我此刻冰冷如铁的面容。几息之后,她缓缓地、用力地握紧了摊开的手掌。骨节发出清晰的脆响。
是,师父。她的回答,简洁而冰冷,如同淬火的刀锋。
葬骨林的戾气灰雾如同有生命的帷幕,在我们身后缓缓合拢,将那片浸透了鲜血与死亡的绝地彻底隔绝。重新踏入外界的山林,连空气都似乎带着一种虚假的清新。阳光穿透稀疏的枝叶,在布满苔藓的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林间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但这片宁静之下,是暗流汹涌。
白璃走在我身侧,灰色的道袍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兜帽重新拉起,只露出一点冷硬的下颌线条。她的步伐很稳,气息收敛得如同山间的顽石。只有那双掩藏在阴影下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无声地扫描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虫鸣鸟啭,甚至落叶飘零的轨迹,都化作信息流汇入她冰冷的意识深处。
我们不再是猎物。
我们是猎人。
第一个撞上来的,是三个身着统一青灰色劲装、腰悬制式长剑的修士。袖口绣着一枚小小的、形似锁链的徽记——铁剑门的外门弟子。他们正围着一处残留着微弱灵力波动的洞穴搜索,脸上带着不耐烦和一丝被派来干脏活累活的怨气。
……真晦气!葬骨林那种鬼地方,长老们自己不敢进,偏叫我们来这外围蹲守!那炉鼎早死在里面了吧
少废话!听说那炉鼎的师父也是个硬茬,赤阳真人都栽了!都打起精神!万一……
万一什么万一真遇上了,正好!抓住那小炉鼎,献给内门长老,咱们哥几个也能换个内门弟子的身份!嘿嘿……
污言秽语顺着风飘来。
白璃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她的身影如同融入林间的阴影,瞬间消失。
下一刻,那个正做着内门弟子美梦的铁剑门弟子,声音戛然而止!他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一个灰色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侧,一只冰冷的手如同铁钳般扼住了他的咽喉!他徒劳地挣扎着,想拔剑,想呼救,却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炼气期修为,在那只冰冷的手掌下如同冰雪般消融!
呃……嗬……绝望的嗬嗬声被死死扼住。
另外两人这才骇然惊觉!拔剑怒吼:什么人!放开他!
剑光带着微弱的灵力波动,狠狠斩向那道灰色身影!
白璃甚至没有回头。她扼着第一个人的脖子,身形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诡异地一旋,竟将手中的人质当作盾牌,迎向了劈来的剑光!
噗嗤!
啊——!
惨叫声响起!被同伴利剑刺穿胸膛的铁剑门弟子,发出凄厉绝望的哀嚎,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怨毒。
老三!挥剑的弟子目眦欲裂,心神剧震。
就在这心神失守的刹那!
那道灰色的身影如同附骨之蛆,紧贴着被刺穿的人质,瞬间欺近!另一只空闲的手,五指成爪,带着一股霸道绝伦的吸力,狠狠印在了他的丹田之上!
恐怖的吞噬瞬间爆发!
不——!!!凄厉到变调的惨嚎只持续了半息,便如同被掐断喉咙的公鸡,戛然而止!那弟子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眼中还残留着极致的恐惧和茫然。
最后剩下的那个弟子,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长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转身想逃,双腿却如同灌了铅。
白璃如同丢弃垃圾般松开手中两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干尸,身影一闪,便堵在了他的退路上。兜帽阴影下,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他浑身发冷,动弹不得。
别…别杀我!我…我只是奉命行事!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拼命磕头,是…是内门赵长老!是他!是他悬赏要抓那炉鼎!不关我的事啊!
白璃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只蝼蚁在表演。那只刚刚结束了两条生命的手,缓缓抬起。
等等。我的声音在死寂的林间响起,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
白璃的动作顿住,手指悬停在半空。
我走到那抖如筛糠的弟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赵长老名字。
赵…赵无极!铁剑门内门长老赵无极!那弟子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语无伦次地嘶喊,他…他修炼的是采补邪功!需要上好的炉鼎!消息…消息就是他放出去的!悬赏也是他发的!真的不关我的事!求求你们放过我……
很好。我点了点头,目光转向白璃。
白璃悬停的手指,没有丝毫犹豫,如同冰冷的裁决之刃,轻轻点在了那弟子因恐惧而大张的额心。
啵。
一声轻响。
那弟子眼中的惊恐瞬间凝固,身体软软倒下,生机断绝。
白璃收回手,指尖依旧干净。她转向我,兜帽阴影下,那双眼睛似乎在无声地询问:下一步
铁剑门,赵无极。我缓缓吐出这个名字,像是在念诵一份死亡名单的开篇,记下了
白璃轻轻颔首,动作细微却带着千钧之重。
猎杀,从被动防御,转向了主动清剿。
铁剑门赵长老座下最得力的爪牙,在押送一批资源回宗的路上,被一道灰色身影拦腰截断。押送的弟子连同他们视为珍宝的资源,一同化作了滋养大地的肥料。
某个依附于铁剑门、以贩卖情报和人口起家的黑市掮客,在自家的密室里,连同他精心收集的无数炉鼎名册和买家信息,被一只冰冷的手化作了飞灰。火焰吞噬了一切肮脏的证据,只留下一个用鲜血画在墙上的、扭曲的锁链徽记。
然后是赵长老最宠爱的小妾的娘家……是他暗中扶持的某个劫掠散修的匪帮……
名单在缩短,死亡在蔓延。
白璃的动作越来越快,手段越来越利落。她不再满足于简单的吞噬。她开始研究猎物的功法,寻找他们灵力运转的破绽,利用他们的恐惧和弱点,将杀戮变成一场场高效而冷酷的收割。她甚至开始有意识地模仿那些猎物的隐匿、追踪、伪装技巧,并将它们融入自己那源自本能的猎杀道中。
她像一块冰冷的海绵,疯狂吸收着一切能让她更高效杀戮的知识和技巧。每一次行动,都如同一次精密的狩猎演习。每一次吞噬,都让她体内的灵力更加磅礴,那点深藏眼底的妖异火焰,燃烧得更加沉静,也更加危险。
三个月的时间,在血雨腥风中流逝。
修真界西北一隅,一个名为血手魅影的名号,如同瘟疫般在散修和底层宗门间悄然流传。恐惧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在那些曾经参与过围猎、或对那绝世炉鼎有过非分之念的势力头上。
铁剑门,坐落在铁剑锋之上。山势陡峭险峻,如同一柄出鞘的巨剑直插云霄。宗门殿宇依山而建,青灰色的巨石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巨大的演武场上,身着统一青灰服饰的弟子们正呼喝着演练剑阵,剑气纵横,带着一股肃杀的锐气。
宗门深处,一座守卫森严、灵气明显比其他地方浓郁数倍的洞府内。
铁剑门内门长老赵无极,正盘膝坐在一方寒玉蒲团上。他面白无须,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四十许人,一双细长的眼睛却闪烁着阴鸷和淫邪的光芒。此刻,他身前悬浮着一面由水汽凝聚的镜子,镜中清晰地映照出山门外那一片狼藉的景象——几具穿着铁剑门外门服饰的干瘪尸体,被以一种极具侮辱性的姿态,倒吊在刻着铁剑门三个大字的巨大山门石柱上!尸体随风轻轻晃动,下方用鲜血涂抹着一个巨大、狰狞、扭曲的锁链徽记!
废物!一群废物!赵无极猛地一挥袖,水镜哗啦一声溃散!他脸色铁青,细长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额头青筋暴跳,查!给我查!到底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敢在我铁剑门头上动土!他的声音因为暴怒而尖利,带着一种被冒犯的狂躁。血手魅影他根本没把这藏头露尾的鼠辈放在眼里!他只关心自己的威严被挑衅!
是…是!赵长老!下方垂手侍立、噤若寒蝉的几名心腹弟子慌忙应声,连滚爬爬地退出洞府。
洞府内只剩下赵无极一人。他烦躁地在寒玉蒲团前来回踱步,一股邪火在心头乱窜。他猛地停下脚步,眼中淫邪之光更盛。他需要发泄!需要极品炉鼎来平息他的怒火和……躁动!
他快步走到洞府内侧,手指在墙壁一处不起眼的凸起上快速按了几下。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灯火昏暗的甬道。一股混合着脂粉香气和淡淡血腥气的怪异味道扑面而来。
甬道尽头,是一间布置得奢华而淫靡的秘室。柔和的粉色纱幔低垂,地上铺着厚厚的兽皮地毯,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昏昏欲睡的甜香。几个衣衫轻薄、眼神空洞麻木的少女蜷缩在角落,如同没有灵魂的木偶。她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些伤痕,气息萎靡。
都给我滚过来!赵无极粗暴地低吼一声,细长的眼睛在这些少女身上扫过,如同在挑选货物。他随手一指其中一个看起来最为柔弱的,你!过来!
那少女浑身一颤,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却不敢反抗,如同受惊的小鹿,颤抖着挪了过来。
赵无极脸上露出一丝残忍而满意的笑容,伸手便要去撕扯少女单薄的衣衫。那细长的手指,带着令人作呕的贪婪。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蚊蚋振翅般的嗡鸣,毫无预兆地在秘室紧闭的门缝外响起!
赵无极的动作猛地一僵!脸上的淫笑瞬间凝固!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被毒蛇盯上后颈的冰冷寒意,毫无征兆地从他尾椎骨猛地窜起,瞬间席卷全身!他霍然转身,细长的眼睛死死盯向那扇厚重的、刻着防护阵纹的秘室石门!
谁!他厉声喝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可能!这里是他的绝对禁地,有层层阵法防护,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那声音……
秘室外,死一般的寂静。
然而,赵无极的瞳孔却骤然收缩到了针尖大小!他清晰地看到了——一股极其微弱、却精纯凝练到匪夷所思的灰色气流,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正顺着石门阵纹最细微、最隐蔽的一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灵力流转缝隙,悄无声息地挤了进来!
那灰色气流在进入秘室的瞬间,如同水滴入滚油,猛地膨胀、弥漫!一股冰冷、死寂、带着无尽怨憎和吞噬欲望的恐怖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奢靡的空间!粉色的纱幔无风自动,甜腻的香气被彻底驱散,角落里的少女们发出惊恐到极致的呜咽,死死捂住嘴巴,蜷缩成一团。
装神弄鬼!赵无极又惊又怒,暴喝一声!周身筑基后期的强大灵力轰然爆发!青灰色的护体罡气瞬间撑开,形成一道厚实的光罩!同时,他并指如剑,一道凌厉无匹、带着撕裂空气尖啸的青色剑气,狠狠斩向那团弥漫的灰色雾气!
青色剑气如同蛟龙出海,狠狠撞入翻滚的灰雾!
没有预想中的剧烈碰撞!
那凌厉的剑气,如同泥牛入海,竟被那看似稀薄的灰雾无声无息地……吞噬了!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赵无极脸上的狂怒瞬间被难以置信的骇然取代!这怎么可能!
就在他心神剧震的刹那!
那翻滚的灰雾中心,一道纤细的灰色身影如同鬼魅般一步踏出!快!快到了极致!仿佛她本就站在那里,只是从虚幻走进了现实!
兜帽低垂,阴影遮面。只有一只苍白的手,从宽大的灰色袖袍中探出。五指纤细,却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冰冷力量,无视了他那看似厚实的护体罡气,如同穿透一层薄纸般,瞬间印在了他因惊骇而微微起伏的胸膛之上!
呃——!
赵无极的身体如同被万钧重锤狠狠击中!他引以为傲的护体罡气连半息都没能阻挡,便轰然破碎!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霸道到极点的恐怖吸力,如同无数根带着倒刺的冰锥,瞬间刺入他的四肢百骸,狠狠攫住了他苦修数十载、浑厚精纯的灵力本源,以及……他蓬勃的生命精元!
不!我的修为!我的……赵无极发出凄厉绝望到极点的惨嚎,声音如同被扼住脖子的公鸡!他拼命挣扎,体内灵力疯狂鼓荡,试图抵抗那股恐怖的吞噬之力!细长的眼睛因极致的恐惧和痛苦而凸出,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兜帽阴影,仿佛想看清里面那张索命的脸!
但那吸力如同跗骨之蛆,霸道绝伦!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自己的生机,如同开闸的洪水,不受控制地、疯狂地流向那只冰冷的手掌!他原本饱满红润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灰败下去!
饶…饶命……炉鼎……我…我知道……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声,试图用信息换取生机。
然而,那只手的主人,没有任何回应。兜帽阴影下,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那只攫取着他生命的手,稳如磐石。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赵无极。他徒劳地张着嘴,眼中的光彩迅速黯淡、涣散。曾经高高在上、视他人如蝼蚁、对炉鼎充满贪婪的铁剑门长老,此刻如同一条被抽干了水分的鱼,只剩下最后无意识的抽搐。
终于,那具曾经代表着权势和力量的身躯,彻底失去了所有生机,软软地瘫倒在冰冷奢华的地毯上。皮肤紧贴着骨头,形如枯槁。只有那双凸出的、充满无尽恐惧的眼睛,还茫然地瞪着秘室穹顶那粉色的纱幔。
秘室内,死寂无声。
角落里的少女们早已吓得昏死过去。
灰雾缓缓收敛,重新凝聚在那道纤细的灰色身影周围。她缓缓收回了手。指尖,一滴属于赵无极的、暗金色的粘稠液体——他尚未完全溃散的金丹本源,正缓缓凝聚、滚动。
她看也没看地上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干尸,只是微微低头,凝视着指尖那滴蕴含着磅礴精纯力量的金丹本源。兜帽的阴影下,无人能看清她的表情。
几息之后,她屈指,轻轻一弹。
啵。
一声轻响。那滴足以让无数筑基修士疯狂的珍贵本源,如同最寻常的水珠,被她轻易地……弹碎,化作点点微不可察的金芒,消散在充满血腥和甜腻香气的空气中。
做完这一切,她才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地上赵无极那死不瞑目的干尸,扫过角落里昏死的少女,最后,落在我身上。
秘室奢靡的粉光映照下,她一步步走来,停在距离我三步之遥的地方。周身那冰冷死寂的气息尚未完全散去,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
她缓缓抬起手,那只刚刚弹碎了一枚金丹本源、依旧干净得诡异的手,轻轻拂过自己的脸颊。指尖,似乎沾染了一丝从赵无极身上溅射出的、极其微小的血点。
她看着指尖那抹刺目的红,动作顿住。然后,她抬起头,兜帽阴影下,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般的眸子,直直地望向我。里面所有的情绪都被冻结,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平静,以及一丝……完成了某种重要仪式后的、等待评判的专注。
她的声音在死寂的秘室中响起,平稳、清冷,如同冰珠滚落玉盘,敲打在凝固的空气上:
师父,
她顿了顿,指尖那点刺目的红,在她苍白的皮肤映衬下,如同雪地里绽开的妖异红梅。
徒儿做得可对
秘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奢靡的粉光与弥漫的血腥气交织,形成一种诡异而扭曲的氛围。角落里昏死的少女们无知无觉,地上赵无极那死不瞑目的干尸空洞地瞪着穹顶。时间,似乎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白璃站在三步之外,指尖那点刺目的血迹如同一个冰冷的问号。兜帽的阴影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留下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和那双深不见底、如同两口封冻万载寒潭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杀戮后的兴奋,没有复仇的快意,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虚无的平静,以及一种……完成了某种既定任务后,等待着最终判决的专注。
我看着她指尖那点红。看着地上赵无极那形如枯槁、写满无尽恐惧的尸骸。看着这间曾经承载了无数肮脏交易和绝望哭泣的奢华囚笼。三个月来的腥风血雨,无数倒在她脚下的身影,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她做得可对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将这世间加诸于她的恶意,千百倍地奉还回去。将那些视她为玩物、为资粮的豺狼,一个个碾碎、吞噬、踩在脚下。这复仇之路,每一步都踏着森森白骨,染着刺目猩红。
我缓缓抬起脚,迈过赵无极那死不瞑目的头颅,踩在冰冷奢华的地毯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一步一步,走向她。
停在她面前。近得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周身尚未散尽的、那股源自葬骨林核心的冰冷死寂气息,如同实质的寒流,无声地侵蚀着周围的空气。
我抬起手。
那只手,曾在她最绝望时点向她的额心,将饮血的毒计烙印在她灵魂深处。也曾在她炼化灵力、痛苦颤抖时,替她拢起汗湿的鬓发。
此刻,这只手,带着一种近乎温存的缓慢,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
指尖触碰到她冰凉的肌肤。那点刺目的血迹,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沾染到了我的指腹上。粘稠,温热,带着生命最后消逝时的余温。
我的指腹,带着那抹温热粘稠的鲜红,极其缓慢地、如同描摹一件稀世珍品般,在她冰冷光滑的脸颊上,轻轻抚过。留下了一道清晰的、妖异的血痕。
她的身体,在我的触碰下,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在兜帽的阴影下,清晰地倒映着我此刻的面容——冰冷,沉静,眼底深处却翻涌着某种比九幽更深的疯狂。
我的指尖停留在她的下颌,微微用力,抬起她的脸,迫使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直直地、毫无保留地迎上我燃烧着幽暗火焰的目光。
秘室内,死寂无声。只有我低沉的、带着一种奇异磁性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清晰地响起,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她冰冷的灵魂上:
还差最后一步。
我微微俯身,凑近她的耳畔,冰冷的吐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穿透一切虚妄的、宣告般的残酷:
待你杀上九重天,
撕了那写定你我命运的天道……
我顿住,指尖在那道妖异的血痕上,又轻轻抹了一下,如同在为一件即将完成的绝世凶器,印下最后的、也是最深的烙印。
然后,一字一句,清晰地送入她的耳中:
……才算真正出师。
撕了……天道……白璃的声音极轻地响起,像冰片碎裂的微响。她重复着这几个字,兜帽阴影下,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终于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平静。一点涟漪,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缓缓荡开。那涟漪深处,并非恐惧,也非质疑,而是一种……被点燃的、前所未有的、近乎毁灭的狂热!
那点深藏在她眼底、被血腥滋养的妖异火焰,在这一刻,如同被注入了焚世的熔岩,猛地爆燃起来!幽蓝色的火光瞬间吞噬了寒潭的冰冷,在她瞳孔深处疯狂跳跃、升腾!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要挣脱一切束缚、撕裂苍穹的恐怖气息,不受控制地从她纤薄的身体里弥漫开来!
秘室内奢靡的粉光在这股气息下剧烈摇曳,如同风中残烛。地上赵无极的干尸似乎都在这气息的压迫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她缓缓抬起手,那只刚刚被我抚过、沾染着血痕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刺耳的爆鸣,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那深潭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里面所有的迷茫、所有的空洞,都在那焚世的火焰中燃烧殆尽,只剩下一种纯粹到极致的、被终极目标点燃的疯狂认同!
九重天……她低哑的声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颤音,仿佛每一个字都在灼烧她的喉咙,天道……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秘室内浓郁的血腥和甜腻香气被疯狂卷入。那焚世的火焰在她眼中燃烧得更加炽烈,几乎要破瞳而出!
徒儿……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断过去、献祭灵魂般的决绝嘶喊,……领命!
最后一个字落下,如同惊雷炸响!
她周身那弥漫的、欲撕裂苍穹的恐怖气息骤然收敛!如同百川归海,瞬间坍缩回她体内,凝练压缩到极致!秘室内狂暴的压迫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内敛、更加深沉的、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死寂!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再无师徒温存,再无迷茫困惑,只剩下一个猎手锁定终极猎物后的、冰冷而纯粹的杀意。
然后,她猛地转身!灰色的道袍在死寂的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如同斩断尘缘的利刃!
九重天阶,非玉非石。是凝固了亿万载光阴的、冰冷沉重的宇宙尘埃,是天道意志最冰冷具象的延伸。每一步踏下,都仿佛踩在亿万吨星骸之上,无形的重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要将闯入者的血肉、骨骼、乃至灵魂都碾磨成这无尽阶梯的一部分。
罡风如刀。那不是凡间的风,是无数星辰生灭时逸散的、足以撕裂空间乱流的风暴碎片,带着亘古的寂灭气息,呼啸着、嘶吼着,卷过阶梯。每一次掠过,都在白璃那件早已残破不堪的灰色道袍上,割裂出新的、深可见骨的血痕。鲜血渗出,瞬间被极寒冻结成暗红的冰晶,挂在褴褛的布条上。
她低着头,一步,一步,向上攀登。兜帽早已在无尽的罡风中化为齑粉。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血口,又被新的罡风撕裂。那双眼睛,深得如同吞噬了所有光线的黑洞,里面那点焚世的妖异火焰,在重压和罡风的摧残下,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被淬炼得更加纯粹、更加冰冷、更加……疯狂。
她的身体在重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骨骼仿佛随时会爆裂。但她的脚步,从未有过一丝停顿,一丝犹豫。每一次抬腿,都带着一种斩断因果、撕裂宿命的决绝。
我就在她身后一步之遥。无形的重压同样作用在我身上,如同亿万钧的枷锁。罡风刮过,带起的不是血肉,而是丝丝缕缕、如同烟雾般逸散的魂力碎片。每一次被罡风撕裂,我的身影就透明一分,意识就模糊一分。这具强夺而来的躯壳,早已在天阶的重压和罡风的侵蚀下走到了尽头,如同风中残烛,只靠着最后一缕执念维系。
前方,阶梯的尽头,没有恢弘的殿宇,没有璀璨的神光。
只有一片纯粹的、无法形容的存在。
它像一片凝固的、无边无际的黑暗星云,缓缓旋转着,散发出冰冷、漠然、俯瞰万古的气息。星云的核心,是亿万点微缩的、不断生灭的光点。每一个光点,都隐约映照出一幅模糊的画面——生老病死,爱恨情仇,王朝更迭,星辰陨落……那是命运之河最细微的支流,是天道编织的无形丝线,是困住亿万生灵、书写着白璃与我那屈辱剧本的……至高意志!
天道本源!
白璃的脚步,终于停在了最后一级天阶之上。
她的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身后无尽的阶梯和罡风撕碎。鲜血从她全身的伤口不断涌出,滴落在脚下冰冷的尘埃上,瞬间冻结成暗红的冰珠。但她站住了。她缓缓抬起头,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如同黑洞般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锁定了那片旋转的、漠然的黑暗星云。
没有怒吼,没有质问。
只有一种纯粹的、凝结了所有血与火的、欲将眼前这片存在彻底撕碎的……杀意!
嗬……嗬……她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那是身体濒临极限的哀鸣。但她那只早已被罡风刮得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手,却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五指张开,对着那片旋转的黑暗星云,对着那亿万点生灭的命运光点,对着那书写了她与她师父所有绝望的……至高意志!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葬骨林无尽戾气、源自吞噬万修驳杂灵力、源自她灵魂最深处那永不屈服的疯狂力量,在她掌心疯狂汇聚!那力量是如此暴戾,如此混乱,充满了毁灭一切的不甘和怨憎!它在她掌心形成一个微缩的、灰暗的、不断撕裂又重组的漩涡!
漩涡旋转,发出无声的咆哮,将周围的空间都扭曲、撕裂!
然而,就在这毁灭漩涡即将脱手而出的前一刻!
那片旋转的黑暗星云,仿佛被这渺小蝼蚁的挑衅所惊扰。它核心处,亿万点生灭的命运光点骤然亮起!一道无法形容其形态、无法描述其颜色的目光,如同跨越了无尽时空,瞬间落在了白璃身上!
嗡——!
一股远比天阶重压恐怖亿万倍的无形意志,轰然降临!
白璃抬起的、凝聚着毁灭漩涡的手臂,如同被亿万座神山同时砸中!猛地向下一沉!血肉瞬间炸裂!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不堪重负的呻吟!她口中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暗金色血液!整个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膝盖猛地一弯,就要朝着那冰冷的尘埃跪倒下去!
那汇聚了所有力量的毁灭漩涡,在她掌心剧烈震颤、明灭不定,眼看就要溃散!
天道之威,不容亵渎!哪怕只是亿万分之一意志的垂眸,也足以碾碎任何凡尘的挣扎!
白璃的身体被死死地压弯,膝盖距离冰冷的尘埃只有寸许之遥。她倔强地昂着头,脖颈因巨大的压力而青筋暴突,仿佛随时会折断。那双黑洞般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旋转的黑暗星云,里面的冰冷火焰在恐怖的意志碾压下,如同狂风中的烛火,疯狂摇曳,濒临熄灭!
她掌心的毁灭漩涡,明灭不定,发出濒临崩溃的哀鸣。汇聚了无数血与火的力量,在天道意志的垂眸下,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可笑。
就是现在!
我的意识早已被罡风和重压撕扯得支离破碎,如同风中残烛。看着白璃在那亿万分之一的天道意志下苦苦支撑,如同巨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会被彻底碾碎。胸腔里没有恐惧,没有犹豫,只有一片燃烧到极致的、名为不甘的烈焰!
这具早已走到尽头的躯壳,最后的价值!
我猛地向前一步!身体如同燃烧的流星,带着最后所有残存的魂力,狠狠撞向白璃背后那无形的、恐怖到极致的意志重压!
轰——!
没有声音,只有意识层面炸开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巨响!
我的身体,在撞上那无形重压的瞬间,如同最脆弱的琉璃,轰然破碎!没有血肉横飞,只有无数晶莹的、散发着微弱光芒的魂力碎片,如同亿万只燃烧殆尽的萤火虫,在冰冷死寂的九重天阶上,骤然爆开!化作一场凄美而决绝的魂雨!
那阻挡在白璃身上的、恐怖的天道意志重压,在这自毁灵魂的猛烈冲击下,出现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凝滞!
这一瞬,足够了!
白璃身上那如同山岳般的重压骤然一轻!她即将跪倒的身体猛地挺直!那双即将熄灭的、黑洞般的眼睛中,那点焚世的火焰如同被浇灌了滚油,轰然爆燃!比之前更加炽烈!更加疯狂!带着一种目睹至亲在眼前魂飞魄散而彻底点燃的、毁天灭地的暴怒!
啊——!!!
一声不似人声、仿佛来自九幽最深处的厉啸,从她喉咙里迸发出来!那声音穿透了罡风,穿透了重压,带着无尽的悲恸和毁灭一切的疯狂!
她那只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手臂,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掌心那濒临溃散的毁灭漩涡,瞬间凝实、膨胀!灰暗的漩涡核心,燃烧起一点幽蓝色的、如同师父最后魂光般冰冷的火焰!
给我——破!!!
她嘶吼着,用尽全身、乃至灵魂的每一分力量,将那只凝聚了所有血火、所有不甘、所有毁灭意志的手掌,狠狠向前推出!推向那片旋转的、漠然的黑暗星云!推向那亿万点生灭的命运光点!推向那书写了她与师父所有绝望的……天道本源!
灰暗的、燃烧着幽蓝魂火的毁灭漩涡,脱手而出!
它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撕裂万古、焚尽宿命的决绝意志,瞬间跨越了最后那点距离,狠狠撞入了那片缓缓旋转的黑暗星云核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九重天阶凝固。
呼啸的罡风凝固。
那漠然旋转的黑暗星云,也凝固了。
然后——
一点微光,在星云核心,在那亿万点命运光点汇聚之处,亮起。
那光芒初时微弱如萤火,却在刹那间膨胀!如同超新星爆发!无法形容其颜色的、足以刺瞎一切感知的光芒,瞬间吞噬了旋转的星云,吞噬了亿万点命运光点,吞噬了整片九重天阶!也吞噬了白璃那染血的身影!
没有声音。
只有一片纯粹到极致的、毁灭一切的光。
光芒的中心,隐约可见那旋转的黑暗星云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狠狠撕扯、扭曲!亿万点命运光点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雪花,瞬间消融、湮灭!构成天道的无形丝线,发出无声的悲鸣,寸寸断裂!
写定了无数生灵命运、书写了白璃与我那绝望剧本的……天道意志本源……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无法弥合的、贯穿核心的……巨大裂痕!
光芒缓缓散去。
九重天阶依旧冰冷死寂,但那股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意志重压,已然消失无踪。呼啸的罡风也减弱了许多,如同失去了主宰的、茫然的幽灵。
阶梯尽头,那片旋转的黑暗星云……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星云。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爪狠狠撕裂、揉碎,变成了一团缓慢蠕动、不断逸散着混乱光流和破碎法则碎片的、巨大而丑陋的伤口!那道贯穿核心的裂痕边缘,无数细小的、如同血管般的命运丝线正在疯狂地、徒劳地试图弥合,却不断被裂痕深处逸散出的毁灭气息再次撕裂!
天道……被撕开了!
天阶之上,白璃的身影依旧挺立。
她背对着那道巨大的、丑陋的天道裂痕,如同亘古不化的冰山。残破的灰色道袍在残余的罡风中猎猎作响,上面凝固的暗红冰晶如同泣血的勋章。
她的右手,那只刚刚撕裂了天道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五指扭曲变形,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地方,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茬。鲜血顺着指尖,一滴、一滴,砸落在脚下冰冷的天阶尘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她的左手,极其小心地、如同捧着世间最易碎也最珍贵的琉璃,稳稳地平举在胸前。
掌心之上,悬浮着一小簇微弱的光芒。
那光芒极其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它是由无数细小的、如同星辰尘埃般的晶莹碎片勉强聚合而成,呈现出一种极其不稳定的、随时会溃散的形态。碎片之间,隐约可见丝丝缕缕尚未完全断绝的魂力在极其微弱地流转,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
那是我。
是魂飞魄散后,被她强行从天道崩碎的余波中,攫取回来的一缕……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残破不堪的……意识碎片。
白璃低着头,兜帽早已不在,散乱的黑发被罡风拂起,露出她苍白如纸、布满血痕的脸。她的目光,死死地、专注地凝视着掌心那簇微弱的光芒。那双刚刚撕裂了天道的、如同黑洞般燃烧着焚世火焰的眼睛,此刻,所有的疯狂、所有的冰冷、所有的毁灭欲望,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一种……极致的、令人心悸的、仿佛要将整个灵魂都融入其中的……专注。
她的眼神,温柔得可怕。如同在凝视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又像是在凝视着整个世界仅存的最后一点微光。那专注中,蕴含着一种足以让天地动容的、近乎偏执的守护欲。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捧着那簇残魂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收拢,贴在了自己冰冷的心口。仿佛要将那点微弱的温度,纳入自己的生命核心。
罡风卷起她散乱的黑发,拂过她沾满血污的脸颊。
她抬起头,目光没有去看身后那道撕裂天穹的巨大创口,也没有去看这片死寂冰冷的九重天阶。她的视线,穿透了无垠的罡风,穿透了破碎的空间乱流,投向那遥不可及的、被天道裂痕割裂得支离破碎的星空深处。
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开合了几下。
没有声音发出。
但看那唇形,分明是:
师父……
这次……
……换你等我。
声音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禁锢,只在她灵魂深处回荡。然后,她抱着那簇微弱的光芒,一步踏出,身影瞬间被混乱的空间乱流吞噬,消失在这片被撕裂的天穹之上。
……
意识像沉在冰冷粘稠的海底,被黑暗包裹,被虚无侵蚀。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一片混沌的死寂。
然后,一点微弱的光刺破了黑暗。
感官如同生锈的齿轮,艰涩地、一点点地重新啮合。
消毒水的味道。日光灯管发出的、稳定的嗡鸣声。纸张特有的、干燥微涩的气息。
我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白光让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简洁的吸顶灯。身下是柔软的床垫,身上盖着素色的薄被。
这里是……病房
不。视线转动。旁边是挂着点滴架的金属杆,但上面空着。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插着吸管的塑料水杯,杯身上印着模糊的市图书馆字样。更远处,是排列整齐的……书架
意识如同潮水般回涌,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九重天阶……天道裂痕……魂飞魄散……还有……白璃捧着那点微光,无声的唇语……
咳…咳咳……喉咙干得冒烟,我挣扎着想要坐起,身体却异常沉重,仿佛不属于自己。每一次用力,都牵扯着灵魂深处传来的、源自破碎又强行粘合的剧痛。
醒了一个温和的、带着点关切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猛地转头。
一个穿着浅蓝色护士服、面容和善的中年女人正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个记录板。她见我醒来,露出职业化的微笑:感觉怎么样低血糖晕倒可吓坏小王了,还好发现得及时。
低血糖晕倒小王
陌生的词汇冲击着混乱的记忆。
这……是哪里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市图书馆的休息室啊,护士指了指门外,你在古籍区那边突然晕倒了,管理员小王叫的我们社区医疗站。别担心,就是血糖有点低,休息一下,补充点糖分就好了。她递过来一杯温水和几颗包装好的糖果,先把糖吃了,缓缓。
我机械地接过糖和水,指尖触碰到塑料杯壁温热的触感,真实得令人恍惚。古籍区图书馆
护士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留下水和糖,便离开了。休息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空气里漂浮着细微的尘埃。远处隐约传来翻动书页的沙沙声,还有读者压低的交谈声。
平静。安宁。平凡得……令人窒息。
我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皮肤纹理清晰,指节分明,是一双属于普通人的手。没有魂力逸散的痕迹,没有战斗留下的伤疤。仿佛九重天阶上那场撕裂天道的血战,只是一场荒诞不经的噩梦。
但灵魂深处传来的、那强行粘合后的、蛛网般的裂痕痛楚,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那不是梦。
白璃……天道……那点残魂……
我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我掀开薄被,踉跄着下床。身体还有些虚浮,但支撑着墙壁,勉强能站稳。
我要出去。我要去看看。
推开休息室的门,外面是明亮的图书馆走廊。指示牌清晰地指向各个区域。我循着记忆里护士提到的古籍区方向,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去。
穿过一排排高大的书架,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特有的、混合着油墨和尘埃的味道。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射进来,在光滑的地板上投下大片明亮的光斑。读者们安静地坐在阅览桌前,或专注阅读,或低声讨论,构成一幅平和有序的画面。
这一切,都与我记忆中那个血火交织、弱肉强食的修真界格格不入。
古籍区位于图书馆最深处的一个独立区域,环境更为幽静。深棕色的实木书架散发着沉稳的气息,上面整齐排列着各种线装古籍、地方志、甚至一些拓片。空气里那股旧纸张的味道更加浓郁。
我的心跳莫名地有些快。目光在书架间逡巡,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那些或厚或薄、或新或旧的书脊。触感或光滑,或粗糙,带着岁月的沉淀。
就在这时——
指尖拂过一本厚重大部头书籍的书脊。那书脊是深褐色的硬壳,上面用烫金的繁体字印着书名——《九幽志》。字体古朴苍劲。
触感微凉。
然而,就在我的指尖刚刚滑过那烫金的幽字时——
一点极其微小的、温热的、粘稠的液体,毫无预兆地,从书脊与内页的缝隙中,极其缓慢地……渗了出来。
鲜红。
如同刚刚从心脏里泵出的血液,带着生命特有的温热和粘稠,在深褐色的书脊上,缓缓地、晕开一小点刺目的红。
我的动作瞬间僵住!瞳孔骤然收缩!
血液!
在这图书馆的古籍上!
一股极其微弱、却熟悉到刻骨铭心的气息,顺着那点温热的鲜红,如同无形的丝线,猛地钻入我的指尖!冰冷!死寂!带着葬骨林深处那沉淀了万载的怨憎戾气!更带着一种……刚刚撕裂了某种至高存在后,尚未完全散尽的……毁灭意志!
是……她!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我猛地收回手,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伤!难以置信地盯着那本《九幽志》书脊上,那点刺目得如同伤口的……温热血珠!
它还在极其缓慢地渗出,扩大。
就在这死寂的、令人窒息的瞬间——
一个低哑的、带着一丝金属般冷冽质感、却又无比熟悉的嗓音,毫无预兆地,紧贴着我身后响起。那声音很轻,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我的灵魂深处:
师父,
那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完成了旷世伟业后、尘埃落定的平静,以及一丝……跨越了生死轮回、终于寻找到归宿的、难以言喻的满足。
……我来交最后的功课。
时间凝固。
图书馆古籍区那沉静的光线,书页间浮动的微尘,远处隐约的翻书声……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模糊,最终褪色成无关紧要的背景。
唯有身后传来的那声低哑的师父,如同淬了冰又裹着血的钢针,狠狠钉穿了我的耳膜,刺入灵魂最深处那尚未愈合的裂痕!
我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声音吐出时,带着一丝微弱的气流,拂过我后颈裸露的皮肤,冰冷刺骨,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身体的本能快过破碎的意识。我猛地转过身!
动作带起的风,掀动了旁边书架上一本摊开的书页,发出哗啦一声轻响。
眼前,空无一人。
只有一排排沉默矗立的深棕色书架,在从高窗斜射进来的光柱里投下长长的、交错的阴影。空气中,那股旧纸张和油墨的味道依旧浓郁。
幻觉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灵魂深处那蛛网般的裂痕,因为这剧烈的情绪波动而传来尖锐的刺痛。
但下一秒,我的目光凝固了。
就在我转身后,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书架投下的那片浓重阴影的边缘,空气如同水波般极其轻微地荡漾了一下。
一道身影,如同从最深沉的墨色中剥离出来,由虚幻迅速凝实。
灰色的连帽卫衣,宽大,将她的身形完全笼罩,帽檐压得很低,投下的阴影完全吞噬了她的上半张脸,只留下一个线条冷硬、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下颌。
她就那样安静地站在那里,距离我不过两步之遥。没有一丝气息外泄,仿佛她本就是这片阴影的一部分。
是她。
即使看不见眼睛,即使换了这身与修真界格格不入的装束,那刻入骨髓的冰冷死寂,那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的存在感……绝不会错!
白璃!
我的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目光死死地锁在那片帽檐的阴影下,试图穿透那片黑暗,看清她此刻的眼神。
她微微动了动。
那只垂在身侧的、被宽大袖口遮掩的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僵硬感,仿佛这具身体的主人还不完全适应这种平常的动作。
那只手,苍白得近乎透明,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手指纤细,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短,干净得……诡异。
就是这样一只看起来干净无害的手,曾扼断过赤阳真人的咽喉,曾洞穿过鬼影三煞的丹田,曾碾碎过赵无极的金丹,曾……撕裂了九重天之上的天道本源!
此刻,这只手,极其稳定地抬起,没有指向我,而是伸向了我身侧的书架。
指尖,精准地落在了那本《九幽志》的书脊上。
那书脊上,刚才被我指尖拂过时渗出的那一点温热血珠,此刻已经晕开成指甲盖大小的一小片暗红,在深褐色的硬壳封面上,显得格外刺眼。
她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轻轻地、轻轻地触碰到了那点暗红的边缘。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血痕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点暗红的血痕,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猛地蠕动起来!颜色瞬间由暗红变得鲜亮欲滴!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顺着她苍白冰冷的指尖,疯狂地向上蔓延!
不是简单的沾染!
那血液如同拥有了生命和意志的藤蔓,沿着她指尖的皮肤纹理,瞬间缠绕而上!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妖异的红痕!眨眼间便缠绕过她的指节、手背、手腕!所过之处,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道清晰无比、如同古老符咒般扭曲蜿蜒的……暗红色纹路!
那纹路散发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红光,充满了冰冷、怨憎、以及一种……被强行束缚、却依旧狂暴的毁灭气息!
是天道之血!是她撕裂天道本源时,沾染上的、蕴含着至高法则反噬之力的污秽之血!
它一直被某种力量强行压制、封印在她的体内!此刻,却被这本诡异的《九幽志》,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被书脊上那点由她力量无意间渗透而出的血引……彻底引爆了!
呃……
一声极其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痛苦闷哼,从白璃的喉咙深处溢出。她的身体猛地绷紧!灰色卫衣下的肩膀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那缠绕在她手臂上的暗红血纹如同烧红的烙铁,发出滋滋的微响,红光剧烈闪烁!
帽檐下那片深沉的阴影中,两点幽蓝色的火焰骤然亮起!疯狂跳跃!那不是愤怒,而是……痛苦!一种源自灵魂深处、被天道反噬之力疯狂灼烧、撕扯的极致痛苦!
她猛地攥紧了那只被血纹缠绕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刺耳的爆鸣!手背上蜿蜒的暗红纹路被绷紧的皮肤挤压,红光刺目,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
一股极其微弱、却令人心悸的毁灭波动,不受控制地从她身上弥漫开来!周围书架上的古籍无风自动,书页哗啦啦地疯狂翻动!空气中弥漫的尘埃被无形的力量搅动,形成混乱的涡流!
她似乎在用尽全身的力量,压制着体内那狂暴的反噬!那顶宽大的灰色兜帽,在她剧烈的颤抖中,终于向后滑落了一寸。
阴影褪去些许。
露出了她光洁的额头……以及额心正中,一道极其细微、却深可见骨的……竖痕!
那道竖痕,如同被最锋利的刀刃划过,边缘还残留着细微的、如同瓷器碎裂般的纹路。它静静地烙印在她苍白的额心,没有流血,却散发着一种……仿佛连通着另一个破碎世界的气息!
是那道撕裂了天道本源的裂痕!它的一部分……竟烙印在了她的身上!
就在我震惊于她额心那道裂痕的瞬间!
白璃猛地抬起了头!
兜帽彻底滑落,露出了她的脸。
依旧是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线条冷硬如冰雕。但那双眼睛……那双曾深如寒潭、曾焚世燃烧的眼睛,此刻却盈满了……泪水
不,不是普通的泪水。
那是两行粘稠的、暗金色的液体,正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无声地滑落。每一滴都沉重无比,砸落在图书馆光滑的地板上,发出嗒…嗒…的轻响,留下两点微不可察、却蕴含着恐怖能量的暗金痕迹。
暗金色的泪!是神魂被天道反噬之力灼烧、熔炼出的……魂血!
她的目光,穿透了那两行不断滑落的暗金魂血,死死地、死死地锁定了我。
那双眼睛里,没有痛苦,没有疯狂,没有毁灭的欲望。
只有一种……穿越了尸山血海、踏过了九重天阶、撕碎了至高天道、又于茫茫尘世中再度重逢后……终于尘埃落定的疲惫。
一种……完成了所有功课、等待老师批阅的……纯粹专注。
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沾着暗金魂血的唇瓣开合。
那低哑的、带着金属颤音和极致疲惫的嗓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熔炉里艰难地淬炼而出,滚烫又冰冷:
师父……
撕了……
她顿了顿,那只被暗红血纹缠绕、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极其艰难地抬起,指向自己额心那道触目惊心的竖痕裂口。指尖沾染的暗红血纹与她额心的裂痕,仿佛产生了某种共鸣,同时闪烁起微弱却危险的红光。
……在这里。
她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交付了全部重担后的虚脱,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确认:
功课……交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