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证拿到手还不到三小时,我就在自家门垫上发现了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红丝绒盒子,扎着银白色缎带,不用拆开,那股熟悉的、冷冽又昂贵的雪松香水味已经霸道地钻进鼻孔。
是顾淮砚的风格。那个半小时前还在民政局门口,冷着脸把属于他的那本深红色小册子塞进高定西装内袋,连句再见都吝啬施舍给我的男人。
我嗤笑一声,用脚尖嫌弃地把盒子往旁边拨了拨,钥匙插进锁孔。手机叮咚一声,屏幕亮起,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彩信。点开,一张抓拍清晰度极高的照片瞬间刺入眼底——装潢奢华的酒店套房门口,顾淮砚侧着脸,正小心翼翼地把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弱柳扶风般的女人半搂在怀里。时间水印赫然显示:三小时前。
巧了不是,正好是我们签完离婚协议,他冷着脸说公司还有紧急会议,头也不回地钻进他那辆扎眼的黑色迈巴赫扬长而去的时间点。
照片里那女人,化成灰我都认识。林溪浅,顾淮砚心口那颗抹不去的朱砂痣,他大学时代的白月光。当年她为了追逐所谓的艺术梦想远渡重洋,留顾淮砚在国内成了个行走的制冷机,然后我这个合适的温家大小姐,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他顾氏集团总裁夫人名录上的一个名字。
一股冰凉又带着铁锈味的恶心感猛地从胃里窜上来。我盯着照片里顾淮砚那副生怕碰碎了怀中珍宝的谨慎姿态,再看看门垫上那个散发着同样雪松味的礼物盒,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我弯腰,捡起盒子,没拆,径直走到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这里是市中心寸土寸金的顶级大平层,顾淮砚赏赐给我的分手费之一。视野极好,能俯瞰大半个城市的璀璨灯火。我拉开窗,初秋微凉的风灌进来,吹在脸上有点刺痛。
然后,我毫不犹豫地,扬手,将那个昂贵的、扎着漂亮缎带的礼物盒,连同里面可能价值连城的玩意儿,一起扔了出去。
盒子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迅速被城市的夜色吞没,连个响儿都没听见。
呵。我对着窗外那片虚假的繁华,扯出一个冰冷的笑。顾淮砚,你的深情,连带着你的施舍,都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手机还在嗡嗡震动,那个陌生号码发来了第二条信息:【温小姐,看清了吗这才是他放在心上的人。离婚快乐。】
快乐我指尖冰凉地划过屏幕,把这个号码拖进黑名单,动作干脆利落。接着,找到那个备注为顾制冷的号码,同样,拉黑。微信拉黑。所有他能联系到我的社交软件,通通斩断。
做完这一切,我把手机丢在昂贵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晃动,辛辣的液体滚过喉咙,灼烧感一路蔓延到胃里,却奇异地压下了那股翻腾的恶心。
温晚星,清醒点。三年婚姻,不过是你温家需要顾氏的资金链,他顾淮砚需要一个体面、能应付家族和媒体的顾太太。各取所需,仅此而已。奢望过真心那才是最大的愚蠢。
只是没想到,这仅此而已的结束,还要被附赠上如此精彩的临别羞辱。
很好。顾淮砚,林溪浅。这梁子,结下了。
时间是最好的漂白剂,也是最狠的磨刀石。
三年,足够发生很多事。
温家靠着顾氏当初注入的那笔救命钱缓过气来,虽然不复当年鼎盛,但也算在商界重新站稳了脚跟。我爹,温正宏,大概是觉得亏欠了我这个为家族牺牲的女儿,在财产分割上难得地硬气了一回,除了顾淮砚按离婚协议给的那几处房产和一笔还算可观的赡养费,温家属于我的那份,也实打实地落到了我手里。
我拿着这些钱,没像其他离异贵妇一样去环游世界或者疯狂购物填补空虚。我把自己关在公寓里三个月,啃掉了一堆比砖头还厚的建筑设计、酒店管理和市场营销的书。然后,拿着精心打磨的商业计划书,把我名下位于市郊、依山傍湖、风景绝佳但一直闲置的一处老宅庄园,抵押了出去。
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包括我那个恨铁不成钢的闺蜜苏禾,她戳着我的脑门骂:温晚星!你放着好好的阔太……哦不,前阔太不当,跑去搞什么民宿还是高端定制你知不知道现在市场多饱和竞争多激烈你烧钱玩呢
我只是笑笑,没解释。我需要一个全新的战场,一个能让我彻底摆脱顾淮砚前妻标签的战场。我要用自己的名字,温晚星,重新立起来。
过程比预想的艰难百倍。资金链几次濒临断裂,设计方案被挑剔的甲方推翻重来无数次,施工队偷工减料,开业前夕还遭遇了恶意差评攻击……每一次觉得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拿出手机,翻出那张一直静静躺在加密相册里的照片——顾淮砚搂着林溪浅走进酒店的背影。
那是我最好的鸡血。
三年后的今天,栖星野奢度假庄园成了这座城市高端休闲领域一颗耀眼的新星。它不仅仅是一个住宿的地方,更是一个融合了极致自然景观、顶级管家服务、定制化深度体验的艺术生活空间。一房难求,预约排到了半年后。我的名字,温晚星,也频繁出现在财经新锐和女性创业者的报道里。
这天下午,我正在庄园的悬崖无边泳池旁,跟一个极其难搞但潜力巨大的合作方进行最后的细节磋商。对方是国内顶级文旅集团的少东家,沈聿白。人如其名,气质清冷疏离,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随意挽起,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他话不多,但句句切中要害,眼光毒辣。
温总,‘栖星’的硬件和服务理念我很认可,沈聿白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摊开的计划书,但品牌故事和情感内核,略显单薄。要打动更高净值的客群,需要更有力量的支撑。
我端起手边的冰美式抿了一口,湖面的风吹动我剪短的利落发梢。正要开口,助理小唐拿着我的私人手机,神色有些古怪地快步走过来,压低声音:温总,有您的电话……是顾氏集团总裁办的,说顾总有非常紧急的事情,必须亲自跟您谈。
顾淮砚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我心底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但瞬间就被冰冷的厌恶覆盖。三年了,他从未联系过我。现在突然非常紧急
我眼皮都没抬,目光依旧落在沈聿白身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挂掉。以后顾氏的电话,直接拒接。
小唐点头,转身去处理。
沈聿白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镜片后的眼神,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顾淮砚
嗯,前夫。我坦然承认,没有丝毫避讳,甚至带着点无所谓的轻嘲,大概是坟头草三丈高了,突然想起来该哭两声。
沈聿白极浅地勾了下唇角,没追问,自然地转回了刚才的话题:关于情感内核,我有个想法……
我们很快敲定了合作的大方向。沈聿白起身告辞,我送他到庄园门口。他上车前,忽然停住脚步,回头看我,夕阳的金辉勾勒出他清俊的侧脸轮廓。
温晚星,他第一次叫我的全名,声音低沉悦耳,有没有兴趣,让你的‘栖星’,成为一把插进顾氏文旅版图的刀
我一怔,抬眼对上他的视线。那里面没有玩笑,只有一种冷静的、近乎狩猎般的锐利。沈聿白和顾淮砚,或者说沈家和顾家,在商场上是对头,这并非秘密。
他递过来一份薄薄的、没有标题的意向书补充条款,指向一个条款:深度战略合作,共同开发西南新地块,对标顾氏的‘云顶’项目。
云顶,是顾氏投入巨资、即将在下半年启动的顶级度假村项目,被顾淮砚视为巩固其文旅帝国地位的关键棋子。
心跳,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不是因为沈聿白这个人,而是因为他递过来的这个诱饵——一个可以光明正大、狠狠撕咬顾淮砚命脉的机会。
三年了,我以为自己足够平静。但当复仇的刀柄如此清晰地递到手中时,我才发现,那些被冰封的恨意,从未真正消失,只是蛰伏着,等待一个彻底燃烧的契机。
我看着沈聿白,缓缓地,露出了这三年多来,第一个真正称得上明艳、甚至带着点狠戾的笑容。
沈总,我伸出手,指尖微凉,却异常坚定,合作愉快。
沈聿白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干燥而有力,镜片后的眼神深不见底。
合作愉快,温总。
我知道,平静的日子,结束了。新的战争,以另一种方式,拉开了序幕。
和沈聿白联手,意味着直接站到了顾淮砚的对立面。这感觉,像在悬崖边跳舞,危险,却有种病态的刺激。
栖星与沈氏旗下高端品牌的联名活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目标直指云顶的核心客群。沈聿白做事雷厉风行,资源倾斜毫不含糊。我们的团队像打了鸡血,连轴转了几个大夜,终于把活动方案和前期预热推了出去。
效果,意料之中的炸裂。精准的定位,独特的体验,加上沈氏强大的渠道,栖星的曝光度呈几何级增长。业内开始出现栖星将撼动云顶地位的声音。
压力,如同实质的冰山,沉沉地压向顾氏。
这天深夜,我还在书房对着电脑核对活动细节。窗外是寂静的山林,只有偶尔几声虫鸣。突然,砰!砰!砰!一阵粗暴又急促的砸门声,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寂静的夜里,震得人心头发慌。
不是庄园正门的门铃,是我这栋独立管理别墅的入户门。
这个时间点,谁会这么疯狂地砸门安保呢我心头一紧,立刻拿起内部对讲:保安室!门口什么情况
对讲机里传来保安队长小陈有些慌乱又带着愤怒的声音:温总!是……是顾先生!顾淮砚!他喝醉了,开车硬闯进来的,我们拦了,拦不住!他力气太大了,还打伤了小王……
顾淮砚!他疯了!
我快步走到玄关,透过猫眼往外看。门外廊灯昏黄的光线下,顾淮砚高大的身躯倚着门框,昂贵的西装外套皱巴巴地敞开着,领带歪斜,头发凌乱,平日里一丝不苟的精英形象荡然无存。他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眼神浑浊涣散,一手还徒劳地砸着门,嘴里含糊不清地吼着什么。
温晚星!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
一股浓烈的厌恶和荒谬感瞬间攫住了我。三年不闻不问,现在借着酒劲跑来撒野为了他的云顶被威胁了还是为了他的林溪浅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对着对讲机冷静下令:小陈,报警,告他醉酒驾驶、寻衅滋事、私闯民宅、故意伤人。证据保留好,监控录像、伤情鉴定,一个都别漏。另外,叫上所有不当值的安保人员,立刻到我这栋楼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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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温总!小陈的声音立刻有了主心骨。
门外的顾淮砚还在执拗地砸门,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哽咽:星星……晚星……你开门……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听我解释……他喊着那个婚内都极少使用的亲昵称呼,身体顺着门板往下滑,最后几乎是瘫坐在了冰冷的地砖上。
解释我隔着厚重的门板,声音冷得像冰,解释你三年前,在我们签离婚协议的那个下午,是怎么马不停蹄地搂着你的白月光去开房的吗顾淮砚,你的解释,晚了整整三年,也脏了我的耳朵。
门外的动静猛地一滞。他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抽了一鞭子,连呜咽都卡在了喉咙里。
很快,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小陈带着七八个穿着统一制服的安保人员冲了过来,个个神情严肃,手里拿着约束带。
顾先生,请你立刻离开!否则我们采取强制措施!小陈厉声道。
顾淮砚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瞪着那些安保,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困兽,挣扎着想站起来:滚开!你们算什么东西!我是顾淮砚!我来找我老婆!
前妻。我冰冷地补充,透过门上的传声器,确保他能听清,而且,这里不欢迎垃圾。
动手。我下令。
安保们不再犹豫,一拥而上。顾淮砚虽然醉得厉害,但底子还在,挣扎得很凶,场面一度混乱。但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他就被几个人死死按住,手臂反剪到背后,用约束带捆住。
温晚星!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他被强行架起来,双脚离地,像一头待宰的牲畜,徒劳地嘶吼着,酒气混合着绝望的气息弥漫开来,我爱你啊!我他妈一直都爱你!我跟林溪浅什么都没发生!那天是她摔倒了!我只是扶她……
哦我冷笑一声,终于拉开了门,但只开了一条缝,足够我冰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落在他狼狈不堪的脸上,扶到酒店房间里去了顾总真是乐于助人。需要我替林小姐给你颁个‘最佳男闺蜜’奖杯吗
他看见我,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狂喜和哀求:晚星!你听我说!那天真的是误会!是她故意摔倒的!是她给我下了药!她……
够了!我厉声打断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下药这种狗血八点档的烂借口他也说得出口顾淮砚,收起你这副令人作呕的嘴脸。你的深情,还是留着给你的林小姐吧。拖出去!
我不再看他那张写满痛苦和深情的脸,对安保们挥挥手。
是!安保们齐声应道,毫不客气地架着还在徒劳挣扎嘶吼的顾淮砚,粗暴地拖向停在远处的安保巡逻车。
温晚星!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他的嘶吼声在寂静的山林里回荡,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我砰地一声关上门,隔绝了那令人作呕的声音和画面。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我缓缓滑坐在地。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一种被冒犯、被恶心的极致愤怒。
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那里曾经有过一个微小的、柔软的生命,在悄然萌芽。那是我在婚姻最后、最灰暗的时刻里,唯一捕捉到的一丝微弱的光。
那年结婚纪念日,我破天荒地亲自下厨,笨手笨脚地忙活了半天,做了一桌子他曾经随口提过喜欢的菜。怀揣着刚刚从医院拿到、还带着体温的验孕报告单,像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坐在精心布置的餐桌前,从华灯初上等到深夜。
电话响了无数次,永远是那句冰冷的在开会,晚点回。
直到凌晨一点,玄关才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他带着一身疲惫和淡淡的酒气进门,看到餐厅的灯火和桌上早已冷透的菜,只是微微皱了下眉,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不是说了让你别等我这么晚不睡对身体不好。
那一刻,我所有准备好的话,所有关于新生命的、小心翼翼的喜悦,都冻结在了喉咙里。看着他径直走向书房,我像个幽灵一样跟过去,把那张轻飘飘的纸放在他堆满文件的桌角。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语气平淡得像在评估一份普通的项目书:知道了。明天让张秘书帮你预约最好的医院和医生。现在太晚了,你也累了,先去休息。
没有惊喜,没有期待,甚至没有一丝一毫即将为人父的波动。只有一种被打扰的、公事公办的冷漠。
那晚,我躺在宽大冰冷的双人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夜未眠。第二天,我独自去了医院。冰冷的手术器械,刺目的无影灯,还有医生公式化的安慰……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个人面对。
而顾淮砚,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在哪里呢
手机里,林溪浅的朋友圈更新了。定位在巴黎,九宫格照片,她穿着洁白的婚纱,在塞纳河畔笑得灿烂如花。配文:【最美的时光,感谢有你陪伴挑选@顾淮砚】。
照片角落里,一只骨节分明、戴着价值不菲腕表的手,正体贴地帮她提着沉重的婚纱裙摆。
那只手,烧成了灰我都认得。
就在那一刻,我腹中那阵难以忍受的绞痛达到了顶峰。冰冷的液体注入身体,意识模糊前,我看到护士递过来一份需要家属签字的文件。我抖着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关系那一栏,写下了夫妻,然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温晚星。
孩子没了。那个在我最绝望时曾带来一丝微弱希望的小生命,在我丈夫陪着他心爱的白月光挑选婚纱的浪漫时光里,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出院那天,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了律师。离婚协议书,是我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
回忆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心脏最深处。我蜷缩在门后冰冷的地板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一种被掏空的、冰冷的恨意,在四肢百骸里疯狂流窜。
顾淮砚,你有什么资格说爱有什么脸面跑来纠缠
你欠我的,何止一个解释你欠的,是一条命!
顾淮砚那晚醉酒闹事的丑态,虽然被庄园安保迅速控制并清理了现场,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涉及到顾氏总裁和风头正劲的栖星老板这对前怨偶,八卦的传播速度堪比光速。
第二天,顾氏总裁深夜买醉,硬闯前妻私宅被安保抬走的消息就爬上了本地财经八卦版的头条,还配了张模糊但能辨认出主角的远景照片。顾氏的公关部大概忙疯了,但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顾淮砚一贯高冷禁欲的霸总形象,瞬间崩裂。
云顶项目的股价,应声下跌了几个点。沈聿白在电话那头,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无波,但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效果不错。顾淮砚自乱阵脚,倒是省了我们不少力气。
我对着电脑屏幕上的股价走势图,扯了扯嘴角:疯狗咬人,虽然恶心,但也能利用。他越疯,‘云顶’就越不稳。
沈聿白轻笑一声:温总手段见长。
挂了电话,我揉了揉眉心。顾淮砚的疯,在我意料之中,却也让我隐隐有些不安。他那晚吼出来的下药、陷害,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心头。虽然觉得荒谬,但……万一是真的呢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狠狠掐灭。
就算是真的,又如何三年婚姻里,他因为林溪浅而给我的那些冷漠、忽视、伤害,难道就能一笔勾销吗那个在冰冷手术台上失去的孩子,就能回来吗
不能。所以,真相是什么,早已不重要。我和他之间,只剩下你死我活的清算。
就在我以为顾淮砚会消停几天,至少要点脸面的时候,更离谱的事情发生了。
一周后,我难得抽空,约了苏禾在市区一家会员制的日料店吃午饭。苏禾是我的大学死党,也是唯一一个从头到尾见证我和顾淮砚这段糟心婚姻的人。她性格火爆,嫉恶如仇。
我们刚在清幽的包厢坐下,穿着和服的服务员刚奉上清茶,包厢的移门就被哗啦一声,带着点蛮力拉开了。
门口站着的,正是林溪浅。
三年不见,她依旧是那副楚楚可怜、弱不禁风的小白花模样。精心打理的栗色卷发,白色蕾丝连衣裙,脸上妆容精致,只是那双看向我的眼睛里,没了当年的清高和隐隐的优越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怨毒和……焦灼
她大概是打听到我的行踪,专门堵过来的。
苏禾噌地就站了起来,柳眉倒竖:林溪浅你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林溪浅没理苏禾,目光像淬了毒的针,直直刺向我,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尖锐:温晚星!你到底对淮砚做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我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眼皮都没抬:顾淮砚变成哪样,跟我有什么关系林小姐,麻烦搞清楚,三年前我就把他这堆垃圾扔进可回收站了。至于他现在是变成了有害垃圾还是别的什么,那是你的责任范围。
你!林溪浅被我噎得脸一阵红一阵白,胸脯剧烈起伏,你少在这里装无辜!要不是你联合沈聿白那个疯子打压‘云顶’,处处针对淮砚,他怎么会压力那么大怎么会借酒浇愁怎么会……怎么会跑去你那里发疯
她说着,眼圈竟然迅速泛红,泫然欲泣,声音也带上了哭腔:温晚星,我知道你恨我,恨淮砚。可我们之间是清白的!三年前那天真的是误会!我只是摔倒了,淮砚他只是好心扶我去房间休息!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非要把他逼到绝路你才甘心吗
好一招颠倒黑白,倒打一耙!把顾淮砚的失败和失控,全归咎于我的报复和不信任
苏禾气得直接开骂:我呸!林溪浅你要点脸吧!还清白的都扶到酒店房间床上去了还清白当别人都是瞎子顾淮砚自己没本事扛不住压力,关我们晚星什么事自己男人管不住,跑来这里撒泼,你算什么东西!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包厢门口已经悄悄围拢了几个探头探脑的服务员和隔壁包厢的客人。
林溪浅被苏禾骂得浑身发抖,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梨花带雨,好不可怜。她猛地看向我,眼神充满了控诉和绝望:温晚星!你就是个冷血无情的疯子!淮砚他那么爱你!他为了你,连……连我们当年的情分都可以放下!他每天都在后悔!每天都在求我帮他想办法挽回你!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现在被你逼得人不人鬼不鬼!你还要怎样!
他爱我我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放下茶杯,终于正眼看向她那张泪痕交错的脸,唇角勾起一抹极致冰冷的弧度,林溪浅,麻烦你转告顾淮砚,他的爱,太脏,太廉价,我温晚星,嫌恶心。
我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身高优势让我能微微俯视她。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被我眼中毫不掩饰的寒意慑住。
还有,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她,以及每一个竖着耳朵偷听的人的耳中,别总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哭哭啼啼。你,林溪浅,不过是他顾淮砚得不到白月光时,退而求其次找的替代品,和我温晚星这个‘合适’的摆设,本质上没什么区别。都是他顾大总裁满足自己可怜占有欲和虚荣心的工具罢了。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她瞬间惨白的脸,一字一句,如同冰珠砸落玉盘:至于你,在我眼里,就是个捡我不要的垃圾还沾沾自喜的……破鞋。
破鞋两个字,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走廊里。
林溪浅的脸,彻底褪尽了血色,嘴唇哆嗦着,指着我的手指抖得不成样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周围响起压抑的抽气声和窃窃私语。
你……你……她你了半天,最终承受不住这当众的极致羞辱,猛地捂住脸,发出一声崩溃的呜咽,转身跌跌撞撞地跑了。
苏禾对着她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活该!
我坐回座位,拿起筷子夹了一片鲜甜的刺身,仿佛刚才只是赶走了一只烦人的苍蝇。吃饭吧,菜凉了。
苏禾看着我,眼神复杂,有解气,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晚星,你刚才……是不是太狠了点我怕顾淮砚那个疯子知道了,更……
狠我抬眼,平静地看着她,苏苏,对待垃圾和苍蝇,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他们既然敢凑上来恶心我,就要做好被一巴掌拍死的准备。
顾淮砚的爱林溪浅的委屈在我失去那个孩子的那一刻起,在我签下离婚协议的那一刻起,这些廉价的感情戏码,就再也无法打动我分毫。我的心,早已被淬炼得比磐石更硬。
只是,林溪浅那句他每天都在后悔,每天都在求我帮他想办法挽回你,像魔音一样,在我脑海里盘旋不去。
后悔挽回
顾淮砚,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林溪浅在我这里碰了一鼻子灰,被当众羞辱成破鞋的消息,想必很快就传到了顾淮砚耳朵里。我以为以他那晚表现出来的疯狂和此刻焦头烂额的处境,会做出更极端的事情。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顾淮砚那边异常地安静。没有电话骚扰,没有突然出现在庄园门口,甚至连财经新闻上关于顾氏和云顶的负面报道都似乎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压下去了一些。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非但没有放松警惕,反而让安保更加严密地监控庄园周围,特别是顾淮砚可能出现的路径。同时,和沈聿白的合作推进得更加迅猛。西南那个对标云顶的项目,前期筹备已经完成,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正式启动,给顾淮砚致命一击。
这天,气象台发布了暴雨橙色预警。傍晚时分,黑沉沉的乌云如同巨大的铅块压在城市上空,闷雷在云层深处滚动,空气黏稠得让人喘不过气。一场特大暴雨即将来临。
我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站在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山雨欲来的景象,心头莫名有些烦躁。这种天气,总让人想起一些不愉快的往事。
手机震动,是沈聿白发来的信息:【气象预警,注意安全。西南项目启动会,按计划明早九点。】
我回复:【收到,沈总也注意。】
刚放下手机,庄园的内线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是小陈,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和一丝难以置信:温总!顾……顾淮砚又来了!就在大门外!他……他没开车,也没打伞,就一个人淋着雨站在那里!我们让他走,他不动,也不说话,就那么站着!雨太大了,这么下去要出事的!
又来了还玩苦肉计
我心头冷笑,走到窗边,拿起高倍望远镜看向庄园气派的大门方向。瓢泼大雨已经倾泻而下,密集的雨线砸在地上溅起大片水雾,天地间一片混沌。透过雨幕和望远镜,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顾淮砚果然站在那里。昂贵的西装早已被雨水彻底浇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依旧挺拔却莫名显得萧索的轮廓。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不断淌下。他微微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是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固执地矗立在庄园大门外,隔着冰冷的铁艺栅栏和滂沱大雨,固执地望向我别墅的方向。
安保人员穿着雨衣,拿着大伞试图靠近他,劝他离开,或者至少撑把伞。但他置若罔闻,身体僵硬地钉在原地,任由暴雨疯狂冲刷。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我放下望远镜,胸口像是堵了一块湿透的棉絮,又沉又闷。厌恶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勒得我有些窒息。他以为这样淋一场雨,就能抵消他过去所有的错就能让我心软
做梦!
不用管他。我对着电话冷声道,他愿意淋,就让他淋个够。通知下去,任何人不得给他提供任何帮助,包括一把伞、一杯热水。看好大门,别让他闯进来就行。他要是晕倒了,直接叫救护车拉走,别脏了我的地方。
是……是,温总。小陈的声音有些迟疑,但还是应下了。
挂了电话,我拉上了厚重的窗帘,隔绝了窗外那令人心烦意乱的雨幕和那个固执的身影。打开音响,放了首节奏激烈的摇滚乐,试图用喧嚣驱散心底那丝不该有的波动。
然而,震耳的音乐声里,顾淮砚那副在暴雨中伫立的狼狈画面,却像生了根一样,顽固地浮现在眼前。还有林溪浅那句他每天都在后悔,每天都在求我帮他想办法挽回你……
心,不受控制地乱了一拍。
我烦躁地关掉音乐,拿起手机想刷点东西转移注意力。指尖无意中划开了加密相册,里面只有寥寥几张照片。除了那张刺目的酒店门口抓拍,还有一张……是一份文件的照片。
那是一份手术同意书。
病人姓名:温晚星。
手术名称:人工流产术。
家属签字栏:顾淮砚。
关系:夫妻。
日期……正是当年结婚纪念日的第二天。
那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签名,我曾无数次在公司的项目合同上看到,代表着顾氏的权威和顾淮砚的决断。此刻,在这份冰冷的手术同意书上,它显得那么刺眼,那么残忍。
我死死盯着手机屏幕,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窗外的雷声越来越响,暴雨如注,仿佛要冲刷掉世间一切污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内线电话再次响起,小陈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慌:温总!顾先生他……他跪下了!
什么!
我猛地冲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
雨幕中,那个高大的身影,不再是站立。他双膝深深地陷入大门外被雨水泡软的泥泞里,昂贵的西裤膝盖处瞬间染上污浊。他整个人跪伏在暴雨中,头颅低垂,背脊弯成一个脆弱而卑微的弧度。雨水疯狂地抽打在他身上,溅起浑浊的水花。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我甚至能看到他肩膀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
他就那样跪在泥水里,朝着我别墅的方向,像一座被风雨摧垮的山峦。
这一幕,带来的冲击力远超他之前的任何疯狂举动。饶是心硬如铁的我,呼吸也骤然一窒!顾淮砚,他那么骄傲、那么不可一世的一个人,竟然……跪下了
为了什么为了求我放过云顶还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挽回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那个被我从黑名单里短暂放出来、用于接收云顶相关商业情报的备用号码。是顾淮砚。
我盯着屏幕上那个名字,又看向窗外暴雨中那个跪伏的、颤抖的身影,指尖冰凉,微微颤抖。几秒后,我划开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电话那头,只有沉重急促的喘息声,混合着哗啦啦的雨声,隔着听筒都震得人耳膜发麻。过了好几秒,一个嘶哑破碎、带着浓重哭腔和绝望的声音,才断断续续地传来:
晚……晚星……我……错了……
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什么都不要了……公司……项目……都不要了……
我只要你……回来……
求求你……复婚……好不好
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他的声音被剧烈的咳嗽打断,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充满了生理性的痛苦和无助。
窗外的雷声轰然炸响,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昏暗的天幕,瞬间照亮了那个跪在泥泞暴雨中、如同被世界遗弃的身影。
那一刹那的光亮,也清晰地映亮了我眼中最后一丝挣扎的熄灭,只剩下冰冷的、坚硬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决绝。
我握着手机,走到窗边,看着那个方向,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清晰地穿透雨幕,也穿透电话的电流:
顾淮砚。
电话那头的咳嗽和呜咽声猛地一滞,只剩下粗重的喘息,似乎在屏息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看见你跪在那里,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能冻结灵魂的寒意,像条可怜的落水狗。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我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手机屏幕上那份手术同意书的照片。
你知道吗我的声音里,忽然带上了一丝极其诡异的、近乎轻柔的笑意,有件事,我一直忘了告诉你。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三年前,你签的那份手术同意书……我的目光落在窗外那个因紧张而微微绷直的身影上,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是假的。
轰隆——!又是一道惊雷炸响,仿佛在为我的话语伴奏。
电话那头,顾淮砚的呼吸声彻底消失了,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我清晰地,一字一顿地,继续说了下去:
那份同意书,是我模仿你的笔迹签的。因为那天,我打不通你的电话。我的丈夫,正在陪他的白月光,挑选她梦想中的婚纱。
但是……我的声音陡然转冷,淬着剧毒的冰棱,那个孩子,是真的。
他/她来过。在你为林溪浅的婚纱裙摆保驾护航的时候,在我独自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感受着生命一点点剥离的时候,他/她走了。
顾淮砚,我对着手机,也对着窗外那个瞬间僵直如化石的身影,发出了最后的、终结般的宣告,你永远不配做一个父亲。也永远,不配得到我的原谅。
你欠我的,这辈子,下辈子,都还不清。
现在,带着你廉价的眼泪和恶心的忏悔,滚出我的视线。永远,别再出现。
说完,不等他任何反应,我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然后,将这个号码再次拖入黑名单的深渊。
做完这一切,我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腔里那股积压了三年多的浊气,仿佛随着这通电话和这场暴雨,终于彻底宣泄了出去。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冰冷的清明。
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一些。那个跪在泥泞中的身影,在我说出孩子是真的那句话时,就像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彻底瘫软下去,蜷缩成一团,脸埋在肮脏的泥水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隔着雨幕,听不到声音,但那姿态,分明是崩溃到极致的嚎啕。
小陈带着安保人员撑着伞跑过去,这次他没有反抗,像一摊没有生命的烂泥,任由安保将他架起来,拖向停在路边的安保巡逻车。
我冷漠地看着他被拖走,拉上了窗帘,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转身,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通了助理小唐的号码,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干练:通知沈总那边,西南项目,明天启动会照常。另外,帮我订一张去苏黎世的机票,时间定在启动会之后。
好的温总!需要订往返吗小唐立刻回应。
单程。我顿了顿,补充道,归期待定。
放下电话,我走到衣帽间,从最底层一个带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深蓝色丝绒盒子。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设计极其简洁大气的铂金戒指。这是当年结婚时,顾淮砚送的婚戒。离婚时,我把它扔进了抽屉深处,再没碰过。
我拿起戒指,走到客厅的垃圾桶边,没有丝毫犹豫,松手。
戒指落入空荡荡的垃圾桶底部,发出一声轻微的、几不可闻的脆响。
过去,彻底埋葬。
门铃就在这时响了起来,清脆悦耳。
我走过去,透过可视门禁,看到门外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沈聿白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肩头被飘进来的雨丝打湿了一点。他似乎刚从启动会的筹备现场赶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文件夹,镜片后的眼神隔着屏幕看过来,带着一丝询问,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温总,明天的启动方案,有个细节需要跟你最后确认一下。他的声音透过门禁传来,平静如常,仿佛刚才庄园门口那场惊心动魄的闹剧从未发生。
我按下开门键,智能门锁咔哒一声轻响。
门开了。屋内的暖光和屋外的风雨气息交融。
沈聿白收了伞,站在玄关,雨水顺着他伞尖滴落在地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看着我,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像是确认了什么。
雨很大,他说,声音低沉,确认完细节,我送你正好顺路去机场。
我看着他被雨水微微打湿的肩头和依旧冷静自持的脸,心头那最后一丝被顾淮砚搅起的波澜,也彻底平息了下去。
未来是什么是继续和沈聿白联手在商场上厮杀还是去苏黎世开始一段全新的、未知的生活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那个被冠以顾太太之名的温晚星,那个困在失败婚姻和丧子之痛里的温晚星,已经死在了今天这场暴雨里。
活下来的,只是温晚星。
好。我侧身,让开进门的路,脸上露出一个轻松而真实的、带着点释然的浅笑,那就麻烦沈总了。
门外,风雨依旧。门内,灯火可亲。
新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