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谢凛心上白月光的替身。
当林薇白血病复发需要骨髓移植时,谢凛亲手把我押上手术台:抽她的,抽干也行。
术后感染濒死时,我听见电话那头他哄着林薇:乖,别为那种人哭脏眼睛。
三年后巴黎珠宝展,我的设计让谢氏集团竞标惨败。
谢凛红着眼把我抵在洗手间:夏初,你活着为什么不回来
我晃了晃无名指上的钻戒:谢总,追妻火葬场也要排队,你前面还有三十七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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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刺骨的冰冷,顺着脊椎一路向上爬,几乎要把我的血液都冻僵。
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得呛人。无影灯惨白的光线从头顶倾泻而下,晃得我睁不开眼。耳边是金属器械碰撞发出的、清脆又冰冷的叮当声。身下的手术台坚硬得如同寒铁。我像一条被剥光了鳞片、扔在砧板上待宰的鱼。
谢太太,放松点。一个戴着口罩的医生开口,声音隔着口罩显得有些闷。他正低头检查着连接在我手臂上的粗大采血管。那管子是透明的,此刻里面正汩汩流淌着我温热的血液,鲜红的,带着生命的温度,却以一种令人心慌的速度被抽离我的身体。
谢太太这个称呼像一根生锈的针,狠狠扎进我的太阳穴。多么讽刺。在谢凛的世界里,我夏初,从来都只是林薇的替身,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影子。
手术室厚重的气密门外,隔着那扇小小的观察窗,我看到了他。
谢凛。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高定西装,身姿挺拔。他的目光穿透玻璃,牢牢锁在我身上。那眼神里没有担忧,没有温度,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在确认,确认他这个工具正在按计划运转,确认他心尖上的林薇,很快就能得到救命的零件。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点细微的争执声。是谢凛的助理,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犹豫:……谢总,夏小姐的身体报告显示……她最近身体损耗太大,强行进行这种大剂量的骨髓采集,风险非常高,可能会引发……
可能
谢凛冰冷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锥,清晰地穿透门缝,我要的是薇薇活下来。她的身体,撑得住也得撑,撑不住,也得给我撑!告诉里面,不用管她舒不舒服,确保薇薇平安就行。
确保薇薇平安就行……
这句话,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反复切割。痛楚尖锐得让我眼前阵阵发黑。
旁边的麻醉师拿起面罩:谢太太,深呼吸,睡一觉就好了。
面罩扣下来的瞬间,带着甜腻气息的麻醉气体涌入鼻腔。意识坠入冰冷粘稠的深海。视野里最后定格的画面,是观察窗外,谢凛那冰冷、专注、没有丝毫动摇的侧影。
他站在那里,像一个无情的判官,亲手将我推下地狱。
再次恢复意识,是被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唤醒的。
那痛楚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刀割般的锐痛。喉咙干得像被砂纸打磨过。沉重的眼皮费力地掀开一道缝隙,模糊的视线里是医院病房单调冰冷的天花板。
浑身滚烫,偏偏骨头缝里又透出阵阵阴冷的寒意,冰火两重天的折磨让我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呻吟逸出喉咙。
醒了一个冷淡的女声在床边响起。是值班护士,她正调整着输液瓶的速度。术后感染,高烧不退。谢总交代过了,让你安心休养。她的语气公事公办,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
安心休养一股冰冷的嘲讽涌上心头。谢凛他此刻必然寸步不离地守在林薇的无菌病房外。
护士调整完点滴,转身出去了。时间变得粘稠而漫长。窗外的天色由亮转暗,又由暗转深。体温似乎烧到了顶点,濒死的窒息感紧紧扼住了喉咙。求生的本能压倒了那点可怜的自尊。我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一点点挪动手臂,手指颤抖着摸索到床头柜上的手机。
屏幕亮起微弱的光。我费力地解锁,指尖在通讯录里那个名字上悬停——谢凛。
按下了拨号键。听筒里传来的单调等待音,每一声都敲打在我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谢凛低沉的声音传来,背景音很安静,隐约能听到轻柔舒缓的钢琴曲。
谢……
喉咙火烧火燎,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
夏初他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烦,你又想干什么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我……
我拼命地吸气,医……医院……感染……很不好……救我……
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紧接着,一个娇柔得能滴出水来的、带着浓重哭腔的女声插了进来:
凛哥哥……是谁呀是不是夏小姐是林薇的声音,她是不是……在怪我都怪我不好……呜呜……
别胡说,薇薇。谢凛的声音立刻切换成一种近乎宠溺的温柔,跟你有什么关系是她自己身体不争气。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乖,别哭了,你刚做完手术不能激动。为那种人哭,脏了你的眼睛。
为那种人哭,脏了你的眼睛……
那种人……
脏了你的眼睛……
这几个字,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精准无比地贯穿了我最后残存的意识。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到无法形容的剧痛。
原来,我的生命,我的求救,都只是污染他心尖白月光的脏东西。
最后一丝力气被抽干。手机从指间滑落,啪嗒一声摔在冰冷的地板上。黑暗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感官。
也好。
就这样吧。
夏初,死在他亲手构筑的冷漠和那朵白莲花的虚伪里。
……
三年后。巴黎。
香榭丽舍大街华灯初上。Grand
Palais(大皇宫)宏伟的玻璃穹顶在夜色中熠熠生辉,今夜,这里正举行着全球瞩目的未来之光珠宝设计大展及竞标晚宴。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水晶吊灯的光芒流泻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
我站在二楼相对僻静的环形露台边缘,指尖轻轻搭在冰凉的大理石栏杆上。身上一袭简约至极却剪裁精妙的Valentino正红色抹胸长裙,像一簇燃烧的火焰。浓密的黑色长卷发松松挽起。脸上妆容精致而冷冽。
三年时间,足够将那个在手术台上绝望等死的夏初彻底埋葬。涅槃重生的,是Anne
Xia——国际珠宝设计界迅速崛起的新锐天才。
Anne,原来你躲在这里。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我微微侧首。沈聿端着两杯香槟走了过来。他穿着合体的深灰色三件套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静而温和。他是我的伯乐,我的合伙人,更是当年把我从地狱边缘拉回来的人。
下面太吵了。我接过他递来的香槟杯。需要一点清静,等待会儿的宣判。
今晚的重头戏,是巴黎歌剧院大型翻新项目中,为首席女高音定制演出珠宝的委托竞标。最终入围的只有两家:我的独立工作室涅槃提交的荆棘鸟之歌系列,以及谢氏集团旗下恒韵的设计方案。
紧张沈聿的目光落在我无名指上那枚设计独特的钻戒上——戒托是缠绕的荆棘形态,中心镶嵌着一颗璀璨的粉钻。
我晃了晃酒杯,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冷冽的弧度:不。我期待谢总的表情。
就在这时,宴会厅入口处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人群分开。
谢凛在一群助理和保镖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一身剪裁无可挑剔的纯黑色手工西装。眉骨深刻,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在衣香鬓影中快速扫视。直到,他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二楼露台边缘,我投下的目光。
隔着距离,我们的视线在空中轰然相撞。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暂停。
谢凛脸上的从容和冷峻,在看清我的脸的瞬间,如同遭遇重击的冰面,轰然碎裂!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里面翻涌起惊涛骇浪——难以置信、惊愕、狂喜,瞬间又被更深的恐惧和痛楚吞噬。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手中原本端着的香槟杯微微倾斜了一下。他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我迎着他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只有一种彻底的、冰冷的疏离。
这种彻底的漠然,显然刺痛了他。
谢凛眼中的狂喜和惊愕迅速褪去,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取代。他的身体微微前倾。
我缓缓地收回了视线,不再看他。我微微侧身,对身旁的沈聿露出一个极其浅淡的笑意。沈聿回以温和的微笑,姿态自然地稍稍靠近我,挡住了谢凛的视线。
谢凛看着这一幕,看着我对沈聿露出的笑容,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下颌线绷紧如刀锋,眼神骤然变得阴鸷骇人。
拍卖台上,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声音响起:女士们,先生们!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现在揭晓巴黎歌剧院‘月光女神’珠宝委托项目的最终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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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场安静。
经过评委会最终评议,主持人拖长了音调,我们荣幸地宣布,这份无上的荣耀,属于——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定格在二楼露台方向,声音陡然拔高:——Anne
Xia
女士及其‘涅槃’工作室!恭喜你们呈现的‘荆棘鸟之歌’系列!
哗——!
巨大的掌声和惊叹声瞬间席卷了整个宴会厅。镁光灯疯狂闪烁。
我脸上带着优雅而自信的微笑,在沈聿的陪伴下,从容地走下旋转楼梯,走向万众瞩目的中心。红色的裙摆拂过光洁的台阶,如同胜利的旗帜。
经过谢凛所在的位置时,我没有侧目。但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一道如同实质的、滚烫而复杂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我的背上。谢氏集团的团队,脸色煞白。
我没有停留,径直走向舞台中央,从主办方手中接过象征荣誉的水晶奖杯。聚光灯打在身上。我对着麦克风,用流利而标准的法语致辞:
感谢评委会的认可。‘荆棘鸟之歌’讲述的,是一种在极致的痛苦中依然选择歌唱的灵魂。荆棘刺穿胸膛,鲜血染红羽毛,歌声却愈发高亢纯粹。它属于所有在黑暗中挣扎过,却从未放弃寻找光的人。死亡并非终点,它可以是……涅槃重生的序曲。
我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台下。谢凛就站在最前排的阴影里,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抿得死紧,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死死地盯着我。当我说出死亡并非终点、涅槃重生时,他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致辞结束,掌声雷动。我微笑着颔首致意,将奖杯交给沈聿,转身走向洗手间方向。
穿过相对安静的走廊,刚推开厚重华丽的女士洗手间大门,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从身后袭来!
砰!
我的后背狠狠撞在冰凉光滑的瓷砖墙壁上,撞得我眼前发黑,肩胛骨剧痛。浓烈的、带着侵略性的雪松冷冽气息瞬间将我包围。
是谢凛。
他高大的身躯将我死死地禁锢在他与冰冷的墙壁之间。双臂撑在我身体两侧。他靠得极近,滚烫的呼吸带着失控的急促。
夏初……
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过喉咙,浸透了浓烈的情绪——震惊、狂怒、难以置信,还有一丝绝望的狂喜。他低头,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的脸。是你……真的是你!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失控的颤抖,手指抬起,带着滚烫的温度,想要触碰我的脸颊。你没死……你活着!这三年……为什么不回来!你知不知道我……
他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
为什么不回来
我缓缓抬起头,迎上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后背的疼痛还在蔓延,但我脸上的表情却冷得像冰封的湖面。
我甚至轻轻扯动了一下嘴角,勾出一个没有丝毫温度的、近乎嘲弄的弧度。然后,在谢凛那混杂着痛苦、狂喜和疯狂的注视下,我慢条斯理地抬起了自己的左手,将戴着戒指的无名指,优雅而清晰地举到了他通红的眼前。
那颗镶嵌在荆棘戒托中央的粉钻,折射出冰冷而璀璨的光芒。
我的声音很轻,却清晰无比,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
谢总,
我顿了顿,欣赏着他眼中瞬间凝固的狂喜和随之而来的剧痛,追妻火葬场,也要讲个先来后到。
无名指上的荆棘粉钻,随着我手腕的晃动,划出一道冰冷而嘲讽的流光。
你前面,还有三十七位排着呢。
洗手间冰冷的瓷砖贴着夏初的后背,谢凛滚烫的呼吸却像烙铁喷在她脸上。那句带着冰碴子的你前面,还有三十七位排着呢,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谢凛布满血丝的眼眸深处。他眼中的狂喜和疯狂寸寸碎裂,被一种近乎窒息的痛楚和难以置信的羞辱取代。
三十七位他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个字都像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带着血腥气,夏初,你……
他想质问,想怒吼,想把她禁锢在怀里确认她还是他的,可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冰冷、漠然,像看着一个跳梁小丑,将他所有翻涌的暴戾和痛苦都冻结在了原地。
谢总,夏初的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疏离礼貌,麻烦让让。我的合伙人还在等我庆祝胜利。她抬手,纤细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手指,用力抵在他滚烫的胸膛上,将他推开。
谢凛高大的身躯竟被她推得踉跄后退了一步。他看着她像一簇燃烧却冰冷的火焰,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被他弄皱的红色裙摆,然后目不斜视地,从他僵硬的身边擦肩而过。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清脆声响,如同一个个冰冷的耳光,抽在他脸上。
洗手间的门在她身后合拢,隔绝了他所有失控的视线和未出口的嘶吼。谢凛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骨节瞬间破皮渗血,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胸腔里那颗被反复凌迟的心脏,在疯狂叫嚣着一个名字:夏初!夏初!
那一晚的失败,对谢凛而言是奇耻大辱。但对谢氏集团而言,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回到下榻的顶级酒店套房,谢凛如同一头濒临疯狂的困兽。助理战战兢兢地将一个加密文件袋放在他面前:谢总,您三年前吩咐重启的……关于夏小姐‘意外身亡’事件的深入调查,有……有结果了。
谢凛猛地抬眼,那目光锐利得几乎能将人刺穿。他一把扯开文件袋的封口,厚厚一叠资料滑了出来。最上面,是几张照片——林薇和一个戴着口罩、眼神闪烁的医生在隐蔽的咖啡馆角落交谈。后面是详细的通话记录分析、银行转账凭证、一份被篡改过的夏初当时身体状况评估报告的复印件,以及一份……来自当年手术室某位护士的匿名自白书。
自白书上的字迹潦草却字字泣血:……林小姐私下找过我,给了我一大笔钱,要求我在术后护理时‘疏忽’一些……尤其不能让夏小姐得到及时的抗感染治疗……她当时反复发烧,我按指示拖延了报告时间……我良心不安了很久……听说夏小姐死了,我……我……
文件最后,附着一份最新的医学鉴定报告复印件。报告清晰地指出,林薇当年所谓的白血病复发存在多处疑点,其严重程度被刻意夸大,并且,她当时的身体状况,根本达不到需要紧急骨髓移植的危重程度!
轰——!
谢凛只觉得一股狂暴的怒意混合着灭顶的寒意直冲天灵盖!他眼前发黑,耳边嗡嗡作响。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那些林薇楚楚可怜下的闪烁其词,那些夏初濒死时微弱却绝望的求救……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经上!
他死死攥着那份护士的自白书,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可怕的青白色,纸张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原来,他捧在心尖上的白月光,不仅是一朵食人花,更是一条淬毒的蛇!她不仅榨干了夏初的骨髓,更处心积虑地想要她的命!
而他,谢凛,就是那个亲手把夏初送到毒蛇口边,还冷漠地看着她被吞噬的帮凶!那句为那种人哭,脏了你的眼睛……此刻像最恶毒的诅咒,反噬回来,将他钉在耻辱柱上反复鞭挞!
林、薇!
这两个字从谢凛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毁天灭地的戾气。
***
谢凛回国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处理公司因竞标失败带来的股价波动,而是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直接闯入了林薇精心布置的、位于顶级疗养院的VIP病房。
病房里阳光明媚,鲜花簇拥。林薇穿着昂贵的真丝病号服,正悠闲地插着花,看到谢凛进来,脸上立刻绽放出柔弱又惊喜的笑容:凛哥哥!你从巴黎回来了竞标还顺利吗我……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谢凛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恐怖。那不是冷漠,不是疏离,而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杀意和厌恶!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整个温暖病房的温度骤降到了冰点。
啪!
一叠厚厚的文件被狠狠摔在林薇面前的鲜花上,花瓣零落。
解释。谢凛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没有一丝起伏。
林薇的笑容僵在脸上,心脏狂跳,她强作镇定地拿起文件,只翻看了几页,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拿着文件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凛哥哥……这……这是污蔑!是有人要害我!是夏初!一定是她死里逃生回来报复我!她……
污蔑谢凛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那笑声却比怒吼更令人胆寒。他拿出手机,点开一段录音。
清晰的对话在病房里响起:
【林薇的声音】:……王医生,钱不是问题。只要确保手术过程中,她的‘损耗’尽可能大一些……术后嘛,最好有点‘并发症’,让她在医院多‘休养’一阵子,别那么快出来碍眼……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一个男声】:林小姐,这……风险太大了……
【林薇】:按我说的做!她一个替身,死了就死了,谢凛不会在意的!他眼里只有我!
录音播放完毕,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林薇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嘴唇哆嗦着,眼神惊恐万状地看着谢凛:不……不是的!凛哥哥!这录音是合成的!是假的!是夏初那个贱人……
贱人谢凛猛地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将林薇完全笼罩在阴影里,他一把掐住林薇的下巴,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迫使她抬起头对上他那双地狱修罗般的眼睛。林薇,你告诉我,当年躺在手术台上,被抽走骨髓,术后感染濒死求救却被骂‘脏了眼睛’的人是谁嗯!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震怒:你告诉我,谁才是那个心如蛇蝎、恩将仇报、谋人性命的贱人!
啊——!下巴的剧痛和谢凛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让林薇发出凄厉的尖叫,恐惧的泪水瞬间涌出,我错了!凛哥哥!我真的错了!我是太爱你了!我怕夏初抢走你!我是鬼迷心窍了!你原谅我!看在我曾经……
曾经谢凛嫌恶地一把甩开她,仿佛甩开什么肮脏的垃圾。林薇狼狈地摔倒在散落的花瓣和文件上。你的‘曾经’,就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骗局!从接近我开始,你就在算计!利用我的愧疚,利用我的信任,把我当成你铲除异己、满足私欲的工具!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瑟瑟发抖、涕泪横流的女人,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林薇,你让我觉得恶心。
不!凛哥哥!你不能这么对我!我爱你啊!林薇不顾一切地扑过来想抱住他的腿。
谢凛厌恶地后退一步,仿佛怕沾染上瘟疫。他按下内线电话,声音冷酷如冰:保安,进来。把林小姐‘请’出疗养院。通知所有与谢氏和林家有业务往来的集团和个人,即日起,终止一切合作。另外,把这份资料,他指了指地上散落的文件,以及录音证据,分别送到警局和最大的几家媒体。
谢凛!你不能!!林薇发出绝望的嘶喊,如同濒死的野兽。她知道,谢凛这是要彻底毁了她!身败名裂,众叛亲离,甚至可能面临牢狱之灾!
保安面无表情地进来,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尖叫挣扎的林薇拖了出去。那凄厉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最终消失在电梯口。
病房里恢复了死寂。谢凛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亲手处置了林薇,却没有带来丝毫快意,只有更深的、几乎将他淹没的空洞和悔恨。他亲手毁掉的,何止是林薇还有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夏初。
他猛地转身,一拳狠狠砸在病房昂贵的墙壁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带着血迹的凹痕。悔恨如同毒藤,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
打垮林薇,对谢凛而言只是开始。他开始了漫长而卑微的追妻火葬场之路,姿态低到了尘埃里。
夏初的工作室涅槃在巴黎大放异彩后,迅速成为国内顶级资本和名流争相合作的对象。谢凛成了涅槃最执着也最不受欢迎的客户。
他动用了谢氏庞大的资源和人脉,将一个个顶级的、利润丰厚的珠宝项目,绕过正常的招标流程,硬塞到涅槃面前。每一个项目的合作条款都优渥到近乎送钱。
夏初的回应永远只有一个:冷冰冰的拒收函,或者更直接——让助理将项目书原封不动地退回谢氏总部,连拆封都懒得拆。
谢凛放下所有身段,像个最虔诚的信徒,每天雷打不动地出现在涅槃工作室楼下。他不再穿那些象征着权势的昂贵定制西装,常常只是一件简单的黑色大衣,身形依旧挺拔,却透着一种萧索的孤寂。他手里捧着的,从最初象征爱情的999朵厄瓜多尔红玫瑰,变成了夏初曾经无意间提过喜欢的、城南老字号那家需要排长队才能买到的桂花栗子糕。
夏初的车每次驶出地库,总能看见他那辆低调却扎眼的黑色宾利停在路边。他从不阻拦,只是在她车子经过时,降下车窗,沉默而固执地注视着她,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哀求和无措。风雨无阻。
夏初从未降下车窗,甚至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她只是平静地目视前方,仿佛路边那个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只是一尊无关紧要的雕塑。
媒体开始捕风捉影。谢氏总裁化身望妻石、商业帝王卑微求复合,神秘设计师冷若冰霜的标题甚嚣尘上。谢氏集团的股价因此受到不小的波动,董事会的压力如潮水般涌来。
谢凛的助理顶着巨大的压力,小心翼翼地劝他:谢总,董事会那边……股价……您这样下去,影响太大了。要不……先缓缓
谢凛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寂寥。他看着楼下涅槃工作室透出的温暖灯光,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不用管。所有损失,我个人承担。她一天不看我,我就等一天。一年不看,我就等一年。
最轰动的一次,是在一场汇集了国内外顶尖设计师和收藏家的慈善拍卖晚宴上。
一件对夏初而言意义非凡的拍品被送上台——那是她母亲生前留下的一枚古董翡翠胸针,因家族变故早年流落在外。夏初看到图册时,眼神里瞬间流露出的复杂情绪,被角落里一直死死盯着她的谢凛精准捕捉。
竞拍开始,价格一路飙升。当叫价达到一个让许多人都开始犹豫的天文数字时,谢凛举起了手中的号牌,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再加一千万。
全场哗然!这价格早已远远超出了那枚胸针本身的价值!
夏初坐在前排,脊背挺得笔直,没有回头。但谢凛看到,她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最终,谢凛以压倒性的价格拍下了那枚胸针。拍卖师落槌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却拿着装有胸针的丝绒盒子,在所有镜头和目光的注视下,径直走向前排的夏初。
镁光灯疯狂闪烁。
他走到她面前,无视了她身旁沈聿警惕的目光。他微微躬身,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姿态近乎虔诚地将那个价值连城的盒子双手奉上,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物归原主。它本就该属于你。
夏初终于抬起了头。
灯光下,她的面容依旧美丽得惊心动魄,眼神却平静无波,像深不见底的寒潭。她看着谢凛,看着他眼中浓烈的期盼和小心翼翼的讨好。
全场屏息。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夏初缓缓站起身。她没有去接那个盒子,只是对着谢凛,露出了一个极其浅淡、甚至算得上礼貌的微笑。
然后,她转向台上刚刚结束拍卖的主持人,拿起了桌上的竞拍号牌,声音清晰而平静地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感谢这位先生慷慨解囊,为慈善事业添砖加瓦。我代表‘涅槃’工作室,在此宣布,刚才谢先生竞拍所支付的款项,将以‘涅槃’工作室的名义,全额捐赠给儿童血液病研究中心。
她顿了顿,目光终于再次落回僵在原地的谢凛脸上,那眼神平静得近乎残忍:
希望这笔钱,能真正救到该救的人。而不是像过去那样,被用来滋养毒蛇,或者……喂了狗。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
谢凛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捧着盒子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翻涌起剧烈的痛苦、难堪和绝望。夏初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在他最痛的地方。滋养毒蛇,喂了狗……她是在用最体面的方式,当众将他的心脏剥开,反复凌迟。
他看着她优雅地颔首致意,然后在沈聿的陪同下,如同女王般从容离场,留下他一个人站在聚光灯下,像个彻头彻尾的、被扒光了所有尊严的笑话。那价值连城的丝绒盒子,此刻沉重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掌心。
谢凛的火葬场,烧得轰轰烈烈,却看不到一丝重燃旧情的火星。
他依旧固执地出现在夏初可能出现的任何地方,像一个沉默而痛苦的影子。只是那份疯狂和强求,在一次次的冰冷拒绝和当众羞辱下,渐渐沉淀成了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寂静。
他不再试图强行塞给她什么,也不再当众做出引人注目的举动。他开始用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赎罪。
他秘密地、不计成本地收购夏初早年流落在外的所有设计草稿和习作,哪怕只是一张皱巴巴的涂鸦纸片。他高价聘请最顶尖的修复师,将它们精心装裱,然后匿名捐献给国内新兴的设计艺术博物馆,指定作为新锐设计师启航的永久展品。展品说明上,只有简单的捐赠人:一个罪人。
他动用谢氏庞大的医疗资源网络,成立了一个非盈利性的专项基金,名字就叫荆棘鸟,专注于资助骨髓移植技术的研究和贫困血液病患儿的救治。基金启动那天,他第一次公开接受了简短采访。镜头前,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眉眼间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深刻的痛楚。他没有提夏初的名字,只是看着镜头,声音沙哑地说:希望这份迟来的弥补,能真正帮助到那些挣扎在生死边缘、渴望活下去的人。有些错误,需要用一生去偿还。
夏初在工作室的电视上看到了这则新闻。她端着咖啡杯的手停顿了几秒,眼神落在屏幕上谢凛那张写满沉痛和悔恨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随即平静地关掉了电视。迟来的深情,终究比草贱。
时间悄然流逝。
三年后的一个春日,涅槃工作室搬进了市中心一栋由旧厂房改造的、充满艺术气息的新空间。开幕酒会低调却星光熠熠,来的都是设计圈和艺术界的顶尖人物。
沈聿作为合伙人,自然全程陪同在夏初身边。两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繁华的都市夜景,低声交谈着未来的规划,气氛和谐而默契。夏初穿着简洁的白色西装套装,长发挽起,露出优美的脖颈,脸上带着事业有成的自信光彩。无名指上那枚荆棘缠绕的粉钻戒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没有人注意到,在楼下街道对面的阴影里,静静地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车窗降下一条缝隙。谢凛坐在后座,深邃的目光穿过喧嚣的街道和明亮的灯火,精准地落在落地窗前那个耀眼的身影上。贪婪地、近乎绝望地凝视着,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他看着她与沈聿谈笑风生,看着她眼底不再有阴霾,看着她被成功和尊重环绕,看着她无名指上那枚象征他人守护的戒指……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熟悉的、绵长而钝痛的空洞。
助理轻声提醒:谢总,董事会的视频会议时间快到了。
谢凛仿佛没有听见。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在那个身影上,良久,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耗尽全身力气的疲惫,收回了视线。
车窗无声地升起,隔绝了外面世界的繁华和她耀眼的光芒。
黑色的轿车如同融入夜色的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驶离了这条灯火通明的街道。
车内的阴影里,谢凛缓缓闭上了眼睛,喉结艰涩地滚动了一下。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砸落在他紧握成拳、骨节发白的手背上,迅速洇开,消失不见。
迟来的深情,终究没能跨越那道由他亲手划下的、名为悔恨与错过的天堑。他的火葬场,烧得再旺,也暖不回那颗早已被他亲手埋葬在冰冷手术台上的心。
追妻之路,尽头只剩一片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