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进高档公寓第一夜,天花板上就传来婴儿的啼哭。物业说整栋楼没有婴儿,楼上住户更是独居十年。监控拍到天花板阴影扭曲,可回放只剩雪花。直到发现前租客的日记:我的宝宝在天花板上...我们被迫成为枉死婴灵的父母,而他想要的只是——妈妈,我冷...
午夜,像浓墨泼洒在整座城市。窗外高档小区的景观灯带还亮着,幽蓝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渗进来,在地板上拉出一道冰冷、狭窄的光痕。白天的喧嚣彻底沉寂下去,静得能听见自己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微响。
林夏侧躺着,身体有些僵硬。白天搬家时的杂乱气息还未散尽——新拆封的纸箱、地板蜡混合着一点油漆的味道。高档小区,安静得像座图书馆,中介那张年轻又过分热情的脸在眼前晃动,他拍着胸脯保证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此刻,这死寂却压得人喘不过气。她轻轻翻了个身,身下的床垫发出细微的呻吟。
就在这时,声音刺破了凝固的空气。
呜…呜哇……
一声,又一声。短促,沙哑,仿佛声带被砂纸磨过。像一根冰冷生锈的针,毫无阻碍地扎进耳道深处,直抵神经末梢。
林夏瞬间绷紧了身体,呼吸停滞。那哭声来自头顶正上方,穿透厚厚的水泥楼板,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
陈默她声音发紧,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身旁的男人动了一下,含糊地嗯了一声,眼睛都没睁开,带着浓重的睡意。
你听见没林夏推了推他。
呜哇……呜……声音断断续续,却执着地不肯停歇。
陈默终于勉强撑开眼皮,迷茫地眨了眨,侧耳听了片刻。黑暗中,他的轮廓模糊不清。
嗯……听见了。他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被强行唤醒的沙哑,楼上新搬来的邻居吧这么晚了还闹孩子……他翻了个身,把被子往头上扯了扯,试图隔绝那恼人的声音,睡吧,明天我去物业问问。
邻居新搬来的林夏的心却没有丝毫放松。那哭声……不对劲。太嘶哑了,不像寻常婴儿的啼哭,里面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某种钝重的绝望。像是有人拿着一把生了锈的钝刀,在神经上一下一下地刮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她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薄毯,指尖冰凉。
凌晨三点。这个时间点,整个世界都该沉入最深的海底。可这哭声,却偏偏在这绝对的死寂里浮上来,一声声,敲打着她的骨头。
呜哇——!
又是一声,比之前更响,更凄厉,带着某种穿透性的力量,狠狠刺入她的耳膜。林夏猛地坐起,毯子滑落,后背瞬间激起一层细小的疙瘩。
她睁大眼睛,死死盯着头顶那片在幽蓝光线里显得格外沉重、格外不祥的天花板。那哭声,就是从那里钻出来的。它像有生命,像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接下来的日子,那哭声成了这座图书馆里唯一的、固定的背景音。
像一台老旧却无比精准的闹钟,总是在午夜十二点整准时响起。呜哇……呜……嘶哑、短促,穿透楼板,精准地落在林夏紧绷的神经上。无论白天有多累,只要那第一声啼哭刺破寂静,睡意便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她只能睁着眼,在黑暗中听着那声音,感受着每一次心脏被那无形钝刀刮擦的钝痛。
陈默起初还能强撑着安慰几句新邻居嘛,适应适应就好,但连续几晚被这午夜闹铃精准骚扰后,他的耐心也见了底。眼圈青黑,脾气肉眼可见地暴躁起来。
不行,得弄清楚是哪家!一个周六的早晨,陈默把牛奶盒重重顿在餐桌上,牛奶溅出来几滴,物业电话打不通,我亲自去问!
林夏正对着电脑屏幕修改设计稿,闻言抬起头,眼下也是两片浓重的阴影。我跟你一起去。她合上电脑,声音带着疲惫的坚决。那哭声里的不对劲,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她心里,越扎越深。
小区环境确实对得起高档二字。精心修剪的草坪,整齐的灌木,几株高大的玉兰树点缀其间,空气中浮动着若有若无的植物清香。公告栏立在单元门入口不远,铝合金边框擦得锃亮,里面张贴着物业通知、社区活动海报,还有一份显眼的《住户信息登记表(更新至本月)》。
两人径直走过去。林夏的目光快速扫过那份登记表。表格设计得很清晰,房号、户主姓名、联系电话、备注(如是否有老人、小孩、宠物等)。
101,王建国,138xxxxxxx(空)
102,李红梅,139xxxxxxx(空)
103,陈默/林夏,188xxxxxxx(新租户)
201,孙志强,137xxxxxxx(空)
202,张雅芬,136xxxxxxx(备注:有宠物犬一只)
203,吴振华,135xxxxxxx(空)
301,周明远,134xxxxxxx(备注:家有老人)
……
林夏的手指顺着表格一行行往下滑,心一点点沉下去。整栋楼,从一层到顶层,所有住户的备注栏里,关于小孩的那一列,空空如也。没有一家登记有婴儿,甚至连幼童都没有。
这……陈默也凑近了看,眉头拧成一个疙瘩,难以置信地又扫了一遍,搞什么鬼明明每天晚上都……
登记可能有遗漏林夏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自己都不太信的侥幸。她指了指203室,楼上就这一家,吴振华。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虑和一丝不安。那哭声近在咫尺,就在头顶,203室是唯一的可能。可登记表上,203住户吴振华的备注栏,清清楚楚地写着——空。没有孩子。
上去看看。陈默的语气不容置疑。他率先走向电梯。
电梯平稳上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轻微的运行声。林夏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1…2…叮!门开了。
203室的深色防盗门紧闭着,门牌号是简洁的金属数字。陈默深吸一口气,抬手按响了门铃。
叮咚——
清脆的铃声在安静的楼道里回荡。
几秒钟后,门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门锁咔哒一声轻响,门被拉开一道缝。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后,穿着熨帖的灰色家居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他看起来四十多岁,面容清癯,眼神透过镜片平静地落在两人身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询问。
请问找谁他的声音不高,温和有礼。
您好,我们是楼下103新搬来的。陈默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友好,不好意思打扰了,想请问一下,您家里……最近有婴儿吗
婴儿吴振华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诧异和困惑,随即化为礼貌的微笑,没有。我一个人住。他稍稍侧身,让出一点门内的视野。玄关干净得反光,里面客厅一览无余——米白色的沙发纤尘不染,玻璃茶几上只放着一个遥控器和一本杂志,地板光可鉴人。整个空间简洁得像家具城的样板间,空旷、冰冷,没有任何属于孩子,甚至属于另一个人的生活痕迹。没有奶瓶,没有玩具,连一丝凌乱的气息都没有。
可是……林夏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发颤,我们每天晚上,都听到楼上有婴儿的哭声……很大声,就在我们卧室正上方。她指了指天花板的位置。
吴振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点礼貌的笑意淡了些,眼神里多了些审视。哭声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这位女士,您一定是听错了。我在这里住了快十年了,一直是一个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夏苍白的脸和陈默紧锁的眉头,而且,这楼隔音……说实话,确实不太好。以前楼下也反映过类似的问题,后来发现是别栋的声音传过来的,或者……管道共振老房子,难免有些奇怪的声音。
他语气平和,逻辑清晰,表情坦荡得无懈可击。可林夏的心却像掉进了冰窟窿。那哭声那么近,那么清晰,怎么可能来自别栋管道共振会发出婴儿啼哭一样的声音
我们听得非常清楚,就在头顶……陈默还想争辩。
抱歉,我真的帮不上忙。吴振华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只剩下疏离的客气,我还要处理点工作上的事,就不留二位了。他的手搭在门边,做出了送客的姿态。
门在两人面前轻轻合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关上了所有可能的解释。
林夏站在冰冷的楼道里,抬头望着那扇紧闭的深色门板,头顶天花板上那无形的哭声仿佛又响了起来。一股寒意,从脚底顺着脊椎,蛇一样地爬了上来。
共振他放屁!陈默烦躁地在客厅里踱步,像一头困兽,那声音就在我们头顶上!听得一清二楚!那吴振华,要么是聋了,要么就是在撒谎!装得人模狗样,家里干净得跟停尸房似的!
林夏蜷在沙发角落里,抱着一个抱枕,脸色比白天更白。吴振华那张戴着金丝眼镜、礼貌又疏离的脸,和他那间样板房一样的屋子,在她脑子里交替闪现。那种冰冷、毫无生气的整洁,比杂乱更让人心头发毛。他的话,每一个字都透着一种精心排练过的圆滑,完美地堵死了所有追问的路径。
他否认得太快了,太肯定了……林夏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抱枕的布料,好像……早就准备好了一样。
不行!口说无凭!陈默猛地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客厅天花板,他抵赖,物业不管,我们就自己抓证据!录下来,看他还有什么话说!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被逼到墙角的狠劲,我就不信,这世上真有鬼!
说干就干。陈默翻箱倒柜,找出了搬家时带来的一个家用智能摄像头。巴掌大小,可以手机远程监控,也支持移动侦测录像。他把摄像头仔细地粘在客厅电视柜上方,镜头微微向上倾斜,正好对着卧室门口那片区域的天花板——每晚哭声最清晰的位置。
好了。陈默调试好手机APP,屏幕清晰地显示出客厅的画面,天花板占据了大半视野。今晚,就让它来当个见证。
夜色,再一次如期降临。
林夏躺在床上,身体僵硬,耳朵像雷达一样捕捉着黑暗中的任何一丝动静。陈默躺在她身边,呼吸还算平稳,但林夏知道他肯定也没睡着。手机就放在两人枕头中间,屏幕朝下,但他们都清楚,那小小的设备正忠实地记录着客厅的一切。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过,像蜗牛在粘稠的沥青里挪动。窗外的城市灯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微弱的光带。屋子里静得只剩下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咔哒。
极其轻微的、仿佛电子开关跳闸的声音,在绝对的寂静里却清晰得像一声枪响。林夏的心脏猛地一缩。
手机屏幕自动亮了起来!
午夜十二点整。
几乎是屏幕亮起的同时,那熟悉的、嘶哑的啼哭毫无征兆地刺破了死寂!
呜哇——!
声音比以往任何一晚都更近!更凄厉!仿佛那发出哭声的源头,就在他们头顶不足一米的地方!
林夏猛地抓住陈默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陈默也瞬间绷直了身体,呼吸粗重起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带着一种近乎恐惧的急切,看向那发亮的手机屏幕。
屏幕画面里,客厅笼罩在夜视模式特有的惨绿色微光下。电视柜、沙发、茶几……轮廓清晰。镜头正上方,那片天花板——
动了!
惨绿的光线下,那片原本平整的白色天花板,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骤然扭曲、荡漾起来!不是光影的错觉,是实实在在的变形!仿佛那水泥楼板变成了某种粘稠的、具有生命的流体!紧接着,一团更加浓重的、无法被夜视绿光穿透的黑暗阴影,在那扭曲的天花板中央猛地浮现!
它不像实体,更像一团翻滚、凝聚的墨色浓雾,带着令人心悸的恶意。浓雾的核心,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蠕动、挣扎!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正是从这团翻滚的黑雾中心爆发出来,穿透屏幕,狠狠撞在两人的耳膜上!
呜哇!呜哇——!
林夏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成冰。她死死盯着屏幕,身体筛糠一样抖起来,巨大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发不出一点声音。陈默的呼吸也彻底停止了,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盯着那团在惨绿背景下扭动、扩散的诡异黑雾。
那团东西……就在他们头顶!就在那层薄薄的水泥板后面!
录……录下来了吗林夏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地从牙缝里挤出来。
在录!肯定录下来了!陈默的声音同样嘶哑变形,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和一种即将抓住证据的亢奋,妈的!看他还怎么抵赖!
哭声持续了大约两分钟,那团翻滚的阴影才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天花板恢复了死水般的平静。客厅里只剩下死寂和两人粗重压抑的喘息。
陈默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手指因为激动和残留的恐惧而微微颤抖。他急切地点开监控APP的录像回放列表,找到了刚才那段标注着移动侦测触发的录像文件。
找到了!在这儿!他点开文件。
林夏也凑了过来,心提到了嗓子眼。
屏幕上开始播放回放。惨绿色的夜视画面,熟悉的客厅场景。时间显示:00:00:01。
画面很稳定。电视柜,沙发,天花板……一切正常。
00:00:05。依然正常。
00:00:10……30……一分钟过去。画面里只有静止的家具,没有丝毫异常。没有扭曲的天花板,没有翻滚的黑雾,更没有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哭声。
陈默的脸色变了。他手指用力划过进度条,直接拉到中间,又拉到末尾。画面从头到尾,都只有一片死寂的、空荡荡的客厅!偶尔因为夜视模式本身的噪点,屏幕上会出现一些细微的雪花闪烁,但仅此而已!
不可能!陈默低吼一声,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又从头到尾快速播放了一遍。结果依旧。那段惊悚的、记录着天花板异变的画面,消失了!录像文件的时间长度,也只显示为两分钟,但内容却是……一片空白或者说,一片被抹除的虚无
只有满屏细碎的、不断跳跃的雪花点,无声地嘲笑着他们的惊骇。
怎么会这样……林夏喃喃道,巨大的失望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她。她猛地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摸向自己的睡裤口袋。刚才!就在那团阴影出现、哭声最凄厉的时候,她出于一种本能的恐惧,下意识地掏出手机,飞快地点开了相机,对着天花板的方向按下了快门!她记得很清楚,屏幕上闪过一道微光,提示照片已保存!
我拍了!我拍了照片!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起来。她颤抖着解锁自己的手机,指尖冰凉滑腻,几次才点开相册图标。
相册列表瞬间弹出。她快速滑动,寻找着最新拍摄的照片。找到了!一张缩略图,时间戳正是几分钟前!
她急切地点开。
屏幕亮起。
没有扭曲的天花板,没有翻滚的黑雾。
照片里,只有一片模糊的、被手机夜视功能过度曝光的惨白色天花板。平整,光滑,空无一物。
一片刺目的、令人绝望的空白。
啊——!林夏手一抖,手机啪地一声掉落在被子上。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软软地靠回床头,眼神空洞地望着那片真正的、此刻死寂无声的天花板,巨大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彻底淹没。
阳光刺眼,却驱不散林夏骨子里的寒意。昨夜那消失的录像和空白的照片,像两块冰冷的石头压在心头。她需要空气,需要人群,需要一点活人的气息来证明自己还活在现实里。
小区中心花园打理得一丝不苟。正值上午,阳光透过高大的香樟树,在修剪整齐的草坪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几个穿着讲究的老人慢悠悠地打着太极拳,动作舒缓,一派祥和。林夏沿着卵石小径漫无目的地走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走到一片开满月季的花圃旁,找了个空着的长椅坐下。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手指还是冰凉的。
姑娘……
一个苍老、沙哑,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声音突兀地在身旁响起。
林夏吓了一跳,猛地扭头。一个满头银发、穿着深蓝色盘扣布衣的老太太不知何时拄着拐杖站在了长椅边。她身形佝偻,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像风干的橘皮,一双眼窝深陷的眼睛却异常清亮,正定定地看着她。那眼神里,没有老年人的浑浊,反而有种穿透人心的锐利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悯。
您……您好。林夏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
老太太没坐,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目光在她眼下的青黑处停留片刻,然后缓缓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讲述隐秘旧事的凝重:姑娘,新搬来的住……103
林夏的心猛地一跳:对,103。您怎么知道
老太太没回答她的问题,布满老年斑的手紧紧攥着拐杖头,指节泛白。她凑近了一点,一股淡淡的樟脑丸和陈年灰尘混合的气息飘了过来。
赶紧搬走吧。老太太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像一阵阴冷的风钻进林夏的耳朵,那屋子……不干净。
林夏的呼吸瞬间屏住。不干净您是说……
三年前,老太太浑浊的眼睛望向103单元楼的方向,眼神变得有些空茫,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那屋里住着一对年轻夫妻,男的看着斯文,女的也挺漂亮。刚有了孩子,是个大胖小子。那阵子,屋里屋外都透着股喜气。
老太太顿了顿,喉咙里发出痰音般的咕噜声,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而冰冷。
孩子满月那天,他们在家摆酒,请了好些亲戚朋友,热闹得很。保姆……是个四十来岁的乡下女人,看着挺老实本分。那天忙得脚不沾地,她抱着孩子,可能太累了,也可能地滑……老太太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就在客厅里……脚下一滑……孩子……直接从她怀里飞出去,头磕在茶几角上……当场……就没了声息。
啊!林夏低呼一声,捂住了嘴,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
孩子没了,那对夫妻……疯了!老太太的语气陡然激动起来,握着拐杖的手剧烈地抖着,像是要戳穿地面,他们不相信!说孩子没死!说保姆是凶手!警察来了,法医验了,清清楚楚……意外!可他们像疯狗一样撕咬那个保姆,把人家打得……唉!她重重叹了口气,声音又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阴郁,后来保姆也疯了,一天晚上,自己跳了楼……就在那栋楼后面。
林夏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往上爬,手脚冰凉。她仿佛能看到那喜庆瞬间崩塌成地狱的场景,听到那绝望的嘶吼和坠楼的闷响。
这还不算完!老太太猛地转过头,深陷的眼睛死死盯住林夏,浑浊的眼珠里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那对夫妻,像魔怔了!他们把保姆扔了,把亲戚赶走,把自己锁在103屋里,疯了似的找孩子!衣柜里,床底下,抽屉里……翻箱倒柜!他们说孩子没死,孩子躲起来了,在跟他们玩捉迷藏……老太太的声音变得诡异而飘忽,整整三个月!白天黑夜地找!敲墙,砸地,哭嚎……那声音,听得整栋楼的人都瘆得慌……后来……
老太太的声音突然卡住了。一阵毫无预兆的强风猛地刮过花园,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土,发出呜呜的怪响,像无数冤魂在哭嚎。风势猛烈得惊人,吹得林夏睁不开眼,头发糊了一脸。
后来怎么了林夏顶着风,焦急地追问,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风声淹没了老太太的回答。林夏只看到她干瘪的嘴唇在剧烈地翕动,脸上的皱纹在狂风中扭曲变形,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惊惧。她想靠近点听清楚,风却像一堵无形的墙推着她。
等这阵邪风终于过去,林夏踉跄了一下,勉强站稳,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她急忙抹开眼前的发丝,再看向长椅旁——
空无一人。
只有几片被风卷来的枯叶,打着旋儿落在刚刚老太太站立的地方。
老太太消失了。像一缕被风吹散的青烟,无影无踪。
林夏僵在原地,像一尊石化的雕像。老太太最后那惊恐的眼神,那被狂风吞噬的未尽之语,像冰冷的蛇,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缓缓抬头,望向自家103单元那扇紧闭的窗户。午后的阳光正照在玻璃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像一张毫无表情的、冰冷的脸。
那老太太……神神叨叨的,八成是老年痴呆,或者故意吓唬人的!陈默烦躁地把手里的螺丝刀扔进工具箱,发出哐当一声响。他刚检查完客厅空调的出风口,一无所获。什么摔死的孩子,跳楼的保姆,疯了的夫妻……听着就像编的鬼故事!
他嘴上强硬,脸色却和林夏一样难看,眼下的青黑又深了一层。老太太的话像一根毒刺,扎进了两人紧绷的神经里。
可是……那哭声怎么解释录像怎么会消失林夏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浓重的疲惫和无助。她坐在客厅地板上,背靠着沙发,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那团翻滚的阴影仿佛又在她眼前晃动。
总会有科学解释!陈默用力搓了把脸,像是要把那些恐怖的念头搓掉,可能是某种低频噪音共振,或者……妈的,也可能是楼上那姓吴的在搞鬼!弄了个什么高科技音箱!对,一定是这样!他就是不想承认自己扰民!
他猛地站起身,像是下定了决心:光盯着上面没用!我们自己屋里也得好好查查!看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管道口、缝隙!说不定声音是从别处传进来的!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客厅角落里那个深棕色的老式储物柜上。那是房东留下的唯一一件旧家具,笨重,样式古板,与这高档公寓的装修风格格格不入。
这柜子!一直没仔细看过!陈默走过去,用力拉开了柜门。一股混合着陈旧木头和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堆放着一些他们暂时用不着的杂物:旧书、打包用的气泡膜、几卷备用垃圾袋。
陈默皱着眉,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往外掏,动作有些粗暴,像是在发泄无处可去的恐惧和愤怒。林夏看着他把东西胡乱堆在地上,没有帮忙,也没有阻止。她的思绪还陷在老太太那惊恐的眼神和被风吹散的尾音里。
哐当一声,一个硬纸盒被陈默拽了出来,里面的螺丝刀散落一地。
柜子最底层终于露了出来。铺着一层厚厚的、积满灰尘的硬纸板。
妈的,什么都没有!陈默骂了一句,泄愤似的用脚踢了一下柜子底部。
就在这时,林夏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那层硬纸板的边缘。似乎……有点不平整靠近柜子背板的地方,纸板微微翘起了一角,下面隐约露出了不同于木头底板的颜色。
等等!林夏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撑着沙发站起来,走到柜子旁,蹲下身。
陈默也停止了动作,疑惑地看着她。
林夏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抠住那翘起的硬纸板一角。纸板很脆,轻轻一用力,嗤啦一声,就被掀开了一大块。
灰尘簌簌落下。
下面露出的,不是柜子的木质底板。
是一个暗格。
一个被压在最底层、隐藏得极其巧妙的暗格。里面塞着一个东西。
林夏的心脏狂跳起来,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攥紧了她。她屏住呼吸,手指有些颤抖地伸进去,指尖触到了一个硬硬的、带着皮革或厚纸板质感的东西。
她慢慢地、一点点地,把它从暗格里抽了出来。
一本日记本。
封面是早已褪成脏黄色的硬壳,边角磨损得厉害,露出里面灰白的纸板芯。没有图案,没有任何文字。它躺在林夏沾满灰尘的手上,沉甸甸的,像一块冰冷的墓碑。
陈默也凑了过来,眉头紧锁:这什么东西房东留下的
林夏没说话。一种莫名的力量驱使着她,让她无法抗拒地翻开了那发脆的封面。
扉页一片空白。
再翻过一页。
一行歪歪扭扭、用深蓝色墨水写下的字,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
我的宝宝在天花板上,他们都看不见。
字迹凌乱不堪,力透纸背,最后一笔甚至划破了纸张。每一个笔画都扭曲着,仿佛写字的人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或者……处于一种极度的疯狂之中。
林夏倒抽一口冷气,手一抖,日记本差点脱手。陈默的脸色也瞬间变得煞白。
什么鬼东西……他低骂一声,劈手夺过日记本,粗暴地翻看起来。
后面的字迹更加混乱疯狂,几乎难以辨认。断断续续的句子,充斥着令人窒息的绝望和歇斯底里:
……他哭了!他又哭了!就在上面!我听得见!他们都说我疯了!说我幻听!放屁!放屁!
……我搬了梯子……我够不到……天花板那么硬……他在里面!他一定在里面!他们把他藏起来了!藏在天花板里了!
……好冷……宝宝,你是不是也很冷妈妈找不到你……妈妈该死……
……声音……他在叫我……‘妈妈’……他在叫我!他需要我!……
……镜子……镜子里……他在对我笑……他回来了!我的宝宝回来了!
字迹越来越扭曲,语句越来越破碎,思维明显已经陷入彻底的混乱。翻动纸张的声音在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
没有文字。
只有一幅画。
用那种同样的、几乎要戳破纸背的深蓝色墨水画的。
一个婴儿的轮廓。但扭曲得不成样子。头身比例怪异,四肢像几根胡乱拼凑的枯柴。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两个用墨水反复涂抹、晕染开的巨大黑洞,占据了小半张脸的位置,仿佛深不见底的枯井。黑洞的边缘,渗出几道歪歪扭扭、向下流淌的墨痕,如同凝固的血泪。
而那张本该是嘴巴的地方,向两侧脸颊极度地咧开,一直咧到了耳朵根的位置,形成一个巨大、僵硬、无比诡异的笑容。嘴角高高上扬,却只让人感到无边的森寒。
那空洞的眼窝和裂到耳根的笑容,仿佛带着某种穿透纸面的邪气,直勾勾地盯着翻看它的人。
操!陈默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合上了日记本,狠狠地把它摔在地上!疯子!写这东西的人绝对是个疯子!他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青筋都爆了出来,显然被那画刺激得不轻。恐惧和愤怒在他脸上交织,最终愤怒占了上风。
烧了它!他低吼道,眼睛因为激动而泛红,这晦气玩意儿不能留!现在就烧!
他转身冲进厨房,林夏想阻止的话卡在喉咙里。她看着地上那本摊开的日记本,最后一页那扭曲的婴儿画像,黑洞洞的眼睛仿佛正死死地盯着她。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陈默很快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廉价的塑料打火机。他蹲下身,粗暴地抓起日记本,手指用力,直接撕下了那画着恐怖婴儿的最后一页!
烧!现在就烧!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驱邪般的狠厉。
嗤啦——
打火机蹿起一簇幽蓝的小火苗。陈默毫不犹豫地将那撕下的纸页凑了过去。
橘红色的火焰瞬间吞噬了纸页的一角,贪婪地向上蔓延。深蓝色的墨水线条在火焰中扭曲、焦黑、卷曲。
就在那诡异的婴儿画像即将被火焰完全吞噬的瞬间——
咯咯咯……
一阵极其清脆、稚嫩、欢快的笑声,毫无征兆地,在寂静的客厅里响了起来!
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
林夏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陈默点火的姿势彻底僵住,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极度的惊骇!那笑声……根本不是从门外或窗外传来的!它仿佛……就是从燃烧的火焰中心迸发出来的!
咯咯咯……嘻嘻……
笑声持续着,天真无邪,却在这诡异的情境下,令人毛骨悚然,仿佛地狱深处传来的童谣。
火焰猛地一窜,将最后一点纸页彻底吞没,化作一小撮蜷曲的、带着火星的灰烬,飘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笑声,也戛然而止。
客厅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还有两人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塑料打火机从陈默僵硬的手指间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那点微弱的火焰早已熄灭,只留下一缕极淡的、带着纸张焦糊味的青烟,袅袅上升,很快便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林夏双腿发软,顺着沙发滑坐在地板上,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她死死地盯着地板上那点灰烬,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那清脆的笑声,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神经,久久不散。
浴室里弥漫着温热的水汽。林夏站在宽大的洗手台前,镜面被一层白蒙蒙的水雾覆盖,模糊地映出她疲惫不堪的轮廓。她拿起干毛巾,机械地擦拭着镜面,水汽被抹开,留下一道道清晰的痕迹,露出镜中自己苍白憔悴的脸和深陷的眼窝。
毛巾滑过镜面中心。
林夏的动作猛地顿住。
就在刚刚擦拭干净的那片区域,镜面上赫然印着几个小小的、湿漉漉的印子。轮廓模糊,边缘带着水痕,但绝不会错——是指印!小小的,像是属于一个婴儿或幼儿的指印!歪歪斜斜地印在那里,仿佛有个看不见的小东西,刚刚踮着脚,好奇地触摸过镜子。
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林夏的呼吸停滞了,毛巾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湿漉漉的台面上。
她强迫自己冷静,一定是水汽凝结的巧合。她凑近镜子,想看得更清楚些,想证明那只是水珠聚成的奇怪形状。
她的脸几乎要贴到冰冷的镜面上。镜中,她放大的、充满惊疑的脸庞同样贴近。
就在这时,镜子里那张属于她的脸,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诡异地向上扯动了一下!然后,左眼……对着她,轻轻地、俏皮地眨了一下!
那动作快如闪电,却清晰无比!带着一种非人的恶作剧般的戏谑!
啊——!林夏魂飞魄散,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身体猛地向后弹开,后背重重撞在冰凉的瓷砖墙上,撞得她眼前发黑!
林夏怎么了陈默焦急的喊声和急促的脚步声从客厅传来,下一秒,浴室门被猛地推开!
镜子!镜子!林夏指着镜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语无伦次,它……它动了!眨眼!它对我眨眼!
陈默冲进来,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林夏,锐利的目光立刻扫向那面宽大的镜子。
镜面光洁如新。水汽早已被林夏擦净,清晰地映出他们两人惊魂未定的身影,还有浴室里的一切。洗手台上的瓶瓶罐罐,淋浴房的玻璃门,天花板的吸顶灯……一切正常。哪里有什么指印哪里有什么眨眼的倒影
没事了,没事了!陈默紧紧抱住浑身发抖的林夏,拍着她的背安抚,但他的眼神却死死盯着镜子,里面充满了惊疑和警惕,你看花眼了,是水汽,光线晃的!别怕!他的声音刻意放得很稳,但林夏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的紧绷。
林夏惊魂未定地喘息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是幻觉吗刚才那清晰无比的眨眼……那冰冷的戏谑感……
她靠在陈默怀里,脸埋在他肩上,身体还在无法抑制地颤抖。视线越过陈默的肩膀,无意识地投向镜子——
镜子里,清晰地映着陈默抱着她的背影。
而在陈默背影的身后,浴室门口那片相对昏暗的光线里……一个模糊的、小小的轮廓,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那轮廓非常淡,像一层半透明的阴影,勉强能辨认出是一个婴儿的形状。它似乎……穿着一件小小的、沾满了深色污渍的……红色肚兜
林夏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她猛地抬起头,挣脱陈默的怀抱,惊恐万状地指向浴室门口:那!那里!他身后!有个孩子!穿红肚兜的!
陈默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和尖叫吓了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猛地转身看向门口!
空荡荡。
浴室门口除了光线稍暗,什么都没有。只有对面客厅投来的光。
林夏!陈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被反复惊吓后的焦躁和压抑的怒火,你冷静点!哪里有什么孩子什么都没有!你看清楚了!
他指着空无一物的门口,脸色铁青,眼神里除了担忧,更多了一层被逼到极限的疲惫和不信任。
林夏僵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又看看镜子里同样空无一物的景象,最后对上陈默那双混杂着焦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的眼睛。
巨大的委屈和更深的恐惧像冰水一样淹没了她。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镜子里那个穿着红肚兜的婴儿轮廓,那沾满污渍的刺眼红色,像烙印一样烫在她的视网膜上。
她看到了。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可是……陈默看不见。
清晨微弱的光线,艰难地挤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卧室地板上投下一条惨白的光带。林夏在一种心悸中猛然惊醒,仿佛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松开。她急促地喘息着,昨夜浴室镜子的惊魂和那个穿着污渍红肚兜的婴儿阴影,依旧清晰地烙在脑海里。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边。陈默背对着她,似乎还在沉睡,呼吸平稳。这难得的平静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点。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准备去倒杯水。
刚迈出一步,脚底传来的触感让她瞬间僵住。
不是光滑木地板的微凉。
是湿滑。粘腻。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微温。
林夏低头。
心脏骤然停跳!
在她脚边,靠近床脚与墙壁接缝的地板上,一小片暗红色的液体正从木地板的缝隙里,极其缓慢地、一滴滴地……渗出来!
那液体浓稠,色泽暗沉如凝固的干涸血液,在惨白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啊——!一声短促的尖叫被林夏死死捂住嘴,堵在了喉咙里。她踉跄着后退,撞到床沿,眼睛惊恐地瞪大,死死盯着那片迅速扩大的暗红污渍。
不是幻觉!不是光影!
越来越多的暗红液体从地板缝隙中涌出,如同地板下藏着一个正在流血的伤口。它们汇聚,流淌,像拥有生命一样,朝着墙角的方向蜿蜒而去,在地板上留下一道道粘稠、湿滑的痕迹。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霸道地冲入鼻腔!
陈默!陈默!林夏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带着崩溃的哭腔,她扑到床边,用力摇晃着还在沉睡的陈默,血!地上!都是血!
陈默猛地惊醒,被林夏惊恐欲绝的样子和浓重的血腥味惊得瞬间清醒。他顺着林夏颤抖的手指看去,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操!他低吼一声,几乎是滚下床,冲到那片触目惊心的暗红污渍前。他蹲下身,手指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伸向那摊正在墙角汇聚的液体。指尖在距离液体表面几厘米的地方停住,那股浓烈的、铁锈般的腥臭味几乎让他呕吐。
他猛地收回手,像被烫到一样。他抬起头,目光顺着液体流淌的反方向,看向渗出液体的地板缝隙,然后……缓缓向上,看向那片天花板!
墙角,那摊汇聚的暗红液体,如同一面微小的、污秽的镜子,倒映着天花板上的景象——
惨白的光线下,那片被液体倒映的天花板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无数小小的、湿漉漉的脚印!
那些脚印杂乱无章,互相重叠,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婴儿,曾经在上面疯狂地奔跑、跳跃、爬行。每一个脚印的边缘都晕染开,正一滴滴地往下滴落着……同样暗红色的液体!如同天花板上正下着一场无声的血雨!
呃……陈默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干呕声,胃里翻江倒海。他猛地站起身,巨大的眩晕感袭来,他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
打电话!叫物业!快!他冲着林夏吼道,声音嘶哑破裂。
林夏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几次才拨通物业的电话,语无伦次地描述着情况。
不到十分钟,门铃被粗暴地按响。一个穿着蓝色工装、戴着眼镜、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是物业工程部的王师傅,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点的学徒工。
漏水是吧哪里王师傅皱着眉头,语气带着被打扰的不耐烦,显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当他一脚踏进卧室,那股浓烈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时,他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凝固,变成了惊愕。
这……这什么味道他捂住鼻子,旁边的学徒工更是脸色发白。
地上!从地板缝里渗出来的!陈默指着墙角那摊还在缓慢扩大的暗红液体,声音发颤,还有天花板上……倒影里有脚印!
王师傅和学徒工的目光顺着陈默的手,先是看向地上的液体,又看向墙角那摊倒影。学徒工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王师傅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强作镇定,从工具包里掏出一个强光手电,蹲下身,仔细地照射着渗出液体的地板缝隙,又用手里的金属探针小心翼翼地刮了一点粘稠的液体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那味道……太像了!
师傅……这……学徒工的声音都在抖。
闭嘴!王师傅低喝一声,站起身,又用手电光仔细检查墙壁和天花板,还用指关节用力敲了敲。墙壁发出沉闷的实响。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也像是在给惊魂未定的林夏和陈默一个交代:是渗水!水管老化锈蚀了!里面的铁锈水混着泥沙,看着是有点红,味道是难闻了点!他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你们这栋楼有些年头了,铸铁水管,很正常!回头我们安排人从楼上凿开检修口查查,把那段锈管换了就行!大惊小怪什么!
铁锈水!林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你闻闻!这明明是血的味道!还有天花板上倒映的脚印呢怎么解释!
王师傅的脸色沉了下来,眼镜片后的眼神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恼怒和不易察觉的闪躲:这位女士!光线折射!倒影扭曲!看花眼很正常!我说了是水管问题就是水管问题!这味道就是铁锈味!我们干这行十几年了,还能分不清他烦躁地挥挥手,行了行了,我们会尽快处理!别自己吓自己!小刘,走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还想争辩的林夏和面色铁青的陈默,带着同样惊疑不定的学徒工,几乎是逃也似地快步离开了103室,重重地关上了门。
卧室里,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墙角那摊如同凝固血浆般的液体,还有林夏和陈默粗重的呼吸声。
他撒谎……林夏的身体晃了晃,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板上,眼神空洞地望着那摊刺目的暗红。那股腥甜的铁锈味,浓烈得让她阵阵作呕。她喃喃道,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他闻到了……他肯定闻到了……那不是铁锈……
陈默站在原地,双拳紧握,指节捏得发白,手背上青筋毕露。他死死地盯着那摊倒映着血脚印的液体,又抬头看向那片平静得诡异的天花板。王师傅那急于撇清、仓皇逃离的背影,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心中所有关于科学解释的侥幸。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彻底地淹没了他。
又是一个被无形恐惧浸透的夜晚。时间粘稠地爬向午夜。卧室里没有开灯,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世界最后一丝微光,黑暗浓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
林夏蜷缩在床角,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不敢睡,也睡不着。天花板上方那片沉重的黑暗里,仿佛蛰伏着什么东西,正无声地窥伺着下方。陈默躺在床的另一侧,背对着她,呼吸沉重而压抑,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两人之间隔着一段冰冷的距离,沉默如同实质般沉重地压在胸口。
几天来的惊吓、争吵、徒劳的寻找和无解的恐惧,像无数细小的裂缝,在他们之间悄然蔓延。那本被烧掉一页的恐怖日记,那浴室镜中诡异的倒影,还有墙角那摊散发着血腥味的铁锈水……像一道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横亘在两人中间。陈默的沉默里,除了恐惧,似乎还多了一丝对林夏神经质的怀疑和不耐烦。他不再像最初那样急切地寻找科学解释,却也不愿再听林夏描述那些幻觉。这种沉默的隔阂,比直接的争吵更令人窒息。
林夏的目光空洞地落在天花板上,那片纯粹的黑暗仿佛有吸力,要将她的灵魂都吸进去。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忽然觉得好累,累到连恐惧都变得麻木。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涌了上来。
她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一丝几乎被绝望湮没的悲悯,对着那片黑暗的天花板,轻轻地问:
宝宝……
你到底……想要什么
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微弱地散开。
没有回应。只有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沉默。
几秒钟,或者几分钟时间失去了意义。
就在林夏以为这又是一次徒劳的自言自语时,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清晰地在她脑海深处响了起来!
不是通过耳朵听见的。是直接出现在她的意识里!
一个稚嫩的、软糯的、带着浓重鼻音和小小委屈的声音,仿佛一个被遗忘在寒冷角落的孩子:
妈妈……
我冷……
那声音如此真切!如此可怜!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林夏因恐惧而麻木的神经,直抵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尖锐的刺痛猛地攫住了她!
啊!林夏惊叫一声,身体像触电般猛地弹起!巨大的恐惧和这突如其来的、诡异的对话带来的冲击让她彻底崩溃了!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向床的另一侧,带着哭腔扑进陈默的怀里,死死抱住他,像抓住汪洋中唯一的浮木!
他说话了!他在我脑子里说话!他说他冷!好冷!林夏语无伦次,眼泪汹涌而出,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陈默!你听到了吗你听到没有!
陈默的身体在林夏扑入怀中的瞬间猛地一僵。随即,一种极其怪异的僵硬感蔓延开来。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回抱住她,没有出声安慰。
林夏感觉到不对劲,哭声噎在喉咙里。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向陈默的脸。
黑暗中,陈默的脸部轮廓模糊。但林夏能清晰地看到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睁着,却空洞无神,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翳。里面没有任何属于陈默的清醒、焦虑或恐惧,只有一片死水般的虚无。他的嘴角,甚至极其僵硬地、不自然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怪异的弧度。
然后,一个冰冷、平板、毫无感情起伏的声音,从他微张的嘴里,一字一顿地,机械地吐了出来:
宝宝……别怕……
妈妈……来了……
那声音,根本不像陈默!像是……一个拙劣的模仿者,在用陈默的声带发声!
林夏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她像被毒蛇咬到一样,猛地松开抱着陈默的手,身体拼命地向后缩,一直缩到床头冰冷的墙壁上!
她睁大了惊恐到极致的眼睛,死死盯着黑暗中丈夫那张陌生而诡异的脸,还有那双空洞得如同玩偶般的眼睛。
他不是陈默!
这个念头像惊雷一样在她脑海里炸开!
陈默!陈默!你怎么了!醒醒!醒醒啊!林夏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床上的陈默对林夏的哭喊置若罔闻。他依旧保持着那个怪异的姿势,空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的方向,嘴角挂着那抹僵硬诡异的微笑,口中继续用那冰冷平板的语调,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宝宝别怕……妈妈来了……
宝宝别怕……妈妈来了……
……
如同一段被设定好的、永不停止的恐怖录音。
急促而粗暴的敲门声,像重锤一样砸在103室的门板上,打破了死寂清晨的虚假平静。
林夏几乎是惊跳起来。她一夜未眠,蜷缩在离床最远的沙发角落里,眼睛红肿,目光涣散,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床上,陈默依旧保持着那种诡异的僵直状态,空洞的眼睛睁着,望着天花板,嘴里无声地翕动着,重复着那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敲门声停了片刻,随即又更加猛烈地响起,伴随着一个年轻男人焦急的喊声:陈先生!林小姐!开门!我是小张!中介小张!
中介林夏麻木的神经被这熟悉的名字刺了一下。她像提线木偶一样,动作迟缓地站起来,拖着沉重的脚步挪到门边。透过猫眼,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正是当初热情洋溢地把这套安静如图书馆的公寓租给他们的中介小张。只是此刻,这张年轻的脸上写满了惊慌失措,汗水浸湿了额发,眼神躲闪,不停地舔着干裂的嘴唇。
林夏迟疑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
林小姐!谢天谢地!小张几乎是挤了进来,反手就把门重重关上,还慌乱地拧上了反锁。他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气,目光惊恐地扫视着屋内,当看到沙发上形容枯槁的林夏和卧室里姿势诡异的陈默时,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你们……你们没事吧他的声音都在抖。
你看我们像没事的样子吗林夏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眼神冰冷地盯着他,你到底来干什么
小张被她看得一个哆嗦,咽了口唾沫,眼神慌乱地四处游移,不敢与她对视。他手忙脚乱地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看也不看就塞到林夏手里。
钱!双倍!这是双倍的租金押金!小张语速快得像机关枪,声音又尖又颤,拿着!赶紧搬走!今天就搬!立刻!马上!东西别要了!快走!
那信封沉甸甸的,林夏却感觉像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她没看信封,也没动,只是死死地盯着小张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
为什么林夏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现在才让我们搬当初你怎么说的‘安静得像图书馆’她往前逼近一步,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刺穿对方,说!到底怎么回事!这房子里到底有什么!
小张被她逼得连连后退,后背撞在冰冷的防盗门上,退无可退。他脸上最后一点强装的镇定彻底崩溃了,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我以为……我以为时间久了就……他语无伦次,双手胡乱地挥舞着。
说!林夏猛地提高音量,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力量,震得小张浑身一抖。她扬手,将那厚厚一沓钱狠狠摔在小张脸上!红色的钞票像雪片一样散落一地。
钞票砸在脸上的刺痛和眼前女人眼中燃烧的疯狂,彻底击垮了小张的心理防线。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双手抱着头,崩溃地哭嚎起来:
我说!我说!别逼我了!我说!
他涕泪横流,身体筛糠般抖着,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每一个字都浸透着恐惧和悔恨:
三年前……那对夫妻……男的叫赵斌,女的叫孙莉……他们……他们根本不是什么意外!是谋杀!是故意的!
林夏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们……他们早就欠了一屁股赌债!高利贷!还不上要命的!小张的声音嘶哑破碎,孩子……孩子出生前他们就买了巨额意外险!受益人写的是对方!他们……他们早就计划好了!等孩子满月……就制造意外!
那天……那个保姆李婶……是被他们设计好的!赵斌提前在客厅地上……倒了油!李婶抱着孩子……脚下一滑……孩子飞出去……头撞在……他们特意换过的、那个尖角的茶几上……当场就……小张痛苦地闭上眼,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孩子死了……保险金到手了……可那孩子的魂……被摔死在那地方,怨气冲天!根本散不掉!小张猛地睁开眼,眼中是极度的恐惧,它被困住了!困在这屋子的夹层里!就在……就在天花板上面!它太小了……太怨了……它不懂……它只知道要找妈妈!它需要……需要‘父母’的爱!真心的爱!才能化解它的怨气,让它离开!
小张抬起头,布满泪水和鼻涕的脸上充满了绝望的哀求,他颤抖的手指指向沙发上形容枯槁的林夏,又指向卧室里姿势诡异的陈默:
你们……你们是新搬进来的……年轻……看着……看着就像一对好父母……它……它选中你们了!它要把你们……变成它的‘爸爸妈妈’!用你们的命……换它的解脱!或者……或者把你们永远留在这里陪它!
仪式……早就开始了!从你们住进来的第一晚……那哭声……就是在找你们啊!现在……小张惊恐地看着卧室方向,你先生……他已经被‘缠’上了!再不走……你们俩……都得死在这里!给它陪葬!
真相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砸在林夏的心上。她踉跄着后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没有倒下。
不是意外。是谋杀。亲生父母为了钱,谋杀了自己的孩子。
怨灵。被困在天花板夹层。需要真心爱它的父母作为祭品。
她和陈默,不是倒霉的租客,而是被精心挑选的……猎物。
滚!林夏指着门口,声音嘶哑却冰冷如铁,眼中燃烧着绝望的火焰,拿着你的脏钱,给我滚出去!
小张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扑向门口,手抖得几次才拧开反锁,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仓皇远去。
门,哐当一声,被风带上。
房间里只剩下死寂。还有那散落一地的、沾着泪水和鼻涕的、散发着铜臭和血腥味的钞票。
林夏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她抬起头,空洞的目光望向卧室里那个被缠住的丈夫,又缓缓移向那片沉重压抑的天花板。
那里,囚禁着一个被亲生父母谋杀、满怀怨毒、渴望着虚假爱的婴灵。
而她和陈默,成了这场血腥仪式里,命定的祭品。
午夜零点。
窗外没有一丝风,城市陷入一种令人心悸的绝对死寂。连远处马路上的车流声都彻底消失了。卧室里,只有林夏自己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陈默依旧保持着那个诡异的姿势躺在床上,无声地翕动着嘴唇,像一具被操控的木偶。
林夏蜷缩在离床最远的墙角,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寒冷而控制不住地颤抖。她手里紧紧攥着那本被烧掉一页的恐怖日记本,硬壳封面硌得掌心生疼,仿佛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与现实还有一丝联系的东西。
小张崩溃吐露的真相,像淬毒的冰锥,反复穿刺着她的神经。谋杀。骗保。怨灵。祭品……每一个词都带着血腥和诅咒的气息。她和陈默,像两只误入蛛网的飞蛾,挣扎只会让蛛丝缠得更紧。
宝宝……我冷……
那稚嫩委屈的声音,仿佛又在脑海深处响起。
林夏痛苦地闭上眼。那个声音……那个婴灵……它真的只是纯粹的邪恶吗还是说,在那滔天的怨毒之下,掩藏着的,只是一个被残忍剥夺了生命、永远停留在冰冷和恐惧中的……孩子的灵魂
喀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碎裂声,如同冰面绽开第一道裂痕,在死寂中响起。
林夏猛地睁开眼!
声音来自头顶正上方!
她惊恐地抬头望去。
喀嚓嚓——!
碎裂声骤然变得密集、响亮!如同无数玻璃在瞬间被同时碾碎!
在她瞪大的瞳孔中,那片光滑平整的白色天花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裂开了一道狰狞的黑色缝隙!缝隙迅速蔓延、扩张,像一张咧开的、无声狞笑的巨口!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天花板中央猛地炸开一个巨大的破洞!破碎的水泥块和粉尘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在弥漫的灰尘和碎屑中,一个湿漉漉的、小小的身影,缓缓地从那黑暗的破洞里……悬吊了下来!
正是日记本最后一页上那个扭曲的婴儿!
浑身包裹着一层粘腻、污浊的暗黄色液体,像是羊水和陈年污垢的混合物,不断滴落,在地板上晕开一小滩一小滩恶心的水渍。皮肤是死气沉沉的青灰色,布满了蛛网般的紫黑色血管。头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歪斜着,后脑勺的位置,清晰地凹陷下去一大块,破裂的头皮黏连着几缕稀疏的、湿漉漉的胎发。
最恐怖的是那张脸!
两个巨大的、完全漆黑、没有任何眼白的窟窿,如同通往深渊的入口,死死地盯着墙角瑟瑟发抖的林夏。而那张嘴,则像被无形的力量向两侧狠狠撕开,一直咧到了耳根下方,形成一个巨大到足以吞下整个头颅的、无声的狞笑!露出里面黑洞洞的口腔和几颗细小、尖锐的乳牙!
一股混合着浓重血腥、羊水腥臊和尸体腐败的恶臭,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呜……
一声低沉、沙哑、完全不似人类婴儿的呜咽,从那裂开的巨口中发出。带着无尽的怨毒和冰冷刺骨的恨意,狠狠砸在林夏的灵魂上!
林夏的尖叫声被巨大的恐惧扼杀在喉咙里!她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生物本能的、极致的战栗!
那只湿漉漉、青灰色的小手,从粘腻的液体中缓缓抬起,朝着墙角蜷缩的林夏,直直地伸了过来!五根细小、如同枯枝般的手指,微微屈伸着,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召唤!
一股无法形容的强大吸力骤然降临!
林夏的身体瞬间失去了控制!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捆缚、拖拽!她的双腿不受大脑指挥地、僵硬地迈开!一步!一步!朝着那悬在半空、散发着恶臭和死亡气息的恐怖婴灵走去!
不……不要……林夏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呜咽,眼泪汹涌而出,身体却像被操控的木偶,离那狞笑的婴儿越来越近!那黑洞洞的眼窝和裂到耳根的巨口在她眼前急速放大,浓烈的恶臭几乎让她窒息!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湿滑的婴灵身体时——
林夏!滚开!!!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在身后响起!带着一种冲破桎梏的狂暴!
僵直在床上的陈默,不知何时竟挣脱了那无形的束缚!他双目赤红,布满了血丝,脸上青筋暴起,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他抄起手边沉重的实木椅子,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悬在半空的恐怖婴灵狠狠砸了过去!
椅子裹挟着风声,呼啸而过!
然而,就在即将砸中婴灵的瞬间——
那湿漉漉、青灰色的婴儿身影,如同水中倒影被投入石子,骤然一阵剧烈的波动、扭曲!
椅子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团扭曲的虚影!像穿过一片冰冷的空气!
哗啦——!!!
巨大的惯性带着沉重的椅子,狠狠砸在了卧室的落地窗上!钢化玻璃瞬间爆裂!无数尖锐的碎片如同冰雹般向内迸射!刺骨的寒风裹挟着夜间的湿冷,疯狂地灌入温暖的卧室!
呜哇——!!!
一声凄厉到足以撕裂灵魂的尖啸,猛地从那个扭曲波动的婴灵口中爆发出来!那声音不再是婴儿的啼哭,而是混合了无数怨魂的哀嚎、玻璃刮擦金属的刺响、以及某种野兽垂死的咆哮!充满了被愚弄的狂怒和滔天的恨意!
悬在半空的婴灵虚影剧烈地扭曲、膨胀!那裂到耳根的巨口张开到极限,露出黑洞洞的喉咙深处!它不再看向林夏,而是猛地转向了砸出椅子的陈默!两只黑洞洞的眼窝里,仿佛燃烧起了无形的、怨毒的火焰!
你们……
都要陪我!!!
那尖啸声直接在两人的灵魂深处炸响!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意志!
破碎的玻璃碎片在狂风中四散飞溅,划破了陈默的脸颊和手臂,留下细长的血痕。寒风如同冰冷的刀子,瞬间卷走了房间里所有的温度。婴灵的尖啸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林夏和陈默的太阳穴,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陈默被那狂怒的尖啸震得踉跄后退,撞在墙上才勉强稳住身体,脸上被玻璃划破的伤口渗出血珠,眼神里充满了惊骇和一丝绝望。物理攻击无效!这怪物根本就是个虚影!
林夏!跑!陈默嘶吼着,声音被狂风吹得七零八落。他挣扎着想冲过去拉住被无形力量拖拽的林夏。
然而,那股作用在林夏身上的吸力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在婴灵的狂怒下骤然增强!她的身体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攫住,双脚离地,被凌空拖拽着,直直地飞向那个在半空中疯狂扭曲、膨胀、散发出滔天怨气的恐怖虚影!那裂到耳根的巨口,如同通往地狱的入口,在她眼前急速放大!
不——!林夏发出绝望的尖叫,徒劳地挥舞着手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林夏被拖拽的身体口袋里,一个硬硬的、方形的东西猛地硌了她一下!
日记本!
那本烧掉一页、记录着疯狂与绝望的日记本!
一个近乎荒诞、却又在绝境中唯一闪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林夏混乱的意识!真心!那个中介小张崩溃时喊出的词!化解怨气需要……真心的爱
她不知道这念头从何而来,也不知道是否有用。但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稻草!在身体即将被那黑暗巨口吞噬的瞬间,林夏爆发出求生的本能!她不顾一切地伸手进口袋,死死抓住了那本日记本!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身体还在被拖拽,离那狰狞的巨口只有不到半米!腥臭的气息几乎将她淹没!
林夏用尽全身力气,猛地翻开日记本!硬壳封面在她颤抖的手中弹开。她根本来不及寻找空白页,也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和一种在巨大恐怖压迫下迸发的、近乎悲悯的母性冲动,驱使着她用指甲狠狠掐破了自己的指尖!
钻心的疼痛传来,鲜红的血珠瞬间涌出!
她沾着温热的鲜血,在那本泛黄、浸透着上一个母亲疯狂与绝望的日记本扉页上,用尽全身的力气,颤抖着,却无比清晰地写下了三个字:
我们爱你。
血色的字迹,在泛黄的纸页上洇开,带着生命的热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疯狂灌入的寒风,骤然停息。
那四散飞溅的玻璃碎片,悬停在空中。
那撕裂灵魂的尖啸,戛然而止。
那拖拽林夏的无形力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夏的身体失去了支撑,重重地摔落在冰冷、布满玻璃碎屑的地板上。她顾不上疼痛,猛地抬头看向半空。
那个扭曲、膨胀、散发着滔天怨气的恐怖婴灵虚影,定格在了原地。
它黑洞洞的眼窝,不再盯着陈默,而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向了林夏手中那本摊开的日记本。转向了扉页上,那三个用鲜血写就的、歪歪扭扭的字。
我们爱你。
狰狞扭曲的脸上,那裂到耳根的、充满怨毒的狞笑,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开始波动、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一种困惑。一种……仿佛被冰封了无数岁月、突然感受到一丝微不可察暖意的……不知所措。
它周身翻滚的浓重黑气,如同退潮般迅速收敛、淡化。那青灰色的、死气沉沉的皮肤,似乎也透出了一点点极其微弱的、属于活物的光泽。
它悬在半空的小小身体,不再扭曲膨胀,而是缓缓地、轻轻地飘落下来。
像一片终于找到归处的、疲惫的羽毛。
轻轻地,落在了林夏因为恐惧和摔落而摊开的、颤抖的臂弯里。
没有预想中的冰冷和粘腻。那小小的身体,轻盈得几乎没有重量,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月光般的微凉。
林夏的身体瞬间僵住,大脑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地收拢手臂,将这个曾让她魂飞魄散的存在轻轻环住。低头看去。
臂弯里,哪里还有什么青灰色皮肤、裂口巨嘴的恐怖婴灵
那是一个小小的、干净的婴儿。皮肤是新生儿的粉嫩,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覆在眼睑上。小嘴微微嘟着,带着一种全然放松的恬静。只是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淡淡的悲伤和委屈。
林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酸楚和一种迟来的、巨大的悲悯瞬间淹没了她。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滴落在婴儿粉嫩的脸颊上。
怀中的婴儿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粉嫩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满足的叹息。小小的身体,从林夏的臂弯开始,散发出柔和而纯净的白色微光。光芒越来越盛,婴儿的身体在这光芒中变得透明,如同晨曦中消散的露珠。
光芒照亮了破碎的卧室,也照亮了破碎的落地窗外。
一个模糊的、穿着朴素旧式衣衫的中年女人身影,静静地悬浮在窗外冰冷的夜空中。她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无法释怀的悲伤,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落。但当她的目光触及林夏臂弯中那团正在消散的温暖光芒时,那悲伤的眼中,终于浮现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近乎神圣的安宁。
她的嘴唇轻轻开合,没有声音传来,但林夏和陈默的脑海中,清晰地响起了一个温柔、哽咽、充满感激的女声:
谢谢你们……
带他……回家……
话音落下,窗外那穿着旧衣衫的中年女人身影,对着林夏和陈默的方向,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她的身影也和那团纯净的光芒一样,开始变得透明、稀薄,最终化作点点柔和的光粒,如同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无边无际的夜空之中。
卧室里,最后一点光芒也消散了。
林夏的臂弯里,空空如也。只有那本摊开的日记本,扉页上我们爱你四个血字,在窗外透入的微弱天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寒风从破碎的窗户灌入,吹拂着林夏散乱的头发。她保持着怀抱的姿势,一动不动,泪水无声地流淌。
陈默捂着流血的手臂,踉跄着走到她身边,同样望着窗外那空寂的夜空,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他伸出手,颤抖地、轻轻地搭在了林夏冰凉的肩膀上。
阳光,金灿灿的,毫无阻碍地穿过那扇被砸碎的落地窗,泼洒进103室的卧室。温暖的光线驱散了所有角落的阴影,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
房间里一片狼藉。破碎的水泥块和天花板碎屑散落一地,混合着干涸的暗红色印记(那所谓的铁锈水痕迹也神奇地褪成了普通的深褐色)。墙壁上还残留着几道狰狞的裂缝,从天花板的破洞边缘蔓延下来。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狰狞的框架,寒风早已停歇,只剩下阳光慷慨地涌入。
但所有的诡异痕迹——墙上曾出现又消失的水渍、镜中诡异的倒影、地板上渗出的暗红液体、甚至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对决,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集体噩梦。
只有地板上散落的玻璃碎片、墙壁的裂缝、天花板上那个触目惊心的大洞,以及角落里那把砸碎了窗户的实木椅子,还在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真实与惨烈。
林夏站在卧室中央,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她微微仰着头,眼睛还有些红肿,目光却不再涣散,而是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平静,静静地凝视着那片被阳光照亮的天花板。破洞的边缘粗糙,露出了里面的钢筋骨架和一些保温材料。那里,空空荡荡。
陈默沉默地收拾着地上的玻璃碎片,动作有些迟缓。他手臂上的划伤已经简单包扎过,渗出的血迹在白纱布上洇开一小团红晕。他偶尔抬起头,目光复杂地扫过那个破洞,又落在林夏沉静的侧脸上。两人之间,那层因恐惧和隔阂形成的坚冰,似乎在温暖的阳光下悄然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需言语的、共同经历过深渊后的紧密连接。
我们……林夏终于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她没有回头,依旧望着天花板,收养一个孩子吧。
陈默收拾玻璃的动作顿住了。他直起身,看向林夏,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深沉的思索和一种了然的默契。他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肯定:好。
阳光透过破洞,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两人站在光斑里,抬头望着那片曾经囚禁着无尽痛苦和怨毒,此刻却只剩下空旷和阳光的空洞。那场离奇而恐怖的经历,不再是午夜惊醒的噩梦碎片。它成了一道刻骨铭心的印记,一次命运的剧烈转折,一个指向完全不同未来的……隐秘指引。
搬家公司的工人进进出出,将打包好的纸箱搬上门口的货车。103室终于彻底清空,露出了原本的样貌,只是墙壁的裂缝和天花板的破洞依旧醒目,像无法愈合的伤疤。
林夏站在空荡荡的客厅中央,最后环顾了一圈这个承载了太多恐惧、绝望,却也最终带来救赎与新生的地方。她的目光落在墙角那个老旧的储物柜上。迟疑了一下,她还是走了过去,蹲下身,打开了柜门。
里面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层薄灰。
但在柜子最底层的角落,静静地躺着一本硬壳封面的本子——正是那本染血的日记本。林夏以为它和其他杂物一起被打包了,没想到还在这里。
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粗糙的封面。犹豫片刻,她还是将它拿了出来。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封面上,褪色的脏黄显得更加陈旧。
她缓缓翻开。扉页上,是她用鲜血写下的那四个字:我们爱你。血迹已经干涸发暗,字迹却依旧清晰有力。后面是前租客疯狂绝望的呓语,最后一页是那幅被烧掉一半的恐怖婴儿画像,只剩下扭曲的身体和黑洞洞的眼窝轮廓。
林夏的目光停留在那烧焦的边缘。就在那焦痕旁边,那原本应该是空白的地方——
一行字迹,清晰、工整、圆润,带着一种孩童特有的稚嫩笔触,如同刚刚写上去一般,崭新地呈现在泛黄的纸页上:
爸爸妈妈,我很幸福。
阳光透过窗户,暖暖地照在那行稚嫩的字迹上,每一个笔画都仿佛在微微发光。
林夏的手指轻轻拂过那行字。没有冰冷,没有阴森,只有一种奇异的、温润的触感,像春日里最柔和的微风拂过掌心。一股暖流,毫无预兆地从指尖涌入,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驱散了心底最后一丝残留的阴霾。
她合上日记本,将它紧紧贴在胸前,仿佛拥抱着一个无形的、温暖的承诺。转过身,陈默正站在门口等她,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眼神沉静而温和。
都好了他问。
嗯。林夏点点头,唇角扬起一个如释重负的弧度,抱着日记本向他走去,走吧。
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锁住了所有的过往。
半年时光,无声滑过。
又一个黄昏,夕阳的余晖将高档小区染上一层温暖的金橘色。一个穿着时髦、拖着巨大行李箱的年轻女孩,用钥匙打开了103室的门。她是新租客,苏晓。
呼……总算搬进来了!苏晓环顾着焕然一新的公寓,墙壁和天花板显然被精心修补粉刷过,落地窗也换上了崭新的玻璃,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涂料和阳光混合的味道。她对这环境很满意,脸上洋溢着对新生活的期待。
夜色渐深。苏晓整理完行李,带着一身疲惫躺进松软的新床。窗外城市的灯火渐次亮起,喧嚣被厚厚的玻璃隔绝,房间陷入舒适的宁静。她满足地叹了口气,准备沉入梦乡。
万籁俱寂。
呜……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幼猫哼唧般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很轻,很软,仿佛就在耳边。
苏晓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
咯咯……
又是一声。这次清晰了一些,带着明显的、软糯的欢喜。像是一个心满意足的孩子,在睡梦中发出的呓语。
苏晓的睡意被这声音驱散了些许。她皱了皱眉,困倦地想着,是邻居家的小孩吗声音好像……很近算了,明天再说吧……她拉高被子,蒙住头。
那声音并未消失,反而断断续续、锲而不舍地传来。但奇异地,没有一丝一毫的吵闹或惊悚。它轻盈、欢快,像一串被风吹动的银铃,又像最温柔的摇篮曲。细细听去,那软糯的笑声里,似乎还隐隐约约……交织着一个女人低柔的哼唱声缥缈得不真切,却像暖流一样包裹着那稚嫩的欢笑。
咯咯咯……嘻嘻……
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轻轻回荡,带着一种纯粹的、令人心安的温暖。仿佛一个被爱紧紧包裹着的孩子,在最甜美的梦境中发出的无忧无虑的笑声。
苏晓紧皱的眉头,在这奇异的、温暖的笑声中,不知不觉地舒展开来。那声音非但没有打扰她的睡意,反而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拂去了她初到陌生环境的最后一丝紧张。一种莫名的安心感,如同温水般将她包裹。她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悠长,意识沉入更深的、安稳的睡眠。
黑暗中,那温暖的笑声渐渐低微下去,最终彻底融入寂静,如同从未出现过。
小区公告栏的铝合金边框在晨光中闪闪发亮。一张新贴的宠物丢失启事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张格格不入的老照片。
照片明显有些年头了,边角微微卷曲泛黄。照片上,是一对年轻夫妻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男人笑容温和,女人眉眼弯弯,脸上洋溢着初为父母的幸福光辉。他们怀里的婴儿被柔软的包被裹着,只露出一张粉嫩熟睡的小脸。
正是林夏和陈默。还有他们刚刚收养不久的女儿,小蕊。
照片的背景,是103室那扇崭新的落地窗,窗外隐约可见小区花园的绿意。
然而,在这温馨画面的边缘,窗玻璃的反光处,两个极其模糊、近乎透明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欣慰地注视着相拥的一家三口。
左边,是一个穿着沾有暗渍红色肚兜的婴儿轮廓,小小的脸上似乎带着满足的笑意。
右边,是一个穿着旧式布衫的中年女人身影,她的目光柔和,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阳光穿过公告栏的玻璃,暖暖地照在这张泛黄的满月照上。照片里,新的生命被爱意簇拥,而时光深处那两个凝固的身影,也终于在这阳光里,显露出无声的、永恒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