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我真的是凶手 > 第一章

人是我杀的!
我用全身的力气喊出了这5个字。这句话撕破了审讯室里的死寂,也撕破了我精心准备的布局。原本以为张震得到这个答案会满意,可对面那张黝黑、刻满风霜的脸上依然纹丝不动,古井般的眼神里甚至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忍。
一声长叹,张震打破了沉默。他慢慢起身,手里拿着一封信,走向我。那种感觉,如同几个小时前噩梦的延续。
浓重的铁锈味,粘稠、腥甜,钻进鼻腔。我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昏沉,只有头顶吸顶灯像一轮冰冷的残月,无情地刺着眼睛。喉咙干得发紧,每一次吞咽都牵扯后脑一阵钝痛。我下意识抬手去摸,指尖触到一片湿黏和隆起的肿块,火辣辣的疼。
记忆碎片尖锐混乱:刺耳的争吵声浪,妻子林晚那张因激动而扭曲模糊的脸,还有……一个物体裹挟着风声砸向我的钝响。
视野猛地清晰。
血。
铺天盖地的血,在地板上肆意流淌,勾勒狰狞图案,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腥。那摊血的中央,是林晚。
她侧蜷着,像一件被丢弃的旧衣服。穿着我去年送她的淡蓝色真丝睡裙——此刻柔和的蓝色已被大片大片浓得发黑的血污彻底吞噬。长发散乱贴在脸颊和脖颈,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惨白的下巴,毫无生气。
我的目光,被恐怖的力量死死钉在她身体旁边。
是我的奖杯。
那座沉重、冰冷、棱角分明的水晶推理小说年度最佳作品奖杯。它曾象征我的巅峰成就,此刻倒伏在血泊边缘,糊满了粘稠的暗红血浆和几缕林晚的头发。奖杯尖锐的金属底座,在灯光下闪烁着残忍油腻的暗光。
心脏像是被冰冷的铁手攥住,骤然停止,下一秒又疯狂失序地擂动。寒意从脚底板窜起,瞬间席卷全身。血……我的手!猛地低头,手指关节上赫然沾着暗红、半干涸的血迹,还有细微划痕。衣襟前襟也蹭上大片深色污渍。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变得具体而真实,像无数冰冷的针,刺进皮肤,扎进大脑。
不……一个破碎的音节挤出喉咙,带着绝望的颤音。不是我干的!记忆碎片冲撞:争吵,失控,林晚的尖叫,还有……那个模糊的、砸向我后脑的重击……
就在这时,急促焦躁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陈老师!林老师!你们在吗出什么事了刚才好大一声响!是隔壁王姨带着本地口音的不安呼喊。
敲门声更急,几乎变成捶打:开门啊!说话啊!没事吧
这声音像闪电劈开黑暗。恐惧被强大的求生本能覆盖。大脑在恐慌中被强行冷却。目光扫过林晚冰冷的身体、沾血的奖杯、自己手上的血迹……指纹!警察一定会查!奖杯上,只会有我的!
没有时间思考!身体比思维更快。我手脚并用地爬向凶器,抓起掉在血泊边缘的薄外套,不顾一切地、疯狂擦拭着奖杯光滑的水晶表面和沾满血污的金属底座。粗糙布料摩擦着冰冷物体,发出刺耳的沙沙声。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擦!擦掉!
手抖得厉害,冷汗浸透后背。
王姨!我猛地朝门口嘶声大喊,声音因紧张伪装而扭曲,快!快报警!林晚她……她被人杀了!快啊!
门外的捶打声戛然而止,随即是王姨惊恐变调的尖叫:杀…杀人了!我的老天爷啊!你等着!我这就报警!你千万别动啊陈老师!
听着王姨慌乱跑开的脚步声,我像被抽掉骨头,瘫软在地,背靠冰冷墙壁,大口喘气。目光落回林晚身上,那张被头发遮掩的脸,仿佛带着无声的冰冷嘲讽。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撕裂了小区宁静的午后。
脚步声纷至沓来,停在门外。钥匙插入锁孔,咔哒一声弹开。杂乱的脚步涌入血腥的空间。
警察!现场人员不要动!
强光手电光束刺破昏暗,扫视现场。几道藏蓝制服的身影快速围拢,目光锐利如鹰。
我蜷缩墙角,身体剧烈颤抖,双手插进头发,发出压抑的呜咽。这并非全是伪装。恐惧、现实、无法理解的变故,冲击着摇摇欲坠的精神堤坝。眼泪不受控制涌出。
一个中年警官沉稳地蹲在我面前。黝黑脸膛,皱纹深刻,眼神却沉静锐利,像深不见底的古井。他出示证件:市局刑侦支队,张震。你是报案人
我抬起布满泪汗的脸,嘴唇哆嗦:是…是我报的警……我妻子…林晚……
我哽咽着指向血泊,手指抖得不成样子,我回来…开门就看到…她倒在那里…全是血…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抠出,带着绝望混乱。
张震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三秒,仿佛能看穿皮肉,直抵灵魂。他站起身,声音低沉平稳,带着压力:陈默先生著名推理小说家
我艰难点头。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现场的具体时间问题直切核心。
大概…二十多分钟前我努力回忆,眼神涣散迷茫,我下午出去了一趟…刚回来…开门…就看到……
我痛苦闭眼,双手用力抓头发,具体时间…我脑子太乱…记不清…
出门做什么去了张震追问,步步紧逼。
去…去出版社,我吸着鼻子,签几份新书合同补充协议……责编周扬可以证明。
昨天确实约了周扬,只是时间被我模糊挪到今天下午。
张震示意警员记下。他的目光扫过我沾血的双手和衣襟,眉头微蹙:你手上的血
我……我低头看手,露出惊恐慌乱,我冲进来…想看看她…还有没有救…我…我碰了她…
声音越来越低。
碰了哪里怎么碰的张震追问细节。
她的肩膀…我想把她翻过来…看看…还有没有心跳…我指着林晚肩膀位置,就…就这里…然后发现…她…她早就……
我说不下去,别过脸,肩膀耸动。
现场勘查专业谨慎。闪光灯不断亮起。法医蹲在林晚身边。警员小心装起擦拭过但仍沾血的奖杯。另一个警员提取我手上、衣服上的血迹样本。我能感觉到张震的目光始终笼罩着我。
初步判断,凶器就是这个奖杯,法医起身,声音刻板,致命伤左后脑,颅骨塌陷性骨折,符合钝器多次猛力击打造成。死亡时间初步推断下午一点半到两点半之间。具体需解剖确认。
一点半到两点半……时间窗口像冰冷闸门锁死心脏。那正是我声称出门的时间!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张震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平静下翻涌起审视暗流。陈先生,他开口,声音带上无形的重量,你刚才说,下午出门,回来才发现现场具体出门时间,能再仔细回忆吗这对我们很重要。
审讯室白炽灯嗡嗡低鸣,光线惨白均匀。空气弥漫消毒水和陈旧灰尘的味道。我坐在冰冷金属椅上,双手紧握放在桌面,指节发白。对面是张震和记录的女警。张震慢条斯理翻看资料,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刮着我的神经。
陈先生,张震抬头,深邃眼睛在灯光下锐利,我们查证了你下午行踪。责编周扬证实,下午一点四十分左右,你出现在出版社,停留约四十分钟。离开时,约两点二十分。
他停顿,目光锁定我:法医最新报告,结合尸温和胃内容物,你妻子的死亡时间,精确锁定在下午两点到两点十分之间。
两点到两点十分!心脏被无形手捏紧。两点二十分离开出版社……即使飞回来也绝来不及在两点十分前杀人!时间成了致命漏洞!寒意从尾椎窜起,席卷全身。
张震身体前倾,压力弥漫:陈先生,两点到两点十分,你在哪里在做什么谁能证明
大脑在恐惧冰水中高速运转。推理作家本能强行接管思维。漏洞!必须立刻补上!
我……我深吸气,努力让声音困惑艰难,张警官,我想起来了!时间…我可能记混了!离开出版社后,没直接回家!
张震眉毛微挑:哦去了哪里
我…去了‘时光印记’咖啡馆!语速加快,带着急切,出版社往东两个街口!我头疼,想喝杯咖啡缓缓。大概…两点二十五分左右进去点了美式,靠窗坐,坐了快半小时三点差一点离开。店里应有监控!收银员…扎马尾的女孩,可能记得我!
我笃定报出店名位置。
张震盯着我,眼神无波动,对女警颔首。女警起身出去核实。
审讯室死寂。时间煎熬。我盯着桌面,维持焦虑疲惫,心底疯狂祈祷监控覆盖编造的时间点。
约二十分钟,女警回来,拿着平板电脑。她低声对张震说了几句。张震接过平板滑动,专注看着。我的心提到嗓子眼。
嗯,张震放下平板,抬眼,咖啡馆监控显示,你确实两点二十七分进入,三点零五分离开。收银员对你这常客有印象。
心中巨石落地,紧绷神经几乎断裂,带来虚脱眩晕。赌对了!时间差填补!
然而,张震下一句话像冰水兜头浇下:但是,陈先生,这引出了另一个矛盾点。
他靠回椅背,双手交叉,目光如手术刀锋利:你说两点二十分离开出版社,两点二十七分到咖啡馆,中间七分钟。出版社到咖啡馆,步行约十五分钟。你怎么七分钟内赶到
呼吸瞬间一窒。该死!只顾死亡时间窗口,忽略路程时间!大脑再次疯狂运转。
我…打车了!我脱口而出,声音急切尖利,对!打车了!出版社门口有空车!我拦了车,路上没堵车,所以快!司机…老师傅,姓李老款绿色出租车……
飞快补充细节。
张震静静看我,眼神深邃难测,对女警示意。女警再次出去。
漫长等待。像被文火烘烤。汗水滑落。
女警回来,摇头:陈先生,调阅了出版社门口及沿途交通监控。两点二十分前后,出版社门口无出租车停靠载客记录。沿途监控也未发现你描述的绿色老款出租车在时段经过。
不可能!我失声叫道,脸上血色褪尽,眼神惊愕难以置信,我明明……
话语卡住。完了。又一个谎言被戳穿。网,裂了。
陈先生,张震声音陡然低沉,穿透灵魂,每个字如重锤敲心,你是顶尖推理作家,逻辑缜密是本能。但生活不是小说,再完美的谎言,也有无法解释的‘不和谐音符’。你太急于填补死亡时间窗口,却忽略了物理空间的距离。
他锐利目光刺穿皮囊:现场,太多属于你的‘痕迹’,但唯独缺少闯入者该留下的‘噪音’。你的证词,充满精密计算,却缺少……活人目睹至亲惨死时,该有的纯粹、无法伪装的混乱和绝望。
张震起身,居高临下看我,目光如千钧之力将我钉住。他最后一句意味深长:陈先生,我们需要时间。你再仔细想想,现场……真的只有你看到的那样吗死者……真的什么都没留下吗
他转身带女警离开,铁门咔哒关上,落锁声刺耳回荡。
我独自留在冰冷白色空间。灯光无情笼罩,空气凝固如铅。张震最后的话像淬毒冰锥,反复刺穿耳膜:……缺少闯入者该留下的‘噪音’…………该有的混乱和绝望……
混乱绝望
我猛地闭眼。混乱思绪如洪流冲回血腥现场。林晚……冰冷……蜷曲血泊……淡蓝睡裙……散乱黑发……
画面放大……突然,一个细微、几乎忽略的细节,像黑暗中擦亮的火柴,刺入脑海!
林晚的左手!
她侧蜷着,左手无力垂落身体前方,离血迹边缘不远。纤细手指,似乎……并非完全无意识摊开,而是微微蜷曲,食指……指尖,极其微弱地……指向书房角落厚重的实木书柜
当时恐慌和伪装淹没了这细节!但此刻,在死寂审讯室,在张震洞穿灵魂的目光拷问下,这微小指向骤然清晰,带着诡异感!
书柜她临死前指向书柜为什么里面有什么!
心脏狂跳。一股冲动攫住我。必须回去!必须看那个书柜!一定有东西!也许是线索清白证据或……更深陷阱
时间焦灼爬行。不知多久,铁门终于被推开。年轻警员刻板道:陈默,律师到了,张队说,你可暂时回家,但保持通讯畅通,随时配合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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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回凶案现场荒谬感淹没我,但随之是急切!书柜!那个角落!
警车送我回小区。警戒线撤除,楼栋口有便衣值守。踏入家门,熟悉又混合血腥消毒水味的空气涌入鼻腔,眩晕。现场狼藉,标线固定。我强忍呕吐和心理压力,目光锁定书房角落高大实木书柜。
书柜塞满书和资料,毫无异常。回忆林晚手指指向,微弱弧度……偏向书柜最底层柜门
我走过去蹲下,手指发颤拉开沉重柜门。里面堆着杂物:旧杂志、落灰收纳盒、备用画纸……无特别。压抑翻找冲动,目光扫过柜门内侧,柜体侧板……一无所获。
错觉过度紧张臆想绝望蔓延。
几乎要放弃,准备合柜门时,指尖无意碰到柜子最深处、紧贴背板一个硬硬、带弧度的东西。不是木头。拨开遮挡旧杂志,手指探入摸索。
是一个倒扣着的、略显沉重木质相框。
心猛跳。小心翼翼拿出。相框深胡桃木色,朴素。深吸气,翻转过来。
相框里,不是照片。
是一张折叠整齐的白色信纸。
心脏骤停,随即疯狂擂动。冰冷预感攫住。颤抖手指将信纸抽出。纸很轻,手中重逾千斤。慢慢展开。
纸上是林晚字迹。清秀工整,此刻却潦草无力,笔画颤抖,仿佛书写耗尽心力:
陈默:
当你看到这封信,我应该不在了。用一种……你永远无法忘记的方式。
是的,我策划了这一切。是我砸晕你,然后……用你的手,握住了你视若珍宝的奖杯。
别急愤怒,也别觉我疯。我只是……想让你记住我。用最深刻、最疼痛的方式记住。
还记得昨天早上我近乎哀求让你陪我去医院拿复查报告。你说,晚晚,等我写完这一章,很快的。
你眼睛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飞舞,像弹奏我听不懂的乐章。你甚至没回头看我一眼。
你知道吗我每天煲的汤,热了一遍遍,最后倒掉。你书房的门,永远关着,像隔开两个世界。你的成功,读者,笔下虚构人物的悲欢……占据了全部。而我,你的妻子,在你真实世界里,像多余影子。
我活不久了。胃癌晚期。三个月前确诊。复查报告在信封里。医生说,扩散了,凶险,也许……就这一两月的事。
我试过告诉你。可每次话到嘴边,看你沉浸在构思里的样子,看你因情节突破兴奋发光的脸,我又咽回去。我的痛苦,恐惧,在你伟大创作面前,显得微不足道,不合时宜。
我恨你冷漠,恨你忽视。但我更恨,直到生命尽头,我竟还卑微渴求你关注!多可笑,又可悲。
既然活着无法让你真正看见我,那么,就用我的死亡,成为你人生最无法磨灭的污点。让你永远背负‘杀妻’嫌疑,或至少‘见死不救’的愧疚。让你余生,每次拿起笔,每次看到奖杯,都想起我。想起你永远欠我的那一次陪伴。
这大概是我能想到的,最公平的报复了。
永别了,我的大作家。
林晚绝笔
信纸从剧烈颤抖的手中飘落,无声滑向冰冷地板。视线瞬间模糊,泪水决堤,滚烫灼烧脸颊。世界天旋地转,地面仿佛塌陷。
胃癌晚期……三个月前……
我猛地弯腰,像当胸被捣一拳,剧烈干呕,胃里翻江倒海,只胆汁苦涩灼喉。巨大、灭顶的悔恨如无数烧红钢针,从四面八方扎进心脏、大脑、身体每一寸!痛得无法呼吸,发出野兽濒死般呜咽。
记起来了!三个月前,她确实憔悴过,胃口差,捂上腹部。有一次拿手机,欲言又止:老公,我查了点东西,胃好像……
而我当时卡在情节瓶颈,烦躁挥手打断:不舒服去医院看,别瞎查百度,自己吓自己!
语气不耐。
还有昨天!昨天早上!她苍白脸,眼中绝望哀求……而我,眼里只有屏幕文字,只有即将解开的谜题!甚至没回头看一眼!等我写完这一章……
这句话,此刻像淬毒匕首,反复捅刺灵魂!
我疯了一样扑向倒扣相框,颤抖手伸入摸索。果然,在背板夹层,摸到另一张折叠纸。抽出,展开。
医院诊断报告单。
冰冷印刷字体,刺眼:林晚……胃体低分化腺癌(IV期)……肝转移、腹膜后淋巴结转移……
日期,赫然三个月前。
昨天,她让我陪她去取的,是宣告最终判决的复查报告。
啊——!
凄厉绝望、不似人声的嘶吼冲破紧咬牙关,在空旷血腥冰冷死寂书房疯狂回荡。双膝一软,咚地重重跪倒冰冷地板,就在林晚倒下的暗红血污边缘。双手死死揪住头发,指甲抠进头皮,身体因巨大痛苦悔恨蜷缩一团,剧烈颤抖,如狂风中即将破碎的枯叶。眼泪鼻涕汹涌而下,滴落地板,洇开深色水渍。
是我。是我用日复一日冷漠忽视,亲手将她推向绝路!我才是真正的、最残忍的凶手!什么推理,逻辑,精心编织的谎言……在她用生命写下的血泪控诉前,可笑,卑劣,肮脏!
不知多久,仿佛一世纪。书房门外,传来沉稳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口。
是张震。他沉默站着,没有立刻进来。身影被走廊光拉长,投射在血腥地面。他静静看我,看跪在血泊边缘、崩溃失声、被抽走灵魂的我。眼神深邃复杂,不再仅是审视,夹杂一丝难以言喻的了然和……沉重。
我慢慢抬头,脸上涕泪横流,狼狈不堪。目光越过张震肩膀,投向门外走廊阴影处,知道那里有其他警员。视线模糊,意识却在彻底崩溃的废墟里,获得奇异冰冷的清明。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张震的手搭在门把上,金属发出轻微咔哒预响。
就在门锁即将拧开的前一瞬,我猛地吸气,用尽全身残存力气,朝着门口方向,嘶哑、清晰地喊出:
人是我杀的!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张震站在门口,手中依然拿着那封信——那封他早已看过、洞悉了一切的信。他看着我,没有惊讶,只有沉重的了然。我的嘶吼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然后被冰冷的墙壁吸收。
我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不再有之前的算计、恐惧或伪装,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死寂的平静。我知道,这声认罪,不是谎言,而是迟来的忏悔,是林晚用生命在我灵魂上刻下的、再也无法摆脱的烙印。
张震没有立刻回应。他走进来,将那封信轻轻放在我面前的金属桌面上。纸张无声滑落,露出林晚那熟悉的、带着最后颤抖的笔迹。
陈默,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疲惫,这封信,是在你书房书柜里找到的。还有医院的报告。
他顿了顿,目光如实质般压在我身上,她策划了这一切,用她的死亡,完成了对你的‘审判’。
我盯着那封信,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破旧的风箱。是…是我杀了她。
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用我的冷漠,用我的忽视,用我该死的、永远放不下的笔!在她需要我的时候,我永远在写别人的故事,却看不见身边真实存在的、正在消逝的生命!是我……亲手把她逼上了这条路!
我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张震:张警官,抓我吧。我认罪。杀人罪,或者……什么罪都好。这是我应得的。这是我欠她的。
张震沉默良久。审讯室的灯光落在他黝黑、刻满风霜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他缓缓开口:法律上,陈默,林晚是自杀。她砸晕你,布置现场,引导你的反应。你的擦拭行为,是破坏现场,是伪证,是误导侦查,这些,法律会有公断。但真正的‘谋杀’……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桌面那封信,发生在过去无数个被忽视的日子,发生在每一次你背对着她的时刻。那份罪,法律无法审判。
他拿起那封信,小心地折叠好,收进证物袋。你的认罪,我们会记录在案。但最终的定罪,将由法律和你的余生来共同裁决。带走。
两名警员走了进来。冰冷的手铐咔哒一声锁住了我的手腕。那金属的触感,远不及我心中那由悔恨铸就的枷锁沉重万分之一。
我被带出审讯室。走廊的光线有些刺眼。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我瞥见张震眼底深处那一抹深重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悲悯。那悲悯不是对我,而是对这场由爱生恨、最终走向毁灭的悲剧本身。
警车驶离警局,车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流光溢彩。这一切喧嚣与繁华,都与我无关了。我的世界,只剩下书房里那片粘稠冰冷的血泊,那件染血的淡蓝色真丝睡裙,和那封用生命写就的、字字泣血的信。那座曾经象征荣耀的水晶奖杯,此刻在我脑海里,永远浸泡在暗红的血色里,底座闪烁着永恒的、油腻而残忍的光。
林晚成功了。她用生命,在我的人生里刻下了最深、最痛、永世无法磨灭的印记。我的余生,将永远背负着这份沉重的罪孽,活在她精心设计的、名为遗忘的永恒牢笼里。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是对她无声的忏悔。
人,是我杀的。用看不见的刀,日复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