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典礼定在城南最贵的宴会厅,布置提前三个月定制,连香槟都是从法国空运来的限量批次。
六点开始,周时越提前到场。
他站在礼堂中央,西装剪裁合身,发丝微湿,眉眼沉静,一如既往。
灯光调试完毕,宾客陆续入场。林家父母也到了,略显慌张地与周家打了招呼。林母看着礼堂外,嘴唇抖了一下,却没说什么。
周时越没问。
直到仪式开始前十分钟,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贺然吞了药,我在医院陪他,对不起。】
是林婉清发的。
没有称呼,没有解释。
他没有回消息,只是缓缓抬头,看着会场中央那块空着的舞台。
司仪匆匆下台,灯光熄了半盏,现场陷入静默。
五分钟后,他开口:取消吧。
全场哗然。
林母站在原地,声音发颤:小越,她只是……一时心软,那个孩子一直在缠她。
周父脸色铁青:订婚现场跑去守着一个男助理,你们林家人就是这么教女儿的
林父低声劝着,林母却哭出了声:她不是不想嫁,是那个贺然,突然吞了药……她吓坏了……
周时越没说话。
他拿出手机,把消息彻底删了,然后抬头朝管家吩咐:撤场吧。
灯光亮起,香槟未开,礼堂中央的空椅终究没人坐上。
1
第二天,林婉清陪贺然从急诊室出来。
她一夜未睡,脸上没妆,眼圈发青。
贺然靠在轮椅上,语气虚弱:我……是不是毁了你订婚
她握着他手,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
她说得很轻,语气却很笃定。
她知道那条消息发过去的瞬间,一定是让周时越很难堪的。
可他是她最了解的那种人。
冷静、理智、控制欲强。
也太骄傲。
他不会当众闹,不会让场面失控,也不会第一时间联系她。
他会先沉住气,然后等她回头。
就像以前那样。
所以第三天,她发了条微博,配文:【人总要为善良付出一点代价。】
配图是她在医院阳台拍的夕阳,光影透过她的侧脸,像一场偶像剧中的遗憾。
她底下评论不少:太难了,女孩早点脱身吧别为不值得的人耗尽自己。
她回复了其中一条:没事,他很快就会来找我。
这条评论只有她自己能看见。
她从来不信周时越能狠得下心。
——他太爱她了。
但一周过去了。
他没来。
没有电话、没有微信、没有律师函、也没有任何解释。
清悦的公关总监偷偷问:林总,周氏这边我们要不要主动作点交涉
她笑了笑:他还在气头上。
没事,他那人,越是冷下来,越放不下。
再晾两天吧。
她甚至安排了一个新发布会,把周时越的名字留在嘉宾表上,签到了席位,连PPT里都默认写了他名下的三家合作方。
她给自己买了新的香槟金礼服,那是他们订婚时没来得及穿上的颜色。
她想得很好——等她站上台,他一定会出现。
就像以前,每次她任性发脾气时,他都不动声色地替她收场。
只不过这次,她跑得稍远一点,他就会稍晚一点来。
只是稍晚一点。
结果他没来。
那天她站在发布会后台,看着签到表上他空着的名字,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撑不住了。
她坐在化妆间,盯着手机屏幕,手指滑了一遍又一遍。
对话框是空的。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发出去一条:
【时越,你还在生气】
等了一小时,没有动静。
她又发: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那天我只是……怕他死了。你也不希望看到一条命没了,对吧】
对话框上方忽然跳出提示:
你不是对方的好友,请添加后再发送消息。
林婉清怔了很久。
她重新打开联系人,那个熟悉的头像已经灰了。
她按着手机,半天没有动弹。
屋外还有人叫她:林总,准备上台了。
她应了一声,起身,唇妆完美,姿态利落。
没有人看出她刚刚失了神。
当晚,清悦的公关群里讨论是否继续使用周氏长期合作企业的定位描述时,林婉清在群里敲下一行字:
去掉吧。他这次是真的在闹脾气。
没关系,让他闹。
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他最受不了的,就是我不理他。
这句话发出去的时候,她的唇角是笑的,像一个胜券在握的人。
她不知道,周时越早就搬离了那间他们的公寓,把她送的每一件衣物和礼物打包寄还。
他没有拉黑她的所有朋友,却只删了她。
他不吵不闹,不拉扯,不争执。
他只是默默地,从她的世界里,退了出去。
2
林婉清第二次打电话给周时越,是在她生日那天。
对方没接。
她挂掉后,又拨了一次。
依然是无人接听。
她把手机扔回包里,抬头看向对面的贺然。
贺然拿着蛋糕走过来,笑容热情:Surprise!
我记得你喜欢白桃乌龙的味道,这家是新开的,我试吃了三种口味,觉得这个最适合你。
蛋糕不大,但包装讲究。
蜡烛点上,白色奶油在暖光下泛着微光。
她坐在会议室的长沙发上,今天刚结束一场融资会议,脸上还残留着妆,神情却不算放松。
贺然将蛋糕推到她面前:吹个蜡烛
她摇头:你吃吧,我不太饿。
贺然语气柔了些:你今天很累吧。我刚才看你开会的时候一直皱眉。
她随手将头发撩到一边,没回答。
贺然坐到她旁边,像是随口说道:
其实……我今天看见一个挺有意思的新闻。
周氏跟新锐云创合作签约了,整套产品设计外包交给他们了。
那家原来是清悦要拿下的,去年不是你亲自去谈过的吗
林婉清动作顿住。
是吗
嗯。贺然看着她,但你别太在意,他现在可能就是想让你难受,哪怕不赚钱,也要让你失面子。
他话说得很轻,像是怕刺激她,又像是故意要点破。
他其实没你想得那么成熟。
很多时候啊,男人越骄傲,越爱用冷战和报复掩饰自己的不甘心。
林婉清没有立刻回应。
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动作稳得像没听见。
可那只拿杯子的手,指节微微发白。
她不是没看新闻。
她早就注意到那笔项目已经归属其他公司。
只不过她更愿意相信——那不过是一次回击。
一个男人最后的自尊性反应。
他不是不爱了,他只是要她先开口。
再等等,她想,总会等到他气消。
贺然没有继续说,转而拉开旁边文件袋:这是我们这周客户整理的明细,我帮你核过一遍了。
另外,下周我要陪你出席D.A.那边的路演,台本我今晚就写。
他说得轻快自然,仿佛这个位置本就属于他。
林婉清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迟疑。
可很快,她又低下头,继续翻文件。
没有人提出反对,他自然就站住了脚。
第二天下午,清悦的技术部门出现系统故障,客户数据同步失败。
林婉清第一时间联系了原先的技术承接方,对方含糊其辞,只说系统主链权限已收回,建议清悦另行搭建。
她愣了一下,回头问助理:
这个链路,不是周时越之前搭的吗
助理一顿,低声:他那边……半个月前就把权限注销了。
我们这边还没补上去,应该是贺总之前说暂缓对接……
林婉清面色一沉:贺然说的
嗯。他说先不急,成本要控制。
她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回办公室时,贺然正坐在她位子旁的沙发上打电话,语气笑着:
没问题的,这种项目我已经操作两轮了,林总很放心我。
她现在很多决策都让我先把方向定出来。
林婉清站在门口三秒,没进去。
她看着男人坐姿放松、语气自信,像极了曾经坐在她对面的周时越。
只是当初那人从不声张,从不邀功。
但他也不会绕过她说话。
她轻轻推门进去。
贺然立刻站起来:婉清
你在跟谁谈
啊,没什么,就老朋友问我们最近是不是在换投资方向,我顺口说了两句。
她点头,把文件搁在桌上。
你觉得我们最近在换方向吗
贺然愣了一下:我就是……顺口说说。
她没追问。
只是拉开椅子坐下,开始处理日常资料。
贺然站在原地几秒,神情有些不自在。
良久,他低声说了句:你最近,是不是还在等他
林婉清翻页的动作顿住了一瞬。
她没有抬头,语气很淡:不是你说的吗,他不过是在惩罚我。
惩罚也好,冷处理也好……总比彻底放弃强。
贺然没有接话。
他眼中情绪闪过,像是理解,又像是看笑话。
他走出办公室时,手机震了一下。
联系人江韵集团。
他接起,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喂嗯……她还没发现。
等下周投标落定,我就能接手下一轮融资了。
她现在什么都听我的。
3
那场设计行业高端酒会,是清悦今年最重要的一次公开亮相。
林婉清穿了一条银灰色礼服,鱼尾收腰,领口斜裁,一眼望过去干练利落又不失气场。
她习惯在人前稳住一切。
就算这两周公司接连有几家合作方提出延期付款,她也没说什么。
贺然递来会场资料时,她扫了眼来宾名单——最末一栏,是周氏集团副总裁:周时越。
她没反应,合上本子。
他来,也是正常。她说。
贺然看了她一眼,语气试探:要不要我帮你打个招呼
林婉清摇头:不用。
会场灯光绚烂,嘉宾云集,媒体穿梭。
林婉清端着香槟,与一位老客户交谈时,余光看到门口那一幕。
周时越一身深色西装,立体利落,风度清冷。
他身旁站着一个女人,穿墨绿色礼裙,披肩长发,五官冷净,谈吐疏淡。
是郁知安。
林婉清当然认识她。
周时越青梅竹马,郁家长女,常年待在国外,前不久才低调回国入职周氏。
林婉清还记得她在周家老宅吃过饭,年轻时清清冷冷,没说几句话。
如今站在他身边,却自然得像早已并肩多年。
他们没有过多交谈,只是偶尔侧头、交换几个眼神,安静地站在灯光之外,也成了全场焦点。
林婉清收回目光,转身换了一杯酒。
十分钟后,她主动朝那边走了过去。
在人群交叉处,她站定,朝周时越轻声开口:
时越,好久不见。
声音刚落,周时越眼神动了一下,侧头看了她一眼。
那是一种非常短暂的目光停留,甚至不能称之为注视。
没有回答。
没有寒暄。
他只是点了一下头,然后低头看向郁知安,说了一句:
我们去那边。
两人从她身旁走过。
没有停顿。
没有回头。
没有任何社交礼节。
林婉清站在原地,手中的酒杯被捏得死紧,指尖泛白。
郁知安走过她身边时停了两秒,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不冷不热:
你是林婉清
林婉清面色微僵,点头。
郁知安轻笑一下,很礼貌地说:久仰大名。周时越……以前似乎很欣赏你。
她顿了顿,补了一句:不过也过去很久了。
说完,她转身走远,步伐从容。
林婉清仍站在原地,像是被什么钉在地上。
她忽然记起两年前的某个夜里,周时越在她办公室门口等她下班。
那天她临时应酬拖到很晚,一开门就看到他靠在门边,给她送新上线项目的演示模型,还顺手买了她最爱吃的酒酿小圆子。
她当时随口问了句:你干嘛总替我做这些
他只是低头笑了一下,说:因为我愿意。
现在,他已经不愿意了。
当晚结束后,林婉清坐在车里很久。
司机问她回哪,她没说话。
她低头打开通讯录,停在那个熟悉的空白头像上。
删掉的好友申请页面还在,只要她点一下添加,就能再发出请求。
她盯着那个按钮,迟迟没有动。
半分钟后,她关掉页面,开口说:
回公司。
司机启动引擎。
她靠在后座,看着窗外灯光一盏一盏掠过。
他真的放下她了。
不是玩冷战,不是故意吊她,不是等她回头。
而是已经不在意。
不是不爱了,是连爱没爱这件事都懒得再提。
4
清悦设计接连有三个项目延期了。
D.A.科技那边原本承诺的尾款迟迟未到账,盛嘉传媒突然撤回联合公关方案,玖源地产直接中断了线上投标权限。
林婉清连续几晚都没怎么睡好。
她站在会议室落地窗前,盯着夜色里一点点亮起的城市灯光,手机握在手里,像握着一根随时要断掉的神经。
办公室门被轻轻推开,贺然走进来。
他手里拿着一份计划书,语气温和:婉清,青和集团那边我联系上了,负责人是我朋友学长的师兄,现在在筹备新一轮平台孵化,我打算先以我的身份搭个话试试。
你最近太累了,这件事我来处理就好。
林婉清点了点头,却没接话。
贺然递上纸质资料时,稍稍靠近了几步,声音放低:
婉清,你有没有发现,其实我们这些日子配合得挺好。
你不用吩咐太多,我也能明白你的节奏。
就像……我们本来就是一队的。
他笑了一下,带着一点试探,又带着一点亲昵。
林婉清手微微一紧。
她没有回应这段话,只是翻开资料,扫了几眼后说:你觉得这个项目成功几率多少
八成吧。贺然的声音依旧温柔,只要你愿意相信我。
她没说话。
他又缓了缓,像是蓄谋已久般轻声说:婉清,你明知道他已经不在了。
你不用再等他了。
我能替他,甚至——比他更懂你。
林婉清合上文件,语气平淡:
你先出去,我要打几个电话。
贺然表情顿了一下,点头离开。
她看着门被关上,拿起手机,翻出通讯录,从上往下滑。
她一个个拨过去。
大部分人语气客气,却全都回避了合作话题;
有几位干脆不接,有的则由助理代为回复,说资源重组公司政策调整或稍后再谈。
她甚至联系了前些年她亲自带过的一个客户方负责人,对方笑着寒暄了几句,最后说:
婉总,要不你让周总亲自来谈,我们再约。
林婉清顿了一下。
他已经不是我们公司的人了。
对方顿了两秒。
……那我们这边先缓一缓吧。
电话挂断,她沉默地坐了一会儿。
然后缓缓打开微信,找到那个灰色头像。
她犹豫了一下,在备注栏写了一句:
【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点了添加好友。
一秒钟后,系统弹出消息:
【对方已拒绝你的添加请求。】
没有犹豫,没有拖延。
就像早就等着她来,然后,干脆地拒绝。
她手一抖,手机差点掉落。
那一刻,她终于意识到。
他不是还在生气。
不是等她回头。
不是赌气、不理智、不舍得。
是彻底斩断了她。
从关系,到联系方式,到过去,到将来。
一点都不剩。
5
清悦的财务危机彻底爆发是在十月初。
客户项目全部叫停,技术服务器限时停用,合作方拖欠尾款,三位核心高管集体辞职。
林婉清坐在会议室里,看着空荡荡的长桌。
办公区里,人越来越少,玻璃门外的工位逐渐空出,员工走得安静,却坚决。
她没说话。
助理低声提醒:林总,明天是城市建设设计峰会开幕日,您要不要还是出席一下
周总会来,郁家也会派代表。
她的眼神停了一秒,淡声:出。
助理迟疑了一下:那……我这边给主办方回话,说您要出现在嘉宾席
林婉清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峰会当天,秋雨初停,天气冷得很。
她穿了一身黑色西装裙,干练、挺括。
原本为她预留的座席,在第二排。
她站在签到台前,被主持人员上下打量了一番。
林总……抱歉,您的邀请函级别不在贵宾通道范围,麻烦您走普通入场区。
她盯着那人看了两秒,面无表情地说:去年我还是贵宾主讲人。
工作人员没敢正眼对她:是的……但今年贵宾席是由主赞助方指定名单。
周氏和郁家那边给的名单里……没有您。
她没有再多说一句。
峰会开场十五分钟后,主入口传来骚动。
有人喊了一句:周时越到了!
会场像被悄然掀起一阵风,嘉宾纷纷起身,摄影机与记者一窝蜂围了过去。
林婉清在人群缝隙里看见他。
他一如既往地穿着深灰西装,步伐稳,眼神冷,身侧站着郁知安。
她穿了一件米白色羊绒风衣,素色耳钉,头发挽起,整个人清冷、得体、安静。
两人并肩而行,步调一致。
他们走过通道中央,向主办方致意,全场媒体聚焦他们。
有人上前打招呼:周总,恭喜您和郁小姐订婚,真是天作之合。
郁知安回得温婉,声音清淡:
谢谢。
林婉清站在角落,握着手里的资料袋,像被什么压着胸口。
她走了过去,想叫他。
可她还没张口,一个安保人员拦在她前面。
女士,这边是贵宾接待区,非授权人员禁止靠近。
她声音低了一点:我和周时越认识。
安保礼貌而坚定:这不是靠关系的地方,请您退开。
她站在那里,迟迟没有动。
远处的周时越,转头望过来一瞬。
眼神穿过人群。
落在她身上。
只是一眼,极短。
没有停留,没有回应,没有表情。
他像是看见了,又像是没看见。
那一刻,林婉清终于清晰地意识到:
她已经连站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了。
峰会结束那晚,她回到公司。
刚进门,就看见办公室文件被翻得凌乱。
前台员工眼圈发红:林总,贺总他……带着几份合同原件离开了,说是你授权他‘自行处理’。
data-fanqie-type=pay_tag>
她手指顿了一下。
你们让他走了
他说,他是您的代理人,文件是由他协调的项目方——我们也不敢拦……
她没有说话,转身走进办公室。
林婉清坐在办公椅上,手撑着额头,沉默许久。
她曾以为,自己还有一战之力。
曾以为,只要她愿意开口,他就会回头。
现在她终于明白——
她不只是失去了那个男人,
她也失去了自己。
6
十月的海城,天高气寒。
林婉清站在香榭教堂外,手里拿着一张已经失效的婚礼邀请函副本。
那是她曾经用尽力气争取的东西——如今,只剩一页纸,连门都进不去。
对不起小姐,这场婚礼是私人邀请制。保安礼貌却坚定地拦在她面前。
你要是有请帖,我们可以帮你联系内场负责。
林婉清盯着门内红毯延伸的方向,心里沉静得出奇。
五年前她在这里为他争取一家赞助商,为他赶一整夜的设计图,为他跪求甲方客户推迟付款。
如今,她只能站在台阶下,看他迎着礼乐、走进另一个人的世界。
教堂内灯火璀璨,嘉宾云集。
她远远看到周时越一身黑色礼服,身姿挺拔,气质冷冽。
他身侧牵着一个女人的手——郁知安。
她穿着一袭米白婚纱,头纱垂至指尖,整个人宛如从画里走出来。
两人走过红毯时,现场一片掌声。
林婉清站在教堂外,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风很大,吹得她耳边发丝纷乱。她却没有抬手拢一下。
手机屏幕亮着,是热搜词条:
周氏郁家联姻
豪门婚礼现场
周总亲自为郁小姐设计婚纱
她一直盯着那条——亲自为郁小姐设计婚纱。
她记得五年前他也给她画过草图,说:有一天,我亲手给你做一条独一无二的。
只是那句话,他从没兑现。
现在,他为另一个人兑现了。
屏幕再次亮起,是助理发来的信息:
【林总,公司邮件系统被黑,客户数据被锁,技术部说是有人恶意篡改。】
【还有一件事……贺然今天下午离职了。】
林婉清闭了闭眼。
她以为今天的痛已经够多了。
但显然,不是。
晚上回到公寓,她才发现门口留了个快递。
上面没有署名,也没有寄件地址。
她拆开,是一个墨黑色表盒。
她几乎一眼认出——是她五年前送给周时越的那块限量版定制手表。
那年他升职,她定制了这块表,花了三个月。
他戴了三天,就锁进抽屉。她曾问,他只说不习惯金属感。
如今,这块表回来了。
盒子未拆,保修卡还压在底下。
只有一张纸,上面字迹干净——
【记得你说的每一个承诺。
也记得我没有兑现任何一个。】
落款处,没有署名。
她盯着那一行字看了很久。
没有哭。
只是把纸轻轻收回盒子里,放进抽屉,锁上,再也没有打开过。
没有任何反应。
窗外夜色沉沉,城市车流穿梭。
她走到阳台,抬头望向天际线。
风很冷,但她没退。
她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哭了。
不是不难过,而是彻底死心的人,不需要眼泪。
7.
林婉清一夜未眠。
清晨五点,手机响了一整排通知:
【贺然疑似挪用项目资金,三方审计小组入驻清悦】
【江韵集团声明:从未与清悦设计签署正式战略协议】
【业内爆料:清悦设计高管涉嫌利用私人身份,欺诈融资】
【贺然:曾为林婉清核心助理,疑借势上位】
【清悦被曝内部权力斗争,林婉清或将退出管理层】
她没有点开任何一条,只是起身,洗了把冷水脸。
七点整,林婉清准时到达公司。
前台人心惶惶,几个员工在角落低声议论,见她走过,立刻闭嘴低头。
她径直走进会议室,看到技术总监、法务总监和两名外部审计员都已就位。
她没有多问,只看了一眼桌上的报告摘要:
【贺然利用总助权限,私自修改四份合同金额;
以项目组名义空转预付款;
将部分客户引至其私营公司景然设计,并已获利超45万。】
林婉清翻到最后一页,一封打印好的辞职信,横亘在报告尾页:
【因身体原因,主动辞去清悦副总经理一职。——贺然】
她嘴角终于笑了一下。
笑得极轻,像是终于确认了一件早该知道的事。
上午十点。
公司楼下,贺然站在大堂,头发乱,脸色苍白,穿着还没来得及换的昨天的西装。
他已经联系了林婉清五次,无一回复。
林总在会议。前台冷淡地说。
我就在这等着,他眼里发红,她一定会见我的。
直到中午。
林婉清终于出现,走到大堂时,周围员工纷纷停下脚步,装作无意地看。
贺然第一时间迎上去:婉清,我可以解释的——
她没看他,只扫了一眼旁边电梯的镜面反光,淡淡问了一句:
你昨晚没睡吗
贺然嗓音哑得像砂纸:我……我那边被爆了,我已经不是‘景然’法人了,全推给我了,我真的没想过要害你!
你以前信我,对不对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婉清,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可以弥补的,我哪怕想尽一切,我——
够了。
林婉清终于看他。
她眼神清透冷静,声音低下来,像冰水泼进了炭火:
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不信你的
是你第一次偷偷改合同时。你以为我不知道
贺然眼底浮出一丝慌乱。
她语气更轻了,却像一把锋利的匕首:
你是聪明,做得隐蔽,用得及时,但你忘了,我是怎么一路熬上来的。
你以为我靠周时越那你高看他,也低估我了。
我只是……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人。
可现在我不怕了。
她轻轻笑了一下,转身准备离开。
贺然站在原地,像被整个世界抛弃。
婉清——他突然提高音量,你不能这样!你也有错!当年你不是也——
你想说我当年从他身边走了吗她忽然停下,回头看他。
语气再没有一丝犹豫:
是,我走了。
我愚蠢、自以为是、贪婪又盲目。
但我至少,不是你这种人。
滚吧贺然。
我已经,不想再浪费一分钟。
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大堂里安静得针落可闻。
贺然如被击溃,喃喃地往外退。
几个记者不知从哪儿冲进来,对准他一顿狂拍:
贺然,请问你如何回应私转项目、利用职务之便的问题
您是否会承担法律责任
清悦方面是否将追究到底
那一刻,他狼狈极了。
从得意走狗,到人人喊打,不过五天时间。
林婉清没回头。
只是抬手理了下头发,径直走进电梯。
关门一瞬,她透过镜面看了自己一眼。
面无表情,但眼神清透清醒。
那种醒,不是终于想通了。
而是终于不在乎了。
番外1
五年后,巴黎。
林婉清站在卢森堡公园的秋叶之中,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当天会议议程——她受邀作为亚洲新锐可持续设计顾问,参加一场城市气候峰会。
她现在的身份,与五年前在海城那家小型设计事务所里忙得灰头土脸的她,判若两人。
她穿一身利落剪裁的黑色长风衣,脚踩六公分细跟高跟靴,头发利落挽起,冷白皮肤衬得妆容干净干脆。哪怕是会议前的小会客厅,她站在角落,也自带气场。
她不是来刻意碰面,却还是,遇见了他。
周时越。
在会场三楼的书房转角处,他低头正在翻一份英文报告,身边没人,阳光从侧窗落下来,在他肩头打出清晰的剪影。
他还是那副样子,修身西装,干净利落的发型,衬衫一丝不苟。
只是比五年前多了些沉稳。
更锋利,也更沉静。
林婉清原本转身就想离开。
但他先开口了。
你来了。
她脚步一顿。
缓缓转头。
你也在这边
来谈个投资计划。他望着她,目光落在她左肩的会议证件上,你现在是UN绿色设计顾问
暂代职务。她语气淡淡。
不错。他点了点头。
气氛安静下来。
窗外风吹落叶,金黄一片。
他说:你变了不少。
她笑了一下:是你五年前说的那句‘人总得学会成长’起的作用。
他沉默,像是想说点什么,又觉得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却先开了口:我看过你们的婚礼照片。
他抬眸。
她垂眼,声音轻得像微风:
你笑得很好看。
我从没见你那样笑过。
那说明,你找对人了。
这句话没有锋芒,没有讽刺,只有一种淡淡的告别感。
像是五年时光,终归把一切烧成了灰。
他低声:你……恨我吗
林婉清看着他。
过了很久,才开口:
恨过。
但现在不会了。
因为我知道,就算我不爱你,我也能走出来。
但你若不爱我,我怎么也挽不回。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从来不是谁错得多。
而是谁先放弃了等。
话说完,她没有再看他。
只是抬脚走过他身边。
那一瞬,他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麝香和檀木味,很轻,却在脑海里盘旋不去。
她走到转角时停了停,回头:
你女儿多大了
他愣了一下,才答:三岁。
挺好的。她淡笑,她一定很幸福。
希望她长大后,不会爱错人。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当天下午她的发言在会场引起强烈共鸣。
《可持续城市布局中的女性视角与弹性生态模型》被三家法国设计机构联合引用。
晚上她收到一封匿名花束,是白玫瑰和尤加利叶混搭。
她看了一眼卡片,没有签名。
只有一句话:
【祝你一直走在自己选的路上,永远不回头。】
她笑了笑,没回复,也没拒收。
但那束花,她摆在了酒店窗边。
直到离开巴黎前一夜,她在那束花前喝了一杯白葡萄酒,然后终于删掉了那个已经五年没再联络的备注:
【时越】
没有犹豫,没有留存。
彻底告别,才算重生。
番外2
海城十月,夜凉如水。
周宅新居的厨房里,橱柜灯柔柔地亮着。
郁知安披着一件羊绒家居服,正低头擦着灶台,动作一丝不苟。厨房里飘着淡淡的桂花酒香,那是她今晚亲手做的银耳羹。
周时越站在门口,西装还没来得及脱,一手松着领带,看着她。
厨房不是你该进的地方。他说,语气温淡,却带着一点不动声色的宠溺。
郁知安没抬头,只回了一句:我也没打翻什么证券基金,顶多糟蹋点冰糖。
他走过去,从她手里拿过抹布丢到水池里,随手开了热水。
再干我就告你虐待。
她笑了一下,抬头看他。
我还以为你今晚要加班到十点。
临时取消了。他说,项目组进展提前了两天。
不错。她点点头,又问,你晚饭吃了吗
他轻轻嗯了一声,顿了顿,说:但你煮的那个鸡汤我想再喝一碗。
她扬眉:说得好像我还欠你饭一样。
他看着她笑了笑,声音低下去:是欠。
她一愣。
他慢慢凑近,靠在厨房的橱柜边,嗓音很轻,却一句一句带着真意:
欠了你干净的开始。
欠了你清白的等待。
欠了你五年前,我就该给的名分。
郁知安沉默了一瞬,然后走到他身边,仰头看他,眼神平静却坚定:
我等得起。也值得。
厨房灯下,空气安静了几秒。
他低头吻了她一下,极轻,却极深。
吻落下那一刻,她在他耳边轻声说:
周时越,我从没怀疑过你会回来。
他看着她,眸色极深。
以后不会再走了。
那年岁末,他们一起去了北川滑雪。
回程路上,她问他:你有没有后悔过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
后悔自己曾经看不清身边的那个人。
也后悔在不该温柔的人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
她靠着车窗,听着他的话,没有说话。
窗外飞雪漫天,世界干净安静。
只有她知道,能在一地狼藉之后,仍旧笃定地站在他身边的人,从来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