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成齐妃的宫女翠果时,皇上正指着她骂:粉色娇嫩,你如今几岁
刑警林铮的我条件反射挡在齐妃身前:皇上,娘娘衣饰有疑点!
皇上眯眼:说。
此等俗粉非娘娘日常喜好,定是有人刻意引导陷害。
后来皇后送来堕胎药,我反手把药灌进剪秋嘴里。
齐妃总红着眼问我:你为何对本宫这么好
直到四皇子登基那日,她推着轮椅上的我出宫:本宫分得清,你是林铮,也是我的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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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锐的斥责声像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刺得我颅骨生疼。意识挣扎着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上浮,沉重的眼皮掀开一条缝。
光线很暗,带着一种陈年木头和浓郁脂粉混合的、令人窒息的甜腻气味。视线模糊地聚焦,眼前是明黄色绣着五爪金龙的袍角,下摆处沾着几点显眼的泥污。再往上,一张保养得宜却因暴怒而扭曲的、属于中年男人的脸占据了我的视野。他下颌紧绷,嘴唇抿成一道冷酷的直线,那双狭长的眼睛里翻滚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夷。
粉色娇嫩那声音拔得更高,每个字都淬着毒,李静言!你如今几岁!这般没脸没皮地穿红着绿,是想学那勾栏院里的做派吗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李静言齐妃粉色娇嫩
几个破碎的关键词像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我的四肢百骸,强行冲开了残留的眩晕。我猛地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刑警林铮的思维瞬间接管了这具陌生而娇小的身体——我正以一个卑微的姿态,额头紧贴着冰凉坚硬的金砖地面,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本能地微微颤抖,是这具躯壳残留的恐惧。
我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向旁边。几步开外,一个穿着极扎眼粉红色宫装的女人像风中落叶般抖得厉害。那颜色确实俗艳得刺目,衬得她原本还算清丽的脸庞浮肿而憔悴。泪水在她描画精致的眼眶里疯狂打转,却死死咬着下唇不敢让它掉下来,丰润的嘴唇被咬得没了血色。她几乎要缩成一团,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滔天的怒火碾碎成齑粉。
是齐妃。那个在《甄嬛传》里被皇后当枪使、蠢得让人心梗、最后被逼着三尺白绫了结自己的齐妃!
而那个正指着她鼻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她脸上的男人,除了那位刻薄寡恩的雍正皇帝,还能是谁
脑子里的警铃疯狂拉响,盖过了这具身体因恐惧而产生的战栗。作为刑警,我太熟悉这种场面了——一个暴怒的施害者,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受害者。时间紧迫,皇帝的怒火随时可能从言语升级为实质性的惩罚,甚至可能当场发作,牵连所有在场的宫人!
皇上息怒!一个尖利惶恐的女声在死寂中响起,是齐妃另一个贴身宫女,她颤抖着磕头,娘娘……娘娘她只是……
只是什么!皇帝的目光像淬了寒冰的刀子,猛地扫向那个开口的宫女,这里轮得到你插嘴!拖出去!
两个身材魁梧的太监立刻像阴影般无声地移向那个宫女。那宫女瞬间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就是现在!
一股巨大的推力从脊椎深处爆发出来,刑警的本能压倒了宫女的恐惧。在太监的手即将触碰到那个宫女胳膊的瞬间,我猛地直起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莽撞的爆发力,膝盖甚至离开了地面。我的身体如同最忠诚的盾牌,毫不犹豫地横移一步,恰恰挡在了瑟瑟发抖的齐妃和皇帝之间。
皇上!我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甚至带着一丝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属于女性的清越,稳稳地穿透了殿内令人窒息的死寂。这具身体的声音,原来可以这样用。我强迫自己抬起头,目光没有畏惧地迎向那双居高临下、充满审视和震怒的龙目。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但林铮的思维像冰水一样冷静地流淌。
皇上息怒!我再次开口,声音稳定得连我自己都惊讶,奴婢斗胆,请皇上暂息雷霆之怒!娘娘今日衣饰,确有重大疑点,恐非娘娘本意!
时间仿佛凝固了。整个咸福宫正殿落针可闻,连齐妃压抑的抽泣声都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惊骇的、难以置信的、探究的,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我身上。我能感觉到皇帝那极具压迫感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皮肤。
疑点皇帝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带着山雨欲来的重量,他微微眯起了眼睛,那狭长的眼缝里射出利刃般的寒光,你一个小小奴婢,倒是敢说。讲!
空气粘稠得几乎令人窒息。我清晰地听到自己喉咙吞咽的声音,以及齐妃在我身后骤然变得粗重、带着浓重鼻息的抽气。冷汗顺着我的鬓角滑落,洇湿了耳边细碎的鬓发,带来一丝冰凉的痒意。
是!我强迫自己稳住声线,语速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刑警陈述证据时的条理性,奴婢斗胆,请皇上细看娘娘身上这件粉衣。
我微微侧身,动作幅度不大,却足以让皇帝的视线越过我的肩膀,再次落在那件刺目的粉红宫装上。那颜色在殿内略显昏暗的光线下,依旧艳俗得扎眼。
此等浓粉,俗艳刺目,绝非娘娘日常所喜。我的声音在寂静中清晰地铺陈,娘娘素来偏爱清雅之色,如月白、藕荷、水绿,库房册记历历可查。此衣突兀至此,与娘娘平日品味判若云泥,此乃疑点一。
皇帝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目光锐利地扫过齐妃身上那件衣服。
其二,我继续道,指尖微不可察地指向齐妃袖口一处,此衣针脚粗疏,领缘滚边所用金线,成色暗淡,质地亦非内务府今年新贡之上品。娘娘位至妃位,按例所用衣料绣线,皆由内务府特供,选料精良,织造局高手缝制。此等劣质之物,焉能入得娘娘衣箱此乃疑点二。
我刻意点出内务府和织造局,将矛头引向管理环节。
齐妃在我身后,身体猛地一颤,似乎想开口辩解什么,却被我微微后靠的身体挡了一下,只能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
皇帝的目光顺着我指尖的方向,落在了那粗糙的滚边上,眼神更沉了几分。
其三,亦是最大疑点,我微微吸了一口气,将林铮办案时那种抽丝剥茧、引导思路的语气发挥到极致,娘娘今日穿戴此衣之时,神色恍惚,言行举止皆显异常。奴婢斗胆揣测,娘娘恐是受人刻意引导,或遭药物所迷,神智一时不清,才着了此等不合身份、不合规制之衣!此乃蓄意构陷,其心可诛!
构陷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万钧的威势,整个殿内的空气都仿佛被抽紧了。
是!我斩钉截铁,毫不退缩地迎着他的目光,此衣突兀出现,劣质异常,娘娘穿戴异常——环环相扣,绝非巧合!皇上明察秋毫,定能洞悉其中蹊跷!此等拙劣伎俩,其目的,无非是想激怒圣上,陷娘娘于不敬不义之地,离间天家情分!幕后之人,其心可诛!
砰的一声闷响,是皇帝的手重重拍在身旁紫檀木桌案上的声音。桌面上的茶盏猛地一跳,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殿内所有人都跟着剧烈地一抖,连呼吸都屏住了。
皇帝的胸膛起伏了几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里面翻涌着风暴,有怒火,有审视,还有一丝被强行点破阴谋的惊疑。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那紧绷的、仿佛随时要爆发的威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懈了一丝。
呵……一声听不出喜怒的轻哼从皇帝的鼻腔里逸出。他没有再看几乎要瘫软的齐妃,目光反而在我身上停留了更久,锐利得仿佛要将我刺穿。好一张利嘴。倒是个明白人。
他猛地一甩明黄色的龙袍衣袖,宽大的袖摆带起一阵冷风。
李静言,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冰冷,却不再有之前的暴怒,今日之事,朕念你……神思昏聩,受人蒙蔽,暂不深究。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踏出咸福宫半步!
他冷冷地丢下这句话,再不看任何人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朝殿外走去。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那股令人窒息的帝王威压才如同潮水般退去。
恭送皇上……殿内响起一片劫后余生、带着哭腔的参差不齐的声音。
我紧绷的脊背瞬间垮塌下来,膝盖一软,差点直接跪倒在地。冷汗早已浸透了内里的中衣,黏腻地贴在背上,带来一阵阵凉意。刚才那一瞬间爆发的勇气和冷静,仿佛被抽空了,只剩下巨大的疲惫和后怕。
呜……身后传来再也压抑不住的、崩溃的哭声。齐妃整个人软倒在地,精心梳就的发髻散乱,珠钗歪斜,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混着脸上的脂粉,糊成一团狼狈的颜色。她哭得浑身颤抖,像个受尽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我转过身,看着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的样子,刑警林铮的理性思维习惯性地开始分析:惊吓过度,情绪崩溃。需要安抚,建立安全感。
我伸出手,没有像普通宫女那样只是虚扶,而是稳稳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抓住了齐妃冰冷颤抖的手臂。入手处一片冰凉滑腻。
娘娘,我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没事了,皇上走了。没事了。
她猛地抬头看我,泪水涟涟的眼睛里充满了惊魂未定和一种难以置信的依赖。她的手指下意识地、用尽全力地反抓住了我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
翠…翠果她哽咽着,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你…你刚才……
娘娘,先起来。我手上用力,将她几乎半拖半扶地从冰冷的地砖上架起来,动作带着刑警救助受害者的干脆利落,地上凉。事情过去了。
齐妃被我半抱着扶到旁边的软榻上坐下。她依旧死死抓着我的手腕,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眼泪汹涌地流着,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我沉默地站着,任由她抓着。脑子里却在高速运转,分析着当前的处境:齐妃,皇后阵营的棋子,性格懦弱,智商堪忧。今日这场粉色风波,手法拙劣却有效,典型的后宫构陷伎俩,幕后黑手几乎呼之欲出——皇后!她需要齐妃这个蠢货来当靶子、当枪使。而我的出现,打乱了她的计划。我保下了齐妃,却也把自己推到了皇后的对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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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险!巨大的危险!这个深宫,比任何犯罪现场都更凶险百倍!
齐妃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她抬起红肿的眼睛看我,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种雏鸟般的依赖。
翠果……她怯怯地开口,声音沙哑,那衣服……本宫……本宫也不知道……它怎么就……
娘娘,我打断她语无伦次的辩解,声音冷静,带着一种引导性,现在不是追究衣服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清理门户,杜绝后患。
刑警的本能告诉我,必须立刻控制现场,清除潜在威胁。
她茫然地看着我,显然没听懂清理门户这种词。
今日之事,绝非偶然。我迎着她困惑的目光,语气斩钉截铁,咸福宫里,有人吃里扒外,被人收买了!此人若不揪出,娘娘日后寝食难安!
啊!齐妃猛地瞪大了眼睛,惊恐瞬间取代了茫然,谁是谁要害本宫
娘娘请稍安勿躁。我松开被她抓得生疼的手腕,环视了一圈殿内。几个宫女太监还跪在地上,个个面无人色,抖如筛糠。那个之前试图为齐妃辩解、差点被拖走的宫女也在其中,脸色惨白如纸。
你,我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一个跪在角落、穿着二等宫女服饰、一直低着头的瘦小宫女身上。她刚才在皇帝发怒时,眼神闪烁得最为厉害,身体姿态也带着一种刻意的瑟缩,那是心虚的表现。叫什么
奴……奴婢……春杏……那宫女抬起头,眼神躲闪,声音细如蚊蚋。
春杏,我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刑警审讯时那种无形的压迫感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娘娘今日所穿那件粉衣,是你从库房取出,呈给娘娘的
是……是奴婢……春杏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库房册记,我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所有妃位主子当季新衣,皆由内务府造办处直接送来,由掌事宫女登记造册,统一保管。那件粉衣,册上可有记录是何人经手送入库房又是何时登记入库
春杏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没有记录,对吗我步步紧逼,因为它根本就不是内务府送来的!是你,私自夹带进来的!说!是谁指使你的是哪个宫的嬷嬷还是哪个公公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敢如此胆大包天,构陷主子!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厉色,在寂静的殿内如同惊雷炸响。
奴婢没有!奴婢冤枉啊!春杏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她猛地磕起头来,额头撞击着金砖,发出咚咚的闷响,是……是奴婢看那衣服颜色鲜亮,想着……想着娘娘穿上好看……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我冷笑一声,蹲下身,一把抓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直视我的眼睛。刑警审问犯人的凌厉目光,足以击溃任何心存侥幸者。那衣服袖口内侧,用同色丝线绣着一个小小的‘翊坤’字样,你以为藏得深,就没人发现吗!
我信口编造了一个细节,赌的就是做贼心虚者的心理崩溃。
翊坤二字一出,如同魔咒。
春杏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猛然收缩。她身体剧烈地一颤,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地,连磕头的力气都没了。她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不……不可能……她失神地喃喃,声音细若游丝。
拖下去!我站起身,不再看她一眼,声音冰冷地吩咐旁边两个早已看呆了的太监,关进柴房,严加看管!没有娘娘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
两个太监如梦初醒,连忙应声,粗暴地将瘫软如泥的春杏拖了出去。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我转过身,看向软榻上的齐妃。她整个人都呆住了,微张着嘴,红肿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后怕,以及一种……近乎崇拜的光芒。
翠果……她喃喃地叫着我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我没有回应她的呼唤,目光扫过殿内其他噤若寒蝉的宫人,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之事,谁敢泄露半句,春杏的下场,就是榜样!都听清楚了
是!奴婢/奴才谨记!众人慌忙磕头应声,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敬畏。
危机暂时解除。但我清楚地知道,这仅仅是开始。皇后乌拉那拉·宜修,绝不会善罢甘休。她精心布置的棋子被我拔掉了,她构陷齐妃、借皇帝之手打压的算盘被我砸碎了。以她的狠毒和掌控欲,报复必将接踵而至。而我,一个身份低微的宫女,带着一个懦弱无能的齐妃,无异于站在了万丈悬崖的边缘。
接下来的日子,咸福宫如同被无形的铁幕笼罩。闭门思过的旨意像一道沉重的枷锁,隔绝了外界,也隔绝了大部分窥探的目光。但死寂之下,暗流汹涌。
我彻底接管了咸福宫。林铮的刑侦经验和危机管理意识,被我用在了这座小小的宫苑里。
首先是人员。我以精简用度、谨守本分为名,将齐妃身边那些眼神闪烁、来历不明或明显过于蠢笨的宫人,不动声色地遣散了大半。留下的,多是家世清白、性格老实、或者像上次那个差点被拖走、叫小荷的宫女一样,对齐妃有着几分真心的。
其次是规矩。我制定了严格的作息和轮值表,所有宫人行动轨迹必须清晰可查。库房钥匙由我和小荷共同掌管,任何物品进出,必须登记在册,双人签字确认。咸福宫各处的门禁,尤其是通往后面小花园和偏僻角门的地方,安排了可靠的人手定时巡查,并设置了简单的物理障碍和预警装置——比如在门闩上系一根不易察觉的细线,另一头连着一个装了铜铃的瓦罐。
饮食安全是重中之重。我亲自盯着小厨房,所有食材来源必须清晰可查。齐妃的每一道菜、每一盏茶,从食材采买到清洗、制作、呈递,必须全程有至少两人经手、监督。我还教小荷用银针验毒,虽然知道这法子对很多毒物无效,但至少能震慑一些低级的投毒手段。所有餐具,使用前必须用滚水反复烫洗。
齐妃起初对这些繁琐到近乎神经质的规矩感到不解和抱怨。
翠果,她皱着精心描画的眉,看着我在库房册子上仔细核对一串珍珠的数目,这也太麻烦了。本宫以前……
娘娘,我头也不抬,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以前是以前。现在,咸福宫是某些人的眼中钉。麻烦一点,总比不明不白丢了性命强。
她看着我认真的侧脸,抱怨的话到了嘴边,最终只是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带着一种奇异的顺从。
日子在一种高度戒备的平静中滑过。齐妃似乎真的被那天的粉色事件吓破了胆,变得异常沉默和依赖我。她不再热衷那些花里胡哨的衣裳和首饰,也不再热衷于打听宫里的八卦是非。大部分时间,她只是坐在窗边发呆,或者看着我指挥宫人布置各种防护措施,眼神复杂,有时带着一丝迷茫,有时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光。
她偶尔会怯怯地问我:翠果,你……你好像什么都懂
我通常只是淡淡地回一句:为了活命罢了,娘娘。
每当这时,她那双总是含着水光的眼睛里,那份依赖和某种更深沉的东西,就会更浓一分。
风暴在三个月后一个沉闷的午后降临。
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心腹,剪秋姑姑,带着两个面无表情的宫女,踏进了咸福宫的大门。她脸上挂着公式化的、毫无温度的微笑,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朱漆描金托盘,上面放着一个同样精致的青花瓷盖碗。
给齐妃娘娘请安。剪秋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一种宫里头等掌事姑姑特有的矜持和不容置疑,皇后娘娘体恤齐妃娘娘闭门思过辛苦,特命奴婢送来新得的血燕一盏,给娘娘滋补身子。皇后娘娘说了,这血燕最是温补,娘娘趁热用了吧。
她的目光看似恭敬地垂着,眼角的余光却锐利地扫过殿内,尤其在看到我站在齐妃身边时,那目光深处掠过一丝极快、极冷的寒芒。
来了!我心头警铃大作。皇后终于按捺不住了!这碗所谓的血燕,恐怕就是催命符!
齐妃显然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她放在膝上的手微微蜷缩起来,身体不易察觉地朝我这边靠了靠,脸色有些发白。
谢……谢皇后娘娘恩典。齐妃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求助般地看向我。
我上前一步,动作自然地挡在了齐妃和剪秋之间,脸上挂起一个无可挑剔的、属于恭敬宫女的微笑:有劳剪秋姑姑亲自跑一趟。娘娘近日脾胃有些虚寒,御医叮嘱饮食需格外小心,这等大补之物,怕是一时无福消受。不如先让奴婢替娘娘收着,等娘娘身子好些了再用
剪秋脸上的笑容瞬间冷了下去。她端着托盘的手纹丝不动,目光像淬了毒的针,直直刺向我:翠果姑娘这话说的,倒像是怀疑皇后娘娘的心意不成皇后娘娘赐下的补品,岂有推拒之理再者说,这血燕性温平和,最是适宜,怎会虚不受补莫非……她拖长了音调,意有所指,是咸福宫觉得皇后娘娘赏赐的东西,不够金贵
好一张利嘴!直接扣上藐视皇后的大帽子!
殿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所有宫人都屏住了呼吸,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齐妃更是吓得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我脸上的笑容不变,甚至加深了几分,眼神却冷得像冰。刑警的思维高速运转:硬挡不行,对方代表皇后,身份压死人。必须找到突破口!突破口……就在那碗血燕本身!
姑姑言重了,奴婢万万不敢。我微微躬身,语气依旧恭敬,话锋却陡然一转,只是娘娘的饮食安全,乃奴婢职责所在。皇后娘娘赏赐,自是万金难求。然则……我抬眼,目光锐利地盯住剪秋端着托盘的手,姑姑一路行来,可曾试过温度此等补品,若是凉了,功效大减不说,若是……混入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污了皇后娘娘的心意,岂非奴婢等人的大罪过
你放肆!剪秋脸色一变,厉声呵斥,皇后娘娘宫里的东西,岂容你……
正因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东西,才更要小心谨慎,万无一失!我的声音陡然拔高,盖过了她的呵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凛然,为表慎重,也为保全皇后娘娘清誉,请容奴婢斗胆,先验一验!
话音未落,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动作快如闪电,带着刑警擒拿时的精准和狠厉。目标不是那碗燕窝,而是剪秋端着托盘的手腕!
你干什么!剪秋大惊失色,本能地想缩手。但她的动作在我眼中慢得如同慢放。我的左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扣住她的手腕关节,剧痛让她瞬间卸力,托盘猛地一歪!
就在那青花瓷盖碗即将滑落摔碎的瞬间,我的右手闪电般探出,稳稳地托住了碗底!滚烫的汤汁溅出几滴,烫在我的手背上,带来一阵灼痛,我却恍若未觉。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大胆翠果!你敢……剪秋又惊又怒,尖声叫骂。
闭嘴!我厉喝一声,刑警的威严在这一刻展露无遗,瞬间镇住了她。我一手稳稳托着那碗滚烫的血燕,一手依旧紧扣着剪秋的手腕,将她制得动弹不得。我的目光冰冷地扫过她因愤怒和惊惧而扭曲的脸,最后落在她身后那两个同样被这突变惊呆了的宫女脸上。
验毒,自然不能由我一人说了算。我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冰冷,小荷!拿银针来!
早已被我眼神示意、紧张地守在一边的小荷,立刻应声,飞快地从袖中取出一个细长的锦囊,抽出一根打磨得锃亮的银针,双手递给我。
我松开扣着剪秋手腕的手(她踉跄了一下,惊怒交加地瞪着我),接过银针。在殿内所有人,包括剪秋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我缓缓地、动作清晰地将银针探入了那碗色泽诱人的血燕之中。
一秒……两秒……
当银针被缓缓抽出时,针尖触及汤汁的部分,赫然变成了阴沉的乌黑色!
啊——!殿内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和惊恐的低呼。
齐妃更是吓得啊了一声,双手紧紧捂住了嘴,脸色惨白如雪,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剪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不……不可能!这……这……
不可能我举着那根乌黑的银针,声音如同寒冰碎裂,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殿内,银针验毒,铁证如山!剪秋姑姑,这碗由你亲手端来、代表皇后娘娘‘心意’的血燕,剧毒无比!你作何解释!
你……你陷害我!剪秋猛地回过神,脸上瞬间布满了狰狞,她指着我的鼻子,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尖利变形,是你!一定是你动了手脚!这银针……
银针是干净的!众目睽睽之下,我如何动手脚我厉声打断她,步步紧逼,强大的气势将她压得步步后退,倒是你,剪秋!你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却送来这碗穿肠毒药!你是想谋害齐妃娘娘,还是想嫁祸皇后娘娘!其心可诛!
我没有!你血口喷人!剪秋彻底慌了神,眼神狂乱地四处乱瞟,下意识地想往殿外冲,我要见皇后娘娘!我要……
拿下!我一声断喝,带着刑警抓捕嫌犯时的决断。
被我提前暗中安排好、守在门口的两个粗壮太监立刻堵住了殿门。另外两个太监则在我话音落下的瞬间,如同饿虎扑食般扑了上去,一左一右死死地扭住了剪秋的胳膊!
放开我!你们这些狗奴才!放开!剪秋拼命挣扎,状若疯癫。
堵住她的嘴!我冷声下令。
一块早就准备好的、塞在太监袖子里的布团,立刻被狠狠塞进了剪秋的嘴里,将她所有的尖叫和咒骂都堵了回去,只剩下绝望的呜呜声。
我看着被制住、如同困兽般挣扎的剪秋,目光冰冷如刀。然后,我的视线缓缓移向了手中那碗散发着诡异甜香的、乌黑银针浸泡其中的血燕。
谋害妃嫔,证据确凿。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殿内每一个惊魂未定的人耳中,这碗‘心意’,还是请剪秋姑姑,自己好好尝尝吧!
在剪秋骤然放大的、充满了极致恐惧和哀求的瞳孔倒影中,我端着那碗毒药,一步步地、稳稳地走到被死死按住的她面前。无视她疯狂扭动的头颅和喉咙里发出的濒死般的呜咽,我一手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将那碗滚烫的、带着剧毒的血燕,狠狠地、一滴不剩地灌了进去!
唔——!呜!呃……滚烫的汤汁混合着致命的毒药涌入喉咙,剪秋的眼睛瞬间凸出,布满了血丝,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如同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发出撕心裂肺却只能闷在喉咙里的惨嚎。剧烈的痛苦让她眼珠上翻,涎水和汤汁混合着从嘴角溢出,身体在太监的钳制下疯狂地扭动、抽搐,最后力气一点点消失,只剩下无意识的痉挛和喉咙里嗬嗬的怪响。
整个咸福宫正殿,如同坟墓般死寂。所有人都被这血腥、残酷、却又带着一种雷霆万钧般正义的一幕震慑得魂飞魄散,连呼吸都忘记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刚才还趾高气扬的剪秋姑姑,像一滩烂泥般瘫软下去,口鼻流出紫黑色的污血,渐渐没了声息。
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诡异的甜腥气弥漫开来。
我随手将空了的青花瓷碗丢在地上,哐当一声脆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我面无表情地掏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溅到手上的汤汁和血迹。然后,我转过身,看向软榻上那个已经完全吓傻了的女人。
齐妃李静言,此刻正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眼神看着我。那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依赖和怯懦,也没有了之前的崇拜。只剩下纯粹的、刻骨铭心的恐惧,以及一种……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我的陌生感。她的身体抖得比刚才皇帝发怒时还要厉害,牙齿咯咯作响,看着我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
我迎着她的目光,缓缓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她的心尖上。
娘娘,我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剪秋谋害主子,人赃并获,现已伏诛。该如何向皇后娘娘回禀,请娘娘示下。
我微微垂首,姿态依旧恭敬,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冰冷的压迫感。
齐妃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恐惧和冲击之下,她双眼一翻,竟直接晕厥了过去,软软地倒在了软榻上。
时间如同指间流沙,倏忽而过。咸福宫那场惊心动魄的毒燕风波,最终被定论为刁奴剪秋私怨谋害,事败自食恶果。皇后吃了这个哑巴亏,表面震怒,严惩了监管不力的几个翊坤宫奴才,却再未踏足咸福宫一步,也再未对齐妃有过任何体恤之举。宫墙深深,那碗毒药和剪秋的死,像一块沉入深潭的巨石,只在表面留下几圈涟漪,便迅速被遗忘在宫闱倾轧的尘埃里。
我依旧是翠果,齐妃身边最得力、也最令人敬畏的大宫女。只是咸福宫的门禁更严了,规矩更密了,连空气都仿佛凝固着无声的警惕。齐妃似乎被那碗毒药彻底吓破了胆,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也更粘我。她常常在暖阁里一坐就是半天,目光追随着我安排宫务、检查门禁的身影,眼神复杂得像一团纠缠不清的丝线。
一个秋雨绵绵的午后,窗外雨打芭蕉,沙沙作响。殿内暖炉烧得正旺,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安息香。齐妃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无意识地绞着一方素白的丝帕。我正蹲在炭炉边,用火钳拨弄着里面烧红的银霜炭,确保温度均匀。
翠果……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被风吹散的蛛丝。
我动作未停,只淡淡应了一声:娘娘有何吩咐
沉默在雨声中弥漫开。过了许久,她才又低低地说: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本宫她的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娇怯,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近乎悲凉的困惑,还有一丝极力压抑的哽咽,挡在本宫前面……挡着皇上……查奸细……还……她似乎想起了那碗毒药和剪秋的死状,声音猛地顿住,身体不易察觉地瑟缩了一下,你……你明明可以……
可以什么可以明哲保身可以另攀高枝在这深宫里,一个无依无靠的宫女,离开了咸福宫这个看似摇摇欲坠、实则被我构筑成铁桶的堡垒,只会死得更快。
我拨弄炭火的手顿住了。火钳尖端磕在炉壁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暖阁里很安静,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细微噼啪声和窗外淅沥的雨声。
为什么
林铮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翻腾:警校毕业时的铮铮誓言,警徽在阳光下闪耀的光芒,追捕罪犯时奔跑的脚步,受害人获救时感激的泪水……那些属于警察林铮的热血、责任和守护的信念,早已刻进了灵魂深处。即便被困在这具名为翠果的宫女身体里,即便面对的是这个愚蠢懦弱的宫妃,那份守护的执念,从未改变。或许,在穿越时空的混乱中,她李静言,阴差阳错地成了林铮在这个扭曲世界里,唯一能抓住的、需要他守护的责任。
因为,我缓缓直起身,没有回头看她,目光落在跳跃的橘红色炭火上,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一种穿越了时空的疲惫和坚定,答应了要护着你,活到四皇子继位那天。
我听到了身后骤然变得急促的呼吸声,还有丝帕被死死攥紧的窸窣声。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雨声依旧。
许久,身后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的回应,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
嗯。
时光的车轮碾过紫禁城的琉璃瓦,碾碎了无数红颜枯骨。华妃、甄嬛、皇后……那些曾经煊赫一时的名字,最终都化作了史书上的寥寥数笔,或是深宫角落里无人问津的尘埃。权力的游戏永不停歇,只是玩家换了一茬又一茬。
咸福宫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在我的掌控下,始终维持着一种奇异的、与世隔绝般的平静。齐妃李静言,这个曾被所有人视为愚蠢、注定早夭的妃子,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她依旧沉默,依旧胆小,只是眼底深处那份怯懦,渐渐被一种沉静的、近乎麻木的坚韧所取代。她像一株柔弱的藤蔓,紧紧缠绕在我这棵沉默的大树上,汲取着生存的养分。
雍正十三年的冬天,格外寒冷。皇帝驾崩的消息传来时,整个紫禁城笼罩在一片压抑的白色之中。最终,那个在圆明园长大、看似默默无闻的四皇子弘历,在波谲云诡的权力斗争中,坐上了那张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
新帝登基,改元乾隆。大赦天下,恩泽后宫。
新帝仁厚,对先帝遗留的妃嫔多有优容。尤其对齐妃这位安分守己、从未卷入任何风波、且诞育了皇三子的太妃(尽管三阿哥弘时早已被削爵圈禁),更是额外开恩,允其迁居京郊风景秀丽的皇家别苑颐养天年,并准其带走数名贴身旧仆。
迁离紫禁城的那天,天空是久违的澄澈瓦蓝。厚重的宫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那个埋葬了无数青春和生命的牢笼。我坐在一辆特制的、铺着厚厚软垫的轮椅上,膝盖上盖着柔软的锦被——那是几年前一次意外的宫道湿滑事故留下的纪念,粉碎性骨折让我彻底告别了奔跑。
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停在宫门外。车帘被一只保养得宜、戴着翡翠戒指的手掀开。齐妃——如今已是李太妃,穿着一身素雅沉稳的靛蓝色常服,脸上未施脂粉,眼角有了细密的皱纹,眼神却是我从未见过的清澈和平静。
她没有看那象征着囚笼终结的宫门,目光径直落在我身上。然后,她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到我的轮椅后面,双手握住了轮椅的推柄。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珍重的温柔。
走了,翠果。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轮椅在平坦的宫道上发出轻微的轱辘声,朝着宫外那片自由的天地缓缓移动。阳光毫无遮挡地洒落下来,带着初春的暖意。风吹过,带来宫墙外青草和新叶的清新气息。
马车旁,她停下脚步。没有看周围垂手侍立的宫人,她微微俯下身,靠近我的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带着她身上熟悉的、淡淡的安息香气。
林铮……她低低地唤了一声,那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重量,这些年……辛苦你了。
我的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一道电流击中。林铮……这个被深深埋藏、连我自己都几乎要遗忘在岁月里的名字……
她没有在意我的僵硬,温热柔软的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和坚定,轻轻地、珍重地印在了我的脸颊上。那触感清晰得如同烙印。
本宫分得清,她直起身,推着轮椅继续向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在明媚的春光里,带着尘埃落定后的安宁和释然,你是林铮,也是我的翠果。
轮椅的轱辘声在空旷的宫道上规律地响着,碾过沉重的过往,驶向宫墙外那片辽阔的、属于新生和自由的天空。阳光暖融融地包裹着我们,将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