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疯了。
豆大的雨点砸在柏油路上,溅起浑浊的水花,汇成湍急的细流,沿着路沿石奔涌。天阴沉得像一块吸饱了水的脏抹布,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也压在陈默的胸口,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滞涩感。
他就站在商学院气派的玻璃大门外,雨水顺着湿透的廉价T恤往下淌,勾勒出单薄却绷紧的肩胛线条。廉价牛仔裤紧贴在腿上,脚下那双刷得发白的帆布鞋早已吸饱了水,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雨水顺着挺直的鼻梁滑落,在下颌汇聚成滴。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用旧报纸仔细包好的小包裹,边缘已经被雨水洇湿发软。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水晶吊灯的光芒柔和璀璨,将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映照得流光溢彩。穿着光鲜亮丽的毕业生们手持香槟,笑容洋溢,空气中弥漫着成功与喜悦的香氛。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将门外狼狈的雨声隔绝成一个模糊的背景。
他的目光穿过玻璃门,穿过喧闹的人群,死死地钉在中心那个被众星捧月的焦点身上。
苏晚晴。
她今天美得惊人。一身剪裁完美的香槟色小礼服,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精心打理过的长发微卷,垂落在莹润的肩头。曾经总是带着一丝倔强和脆弱的眉眼,此刻被精致的妆容点缀,只剩下明艳不可方物的光彩。她脸上洋溢着陈默从未见过的、轻松而幸福的笑容,那笑容的源头,是她身边那个高大挺拔、一身昂贵定制西装的年轻男人——校董之子,沈浩。
沈浩一手随意地揽着苏晚晴纤细的腰肢,姿态亲昵而充满占有欲。他正微微侧头,对着围拢过来的几个校领导说着什么,姿态从容自信,引得对方频频点头,笑容满面。苏晚晴依偎在他身侧,小鸟依人,脸上带着一种被妥善安置后的满足和安稳。
陈默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反复揉搓。十年。整整十年。
记忆碎片带着尖锐的棱角,狠狠扎进脑海。
十岁那年,苏晚晴父母车祸双亡,她像只受惊的小鹿躲在灵堂角落,哭得几乎晕厥。是他,笨拙地擦掉她的眼泪,把自己唯一的、舍不得吃的棒棒糖塞进她手里,用童稚的声音说:晚晴别怕,有我呢。从此,他成了她身后沉默的影子。
初中,她被势利的亲戚欺负,克扣生活费,饿得脸色发白。是他,每天从自己本就不多的午饭里省下一半,偷偷塞进她的课桌。看着她小口小口珍惜地吃完,比自己吃饱了还满足。
高中,她成绩下滑,被老师训斥后躲在顶楼天台偷偷哭。是他,翻遍了所有教辅,熬了不知多少个通宵,把知识点掰开揉碎做成最通俗易懂的笔记,硬是把她拽进了重点大学的门槛。
大学四年,他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为了支付两人高昂的学费和生活费,他同时打着三份工。白天在烈日下送快递,跑得汗流浃背;晚上在油烟呛人的后厨刷盘子,洗得双手发白脱皮;深夜还要强打精神做家教。所有的钱,除了最基本的生活开销,全都流向了苏晚晴。给她买最新款的手机,让她在同学面前不至于窘迫;给她报昂贵的名师辅导班,提升她的专业竞争力;在她生病时,毫不犹豫地掏出积攒了半年、原本打算给自己换台二手笔记本电脑的钱,给她请最好的医生……他甚至记不清自己上一次买新衣服是什么时候。他像一堵沉默的墙,替她挡住了外界所有的风雨和恶意,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世界。
他以为,这些点滴的付出,这些无声的守护,早已在他们之间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他以为,她懂。他以为,他守护的玫瑰,终有一天会为他绽放。
毕业典礼的喧嚣,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陈默站在门外冰冷的雨幕里,雨水顺着发梢、脸颊不断滑落,模糊了视线,却无法模糊门内那刺眼的一幕。
苏晚晴似乎终于察觉到了那道几乎要烧穿玻璃的、沉痛的目光。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变得有些复杂。她轻轻挣脱了沈浩揽在她腰间的手,低声说了句什么。沈浩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门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嘴角却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苏晚晴拿起旁边一把印着奢侈品Logo的精致雨伞,推开了沉重的玻璃门。高跟鞋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疏离的声响。她走到陈默面前,隔着一臂的距离站定,雨伞微微前倾,挡住了她头顶的雨水,却将陈默完全暴露在瓢泼大雨中。
雨水顺着陈默的睫毛往下淌,他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她的妆容一丝不苟,在昏暗的天光下依旧精致得如同橱窗里的瓷娃娃,眼神里却带着一种陈默读不懂的、混合着歉疚、疏离,甚至是一丝……决绝的情绪。
陈默,她的声音在哗哗的雨声中显得有些飘忽,努力维持着平静,你来了。
陈默喉咙发紧,像堵着一团浸了水的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看着她,看着她光鲜亮丽的礼服,看着她手中价值不菲的雨伞,看着她身后那个金碧辉煌、与自己格格不入的世界。十年来的点点滴滴,那些他视为珍宝、支撑他熬过无数个艰难夜晚的回忆,此刻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在心口。
今天……苏晚晴深吸了一口气,避开了陈默灼痛的目光,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雨幕,带着一种刻意的宣告意味,我和沈浩在一起了。
轰隆!
一声惊雷在天际炸响,惨白的电光瞬间撕裂了阴沉的天幕,将苏晚晴脸上那丝刻意的平静映照得有些扭曲。
陈默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仿佛被那惊雷劈中。攥着包裹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发出咯咯的轻响。包裹里,是他熬了几个通宵、跑遍了大半个城市才淘换到的、她曾经随口提过一句很想要的绝版专业书籍。此刻,那包裹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手心剧痛。
我们……苏晚晴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选择了最残忍、也最能划清界限的那一种,我们认识太久了,你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真的。她的语气带着一种急于撇清的急促,可是陈默,感激不是爱情。我需要的是一个能让我仰望、能带我站在更高处看风景的人。沈浩他……他能给我想要的一切。
亲哥哥
感激
不是爱情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钝刀,在陈默的心口来回切割。十年无怨无悔的付出,倾尽所有的守护,最终只换来一句轻飘飘的亲哥哥,和一句不是爱情。
他十年燃烧自己点亮她的生命,只换来她轻描淡写的一句像哥哥。
巨大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冰冷瞬间攫住了陈默,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徒劳地撞击着,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闷痛。
就在这时,一阵嚣张的引擎咆哮声由远及近,撕裂了雨幕。
一辆银灰色的阿斯顿马丁超跑,如同钢铁怪兽般精准地停在了苏晚晴身后不远处。剪刀门如同猎鹰展翼般向上扬起。沈浩姿态潇洒地从驾驶座下来,手里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几步就跨到苏晚晴身边,动作自然地将她重新揽入怀中,那把昂贵的雨伞也顺势将两人完全笼罩,彻底将陈默隔绝在外。
沈浩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陈默,如同在看路边的垃圾。他嘴角噙着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嘲弄。
晚晴,跟一个……嗯,沉没成本,有什么好说的沈浩的声音带着一种养尊处优的慵懒腔调,每一个字都透着居高临下的侮辱,经济学原理没学好及时止损才是王道。他刻意加重了沉没成本四个字,目光在陈默那身廉价湿透的衣服上扫过,充满了鄙夷,淋成这样,小心感冒哦,医药费怕是不便宜吧晚晴现在需要的,是能让她站在云端的人,不是……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而轻蔑的笑,不是只会在地下室刷盘子的。
沉没成本!
这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默早已血肉模糊的自尊上。他十年滚烫的青春,无数个日夜的汗水与隐忍,他捧出的一颗真心,在对方眼里,竟然只是冰冷的、可以随时抛弃的沉没成本!
沈浩说完,似乎觉得多看陈默一眼都是污染眼睛,揽着苏晚晴转身就往跑车走去。苏晚晴的身体似乎微微僵了一下,脚步有些迟疑,但最终,她没有回头。她只是顺从地依偎在沈浩的臂弯里,走向那辆象征着财富与地位的钢铁怪兽。
就在沈浩为苏晚晴拉开车门,苏晚晴弯腰准备坐进去的瞬间——
轰!嗡——!
阿斯顿马丁的引擎再次发出凶悍的咆哮。沈浩似乎是有意,又似乎只是不经意,猛地踩了一脚油门。昂贵的跑车轮胎瞬间卷起路面上浑浊的积水,混合着黑色的泥浆,形成一道肮脏的水墙,铺天盖地般朝着站在原地的陈默狠狠泼去!
噗!
泥水混合着刺鼻的汽油味,兜头盖脸,瞬间将陈默彻底淹没。冰冷的泥浆糊满了他的头发、脸颊、脖颈,浸透了他早已湿透的廉价T恤和牛仔裤,黏腻、冰冷、肮脏不堪。他像一尊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被遗弃的雕像。
哈!沈浩带着恶意的嘲笑声隔着车窗隐约传来。
剪刀门缓缓落下,隔绝了车内温暖的光线和那张得意忘形的脸。银灰色的跑车发出一声更加嚣张的咆哮,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入滂沱的雨幕,只留下两道迅速被雨水冲刷模糊的车辙。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无休无止的雨声,以及陈默身上不断滴落的、冰冷的泥水。
他像个泥塑木雕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泥污,露出下面那张年轻却苍白如纸的脸。那双曾经总是盛满温和与执着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死水般的空洞,深不见底,仿佛所有的光都被刚才那肮脏的水墙彻底浇灭、掩埋。
十年舔狗。
倾尽所有。
当众羞辱。
沉没成本。
泥水浇头。
这些词语在他冰冷的脑海里反复撞击、碎裂、重组,最终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毁灭性的冰冷。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底最深处,彻底碎裂了。发出无声的、绝望的哀鸣。
就在这时——
嗡…嗡…嗡…
裤袋里,那部陪伴了他整个大学时代、屏幕布满蛛网裂纹、边缘磨损得露出塑料原色的老旧手机,突然不合时宜地、顽强地震动了起来。
这震动极其微弱,在哗哗的暴雨声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它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刺穿了陈默那被冰封和泥浆包裹的麻木神经。
他布满泥污的手指,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伸进同样湿透黏腻的裤袋里,摸索着掏出了那部几乎要散架的手机。碎裂的屏幕被泥水糊住,一片模糊。
他用同样肮脏的袖子,粗暴地、胡乱地在屏幕上抹了几下。劣质的触摸屏沾了水,有些失灵,他用力地戳了好几下。
屏幕终于艰难地亮起幽微的光。
一条短信提示框,固执地跳了出来,占据了那布满裂痕的方寸之地。
发信人:【寰宇银行(全球)】
信息内容异常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称谓和修饰语,只有一行冰冷得如同手术刀般的黑色文字,却带着足以令全球金融市场为之颤抖的重量:
【寰宇银行】您尾号8888账户于本日19:07分收到现金汇款人民币
1,000,000,000,000.00
元(壹万亿元整)。寰宇资本全球至尊权限已激活。账户实时余额:1,000,000,000,000.00元。详情请登录至尊客户专线或联系您的全球首席财务官。
时间、地点、冰冷的数字,清晰无比。
后面那一长串的0,像一串沉默的、冰冷的核弹密码,安静地躺在布满泥污和裂痕的屏幕上。
壹万亿元整。
寰宇资本全球至尊权限。
冰冷的雨水顺着陈默的头发流下,淌过布满泥污的脸颊,流进他的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但他仿佛感觉不到。他的视线死死地钉在手机屏幕上,钉在那串长得令人窒息的数字上。
没有狂喜,没有震惊的尖叫。只有一种极致的、冰冷的荒谬感,如同深海的寒流,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冻结了他所有的情绪。
十年付出,倾家荡产,换来一句沉没成本。
泥水浇头,尊严尽碎,成为沈浩口中轻飘飘的笑料。
然后,命运在他跌入深渊最底部、即将粉身碎骨的瞬间,塞给了他一颗……足以毁灭整个世界的按钮
呵……
一声极轻、极低、仿佛从肺腑深处挤压出来的气音,从陈默沾满泥浆的唇缝间逸出。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视线穿透眼前密集的雨帘,投向沈浩那辆阿斯顿马丁消失的方向。泥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眸深处,却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涌、凝聚、燃烧——那是被绝对力量点燃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冰焰!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动作粗粝而决绝。指尖触碰到的,不再是屈辱的黏腻,而是某种即将喷薄而出的毁灭力量。
他没有丝毫犹豫,沾满泥污的手指异常稳定地划开手机屏幕,点开通讯录——那里空空荡荡,只有寥寥几个号码。他的目光落在最顶端一个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简单符号的号码上。
这个号码,是他父亲临终前,神志不清时反复念叨着让他一定要记住的,说是什么最后的退路。他从未打过,也从未相信过。只当是父亲病中的呓语。
此刻,他按了下去。
嘟…嘟…
只响了两声,电话就被接通。
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寒暄,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只有一片绝对的、令人心悸的寂静。仿佛在等待着某个指令的降临。
陈默开口了。声音嘶哑,被雨水和泥浆浸透,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寒冰的子弹,带着一种斩断过去、碾碎未来的决绝:
三分钟。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破雨幕,我要沈氏集团所有核心资料。股权结构、财务报表、正在进行的重大项目、所有高管的把柄、他们家族每一个人的黑料……一切!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君王般的冷酷命令。
电话那头,依旧是死寂。
但陈默知道,这个沉寂了二十多年的退路,已经被他亲手启动。一台庞大到超乎他想象的机器,已经为了他一个指令,开始了无声而恐怖的运转。
三分钟。
他站在滂沱大雨中,像一尊浴血重生的复仇魔神,静静地等待着。雨水冲刷着他身上的泥泞,也冲刷着他过去那个卑微、隐忍、被彻底践踏的陈默。
当手机屏幕上的倒计时无声地跳到最后一秒时。
嗡——
手机屏幕骤然亮起。
一份标记着最高等级寰宇绝密的压缩文件,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传送到了他的旧手机上。文件图标是一个冰冷的、旋转的蓝色地球,下方是两把交叉的利剑。
陈默点开。
海啸般的信息洪流瞬间涌入他冰冷的眼底。
沈氏集团看似庞大的商业帝国,其核心命脉、致命弱点、肮脏交易、家族成员的龌龊隐私……如同被剥光了所有华丽外衣的腐朽躯壳,赤裸裸地、巨细无遗地呈现在他面前。每一个数据,每一条信息,都精准得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直指要害。
他的嘴角,终于缓缓地、缓缓地向上勾起。
那是一个毫无温度、冰冷到极致的弧度。如同死神在收割前,露出的那一丝确认的微笑。
**次日清晨。**
昨夜那场席卷全城的暴雨已经停歇,阳光刺破云层,将城市的高楼大厦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边。空气清新得有些不真实。
苏晚晴在沈浩那间位于市中心顶层、视野极佳的豪华公寓里醒来。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天际线,身下是价值不菲的定制床品,一切都彰显着沈家雄厚的财力。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昨晚的香槟和沈浩的热情让她有些疲惫。
沈浩还在熟睡,脸上带着餍足的神情。苏晚晴轻手轻脚地下床,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走到客厅想倒杯水。
客厅的超大曲面屏电视,正无声地播放着早间财经新闻。漂亮的女主播表情严肃,语速飞快。
苏晚晴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屏幕。
下一秒,她整个人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瞬间僵在原地!
手中的玻璃杯啪嚓一声摔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水渍迅速洇开。
巨大的新闻标题,如同血红色的烙铁,灼烧着她的视网膜:
**【突发!金融海啸!沈氏集团遭神秘资本巨鳄闪电狙击!】**
**【快讯:沈氏集团控股股权被神秘买家寰宇资本以天价闪电收购!沈家失去控制权!】**
**【现场直击:沈氏集团股价开盘即断崖式暴跌90%,触发熔断!集团总部已被接管!】**
电视画面上,沈氏集团那栋标志性的摩天大楼前一片混乱。记者的话筒几乎要怼到镜头前,穿着黑色西装的安保人员(明显不是沈家原来的保安)神情冷峻地维持秩序。画面一闪,是沈浩的父亲,那位一向在财经杂志上意气风发的沈氏掌舵人,此刻被一群记者围堵在自家大楼门口,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惊惶、愤怒和难以置信的绝望,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被保镖狼狈地护着钻进车里,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疯狂的闪光灯和追问。
据本台最新消息,女主播的声音带着一丝震撼,此次收购行动极其迅速且隐秘,动用资金量级堪称天文数字,市场猜测与昨日突然激活的‘寰宇资本’全球至尊权限有关。收购方目的不明,但沈氏集团核心资产已被全面接管,沈家父子被即刻解除所有职务,并限制离境配合调查……
苏晚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瞬间冲上天灵盖,浑身冰冷,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寰宇资本全球至尊权限
这两个词,像两道闪电,猛地劈开了她混乱的脑海!
她猛地想起昨天暴雨中,陈默掏出那部旧手机时,屏幕上那惊鸿一瞥的短信提示……那个发信人……那个长得令人窒息的数字……
一个让她浑身战栗、荒谬绝伦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她的心脏!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失声喃喃,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像是疯了一样,跌跌撞撞地冲回卧室,扑到床边,用力摇晃着还在沉睡的沈浩。
浩!浩!快醒醒!出大事了!沈家……沈家完了!她的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恐惧。
沈浩被粗暴地摇醒,一脸被打扰的不悦:吵什么!什么完了他揉着眼睛,不耐烦地看向电视的方向。
当他的目光接触到屏幕上那血红色的标题和父亲那张绝望的脸时,他脸上的睡意和倨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什么!他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冲到电视前,死死地盯着屏幕,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接着是涨红,最后是死灰一般的绝望。谁!是谁干的!寰宇资本这他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爸!爸!他失态地对着电视屏幕嘶吼,仿佛他父亲能听到。
他猛地转身,像一头暴怒的困兽,在房间里疯狂地踱步,抓起手机疯狂地拨打家里的电话、父亲的手机、集团高管的电话……回应他的只有忙音,或者冰冷的电子提示音。他父亲和几个核心高管的电话,竟然全部无法接通!
操!操!操!沈浩狠狠地将手机砸向墙壁,昂贵的手机瞬间四分五裂。他双手插入头发,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再也没了半分昨日的意气风发,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歇斯底里。怎么会这样一夜之间这不可能!是谁!到底是谁!
苏晚晴看着眼前这个瞬间崩塌、陷入疯狂的男人,再看着电视屏幕上不断滚动播放的沈家惨状,巨大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预感彻底攫住了她。
她踉跄着后退几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她颤抖着手,从自己散落在地上的手包里,摸出了手机。屏幕上还残留着昨晚和陈默最后通话的界面——那是一个她拨过去质问他在哪里、为什么不来参加她毕业酒会的未接电话。
她的手指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几乎握不住手机。她凭着残存的记忆,疯狂地、一遍又一遍地拨打陈默那个她烂熟于心、却早已被她设置成免打扰的旧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冰冷的电子女声,像无情的嘲笑。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一遍,又一遍。
苏晚晴的心,随着这机械的重复,一点点沉入冰窟。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崩溃的时候——
嘟…嘟…
电话,竟然接通了!
苏晚晴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混杂着恐惧、希冀、难以置信和某种卑微祈求的情绪瞬间将她淹没。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习惯性的依赖:
陈默!陈默是你吗你在哪里你看到新闻了吗沈家……沈家出事了!沈浩他……他……她语无伦次,急切地想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你……你能不能帮帮我们求你了陈默!我知道以前……以前是我不好,是我糊涂!你看在我们十年的情分上……你……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声音。
一个她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声音。
那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过后死寂的海面。没有愤怒,没有怨恨,甚至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居高临下的漠然。
这声音,正是从沈氏集团顶层,那间象征着最高权力的、拥有着270度无敌城市景观的董事长办公室里传出来的。
陈默坐在那张宽大、冰冷、价值不菲的黑色真皮总裁椅上。椅背高耸,几乎将他的身影完全笼罩。他身上不再是那件湿透的廉价T恤,而是换上了一身剪裁完美、质地精良的深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而冷峻。脸上的泥污早已洗净,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湿漉漉的头发也打理得一丝不苟。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雨后初晴、阳光灿烂的城市全景。无数高楼大厦如同匍匐在他脚下的臣民。
他一手随意地搭在光洁如镜的红木办公桌边缘,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另一只手拿着一个最新款的、线条冷硬的卫星电话,姿态慵懒而掌控一切。
他微微侧着头,目光并没有聚焦在窗外壮丽的景色上,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玩味的冷漠,看着办公室紧闭的、厚重的实木大门。
电话里,清晰地传来苏晚晴那带着哭腔、语无伦次的哀求声。
陈默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苏晚晴的声音因为恐惧和绝望而带上尖锐的破音,他才微微动了动。
他缓缓地将卫星电话举到耳边,薄唇轻启,声音透过冰冷的电波,清晰地、一字一顿地传递到电话那头崩溃的女人耳中,也仿佛穿透了那扇厚重的门板,回荡在空旷而压抑的走廊里:
现在,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重量,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谁该叫谁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