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阶层由可遗传的运气值决定。
我是小七,生来霉运值爆表,走路踩坑喝水塞牙是日常。
直到那天,我差点被广告牌砸死时,霉运竟干扰了城市中央的运气系统。
警告!异常霉运个体!冰冷的警报响彻街道。
暗网神秘人私信我:想改变命运跟我干一票大的。
赌场里,我故意输钱霉运扩散,整个场子瞬间瘫痪。
你疯了这会暴露我们!搭档渡鸦低吼。
我甩开他的手:规则就是用来砸碎的。
当监察官枪口抵住渡鸦太阳穴时,我引爆了体内所有霉运——
来啊!
看谁先被这狗屁运气玩死!
运气总局轰然倒塌的烟尘中,我们十指紧扣。
从今天起,运气,我们自己说了算。
1
脸黑王者差点被广告牌单杀
风卷着旧报纸和不知名的塑料碎片,在锈带狭窄的巷道里打着旋儿,撞上斑驳掉漆的墙壁。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铁锈、劣质合成食物和绝望混合的、令人喉咙发紧的味道。小七缩着脖子,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磨出毛边的旧外套根本挡不住这阴沟里钻出来的冷风。她手里攥着刚用捡了三天废品换来的可怜信用点买到的、还带着点可疑温热的合成营养膏,脚步匆匆,只想快点回到那个勉强能称为窝的桥洞底下。
倒霉那都是轻的。生在这片被好运彻底遗忘的垃圾堆里,倒霉就是她的胎记,是刻在基因里的诅咒。出门踩进没盖的维修坑,脚脖子肿得像馒头;好不容易找到半块没变质的过期压缩饼干,刚咬一口就崩掉半颗摇摇欲坠的牙;喝口过滤了八遍的自来水,都能精准无误地呛进肺管子,咳得撕心裂肺。运气值呵,她的个人终端上,那个代表运气潜力的数值常年稳定在令人心死的0.7,下面一行小字刺眼得很:底层服务型/重体力劳动适配。
她低头看了眼腕上那个比她的命还硬的旧款终端,黑乎乎的屏幕映出她毫无血色的脸。远处,城市核心区那些高耸入云的云顶塔在灰蒙蒙的天幕下闪烁着冰冷而诱人的光芒,那是高运者的天堂。据说住在里面的人,运气值起步都是90+,走路能捡钱,投资必暴富,连呼吸的空气都他妈是甜的。小七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没有任何笑意的哈,赶紧把视线从那片刺眼的光芒里撕开,生怕多看一秒,自己那点仅存的、不知道还能不能称之为希望的东西,就会被彻底烧成灰烬。
叮咚!幸运大抽奖!云顶塔奢华体验一日游,只需1信用点!下一个幸运儿就是你!旁边一面糊满廉价广告、摇摇欲坠的巨大电子广告牌突然发出聒噪到极点的声音,伴随着五颜六色、能把人眼睛闪瞎的炫光。一个虚拟的、笑容夸张到扭曲的金发美女影像在半空中旋转跳跃。
小七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和强光刺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下意识地往墙根又缩了缩,只想快点绕开这鬼东西。霉运值0.7的直觉雷达疯狂报警——离这玩意儿越远越好。
就在她侧身,左脚刚迈出去,准备贴着墙溜走的刹那——
嘎吱——嘣!!!
头顶上方传来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紧接着是惊天动地的巨响!那块巨大的、刚才还在卖力吆喝的广告牌,它固定的几根锈蚀到极限的钢索,毫无征兆地,断了!
几吨重的钢铁和发光板,裹挟着死亡的风声,像一座倾倒的山峰,朝着正下方渺小的身影狠狠砸落!巨大的阴影瞬间吞噬了小七视野里所有的光。
完了!
绝望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心脏,连尖叫都卡死在喉咙里。身体的本能快过思维,她猛地向旁边扑倒,用尽全身力气,狼狈得像条被扔上岸的鱼。
轰隆!!!
地面剧烈震颤,尘土混合着劣质塑料燃烧的刺鼻气味猛地爆开,呛得人睁不开眼。碎裂的电子元件噼里啪啦地炸响,火花四溅。巨大的广告牌残骸就砸在她刚才站立的地方,边缘距离她扑倒后蜷缩的小腿,只差不到半米!崩飞的金属碎片擦过她的脸颊,火辣辣的疼。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小七趴在地上,浑身抖得像个破风箱,耳朵里嗡嗡作响,全是自己粗重到濒死的喘息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惊恐尖叫。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她这条比垃圾还贱的命,就要交代在这块破牌子底下了。
就在这劫后余生的惊魂未定中,一阵更加尖锐、更加刺耳,仿佛能直接钻透耳膜、撕开脑髓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整个锈带嘈杂污浊的空气!
呜——呜——呜——
这声音冰冷、单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高高在上的权威感,瞬间压过了所有的混乱和喧哗。小七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只见街道尽头,那个悬挂在锈迹斑斑钢架上的、象征城市核心秩序与命运裁决的公共运气终端,那个巨大的、平日里只显示着冰冷分区平均数值和滚动着高运者们光鲜生活的屏幕,此刻正疯狂闪烁着刺目的、令人心慌的血红色!
屏幕上,原本代表锈带区域平均运气值的那个可怜的15.3数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行不断跳动、放大的、仿佛用鲜血写就的警告字符:
【区域警报!检测到极端异常个体!坐标定位:锈带七区!个体识别码:DL007-X7!霉运峰值:破限值!污染扩散!重复!检测到极端异常个体!霉运峰值:破限值!污染扩散!建议:立即隔离!清除程序待启动!】
那警报声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扎进小七的四肢百骸。DL007-X7……那是她的身份识别码!破限值清除程序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从头到脚淹没,比刚才直面死亡更甚!她成了目标!一个被系统标记为异常、需要清除的垃圾!
她像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手脚并用地从冰冷肮脏的地上爬起来,甚至顾不上拍掉身上的尘土,也顾不上脸上被碎片划破渗血的伤口。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尖叫:跑!离开这里!马上!立刻!
她像一只被猎枪惊飞的、最卑微的麻雀,一头扎进身后迷宫般复杂幽深的、散发着腐败气味的狭窄巷道。身影迅速被斑驳的墙壁和堆积如山的垃圾阴影吞噬。身后,那代表着冰冷秩序和毁灭的血红警告光,依旧在锈带污浊的空气里,冷酷而固执地闪烁着,将这片被遗弃之地的绝望,映照得更加触目惊心。
2
暗网大佬竟是我网友
桥洞底下潮湿阴冷,渗水的墙壁摸上去腻滑冰凉。几根锈蚀的钢筋勉强支撑着头顶摇摇欲坠的混凝土板,缝隙里漏下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微光,在地面积起的小水洼里投下鬼魅般晃动的倒影。小七把自己蜷缩在角落里,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外面街道上,那刺耳的警报声似乎弱了些,但并没有停止,像阴魂不散的幽灵,在污浊的空气里盘旋。
她紧紧攥着那个廉价的老旧个人终端,屏幕的微光映亮她毫无血色的脸,额角那道被广告牌碎片划出的伤口已经凝结成一道暗红的血痂,格外刺眼。屏幕上,那个鲜红的警告框依旧顽固地霸占着视野中央:【个体DL007-X7:霉运峰值破限!污染源!隔离待命!】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眼睛生疼。
清除…他们会怎么清除像处理报废的机器还是像扫掉一粒碍眼的灰尘她不敢想。身体里的血液好像都冻住了,只剩下心脏在空腔里沉重又绝望地跳动。
嗡…嗡…
终端突然在她紧握的手掌里震动起来,微弱却清晰。
小七惊得一哆嗦,差点把终端扔出去。谁监察所的走狗还是那些专门清理异常的、穿着黑色制服、面无表情的清道夫恐惧瞬间攫紧喉咙,让她无法呼吸。她死死盯着屏幕,手指僵硬,连点开通知的勇气都没有。
震动固执地持续着,一下,又一下,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催促。
终于,小七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伸出手指,点开了那条突兀弹出的消息。没有来源标识,没有头像,只有一片纯粹的、仿佛能吸走所有光线的漆黑背景。
一行冰冷的白色文字,幽灵般浮现在那片漆黑之上:
【看到你的表演了。锈带七区,广告牌。很精彩。想活命吗想改变你那该死的0.7】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在她最恐惧和最渴望的神经上。表演那差点要了她命的表演一股混杂着愤怒和后怕的寒意顺着脊椎窜上来。这人是谁他怎么知道他想干什么
小七的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犹豫着,恐惧像藤蔓缠绕心脏。但想活命吗那四个字,像黑暗中唯一微弱的光点,死死抓住了她。她咬紧下唇,尝到一丝铁锈味,指尖重重落下。
【你是谁怎么找到我的】
她飞快地敲击着虚拟键盘,发送。
对方的回复快得惊人,仿佛早已预料。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看到了‘可能性’。一个被系统标记为‘垃圾’的个体,却能让中央处理器瞬间过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小七】
他竟然知道她的名字!小七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寒意更甚。她强压下恐惧,回复:【意味着我死定了】
【意味着漏洞。意味着武器。】
对方的信息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锐利。【运气系统不是神。它是个机器,庞大,精密,但也脆弱。你的‘霉运’,小七,不是诅咒,是未被驯服的能量。一种能烧毁它精密回路的病毒。】
病毒小七盯着这个词,脑子里一片混乱。她只知道自己的霉运招灾惹祸,害人害己,从未想过……它还能是别的什么武器
【……你想让我做什么】
她迟疑地发送。
【跟我干一票大的。】
对方的文字跳跃着,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目标:运气总局核心数据库。报酬:清除你的标记,给你一个全新的、不被运气值定义的‘身份’。一个活在阳光下的机会。】
紧接着,一个极其复杂的、由数字和特殊符号组成的加密坐标地址发送了过来。【想通了,72小时内,到这里找我。过时不候。记住,你唯一能失去的,只有锁链。】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那片漆黑的界面迅速自我销毁,仿佛从未出现过。只剩下那个冰冷的坐标地址,像一枚烧红的烙印,刻在小七的视网膜上。
桥洞外,城市夜晚的喧嚣隐隐传来。小七背靠着冰冷的水泥墙,慢慢滑坐到地上。手腕上的终端屏幕已经暗了下去,但那个坐标地址,还有武器、漏洞、活在阳光下这些词,却在她混乱的脑子里疯狂冲撞,发出巨大的轰鸣。
改变……0.7……阳光下的身份……
她抬起手,看着腕上那个代表着她全部厄运根源的终端,屏幕漆黑一片,映不出任何希望。但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第一次,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3
在赌场输光裤衩但赢了个大佬
坐标指向的地方,是锈带更深、更暗的腹地。一个早已废弃的地下管网维修站入口,被堆积如山的工业垃圾和散发着恶臭的粘稠污水半掩着。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化学品的混合气味,几乎令人窒息。小七按照指示,扒开一堆滑腻的废弃电缆,钻进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锈蚀铁门,里面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远处一点极其微弱的、闪烁不定的蓝光,像某种深海怪物的眼睛。
她摸索着潮湿冰冷的墙壁,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点蓝光走去。每一步都踩在未知和恐惧的边缘。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阔。一个巨大的、由废弃服务器机柜和粗大管线杂乱堆砌形成的空间出现在眼前。墙壁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屏幕,跳动着瀑布般的数据流和复杂的城市监控画面。中央,一个穿着磨损黑色连帽衫的男人背对着她,坐在一张堆满各种拆解电子元件和线路板的金属工作台前,手指在悬浮的虚拟键盘上快得只剩残影。蓝色的数据光映亮他帽檐下冷硬的下颌线。
DL007-X7。还算准时。男人头也没回,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他随意地抬手指了指旁边一个布满灰尘的金属箱,坐。
小七没动,警惕地绷紧身体,目光扫过那些屏幕上闪过的、包括她家附近街道在内的实时监控画面。你就是‘渡鸦’她问,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
男人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了椅子。帽檐的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能看到线条紧绷的薄唇和一道从下颌延伸到脖子的、狰狞的旧伤疤。他上下打量着小七,那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不带丝毫温度,仿佛在评估一件工具的性能。代号而已。名字没有意义。他站起身,从工作台上拿起一个巴掌大小、布满接口的黑色金属装置,向她走来。你的‘能力’,我需要实测数据。
他把装置递过来。那东西入手冰凉沉重,表面有几个微小的指示灯。
拿着它。集中精神,回想你最倒霉的时刻。越具体越好。渡鸦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小七犹豫了一下,握紧了那个冰冷的装置。她闭上眼,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瞬间汹涌而至:冰冷的雨水里,唯一能遮身的纸板箱被醉汉一脚踢飞;饿得眼前发黑,好不容易讨到半块面包,却被野狗瞬间抢走;还有昨天那呼啸着砸落的广告牌阴影……屈辱、饥饿、恐惧、濒死的绝望……所有被这操蛋的运气值世界强加给她的痛苦,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手中的装置指示灯疯狂闪烁起来,发出急促尖锐的嘀嘀声!
滴——!!!
几乎是同时,渡鸦身后一台老旧的服务器机柜猛地爆出一大团刺眼的电火花!噼啪作响!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弥漫开来。紧接着,头顶几盏提供照明的应急灯管啪啪几声,接连炸裂!碎片像冰雹一样砸落!整个地下空间瞬间陷入一片昏暗,只剩下屏幕的幽光和那台服务器上跳跃的、不祥的火花。
小七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金属管线上。渡鸦却一步上前,动作快如鬼魅,一把抓住她握着装置的手腕!他的手指像铁钳一样冰冷有力,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很好!渡鸦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近乎狂热的兴奋。他盯着装置上已经爆表的读数,又扫了一眼那台还在冒着黑烟的服务器残骸,帽檐下的阴影里,嘴角似乎极其短暂地向上扯动了一下。超出预期。你的‘污染力’,是摧毁系统防火墙的完美炸弹。
手腕上的剧痛让小七倒抽一口冷气,她试图挣脱,但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炸弹所以我就只是……一件用完就扔的工具她盯着渡鸦帽檐下的阴影,声音发颤,带着被利用的愤怒。
渡鸦松开了手,力道撤得干脆利落。他转过身,走向主控台,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调出一个复杂的立体结构图——那是运气总局核心数据库所在的金库结构,层层叠叠的防护闪烁着代表致命危险的红光。
工具渡鸦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甚至更添了几分嘲弄。在系统眼里,你我都是工具,或者连工具都不如,是待清除的‘异常’。区别在于,他猛地敲下回车键,金库结构图瞬间放大,锁定在核心位置一个闪烁着蓝光的能量节点,我的工具,至少能选择砸碎谁的狗头。他指着那个节点,这里是‘命运之锚’,整个数据库物理防护的能量核心。常规手段无法突破,任何非法靠近的高‘运’个体都会触发它的反制力场,瞬间汽化。但你的霉运……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是唯一能无视‘运气’规则,直接污染、瘫痪它的东西。我需要你在三米范围内,把你的‘极限’灌进去。然后,我们就能拿到改写规则的核心密钥。
他调出金库内部的监控画面。那是一个巨大、空旷、泛着金属冷光的空间,穹顶极高。中央,一个由无数复杂能量导管汇聚而成的、悬浮在半空中的巨大蓝色光球——命运之锚,正缓缓旋转,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光球周围的地面上,布满了密密麻麻、闪烁着幽光的网格,那是高能激光防御阵列。画面一角,几个穿着银灰色制服、面无表情的监察官正在例行巡逻,腰间的高斯手枪反射着冷硬的光。
拿到密钥,抹掉我们的标记,改写底层规则,或者……渡鸦的声音冷得像冰,像下水道的老鼠一样,等着被‘清除’。选择权在你,DL007-X7。
小七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巨大的蓝色光球上。那就是悬在她和所有低运者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三米……无视那些激光网格无视那些监察官这几乎等同于自杀!恐惧再次攥紧她的心脏。
但当她目光扫过监控画面上,一个监察官随意地、像踢开垃圾一样,用靴子尖拨开地上一个可能是某个清洁工遗落的破旧玩偶时,一股冰冷的怒火猛地冲散了恐惧。
她抬起头,直视着渡鸦帽檐下深不可测的阴影,声音因为用力而有些嘶哑:别叫我那个该死的编号!我叫小七!她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子,死死钉在那个旋转的蓝色光球上。干!
4
规则就是用来砸碎的
金鳞赌场。名字俗气,却像一块巨大的、散发着腐朽甜腻香气的毒瘤,牢牢吸附在锈带与灰烬区(略高于锈带,运气值平均30-50的区域)交界的灰色地带。霓虹招牌粗暴地闪烁着一夜暴富不是梦!的刺眼标语,粗暴地灼烧着每一个路过者的视网膜。震耳欲聋的电子合成音乐混杂着老虎机疯狂的吐币声、歇斯底里的狂笑和绝望的咒骂,形成一股令人头晕目眩的声浪,狠狠撞击着耳膜。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廉价香水、雪茄烟雾和汗水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小七穿着一身渡鸦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弄来的、不合身的亮片廉价连衣裙,混在汹涌的人潮里,感觉自己像一滴掉进油锅的水。她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抓挠脖子上那圈粗糙的蕾丝花边,目光紧张地扫视着周围。
到处都是屏幕。巨大的、无处不在的屏幕。轮盘赌台上方,闪烁着诱人赔率;老虎机阵列前,播放着虚拟偶像的劲歌热舞;连天花板上都悬挂着巨幅光幕,实时滚动着场内运气爆棚者的大幅笑脸和令人咋舌的赢钱数额,刺激着每一个赌徒的神经。这些屏幕的背后,都链接着城市庞大的运气监控网络。
渡鸦的声音通过一枚伪装成普通耳钉的微型通讯器,冰冷地传入她耳中:目标确认。西南角,第三排,那台‘命运轮盘’机。看到它后面墙上嵌入的银色主控数据柱了吗赌场的运气分流中枢之一。靠近它,制造混乱,把‘污染’尽可能扩散到分流器上,干扰这一片区的监控数据流,为我们侵入总局外围防火墙制造机会。动作要快,要自然。记住,你是来输钱的,输得越惨越好。
小七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和缭绕的烟雾,锁定了目标。那台老虎机装饰得格外华丽,顶着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金色轮盘。轮盘后面,一根粗大的、泛着金属冷光的银色圆柱体嵌在墙壁里,表面有细微的指示灯在规律闪烁。几个穿着黑西装、眼神锐利的保安像秃鹫一样,在不远处来回巡视。
她捏了捏手里仅有的几枚最低面值的塑料筹码,感觉它们硌得掌心生疼。深吸一口气,压下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小七低着头,像一只被驱赶的小兽,费力地挤过喧闹兴奋的人群,朝着那台命运轮盘挪去。
终于到了机器前。金属机身冰冷。她踮起脚,将一枚筹码塞入投币口。屏幕上亮起祝您好运!的虚伪字样。她颤抖着手指,按下启动键。
哗啦啦——
屏幕上的水果图案疯狂滚动。小七闭上眼,全身心地投入,不是投入赢的渴望,而是疯狂地挖掘、召唤着那些刻骨铭心的霉运记忆!被雨水浇透的寒冷、被野狗追咬的恐惧、被广告牌阴影笼罩的绝望……所有的负面情绪如同实质的黑色潮水,从她身体内部奔涌而出!
啪嗒。屏幕定格。三个烂掉的苹果。血红的谢谢惠顾大字粗暴地弹了出来。
投币。启动。回忆痛苦。水果滚动。定格。谢谢惠顾!
再来!硬币塞入。启动。更深的绝望被唤醒。滚动……定格。谢谢惠顾!
一枚接一枚,小七麻木地重复着动作,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她不再看屏幕,只是死死盯着墙壁上那根银色的数据柱。每一次她集中精神释放那种被渡鸦称为污染的霉运能量时,数据柱上细微的指示灯就会剧烈地闪烁一下,颜色变得极其不稳定。
她周围的空气似乎开始变得粘稠。先是她旁边一台老虎机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乱码噪音,屏幕花屏,然后彻底黑掉。赌客骂骂咧咧地拍打着机器。紧接着,她头顶一盏炫目的射灯滋啦一声爆出火花,碎片稀里哗啦掉下来,引起一片小范围的惊呼和骚动。一个端着托盘的侍应生脚下莫名其妙地一滑,昂贵的酒水摔了一地,玻璃碎裂声刺耳。
混乱在蔓延,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开始噼啪作响。赌场的安保似乎注意到了这片区域的不寻常,有人按着耳麦开始汇报。
够了!小七!撤!数据扰动已经够了!安保在注意这边了!渡鸦急促的声音在耳钉里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但小七充耳不闻。她眼中只剩下那根银色的柱子,那是系统的一部分,是压榨、是标记、是判定她生来就该在泥泞里挣扎的帮凶!一股压抑了十七年的、混杂着绝望和毁灭欲的怒火猛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去他妈的谨慎!去他妈的隐藏!她要把这该死的运气系统,在这里,撕开一道口子!
她猛地将手里最后一把筹码,狠狠塞进了投币口!同时,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积攒在胸口所有的怨毒、所有的不甘、所有被这世界践踏的痛苦,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朝着那根数据柱倾泻而去!心中无声地咆哮:炸!给我炸!
嗡——!!!
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嗡鸣骤然响起!那根银色的数据柱表面猛地爆开一团刺眼的蓝白色电弧!噼啪乱窜!整个赌场所有的灯光,所有的屏幕,在同一瞬间,疯狂地闪烁起来!音乐戛然而止!老虎机的欢快音效被刺耳的警报声取代!轮盘停止转动!巨大的中央光幕上,那些幸运儿的笑脸瞬间扭曲,变成一片片跳动的、令人心悸的雪花点和乱码!
怎么回事!
机器全坏了!
我的钱!我刚赢的!
警报!是警报!
死寂只维持了一秒,更大的混乱如同海啸般爆发!赌徒们惊慌失措,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咒骂声、哭喊声、物品被撞倒的碎裂声响成一片。整个赌场瞬间陷入瘫痪!
一只冰冷有力的手如同铁钳,猛地抓住了小七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你他妈疯了!渡鸦的低吼在她耳边炸响,带着前所未有的暴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他不知何时已经挤到了她身边,黑色的连帽衫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绷的下颌和那道狰狞的伤疤。他的眼神透过帽檐的阴影射出来,像两道冰冷的刀锋,狠狠剐在小七脸上。你想死别拉上我!立刻!马上!跟我走!
渡鸦的手像烧红的烙铁,紧紧箍着小七的手腕,拖着她逆着混乱奔逃的人流,朝着最近的员工通道口挤去。尖叫、咒骂、物品翻倒的巨响在耳边炸开,人群像受惊的兽群,互相推搡践踏。小七被他拽得踉踉跄跄,廉价高跟鞋几次差点崴断脚踝。
放开!我自己能走!她试图挣脱,声音被淹没在鼎沸的噪音里。
闭嘴!想活命就跟着!渡鸦头也不回,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股狠厉。他目标明确,动作迅捷得像一条在暗流中穿梭的鲨鱼,巧妙地利用人群的盲点和混乱制造的掩护,避开那些正努力维持秩序、却如同暴风雨中纸船般的黑衣保安。
就在他们即将撞开那扇标着员工专用的厚重防火门时——
哇啊——!一声尖锐稚嫩的、充满恐惧的孩童哭喊猛地刺穿了周围的喧嚣!
小七猛地回头。
就在他们斜后方不远处,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穿着洗得发白旧衣服的小女孩,被一个仓皇后退的醉汉狠狠撞倒在地!小女孩手里的一个脏兮兮的兔子玩偶飞了出去。而更可怕的是,就在她摔倒的位置正上方,赌场穹顶一盏巨大的、由无数水晶玻璃片组成的水晶吊灯,正被混乱中不知谁撞到的柱子引发的震动波及,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巨大的灯体肉眼可见地摇晃起来!几块玻璃碎片已经簌簌落下,砸在小女孩脚边!
小女孩吓呆了,坐在地上,仰头看着那摇摇欲坠的、如同巨兽獠牙般的吊灯,忘记了哭泣,只剩下本能地颤抖。
时间仿佛瞬间凝固。小七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
走!渡鸦的低吼在她耳边炸响,同时手上猛地加力,要把她彻底拽进门内。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冷酷得如同机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小七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身体猛地向后一挣!渡鸦猝不及防,被她这拼尽全力的反抗带得一个趔趄!
不——!小七的尖叫撕心裂肺。她挣脱了渡鸦的手,像一颗出膛的炮弹,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吓傻的小女孩扑了过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救她!不能让她死!不能像自己一样!
她扑倒在小女孩身上,用自己的后背死死护住那个小小的身体,同时,将体内所有残余的、混乱的、带着毁灭气息的霉运能量,如同无形的盾牌,朝着头顶上方那摇摇欲坠的庞然大物,狠狠地推了出去!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排斥和混乱气息的波动以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
轰隆——哗啦啦啦!!!
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在剧烈地摇晃了几下后,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拽了一把,固定装置发出刺耳的金属断裂声!整盏灯带着毁灭性的威势,朝着小七扑倒的位置,轰然砸落!亿万水晶碎片如同致命的暴雨,在震耳欲聋的巨响中四散飞溅!烟尘混合着炫目的光屑冲天而起!
啊——!
灯掉了!
快跑啊!
更大的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就在这毁灭性的坠落和飞溅的碎片风暴边缘,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掠过!渡鸦在小七扑出去的瞬间,脸色剧变!他几乎是凭借着身体的本能反应,在吊灯砸落的最后一刹,猛地扑倒在地,一个狼狈却精准的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主灯体最致命的冲击,但手臂和后背还是被几块激射的锋利碎片狠狠擦过,瞬间划开几道血口!剧痛传来,他却连哼都没哼一声。
烟尘弥漫,视线一片模糊。渡鸦挣扎着半跪起来,顾不上手臂的刺痛,目光如鹰隼般穿透飞舞的尘埃和碎屑,死死锁定小七倒下的位置。
他看到小七蜷缩着身体,将那个小女孩牢牢护在身下。小七的后背暴露在飞溅的碎片中,那件廉价的亮片连衣裙被划开几道口子,隐隐有血色渗出。而她怀中的小女孩,除了惊吓过度,似乎奇迹般地毫发无伤。
几个反应过来的黑衣保安,正拿着橡胶棍和电击枪,拨开混乱的人群,朝着他们这个方向凶狠地冲来!嘴里吼叫着:抓住他们!别让破坏分子跑了!
渡鸦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冰冷。他迅速瞥了一眼自己腕上一个伪装成普通手表的微型终端。屏幕上,代表着安全撤离的绿色路线图旁,一个刺眼的红色指令正在疯狂闪烁:【立即放弃目标!风险过高!重复!立即放弃目标!】
没有丝毫犹豫。渡鸦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戾气,手指在表盘边缘一个极其隐蔽的按钮上狠狠一按!
滋啦!微弱的电流声响起,手表屏幕上的红色指令瞬间被强制切断,变成一片代表无信号的雪花点!
他猛地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几步就冲到小七身边。无视她背上渗血的伤口,也顾不上那个还在抽噎的小女孩,他一把抓住小七的手臂,另一只手极其粗暴地将那个吓傻的小女孩从她怀里扯出来,塞到旁边一个同样被吓呆的中年妇女怀里。
带她走!渡鸦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子,不容置疑。
那妇女下意识地抱紧了小女孩。
渡鸦不再看她们,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还没完全回过神、背上刺痛让她倒抽冷气的小七强行拉了起来。不想死就快跑!他低吼着,拖着她,像两道融入阴影的疾风,在保安合围之前,猛地撞开了那扇沉重的防火门,消失在弥漫的烟尘和刺耳的警报声中。
5
脸再黑也能当欧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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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鸦那个废弃的服务器巢穴,此刻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坟场。屏幕上不再是流动的数据瀑布,而是密密麻麻、令人头皮发麻的红色警报框!每一个框里都跳动着相同的、冷酷的字眼:【区域封锁】、【一级警戒】、【目标DL007-X7锁定】、【代号‘渡鸦’通缉】……刺耳的、低沉的合成警报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单调地回响,如同催命的丧钟。
小七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机柜滑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纸。背上的伤口只是被渡鸦草草用急救喷雾处理过,火辣辣地疼,但远比不上心里的恐慌。她看着屏幕上那些刺目的红框,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赌场失控的混乱画面和最后那惊天动地的吊灯坠落,一遍遍在她脑海里回放。
完了……全完了……她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嘶哑,我们暴露了……到处都是通缉……她抬起头,看向站在主控台前、背对着她的渡鸦。他的黑色连帽衫背上,有几道明显的撕裂口,深色的布料被洇湿了一片,那是被碎片划伤的地方。他站得笔直,像一尊冰冷的雕塑,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试图抹除痕迹、接入新的加密频道,但屏幕上不断弹出的连接失败、访问被拒绝提示,宣告着系统反击的铁幕已经落下。
闭嘴!渡鸦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暴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他猛地转过身,帽檐因为剧烈的动作掀开一角,露出了那双布满血丝、燃烧着骇人怒火的眼眸,以及那道从下颌一直延伸到脖颈、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的伤疤。他几步冲到小七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阴影瞬间将她笼罩。
谁让你自作主张!谁让你去管那个该死的小崽子!他俯下身,冰冷的视线像刀子一样剐在小七脸上,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计划!计划是什么!是悄无声息地制造一点数据扰动!不是他妈的在赌场中心引爆一颗人形核弹!更不是让你去当什么狗屁救世主!现在好了!全城封锁!监察所的猎犬倾巢而出!运气总局的特勤组带着最高权限,像犁地一样在扫荡‘锈带’!你知道他们会怎么做吗宁可错杀一千!为了找到我们这两个‘污染源’,他们会把整个‘锈带’翻过来!每一寸地皮!每一只老鼠!都不会放过!
他的怒吼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震得小七耳膜嗡嗡作响。她被他眼中的怒火和绝望灼伤,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但一股更深的、被冤枉的愤怒也冲了上来。
那是条命!小七猛地抬头,毫不畏惧地迎上渡鸦那双燃烧的眼睛,声音同样拔高,带着破釜沉舟的嘶哑,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倒在面前!跟你我一样!不是系统里的一个数字!不是可以随便清除的‘异常’!你让我怎么看着那盏灯砸在她头上!像块石头一样冷血地走开!我做不到!我不是你!
你懂个屁!渡鸦猛地一拳砸在旁边冰冷的金属管线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他的手背瞬间破皮,渗出血丝。冷血你以为我想!你以为我生来就喜欢在阴沟里当老鼠!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帽檐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怒火之下,深埋的痛苦和某种巨大的创伤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翻涌上来,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指着自己脖子上那道狰狞的伤疤,声音陡然变得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看到这个了吗运气总局特勤组的‘杰作’!不是我运气差!是我姐姐!她只是个运气值45的普通工人!就因为她无意中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关于系统底层一个微不足道的逻辑漏洞!他们……他们为了灭口……渡鸦的声音哽住了,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剧烈的颤抖,像是在强行吞咽滚烫的玻璃渣。他们用‘意外’处理了她!一场完美的、被系统认证过的‘低运者意外’!而我,只是运气好,或者说运气太差,离得够近,被爆炸的气浪掀飞,捡了半条命!这条疤,就是他们给我打上的‘异常’标记!
他猛地扯下头上的连帽衫帽子,第一次完全露出了整张脸。那是一张年轻却写满风霜和戾气的脸,除了那道狰狞的疤痕,眉骨处还有一道旧伤。此刻,这张脸上交织着刻骨的仇恨和无尽的悲怆。
你问我为什么冷血渡鸦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更深的、令人心悸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淬了血的冰锥,因为在那帮杂种眼里,我们从来就不是人!是数据!是可以被随时抹掉的错误代码!想砸碎这个狗屁系统光靠你那点泛滥的同情心有个屁用!需要的是绝对的冷静!是像他们一样不择手段!是把自己也变成他们最恐惧的‘病毒’!而不是……他指着小七,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而不是在行动中为了一只无关紧要的‘虫子’,把所有人都拖进地狱!
他的控诉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小七的心上。她看着渡鸦眼中深不见底的痛苦和仇恨,看着他脖子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所有的愤怒和辩驳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冰冷的窒息感。她第一次真正窥见这个冰冷男人外壳下,那鲜血淋漓的过往。
就在这时——
呜——呜——呜——!!!
刺耳欲聋、不同于城市普通警报的、如同地狱号角般的尖锐蜂鸣声,穿透了厚厚的土层和废弃管道的阻隔,狂暴地灌入了这个地下空间!声音带着一种毁灭性的穿透力,震得服务器机柜嗡嗡作响,灰尘簌簌落下!
警告!侦测到高能武器充能!警告!侦测到高能武器充能!主控台一个独立的警报器疯狂闪烁起刺目的红光,发出冰冷的合成语音。
渡鸦脸色剧变,瞬间扑到主控台前。屏幕上,几个代表着极高威胁的能量信号源,如同滴落在清水里的墨点,正以惊人的速度在地面结构图上移动,目标明确地指向他们藏身的地下入口坐标!同时,地面监控画面被强行切入——几辆涂装着运气总局黑色鹰徽、造型如同移动堡垒般的重型装甲车,粗暴地碾过锈带破败的街道,撞开一切障碍!车顶,黑洞洞的炮口正闪烁着蓄能的幽光!穿着全封闭式黑色作战服、戴着骷髅面具的特勤组士兵,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正从装甲车上鱼贯而下,展开队形,包围了维修站入口!他们手中的武器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是‘清道夫’!特勤组的清除小队!渡鸦的声音冰冷到了极点,手指在键盘上快得只剩残影,试图启动最后的自毁程序和紧急撤离通道。妈的!他们怎么定位得这么快!赌场的残留能量场被锁定了!
屏幕上,代表撤离通道的绿色线路图瞬间被刺眼的红色×覆盖!【通道损毁!物理封锁!】一行血红的警告弹出!
走!渡鸦当机立断,一把抓起旁边一个沉重的黑色背包甩在肩上,另一只手猛地拽起还瘫坐在地上的小七!上通风管道!快!
小七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背上的伤口撕裂般疼痛。两人跌跌撞撞地扑向角落一个隐蔽的、布满锈迹的通风口栅栏。渡鸦用尽力气,猛地将栅栏踹开!
往上爬!别回头!渡鸦嘶吼着,用力将小七推了进去。狭窄的管道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铁锈味,几乎令人窒息。小七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粗糙的管壁摩擦着伤口,疼得她直抽冷气。
下方传来沉重的撞击声!是入口的铁门被暴力破拆的声音!紧接着是密集的、消音武器特有的噗噗射击声和金属被撕裂的刺耳噪音!特勤组攻进来了!
发现目标!负隅顽抗!清除许可!冰冷的电子合成音透过管道隐约传来。
渡鸦!小七惊恐地回头向下喊。
别管我!爬!渡鸦的吼声从下方传来,伴随着激烈的交火声!他显然在下面用火力拖延时间。
小七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向上爬。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看到一丝微弱的、带着尘土的灰白光线——是通往地面的出口!她奋力顶开锈蚀的金属盖板,挣扎着爬了出来。
这里是一大片废弃工业区的屋顶,视野开阔,却无处可藏。冷风呼啸着灌进她的口鼻。她立刻扑到屋顶边缘向下看。
心脏瞬间沉入冰窟!
只见下方狭窄的街道已经被清空,几辆黑色装甲车如同钢铁巨兽堵死了所有出路。十几个戴着骷髅面具的特勤组士兵,正举着武器,对准了维修站那个被炸开的破口。而在破口不远处,一个穿着银灰色高级监察官制服、身形挺拔的男人,正背对着装甲车,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拭着一把造型精美、闪烁着幽蓝能量光泽的手枪。他身边,两名士兵正粗暴地押着一个被反铐双手、黑色连帽衫被扯得破烂、脸上带着新鲜擦伤和血迹的人——正是渡鸦!他的一只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嘴角淌着血,但眼神依旧凶狠如狼,死死盯着那个监察官。
渡鸦……小七的心跳几乎停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那名监察官似乎察觉到了楼顶的目光,缓缓地抬起了头。一张保养得宜、却透着刻薄和冰冷的脸暴露在光线下。他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趴在屋顶边缘、脸色惨白的小七,嘴角勾起一丝胜券在握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他不再看小七,而是好整以暇地转过身,面对被死死按住的渡鸦。他举起那把幽蓝的手枪,冰冷的枪口,带着一种极致的侮辱和毁灭意味,轻轻地、却无比稳定地抵在了渡鸦的太阳穴上!金属与皮肤接触的触感,清晰地传递着死亡的冰冷。
代号‘渡鸦’,前总局一级监察官,因严重渎职及叛逃被永久除名。DL007-X7,高危污染源个体。监察官的声音通过某种扩音装置清晰地传上来,带着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冰冷地回荡在空旷的废墟上空。你们的游戏,结束了。
他微微歪头,目光再次投向屋顶,如同猫戏老鼠般看着小七:现在,小老鼠。给你十秒钟。下来,束手就擒。或者……他手指轻轻摩挲着扳机,枪口在渡鸦的太阳穴上碾了碾,看着他脑袋开花。然后,我们再慢慢‘请’你下来。
冰冷的枪口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抵在渡鸦的太阳穴上,金属的坚硬和死亡的寒意透过皮肤,直刺骨髓。渡鸦的身体在两名士兵的钳制下绷紧如弓,那只扭曲的手臂传来钻心的剧痛,但他一声不吭,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虚空,仿佛要将这片肮脏的天空瞪穿。嘴角的血迹蜿蜒而下,滴落在灰扑扑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监察官那带着戏谑和残忍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清晰地钻进小七的耳朵:十。
时间被瞬间拉长、扭曲。呼啸的风声,装甲车引擎低沉的轰鸣,士兵们武器上膛的细微金属碰撞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冰冷的倒数,和自己的心脏在空腔里疯狂擂鼓的巨响,震得她耳膜生疼。
九。
小七趴在冰冷粗糙的屋顶边缘,手指死死抠着水泥缝隙,指甲崩裂的疼痛毫无感觉。她看着下方,看着渡鸦脸上那道狰狞的旧疤在监察官枪口的压迫下扭曲,看着他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被绝望点燃的黑暗。赌场的混乱,吊灯的坠落,小女孩惊恐的哭脸……还有渡鸦嘶吼着关于他姐姐的惨状,脖子上那道几乎致命的伤疤……所有的画面在她混乱的脑海里疯狂冲撞、爆炸!
八。
束手就擒像垃圾一样被拖走,被清除,被抹掉还是眼睁睁看着渡鸦的脑袋在自己面前像西瓜一样炸开然后呢然后轮到自己不!绝不!一股混杂着极致恐惧和毁灭欲的洪流猛地冲垮了她最后一丝理智!
七。
她身体里那股被称为霉运的能量,那被系统判定为污染源的东西,此刻像被浇上汽油的火山,轰然爆发!不再是涓涓细流,不再是刻意引导的扰动!是失控!是暴走!是积攒了十七年、被这操蛋世界压榨到极限的所有痛苦、愤怒、绝望和不甘的终极咆哮!黑色的、混乱的、带着毁灭气息的能量洪流,如同挣脱了所有枷锁的远古凶兽,从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狂涌而出!
六。
监察官嘴角那抹胜券在握的微笑,在倒数到六时,骤然凝固!他猛地抬头看向屋顶,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惊疑不定。他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混乱能量波动正以那个瘦小的身影为中心,如同无形的风暴般猛然扩散开来!空气似乎变得粘稠、扭曲,光线都黯淡了几分!
五。
押着渡鸦的士兵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常,骷髅面具下的眼神变得警惕,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渡鸦身体猛地一震,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屋顶那个小小的、却在剧烈颤抖的身影。他看到了小七眼中燃烧的、近乎疯狂的火焰,那是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被血沫堵住的声响,似乎在嘶吼着不要!
四。
来不及了!
小七猛地从屋顶边缘站了起来!单薄的身影在呼啸的冷风中摇摇欲坠,破烂的裙摆猎猎作响。她张开双臂,像一只扑向烈焰的飞蛾,又像一个拥抱末日的殉道者。所有的混乱能量在她体内奔腾咆哮,皮肤下仿佛有黑色的血管在贲张、凸起!她不再压抑,不再控制,将这股毁灭性的力量,朝着下方那个举枪的监察官、朝着那些黑色的装甲车、朝着这禁锢了她一生的整个世界,狠狠地、毫无保留地引爆!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撕裂了锈带污浊的空气!那不是恐惧的尖叫,那是来自地狱最深处的、裹挟着无尽怨毒和毁灭意志的咆哮!
来啊——!!!小七的声音嘶哑破裂,每一个字都喷溅着血沫和疯狂的火焰,她死死瞪着下方脸色大变的监察官,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嘶吼:看谁先被这狗屁运气玩死——!!!
轰——!!!
以她瘦小的身体为原点,一股肉眼可见的、扭曲着空气的黑色冲击波轰然爆发!如同平静水面投入了万吨巨石,无形的涟漪带着毁灭性的力量,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四面八方狂暴席卷!屋顶的水泥瞬间龟裂、粉碎!下方街道的地面如同波浪般剧烈起伏!那几辆如同堡垒般的装甲车,在这股无视物理规则、纯粹源于霉运本质的混乱能量冲击下,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哐!哐!哐!
沉重的装甲车身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呻吟,车体瞬间扭曲变形!防弹玻璃炸成蛛网!轮胎爆裂!车顶的炮管像面条一样弯折!车内的仪器爆出大团电火花,浓烟滚滚而起!
呃啊——!
能量过载!护盾失效!
是那个污染源!她失控了!快开火!开火!
特勤组的士兵们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惨叫着被狠狠抛飞出去!骷髅面具碎裂,身体重重砸在扭曲的装甲车残骸或龟裂的墙壁上,筋断骨折!密集的、原本瞄准小七的枪声零星响起,却在混乱的能量场中变得歪斜无力。
那名监察官首当其冲!他脸上的从容和冰冷瞬间被极致的惊恐取代!他试图扣动扳机,但抵在渡鸦太阳穴上的幽蓝手枪,在黑色冲击波扫过的瞬间,枪身上的能量回路猛地爆开一团刺眼的电火花!整个枪体变得滚烫无比,仿佛刚从熔炉里取出!
呃!监察官惨叫一声,手被灼伤,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枪!幽蓝的武器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就在这能量爆发的混乱中心,渡鸦感觉自己被一股极其诡异的力量猛地推开!押着他的士兵早已被震飞。他重重摔在几米外的地上,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挣扎着抬起头,目光穿透弥漫的烟尘和狂乱的能量乱流,死死锁定在屋顶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上。
小七站在屋顶边缘,身体被那股失控的黑色能量包裹着,像一个即将破碎的黑色光茧。释放之后,是难以想象的巨大空虚和反噬。她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哀鸣,内脏仿佛被搅碎,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只有血液奔流的轰鸣。力量在飞速流逝,身体软得像一滩烂泥,再也支撑不住。
她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渡鸦那双布满血丝、充满了惊骇和某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撕裂般情绪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
然后,世界彻底陷入了黑暗。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像一片枯萎的落叶,朝着下方弥漫的烟尘和扭曲的钢铁废墟,直直地坠落下去……
6
运气,我们自己说了算!
冰冷。粘稠。身体像被拆散了又胡乱拼凑起来,每一块骨头都在呻吟,每一寸肌肉都在灼痛。意识沉在混沌的深海,挣扎着想要上浮,却被沉重的淤泥拖拽。
滴…答…滴…答…
单调的滴水声,是黑暗里唯一的坐标。
小七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像隔着一层浑浊的毛玻璃。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堆散发着霉味和尘土气的破旧帆布上,头顶是锈迹斑斑、不断渗水的粗大管道,交织成一片压抑的钢铁丛林。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硝烟未散的焦糊味,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她试图动一下手指,钻心的疼痛立刻从肩膀和后背传来,让她倒抽一口冷气。
别动。一个沙哑疲惫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小七艰难地转动眼珠。渡鸦靠坐在一个翻倒的金属货箱旁,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干裂,一道新鲜的血痕从额角滑下,凝固在脸颊。他那件标志性的黑色连帽衫被撕得更烂,沾满了污泥和暗褐色的血渍,左臂被用撕下来的布条和几根金属管粗暴地固定着,显然是骨折了。他看起来狼狈不堪,像一头刚刚经历生死搏杀、伤痕累累的孤狼,但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却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小七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劫后余生的余悸,深重的疲惫,还有一丝……燃烧未尽的东西。
我们……在哪小七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运气总局的……‘遗产’下面。渡鸦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牵动了脸上的伤,疼得他眉头一皱。他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指了指头顶。上面,现在大概是一片热乎的废墟。
小七顺着他的手指,努力聚焦视线。透过管道交错的缝隙,能看到更上方透下来的、并非自然天光的、一种诡异的、不断变幻的暗红色光芒,伴随着沉闷的、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隆隆余响。空气里漂浮着大量的尘埃颗粒。
你……小七看着渡鸦惨烈的样子,又想起自己坠楼前最后的画面,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你…怎么…
怎么没让你摔成肉饼渡鸦的声音带着一种筋疲力尽后的干涩,算你命硬,掉下来的时候被炸塌的金属框架和一堆缓冲垃圾接住了。老子把你从死人堆里刨出来,差点把自己另一条胳膊也搭进去。他顿了顿,目光沉沉地落在小七脸上,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看穿她的灵魂,你引爆了什么那感觉…不像单纯的‘霉运’失控。
小七闭上眼睛,回忆着那股毁灭性的力量从体内奔涌而出的感觉,那是一种彻底的、不顾一切的释放。不知道…她虚弱地摇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丝后怕,就是…想把一切都毁了…拉他们一起…下地狱…
渡鸦沉默了片刻。黑暗中,只有滴水声和远处隐约的坍塌声。然后,他低低地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你做到了。
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用还能动的那只手,从旁边一个沾满灰尘的黑色背包里,掏出一个闪烁着微弱蓝光、巴掌大小的金属方块——那正是连接运气总局核心数据库的物理密钥!方块表面有几道清晰的撞击凹痕,但核心的指示灯还在顽强地闪烁。
冲击波撕开了总局地下金库的防护层,‘命运之锚’过载烧毁,核心数据库暴露。渡鸦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他举起那枚密钥,蓝光映亮他眼中的狂热和难以置信,混乱中…这东西…就掉在我脚边。他看向小七,眼神复杂难明,是你…是你的‘霉运’,或者说…是你的力量…制造了那个‘漏洞’,把钥匙…送到了反抗者手里。
小七怔怔地看着那枚小小的、闪烁着蓝光的密钥,又看向渡鸦眼中燃烧的光芒。运气总局…倒了被她的霉运炸塌了那个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断了一股巨大的、不真实的眩晕感攫住了她。
那…那些人呢监察官…士兵…她想起那个用枪指着渡鸦太阳穴的男人。
运气好的,被埋在废墟里等死。渡鸦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刺骨,带着刻骨的恨意,运气不好的,像那个杂碎监察官,被掉落的钢筋直接钉在了他的装甲车上。清道夫呵,现在轮到他们自己尝尝被清除的滋味了。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毫无温度、近乎残忍的冷笑,这就是他们信奉的‘运气’。
他不再说话,低下头,用那只还能动的手,极其艰难却异常专注地操作着密钥。金属方块投射出一片小小的、稳定的蓝色光幕。渡鸦的手指在光幕上快速滑动,输入着复杂的指令。每一次点击,都仿佛在叩击着新世界的大门。
小七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因为手臂剧痛而额角渗出的冷汗,看着他眼中那不顾一切的专注和决绝。她想起了他姐姐,想起了他脖子上那道伤疤。现在,他正在亲手改写这一切的源头。
时间在压抑的黑暗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渡鸦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他长长地、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都虚脱般向后靠去,脸色更加苍白,但眼中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星辰般璀璨的光芒。
搞定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沙哑和奇异的平静。所有基于遗传运气值的身份标记…包括你我的‘异常’和‘通缉’…清除完毕。底层规则…改写完成。从今往后…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废弃管道的缝隙,投向那片被废墟烟尘遮蔽的天空,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运气,我们自己说了算。
小七的心,随着他最后那句话,重重地跳了一下。自己说了算那沉甸甸的0.7…真的消失了压在头顶十七年的大山…搬走了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腕。那个老旧、肮脏的个人终端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下,幽幽地亮了起来。屏幕上,原本那个刺眼的0.7和底层服务型/重体力劳动适配的字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柔和的、纯净的空白。
没有数值。没有标签。没有定义。
只有一片空白。
小七死死地盯着那片空白,眼睛一眨不眨。仿佛第一次真正地、清晰地看到了自己。不再是DL007-X7,不再是霉运值0.7的垃圾,她只是…小七。
一股汹涌的热流毫无预兆地冲上鼻腔,瞬间模糊了视线。滚烫的液体顺着冰冷的脸颊滑落,滴在身下肮脏的帆布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她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十七年的屈辱、挣扎、绝望…在这一片空白的屏幕前,化作了无声的洪流。
一只手,带着未干的泥污和凝固的血迹,有些笨拙地、迟疑地伸了过来,覆盖在她紧握着终端、微微颤抖的手上。掌心粗糙,带着劫后余生的温热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小七抬起泪眼朦胧的脸。
渡鸦不知何时挪到了她身边。他靠得很近,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硝烟、尘土和血腥味,也能看到他苍白脸上那道狰狞疤痕旁,额角新鲜的伤口还在微微渗血。他看起来依旧狼狈,依旧伤痕累累,但那双眼睛,褪去了所有的冰冷和戾气,只剩下一种同样劫后余生、同样被那片空白所震撼的、深邃而温和的光。
他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手指,将她冰冷颤抖的手,连同那个显示着空白身份的终端,一起紧紧握住。他的手掌宽厚而有力,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传递着一种无需言说的坚定和……归属。
冰冷的指尖被渡鸦滚烫粗糙的手掌包裹,那股灼热的暖流顺着皮肤脉络,蛮横地撞进小七冰封了十七年的心脏深处,烫得她灵魂都在震颤。她抬起泪眼,撞进他同样劫后余生的深邃目光里,那里没有怜悯,没有算计,只有一片同样被空白身份照亮后的、赤裸裸的共振。她猛地反手,用尽全身力气攥紧了他那只伤痕累累的手,仿佛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指甲几乎要嵌进他掌心的皮肉。
嗯!她用力地点头,喉咙里挤出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的单音,像是一声压抑了太久终于破土的呜咽,又像是一句用尽生命力量的承诺。
渡鸦的手猛地收紧,回应着她的力道,紧得指节都发出细微的声响。他另一只手艰难地撑着地面,试图借力站起来,牵扯到骨折的左臂,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别动!小七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决。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帮忙,背上的伤口被扯动,疼得她小脸煞白,倒抽冷气。
嘶…你也老实点!渡鸦吸着气,声音因为疼痛而有些变形,但语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轻松,甚至有一丝极淡的笑意。两人狼狈地互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脸上的血污、泪痕和那份无法言喻的疲惫,却又不约而同地,在对方眼中找到了支撑下去的力量。
他们互相搀扶着,像两株在废墟里顽强交缠的藤蔓,在弥漫的硝烟尘埃中,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倚靠在一根相对稳固的粗大管道上喘息。
头顶,烟尘形成的厚重云层,被城市永不熄灭的残余霓虹染成一种怪诞的暗紫色。曾经象征绝对秩序与命运裁决的运气总局大厦,此刻只剩下扭曲的钢铁骨架和仍在闷燃的火焰,如同被折断脊梁的巨兽,在余烬中发出最后的呻吟。刺耳的警报声早已被一种诡异的、劫后余生的死寂所取代,只有远处隐约传来模糊的哭喊和呼喊救援的声音,证明着这个世界还在混乱中艰难地喘息。
小七靠在冰冷的管壁上,目光越过废墟,投向更远的地方。城市的轮廓在烟尘中若隐若现,那些曾经遥不可及、闪烁着冰冷光芒的云顶塔,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令人窒息了。她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终端。那片纯净的空白,像一扇刚刚被推开一条缝隙的门,门后是未知,却不再是注定的黑暗。
接下来…她低声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丝迷茫的探寻。
重建。渡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斩断过去、开创新局的决绝。他同样望着那片混乱的废墟,眼神锐利如刀。用那枚钥匙,打开数据库,释放所有被禁锢的‘可能性’。运气不再决定一切。能力、选择、努力……该回来了。他顿了顿,侧过头,看向小七脏兮兮却异常明亮的侧脸,你……愿意一起吗
小七没有立刻回答。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污泥和血渍的手,又看了看渡鸦那只被她攥得紧紧的手。掌心相贴的地方,是滚烫的。她慢慢抬起眼,迎上渡鸦等待的目光。那双曾经只有冰冷和仇恨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小心翼翼的期待。
废墟之上,烟尘弥漫的天空边缘,厚重的云层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强风撕开了一道狭长的缝隙。一缕微弱却无比纯净的金色阳光,如同神启的利剑,穿透了灰暗的尘埃,笔直地投射下来,恰好照亮了他们脚下这一小片狼藉的金属地面。光柱中,细微的尘埃颗粒像金色的精灵般飞舞。
小七看着那束光,又看了看两人紧紧交握的手,最后目光落回渡鸦脸上。她深深吸了一口混杂着硝烟和铁锈、却仿佛第一次尝到自由味道的空气。
嗯!她再次用力点头,这次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带着一种破土新生的力量。她甚至试着,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弯嘴角。一个笨拙的、生涩的,却无比真实的笑容,在她沾满血污和泪痕的脸上,如同废墟里悄然绽放的第一朵小花。
渡鸦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怔。随即,他紧绷的下颌线似乎也柔和了那么一瞬。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更紧地回握住了她的手。目光越过她,投向那道穿透尘霾的光束,投向那片正在崩塌与新生中痛苦挣扎的城市轮廓。他的眼神,锐利依旧,却不再只有冰冷的仇恨,而是燃烧着一种足以焚尽旧日枷锁、锻造全新秩序的、滚烫的信念。
烟尘在金色的光束中缓缓沉降。废墟之下,新的规则,正由两双紧握的手,悄然书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