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明日成婚,今夜剃度 > 第一章

明天是我和薇薇的婚礼,请柬都发出去了。
当晚却被三个和尚绑进深山古寺。
老住持说我是他前世师弟,必须立刻剃度出家。
尘缘已断,莫再执迷。他拿起剃刀。
殿外暴雨倾盆,薇薇浑身湿透冲进来:
跟我回家!
剃刀停在我头顶,钟声在雨幕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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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喜将至**
明天,阳光正好时,我就要把薇薇娶回家了。
桌上堆着厚厚一摞大红色请柬,每一张都烫着金边,精致得像一件件微缩艺术品。
我的手指轻轻拂过最上面一张请柬光滑的封面,指尖传来细微的、令人愉悦的触感。
薇薇娟秀的字迹清晰印在上面:诚邀您光临周正先生与苏薇薇小姐的婚礼。
她写我的名字时,最后一笔总是微微上扬,带着点俏皮,仿佛能看见她写字时嘴角那抹狡黠的笑意。
婚纱照就挂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我们穿着礼服依偎着,背景是铺天盖地的灿烂花海。
照片里的薇薇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整个人都在发光,像是把全世界的阳光都收集到了那一刻。
镶着碎钻的洁白婚纱挂在衣帽间中央的模特架上,层层叠叠的轻纱如梦似幻,静静等待着明天属于它的时刻。
那枚铂金钻戒安静地躺在床头柜的丝绒小盒里,主钻在灯光下切割出无数道锐利璀璨的光芒,像一颗凝固的星辰。
我甚至能想象出明天婚礼现场,舒缓浪漫的旋律流淌,亲朋满座,鲜花拱门芬芳扑鼻,薇薇挽着她父亲的手臂,一步步向我走来的情景。
她的目光会穿越人群,只落在我身上,带着羞怯,带着坚定,带着我们共同描摹的未来。
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充满滚烫的期待,那是对新生活的无限憧憬。
明天过后,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夜色温柔地笼罩下来,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像一片倒悬的温暖星河。
一切都完美得如同精心排演过的剧本,只待明日开场的钟声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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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夜劫**
送走最后一位来帮忙布置新房的朋友,关上门,屋内的喧嚣瞬间被隔绝,只剩下满室温馨的寂静。
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香槟酒气和朋友们的欢声笑语。
我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走到窗边,准备拉上厚重的遮光窗帘,彻底隔绝外面的世界,为明天储备精力。
就在窗帘即将合拢的瞬间,院子外昏黄的路灯光晕边缘,无声无息地立着三个身影。
他们穿着深灰色的僧衣,身形瘦削,如同三根突兀插在夜色里的枯竹。
路灯的光线吝啬地勾勒出他们的轮廓,面容模糊不清,但三双眼睛却异常明亮,穿透了薄薄的窗玻璃,牢牢地锁定了我。
那眼神平静得诡异,没有任何情绪波澜,像深不见底的古潭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直直刺入我的眼底。
我的心毫无预兆地猛跳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喉咙。
他们是谁为什么深夜出现在我家门外那种直勾勾的注视,绝非善意。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远离窗户。
几乎是同时,那三个灰衣僧人动了。
没有呼喊,没有威胁,他们像三道被夜色浸透的轻烟,以一种快得超越常理的速度,悄无声息却又目标明确地扑向我家大门!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坚实的防盗门竟像纸糊的一般向内爆裂开来!
碎裂的木屑和金属扭曲的刺耳噪音猛地炸开,瞬间撕碎了室内的宁静。
三个灰影如同鬼魅,裹挟着门外冰冷的夜风,瞬间卷了进来,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模糊的残影。
浓重的、不属于这个现代居室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种陈旧庙宇的尘土味道。
我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更别提做出任何有效的反抗动作。
一只冰冷、布满厚茧的手掌精准地捂住了我的口鼻,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颧骨。
另一只手则像铁钳般死死扣住了我的手腕,那力量非人般强大,我的挣扎如同蚍蜉撼树。
眼前瞬间一黑!
一个带着浓重尘土气和陈旧汗味的粗糙麻袋兜头罩下,隔绝了所有光线和声音。
视线彻底消失前,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我自己那身为了明天而准备的、簇新笔挺的深蓝色西装袖口。
袖口上,金线绣着的精致暗纹在灯光下微微一闪,随即被彻底的黑暗吞没。
身体被几股巨大的力量凌空架起,粗暴地拖拽着向外移动。
双脚徒劳地在地板上蹭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耳边只剩下自己因窒息和恐惧而发出的粗重喘息,在狭小的麻袋空间里沉闷地回荡,还有那三个僧人沉默而迅捷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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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深山古刹**
黑暗、颠簸、令人窒息的麻袋气味,以及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不知持续了多久。
时间失去了刻度,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难熬。
车子在崎岖的山路上疯狂颠簸,我的身体像破麻袋里的货物,被一次次抛起,又重重砸在坚硬冰冷的车底板上。
骨头与金属撞击的钝痛不断传来。
胃里翻江倒海,酸腐的气息涌到喉咙口,又被强行压制下去。
极度的恐慌和强烈的恶心感交织在一起,折磨得我几近崩溃。
终于,这地狱般的旅程停止了。
引擎熄火,死寂瞬间笼罩下来,只有山风穿过树林的呜咽声,如同鬼哭。
粗糙的麻袋猛地被扯开!
久违的、冰冷刺骨的空气猛地灌入我的肺叶,激得我剧烈咳嗽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我贪婪地呼吸着,却吸入了更多浓郁的、混合着腐朽木料和厚重香灰的寺庙气息。
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
眼前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的任何地方。
这是一座庞大得令人窒息的古寺,矗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夜色里,沉默如山岳。
巨大的飞檐如同猛禽收敛的翅膀,在深蓝天幕的衬托下,投下狰狞而沉重的黑影,几乎要压垮人的神经。
青黑色的砖墙饱经风霜,布满了潮湿的苔藓和雨水冲刷留下的深色痕迹,透出千年沉积的阴冷。
几盏惨白的灯笼挂在殿宇的檐角下,被凛冽的山风吹得剧烈摇晃,投射出的光影在湿滑的青石板地面上疯狂扭动,如同无数挣扎的鬼影。
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香火味,还有一种木头和石料被湿气长久浸泡后散发的、深入骨髓的霉味。
时辰到了。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毫无情绪起伏,像石头摩擦。
是其中一个绑架我的灰衣僧人。
他枯瘦的手指如同铁钩,再次紧紧钳住我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另外两人如同沉默的影子,堵住了我任何可能的退路。
他们推搡着我,粗暴地拖拽着我那身早已沾满泥污、狼狈不堪的崭新西装,一步步走向寺院深处。
沉重的、布满铜绿的大门被吱呀呀地推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开启了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门内,更加浓郁的檀香和烛火气味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巨大的殿宇空旷得可怕,只有几排长明灯在幽暗中跳跃着微弱而执拗的火苗,勉强映亮中央供奉着的那尊巨大而模糊的佛像。
佛像低垂的眼睑在摇曳的光影中显得悲悯而诡异,俯视着下方渺小的闯入者。
一个身披陈旧袈裟、身形枯瘦如槁木的老僧,盘膝端坐在佛像前的一个破旧蒲团上。
他背对着我们,一动不动,像一尊早已风化的石雕,完全融入这片死寂之中。
师父,钳制着我的僧人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激起冰冷的回响,人已带到。
那枯坐的老僧,终于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了身。
他脸上沟壑纵横,如同被岁月和风雨反复雕琢过的古树皮,每一道皱纹都深得能夹死苍蝇。
然而,最让我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是他那双眼睛。
浑浊的眼珠,颜色是一种极淡、近乎褪色的灰白,却锐利得如同淬了寒冰的锥子,直直地刺穿了我所有的伪装和惊惶。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威胁,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了然。
一种洞穿时空、看透皮囊的、非人的穿透力。
仿佛他凝视的不是此刻狼狈不堪的我,而是透过我,看到了某个遥远到无法想象的过去。
在那双古井无波、却又仿佛蕴含了整个宇宙沧桑的灰白眼眸注视下,我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牙齿不受控制地轻轻打颤,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师弟……
老僧干瘪的嘴唇翕动,吐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枯骨,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陈年的腐朽气息。
这两个字像两块冰冷的巨石,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你……你说什么我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老和尚,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明天就要结婚了!放我回去!
老僧对我的激动置若罔闻。
他那双灰白的眼睛,一瞬不瞬地锁在我脸上,目光沉重得如同实质。
红尘迷眼,轮回障目。他缓缓摇头,动作僵硬得像是生了锈的机器,前尘旧债,业力纠缠……你是我前世同参共修的师弟,剃度受戒,共证菩提。奈何你心魔未净,执念深种,于紧要关头堕入红尘,贪恋凡俗情爱,坏了修行根本,更种下无边恶业,累及寺中清誉……此乃你命中之劫数,亦是未偿之宿债。
他每一个字都像生锈的铁钉,缓慢而沉重地钉进我的脑海。
前世师弟堕入红尘宿债
荒谬!这简直荒谬绝伦!
胡说八道!我猛地挣扎起来,试图甩开钳制我的僧人,愤怒和恐惧在胸腔里炸开,我根本不是什么和尚!我叫周正!我有父母,有朋友,有工作!明天我就要娶我最爱的女人!你们这是绑架!是非法拘禁!放我走!
我的嘶喊在空旷死寂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尖锐、苍白、无力。
四周只有长明灯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殿外山风穿过回廊的呜咽。
佛像低垂的眼睑在摇曳的火光中,仿佛带着一丝永恒的、冰冷的嘲讽。
老住持对我不歇斯底里的呐喊置若罔闻。
他那张沟壑纵横、如同被时光反复揉搓又风干的树皮般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涟漪,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悲悯——那悲悯,沉重得令人窒息。
他枯瘦如鹰爪般的手,颤巍巍地抬起,指向大殿角落一处幽暗之地。
那里,一方蒙尘的矮几上,静静躺着一本摊开的厚重经卷。
经卷的纸张早已泛黄发脆,边缘卷曲破损,透露出无法估量的岁月痕迹。
更诡异的是,在那发黄脆弱的经页之间,竟赫然夹着一角同样褪色、边缘磨损严重的暗红纸片。
那纸片的颜色和材质……像极了某种古老的、被遗忘的婚书!
你且看来。老住持的声音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石缝里艰难挤出来,此乃你当年……为那妖娆女子所立之婚契,私藏于寺中典籍之内,终酿成大祸,害人害己,污我佛门清净……此孽障,累世不消。
我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角暗红的纸片上。
一种莫名的、冰锥刺骨般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尾椎骨猛地窜起,瞬间席卷全身,四肢百骸都僵硬了。
那颜色……那触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熟悉感,带着巨大的恐慌,狠狠攫住了我。
不……不可能……我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视线开始不受控制地模糊、旋转。
那三个灰衣僧人如同没有生命的傀儡,得到无声的指令,手上的力道骤然加重。
他们不再给我任何挣扎或辩驳的机会,粗暴地拖拽着我,像拖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径直穿过空旷冰冷的大殿。
青石板地面冰凉刺骨,寒意透过我单薄的西装裤直透骨髓。
我被强行按跪在佛像前一个冰冷的蒲团上。
蒲团散发着一股陈年稻草和汗渍混合的、令人作呕的霉味。
头顶上方,巨大的佛像在昏暗摇曳的烛火中投下庞大而沉重的阴影,那低垂的眼睑仿佛正冷漠地注视着我,无形的压力如山岳般倾泻而下。
老住持颤巍巍地站起身,枯瘦的身体在宽大的破旧袈裟里显得异常单薄,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他缓缓地,一步一步,走向旁边一张蒙尘的供桌。
供桌上,除了一盏摇曳的油灯,空无一物。
他伸出嶙峋的手,揭开了供桌上一块同样落满灰尘的暗黄色绸布。
绸布下露出的东西,在昏黄跳动的油灯光线下,闪烁着令人心胆俱裂的寒光。
那是一柄剃刀。
刀身狭长,弧度流畅,锋刃处雪亮,仿佛能轻易切割开空气,也切割开命运。
老住持枯槁的手指,以一种与其年龄不符的稳定,拈起了那柄冰冷刺骨的剃刀。
他转过身,面向我。
那双褪色的灰白眼眸里,此刻只剩下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决绝。
他手持剃刀,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向我走来。
靴底踏在冰冷青石板上,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嗒、嗒声,如同敲在濒死者的心鼓上。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末梢。
尘缘已断,莫再执迷。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丧钟,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空旷大殿的每一个角落,激起森冷的回音。
今日,为你断去三千烦恼丝,了却累世孽债,重归我佛座下。
话音落下,他已站定在我面前。
那股混合着陈年香灰、腐朽木头和他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古墓般的气息,浓烈地笼罩下来,几乎让我窒息。
他那只握着剃刀的、布满老年斑和深深刻痕的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稳稳地按在了我的头顶。
掌心粗糙冰冷,像一块刚从冰河里捞起的石头。
锋利的剃刀刀锋,带着金属特有的、死亡般的寒意,轻轻地、轻轻地贴上了我的额角。
冰冷的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瞬间穿透皮肤,直抵灵魂深处!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绝望的巨响,几乎要破膛而出!
明天!
薇薇!
婚纱!
钻戒!
鲜花拱门!
亲朋的祝福!
所有关于明天的、色彩斑斓的、滚烫的期待和画面,在这冰冷的刀锋下,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轰然爆裂,碎片四溅!
绝望像黑色的潮水,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没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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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剃刀悬顶**
冰冷的刀锋紧贴着我的太阳穴,那感觉不是金属,而是一道即将落下、斩断我所有未来的死亡判决。
剃刀本身的寒意,混合着老住持掌心那股如同刚从千年墓穴里带出的阴冷,透过皮肤,丝丝缕缕地钻进我的血肉,冻结我的骨髓。
我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刀锋上细微的纹路,感受到它微微嵌入皮肤带来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毫无章法地冲撞,像一头濒死的困兽,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剧烈的疼痛,每一次挣扎都伴随着绝望的嘶鸣。
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四肢百骸一片冰冷麻木,唯独被刀锋抵住的额角,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不!放开我!你们不能这样!
声音冲出喉咙,嘶哑干裂,带着自己都陌生的凄厉和恐惧,在大殿空旷的四壁间反复撞击、回荡,却显得那么微弱,那么徒劳。
薇薇还在等我!明天!明天就是我的婚礼!求求你们!放我回去!你们要什么我都给!钱我有钱!
我语无伦次地嘶喊、哀求,身体爆发出求生的本能,不顾一切地想要挣脱。
身后钳制着我的那两只手,却如同最坚硬的精钢浇铸而成。
那三个灰衣僧人的力量大得超乎想象,他们的手指深深陷进我手臂的肌肉里,带来钻心的剧痛。
我的挣扎,在他们铁钳般的禁锢下,显得如此可笑而无力。
身体被死死地钉在冰冷的蒲团上,如同献祭的羔羊。
唯有头颅,在老住持那只枯手不容置疑的按压下,被迫以一个屈辱而僵硬的姿势仰着。
视线被恐惧的泪水模糊,只能透过朦胧的水光,看到上方那巨大佛像低垂的眼睑。
那俯视众生的眼神,在摇曳不定的烛火光影中,变幻莫测。
时而悲悯如海,仿佛包容世间一切苦难;时而又冰冷如铁,透着一种俯瞰蝼蚁挣扎的漠然与残酷。
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那石雕的面容上诡异地交织、轮转,看得我神魂欲裂。
执念如渊,深不见底。老住持的声音就在我头顶响起,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疲惫和沉重,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块砸落,前世你便是被这凡尘情爱所迷,种下孽因。今生轮回,竟又重蹈覆辙,沉溺于这镜花水月般的虚妄姻缘……痴儿!还不醒悟么
他按在我头顶的手微微用力,迫使我仰头的角度更大,整个脆弱的脖颈都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那只握着剃刀的手,稳得可怕,开始缓缓移动。
冰冷的刀锋沿着我的发际线,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小心翼翼的精准,轻轻地、慢慢地刮过。
没有直接剃下头发,更像是在丈量,在宣示主权。
刀锋过处,皮肤激起一片细密的鸡皮疙瘩,寒毛根根倒竖。
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嗤嗤声响起,那是锋刃切断空气、切断我最后希望的死亡之音。
一缕细软的发丝,被那无情的刀锋轻轻带起,飘然落下,无声地跌落在冰冷肮脏的青石板上。
那缕黑色的发丝,在昏黄摇曳的烛光下,显得如此刺眼,如此微不足道,却又如此致命。
它宣告着毁灭的开始。
不——!
一声绝望到极致的嘶吼从我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带着血沫的腥甜。
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出,滚烫的液体划过冰冷的脸颊,带来灼烧般的痛感。
视线彻底被泪水模糊,世界扭曲变形。
明天婚礼上薇薇穿着洁白婚纱的笑靥,钻戒璀璨的光芒,宾客的欢声笑语……所有那些触手可及、温暖美好的画面,如同被投入烈火中的画卷,在眼前疯狂地燃烧、卷曲、化为飞灰。
取而代之的,是头顶这柄冰冷刺骨的剃刀,是这死寂阴森的古寺,是这双看透轮回、要将我拖入无边黑暗的灰白眼眸!
绝望的黑色深渊张开巨口,正要将我彻底吞噬。
就在那冰冷的剃刀即将正式落下,斩断我与尘世最后一丝联系的电光火石之间——
当——!
一声洪亮、沉重、仿佛能涤荡世间一切尘埃的钟鸣,毫无预兆地、震耳欲聋地,从大殿的某个幽暗角落轰然炸响!
这钟声来得如此突兀,如此磅礴,带着一种古老而神圣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它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凝滞的空气上,瞬间击碎了殿内令人窒息的死寂!
那即将落下的剃刀,猛地一顿!
刀锋的寒光在钟声的余韵中微微震颤。
老住持那双古井无波的灰白眼眸里,极其罕见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
按在我头顶的枯手,力道也出现了刹那的松动。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被绝望和恐惧压垮的身体里,一股微弱却无比顽强的求生意志骤然爆发!
趁着那零点几秒的松动,我不知从哪里榨取出的最后一丝力气,猛地一挣!
呃!
身后的钳制者猝不及防,被这拼死一搏的力量带得微微一晃。
我挣脱了头顶那只枯手的压制,身体像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后弹去!
砰!
脊背重重地撞在身后一名灰衣僧人坚硬如铁的胸膛上,剧痛传来,却也让我暂时脱离了剃刀最直接的威胁范围。
我狼狈地滚倒在地,冰冷的青石板贴着我的脸颊,那刺骨的寒意让我混乱的头脑有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我手脚并用地向后急退,只想离那柄剃刀、离那个可怕的老和尚远一点,再远一点!
拦住他!
老住持那干涩嘶哑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急促。
三个灰衣僧人如同被唤醒的傀儡,瞬间反应过来,带着凌厉的风声,再次向我扑来!
他们的动作迅捷如电,封死了我所有可能的退路。
就在我即将被再次擒获的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仿佛就在古寺的屋顶炸开!
惨白刺目的电光如同巨神的利剑,瞬间撕裂了殿外浓墨般的厚重雨幕,将整个大殿映照得亮如白昼,纤毫毕现!
佛像狰狞的影子被瞬间拉长又扭曲,投射在高耸的墙壁和粗大的梁柱上,如同地狱里苏醒的魔神。
紧接着,是山崩地裂般的雷声滚滚而来,震得脚下的青石板都在嗡嗡颤抖,屋顶的积尘簌簌落下。
就在这天地变色的雷声余威之中,在狂暴雨声的猛烈冲刷下,另一个声音,一个我刻入骨髓、绝不可能听错的声音,撕心裂肺地穿透了厚重的雨幕和殿门,狠狠地刺了进来:
周正——!!!
是薇薇!
那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愤怒、不顾一切的疯狂,像一把烧红的刀子,捅破了这古寺死寂的屏障!
砰!!!
一声远比之前防盗门破碎更猛烈的巨响!
大殿那两扇沉重无比、布满铜钉的厚木门,竟被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从外面硬生生撞开!
碎裂的木屑如同爆炸般四散飞溅!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带着山林土腥味的暴雨,如同失控的洪水猛兽,咆哮着倒灌而入!
长明灯的火苗在狂风中疯狂摇曳、挣扎,瞬间熄灭了大半。
大殿内仅存的光源几乎被扑灭,陷入一片更加动荡不安的昏暗。
只有门外不断闪烁的惨白电光,一次次短暂地照亮这混乱的修罗场。
一个娇小的、浑身湿透的身影,如同被狂风暴雨抛进来的残破布偶,踉跄着冲了进来,重重摔倒在冰冷湿滑的青石板上!
是薇薇!
她身上那件单薄的米色风衣早已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瑟瑟发抖的轮廓。
精心打理过的长发彻底散乱,湿漉漉地贴在苍白如纸的脸颊和脖颈上。
她从头到脚都在滴水,狼狈不堪。
然而,当她猛地抬起头,那双被雨水冲刷得通红的眼睛,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那火焰穿透了昏暗,穿透了风雨,瞬间就死死地锁定了滚倒在地、同样狼狈不堪的我。
跟我回家!
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来,声音沙哑撕裂,带着浓重的哭腔,却像一柄出鞘的利剑,带着斩断一切阻碍的决绝,狠狠劈开了大殿里凝滞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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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暴雨倾心**
薇薇!我嘶吼着她的名字,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炸开。
看到她浑身湿透、如同暴风雨中折翼的鸟一般摔在冰冷的地上,那瞬间的冲击比头顶的剃刀更让我痛彻心扉。
我手脚并用地想要向她爬去,冰冷的青石板摩擦着膝盖和手掌,带来尖锐的刺痛。
拦住她!
老住持干涩嘶哑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铁片摩擦,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愠怒。
他手中的剃刀在昏暗摇曳的残存烛光下,反射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那三个如同磐石般沉默的灰衣僧人动了。
他们的动作迅捷如鬼魅,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瞬间调转方向,如同三道灰扑扑的、没有生命的墙壁,以合围之势,无声而迅猛地扑向刚刚挣扎着想要爬起的薇薇!
滚开!别碰我!
薇薇发出野兽般的嘶吼,雨水顺着她的发梢、下巴不断滴落。
她不顾一切地挥舞着手臂,试图推开逼近的僧人。
她的反抗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一只枯瘦却如同铁铸的手,轻易地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力道大得似乎能轻易捏碎骨头。
薇薇痛呼一声,身体被巨大的力量带得一个趔趄,再次重重摔倒在地。
冰冷的泥水溅起,沾污了她苍白的脸颊。
放开她!我目眦欲裂,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冲过去,却被身后一股更大的力量死死按住肩膀,重新被粗暴地压跪在冰冷的蒲团上。
膝盖撞击坚硬的地面,剧痛钻心。
佛门清净地,岂容尔等凡俗痴念喧哗放肆!老住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亵渎的雷霆之怒,在空旷的大殿里嗡嗡回响,甚至盖过了殿外肆虐的狂风暴雨。
他枯槁的身体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宽大的破旧袈裟随之起伏。
那双褪色的灰白眼眸此刻燃烧着冰冷的、非人的怒火,死死地钉在薇薇身上。
此女便是你累世孽缘、沉沦苦海的根源!前世因她,你坏我佛门清规,种下无边恶业,以致轮回难解,业火焚身!今日,老衲便替你斩断这祸根!
祸根二字出口,如同两块万载寒冰相撞,带着森然的杀意。
他那只握着剃刀的手,竟猛地抬起!
刀锋不再指向我的头顶,而是划破昏暗的光线,带着一道刺目的寒芒,决绝地指向了摔倒在地、被两个灰衣僧人死死按住的薇薇!
刀尖所向,冰冷刺骨!
不——!我肝胆俱裂,发出绝望的咆哮,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疯狂地挣扎扭动,试图扑过去挡在薇薇身前。
按住我的灰衣僧人闷哼一声,似乎没料到我此刻的爆发力,手上的禁锢出现了瞬间的松动。
薇薇也听到了老住持的话,看到了那指向她的、闪烁着死亡寒光的剃刀。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混杂着雨水、泪水和污泥,狼狈不堪。
然而,那双被绝望和愤怒烧红的眼睛,却在剃刀指向她的瞬间,爆发出一种惊人的、玉石俱焚般的狠厉光芒!
老秃驴!她嘶声尖叫,声音尖利得几乎要刺破耳膜,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你敢动他一根头发试试!什么狗屁前世!什么狗屁佛门!我只知道他是周正!是我苏薇薇明天要嫁的男人!今天除非你把我剁碎了埋在这破庙里,否则,我死也要把他带走!
她一边嘶吼,一边用尽全身力气挣扎扭动,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
湿透的长发黏在脸上,更添几分凄厉。
她甚至不顾手腕被铁钳般的手掌紧握带来的剧痛,猛地低头,张开嘴,狠狠地咬向抓住她手腕的那只枯瘦手臂!
呃!
那僧人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手臂剧痛之下本能地一松。
薇薇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韧性,猛地挣脱了另一只手的钳制!
她像一支离弦的箭,不顾一切地朝着我的方向,朝着那柄悬在我头顶的剃刀,朝着那个枯瘦如鬼的老和尚,一头撞了过来!
周正!跟我走!
她的嘶喊带着血泪,在狂风暴雨的咆哮中,在洪钟的余音里,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震耳欲聋,直直撞进我的灵魂深处!
老住持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娇弱的女子竟有如此悍不畏死的疯狂举动。
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步,避开这决绝的冲撞。
然而,他毕竟年迈,动作迟缓。
薇薇湿透冰冷的身躯,带着一股巨大的冲力,狠狠地撞在了他枯瘦的身体上!
砰!
一声闷响。
老住持猝不及防,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脚下不稳,踉跄着向后跌退了两步,才勉强稳住身形,手中的剃刀也险些脱手。
他灰白的脸上瞬间涌起一层病态的潮红,浑浊的眼中怒火更炽,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孽障!冥顽不灵!他怒极,枯瘦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剃刀再次扬起,带着凛冽的杀意,似乎下一刻就要劈向这个亵渎佛门的祸根!
就在这千钧一发、剃刀即将饮血的瞬间——
师父!不可!
一个苍老、急促、带着惊恐的声音,猛地从大殿幽暗的角落响起!
是那个看守撞钟的、一直沉默如同隐形人的老僧!
他不知何时已离开了钟架,此刻正站在一根粗大的梁柱旁,满脸骇然,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老住持,指向薇薇,指向我,最后,死死地指向了……我们头顶上方!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业……业火!是业火啊!!!
业火二字,如同带着某种禁忌的魔力,瞬间冻结了大殿内所有的动作和杀意!
老住持即将挥下的剃刀,猛地僵在半空!
他灰白的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极其僵硬地,顺着那老僧手指的方向,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我也下意识地跟着抬头望去。
就在我们头顶上方,那尊巨大的、悲悯与漠然交织的佛像,低垂的眼睑之下——
佛像那双由某种深色琉璃镶嵌而成的巨大眼眸里,此刻,竟然诡异地映出了两簇跳动的、幽暗的火焰!
那火焰并非来自殿内的烛光。
它们仿佛是从佛像内部深处燃烧起来,呈现出一种极其不祥的、仿佛混入了污血的暗红色泽!
火光在琉璃眼珠内部扭曲、跳跃、无声地燃烧着,将佛像原本悲悯的面容映照得无比诡异、狰狞!
如同沉睡的神祇睁开了地狱的双眼!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随着这诡异火焰的出现,一股难以言喻的焦糊恶臭,混合着浓烈的、仿佛油脂燃烧的腥气,毫无征兆地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大殿里原本的檀香和霉味!
那气味钻入鼻腔,直冲脑髓,带来强烈的眩晕和呕吐感。
啊……!
按住薇薇和我的灰衣僧人,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烫到,同时发出一声惊骇的低呼,触电般猛地松开了手,踉跄着向后退去。
他们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人性化的、无法掩饰的恐惧。
老住持更是如遭雷击!
他那张枯槁如树皮的脸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死灰一片。
灰白的眼珠死死盯着佛像眼中那跳跃的暗红业火,浑浊的瞳孔里映出那诡异的火苗,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茫然,以及……一丝深不见底的、源自灵魂的恐惧!
他手中的剃刀,哐当一声,脱手掉落!
锋利的刀锋撞击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响,在死寂的大殿里久久回荡。
那把象征断尘缘、了宿债的剃刀,此刻静静地躺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倒映着佛像眼中那两簇不祥的幽暗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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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晨钟迷途**
业火……竟是业火……
老住持佝偻着枯瘦的身躯,如同一株被狂风彻底摧垮的老树,失魂落魄地喃喃低语。
他死死地盯着佛像眼中那两簇无声燃烧的暗红火焰,浑浊的灰白眼眸里,先前那掌控一切的冰冷决绝、被冒犯的雷霆之怒,此刻统统消失殆尽。
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茫然和……被巨大未知力量震慑后的、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反复咀嚼着业火二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濒死般的绝望。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佛祖示警……这……这难道并非渡你……而是……他猛地顿住,仿佛被自己的念头吓到,枯槁的脸上肌肉抽搐,再也说不下去。
那三个原本如同铁石般冷漠的灰衣僧人,此刻也彻底乱了方寸。
他们如同受惊的鸟雀,远远地退到了大殿最幽暗的角落,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墙壁,脸上写满了惊惶和不知所措。
目光在我、薇薇,以及那尊眼中燃烧着不祥火焰的佛像之间惊恐地游移,再也不敢上前半步。
殿外,狂风依旧在咆哮,暴雨依旧在倾盆。
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古老的瓦片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要将整座庙宇彻底吞噬。
惨白的闪电时不时撕裂厚重的雨幕,将大殿内这诡异死寂的一幕映照得如同鬼蜮。
冰冷的、带着山林土腥气的风,裹挟着密集的雨点,从破碎的殿门处猛烈地倒灌进来,扑打在脸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薇薇挣脱了钳制,不顾一切地扑到我身边。
她冰冷湿透的身体带着巨大的冲力撞进我怀里,双臂死死地环抱住我的脖子,力道大得几乎让我窒息。
她的身体在我怀中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叶子。
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发丝、衣领,不断流进我的颈窝,冻得我一个激灵。
周正……周正……我们走……我们离开这里……现在就走!马上就走!她伏在我耳边,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和浓得化不开的恐惧,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不断滴落在我的皮肤上,灼烧般滚烫。
好!走!我们回家!我用力抱紧她冰冷颤抖的身体,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取暖。
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和薇薇滚烫的泪水,让我混乱的头脑有了一丝清醒的意志。
离开!必须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用尽全力,搀扶着几乎虚脱的薇薇,挣扎着从冰冷湿滑的青石板上站起来。
双腿还在因为之前的恐惧和挣扎而发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我们互相搀扶支撑着,像两个在暴风雨中刚刚爬上岸的溺水者,踉跄着,一步一滑地,朝着那扇被狂风暴雨不断冲击的、破碎的殿门挪去。
身后,是那尊眼中燃烧着暗红业火的巨大佛像,是瘫坐在地、失魂落魄喃喃自语的老住持,是缩在角落里惊惶不安的灰衣僧人。
空气中弥漫的焦糊恶臭和油脂腥气,混合着冰冷的雨腥味,令人作呕。
没有人阻拦我们。
当我和薇薇互相搀扶着,艰难地挪到破碎的殿门口时,殿外肆虐的狂风暴雨如同找到了宣泄口,更加猛烈地扑打在我们身上。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我们再次浇透。
眼前是茫茫的雨幕,是漆黑的、被暴雨扭曲的山林轮廓,根本看不清下山的路。
只有来时泥泞小径的方向,在惨白闪电的短暂映照下,隐约可见。
走这边!我咬紧牙关,用身体为薇薇尽量挡住一些风雨,护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入了狂暴的雨幕之中。
冰冷的雨水如同无数细密的钢针,疯狂地刺在脸上、身上。
脚下是泥泞湿滑的山路,每一步都充满危险,随时可能滑倒。
狂风呼啸着,卷起冰冷的雨鞭抽打着我们,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薇薇紧紧抓着我的手臂,指甲深深陷入我的皮肉里,身体在狂风中摇摇欲坠。
我们不敢回头,也无力回头,只是凭着本能和一股逃离地狱的意志,在倾盆大雨和如墨的夜色中,艰难地摸索着,朝着山下,朝着那个被我们称为家的方向,亡命奔逃。
冰冷的雨水模糊了视线,泥泞的山路不断吞噬着我们的力气。
不知摔倒了多少次,又挣扎着爬起来多少次。
每一次摔倒,冰冷的泥水都浸透衣衫,刺骨的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
每一次爬起,都耗尽全身的力气,支撑我们的是彼此紧握的手,是身后那座在暴雨中如同魔窟般沉默的古寺阴影。
终于,在体力即将彻底耗尽、意识被寒冷和疲惫侵蚀得模糊之际,前方浓重的雨幕深处,出现了微弱而温暖的、橘黄色的光芒!
那是山脚小镇的灯火!
如同在无边黑暗的海洋中看到了灯塔,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注入早已透支的身体。
快到了!薇薇!坚持住!我嘶哑地喊着,声音被风雨撕扯得破碎不堪。
我们互相拉扯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了最后一段陡峭的山坡,踉跄着扑倒在通向小镇的、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柏油路面上。
冰冷的雨水敲打着路面,溅起细碎的水花。
远处,警笛尖利而急促的鸣叫声,穿透厚重的雨幕,由远及近,划破了这惊魂未定的死寂。
红蓝闪烁的警灯光芒,在雨帘中晕染开一片模糊而令人心安的颜色。
警察来了……我们……安全了……薇薇瘫软在我怀里,气若游丝地说完,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头一歪,彻底昏了过去。
冰冷的雨水打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毫无反应。
薇薇!薇薇!我惊恐地摇晃着她,心脏再次被恐惧攫紧。
刺耳的刹车声在身旁响起。
几辆警车停住,车门猛地打开,穿着雨衣的警察迅速冲了下来。
这里!快救人!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喊。
手电筒刺目的光柱扫过我们狼狈不堪、浑身泥泞的身影。
快!担架!有人大声喊道。
……
消毒水的味道,单调的仪器滴答声,还有窗外渐渐沥沥、已经小了许多的雨声。
我睁开沉重的眼皮,刺目的白光让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入眼是医院病房雪白的天花板。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请柬、婚纱、钻戒……黑夜、僧人、麻袋……古寺、佛像、剃刀……暴雨、薇薇、业火……亡命奔逃……
薇薇!我一个激灵,猛地从病床上坐起,胸口传来一阵闷痛,眼前发黑。
别乱动!你身上还有擦伤!一个温和的女声响起,穿着白色护士服的姑娘连忙按住我。
她……我未婚妻呢苏薇薇!她在哪她怎么样了我抓住护士的手臂,急切地问道,声音沙哑干涩。
放心,放心。护士安抚道,苏小姐在你隔壁病房,淋雨受寒加上情绪激动,有些低烧和脱水,已经用了药,睡着了,没有生命危险。你也是,多处软组织挫伤,需要静养观察。
听到薇薇没事,我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猛地松弛下来,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几乎让我再次瘫倒。
警察很快来了,详细地做了笔录。
我将那如同噩梦般离奇的遭遇,从被三个灰衣僧人破门绑架,到深山古寺,到老住持的前世师弟之说,到强行剃度,再到薇薇雨夜寻来,佛像眼中燃起业火……一五一十,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负责记录的年轻警察笔尖停顿了好几次,抬头看我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
周先生,旁边一位年纪稍长、面容沉稳的警官沉吟片刻,语气尽量平和,你确定……那三个绑匪,是穿着僧衣的和尚还有那古寺的位置,你能再描述一下吗我们接到苏小姐报警后,立刻组织了搜山。
他的措辞很谨慎。
我确定!绝对是和尚!灰色的僧衣!那座庙很大,很古老,在山里很深的地方,全是青黑色的砖墙,飞檐很高……我急切地描述着,恨不能将记忆里的每一个细节都挖出来。
年长警官与年轻警察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的内容让我心头一沉。
周先生,年长警官斟酌着开口,我们的人,还有后来增援的搜救队,带着警犬,在你描述的大致区域反复搜索了好几遍……暴雨冲掉了很多痕迹。但是,我们没有找到任何符合你描述的、大型古寺的踪迹。
什么!我如遭雷击,猛地坐直身体,牵扯到身上的伤处,痛得我倒吸一口冷气,不可能!它就在那里!很大!我亲眼……
那片区域,警官打断我,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只有一些早已坍塌废弃的、很小的山神庙或者土地庙遗迹,规模都很小,绝对没有你说的那种大型殿宇。而且,也没有近期人类大规模活动的痕迹。
他看着我震惊而苍白的脸,放缓了语气:当然,暴雨确实掩盖了很多东西。我们会继续扩大搜索范围。你和你未婚妻好好休息,有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警察离开了。
病房里只剩下单调的仪器滴答声和我自己沉重的心跳。
找不到
怎么可能找不到
那冰冷的青石板,那巨大的佛像,那腐朽的檀香气息,那剃刀贴在额角的寒意……每一个细节都如此清晰,如此真实!
还有薇薇……薇薇也看到了!她冲了进去!她也经历了那一切!
警察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地凿在我刚刚拼凑起来的认知上,带来令人窒息的恐慌和混乱。
难道……那真的只是一场荒诞离奇的噩梦
可身体各处传来的清晰痛楚,膝盖和手掌上因摩擦青石板留下的、涂着药水的擦伤,还有那深入骨髓的冰冷恐惧感,都在无声地反驳着。
我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头顶。
指尖传来的触感,让我的动作猛地僵住,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再次凝固。
不是光滑的。
也不是被剃刀刮过的、参差不齐的发茬。
浓密的、熟悉的短发,依旧覆盖着我的头皮。
没有剃度。
一丝一毫被剃掉的痕迹都没有。
可是……在古寺大殿里,在老住持的剃刀下,我明明清晰地感觉到刀锋刮过发际线,看到一缕发丝飘然落下……
难道……那也是幻觉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来,勒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挣扎着下床,不顾护士的劝阻,踉跄着冲到了隔壁病房。
薇薇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均匀,还在昏睡。
她的手腕露在被子外面,护士已经处理过了,缠着干净的纱布——那是被灰衣僧人铁钳般的手抓握留下的淤伤。
她的额头,靠近太阳穴的地方,有一块明显的、暗红色的擦伤,边缘还带着凝固的血丝和污泥——那是她摔倒在古寺青石板上时撞到的。
这些伤痕,如此真实,无声地诉说着昨夜那场暴雨中的亡命奔逃。
它们像烙印一样,清晰地证明着:那不是梦。
我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额角的伤痕,冰冷的触感却像烙铁般烫在我的心上。
她似乎感觉到了触碰,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经明亮如星的眼眸,此刻布满了疲惫的血丝,眼神有些涣散和迷茫,仿佛还沉溺在昨夜的惊涛骇浪中没有完全醒来。
她的目光缓缓聚焦,落在了我的脸上。
下一秒,那双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巨大的恐惧和委屈汹涌而出。
周正……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声音虚弱而颤抖,……庙……好大的庙……那些和尚……刀……还有火……佛像的眼睛……好可怕的火……
她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蜷缩起来,像一只受惊的小兽。
不是梦,薇薇,不是梦!我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也在发抖,警察去找了!他们说找不到……但他们一定会找到的!那些伤痕就是证据!
薇薇的目光落在自己缠着纱布的手腕上,又茫然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额角的伤。
她眼中的恐惧并未消散,反而增添了一层更深的茫然和混乱。
可是……为什么找不到……她喃喃自语,泪水无声地滑落,那地方……明明就在那里……
我们紧紧相拥,试图从彼此身上汲取一点对抗这巨大荒诞和未知恐惧的温暖与力量。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惨白的阳光费力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在湿漉漉的窗玻璃上涂抹出几道模糊的光痕。
明天……原本应该是我和薇薇的婚礼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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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钟声又起**
婚礼,自然是取消了。
精心准备的场地被退掉,堆积如山的鲜花被撤走,厨师团队接到了终止的通知,那件悬挂在模特架上的、缀满碎钻的梦幻婚纱,被薇薇的母亲含着泪默默收进了衣柜最深处。
印着我们名字的请柬,成了一种尴尬而刺眼的存在,被亲戚朋友们小心地收起,或是叹息着丢进了垃圾桶。
无数个电话打来,手机铃声从清晨到深夜几乎未曾停歇。
亲戚的惊诧追问,朋友小心翼翼的安慰,婚庆公司反复确认取消事宜的公式化询问,还有酒店、车队、司仪……每一个电话铃声都像一把小锤子,敲打在我和薇薇紧绷的神经上。
最初几天,我们一遍遍地向最亲近的人复述那晚离奇恐怖的经历。
每一次讲述,那些画面——破门而入的灰影、冰冷刺骨的剃刀、佛像眼中跳跃的暗红火焰、暴雨中亡命奔逃的绝望——都无比清晰地重现,带来窒息般的恐惧。
然而,听者脸上那竭力掩饰却依旧流露出的惊疑、困惑,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是否精神受了刺激的担忧,都像细密的针,扎在我们的心上。
当警察那边最终传来确切消息——经过大规模拉网式搜索,甚至动用了专业设备探查,确认那片山区不存在任何符合描述的大型古建筑遗迹,现场除了暴雨冲刷的痕迹,也未发现有效线索——这种怀疑的气氛,便如同无形的浓雾,将我们缓缓包围。
也许……是压力太大了薇薇的母亲,一位向来优雅温和的妇人,在又一次探望时,握着薇薇缠着纱布的手,红着眼眶,欲言又止,婚前焦虑……加上那晚天气太恶劣,迷了路,摔伤了……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妈!那不是联想!薇薇猛地抽回手,情绪激动起来,额角的伤痕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我和周正都看见了!那庙!那些和尚!还有那把刀!是真实的!我的伤就是证明!
是是是,妈知道,妈知道。母亲连忙安抚,但眼神里的忧虑更深了,妈只是担心你们……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类似的话语,以不同的方式,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
安慰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关心里藏着难以言说的疑虑。
甚至连我们自己,在某个夜深人静、被噩梦惊醒的时刻,看着窗外城市熟悉的灯火,听着枕边人安稳的呼吸,也会在恍惚间产生一丝动摇:那一切,真的发生过吗
可手腕上残留的淤青,额角尚未完全褪去的伤痕,还有心底那份无法驱散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冰冷恐惧,又在瞬间击碎这丝动摇。
那恐惧如此真实,如此沉重。
薇薇开始害怕黑暗。
家里的灯必须整夜开着,即使是最微弱的夜灯。
她不敢一个人待在空旷的房间,洗澡时浴室的门也必须虚掩着。
任何突然的声响——门铃声、电话铃、甚至是窗外风吹动树枝的声音——都会让她惊跳起来,脸色煞白,身体僵硬好一会儿才能放松。
她变得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坐在窗边,长久地望着远处城市边缘那连绵起伏的山峦轮廓发呆。
眼神空洞,仿佛灵魂的一部分已经遗落在了那座暴雨中的深山古寺里。
而我,则陷入了另一种焦灼。
我疯狂地搜索一切与那座山相关的信息。
地方志、野史传说、驴友论坛的探险帖子、地质勘探报告……任何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我打印了卫星地图,用红笔在上面反复圈画,试图定位那座该死的寺庙。
我一遍遍回忆那晚被绑架时在车里的颠簸感、方向感,推算着可能的位置。
甚至瞒着薇薇,独自开车回到山脚,拿着地图和指南针,像着了魔一样,在警察搜索过的区域之外,更偏远的、人迹罕至的山林里盲目地穿行、寻找。
荆棘划破了衣服和皮肤,汗水浸透了后背,每一次无功而返都让心底的焦躁和无力感更深一层。
那座古寺,连同那三个灰衣僧人和枯槁的老住持,就像一场被暴雨彻底冲刷干净的噩梦,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我和薇薇这两个活生生的、带着伤痕的证据,在现实的阳光下,承受着他人无声的审判和自身无法摆脱的惊惶。
时间在压抑和反复的自我怀疑中,沉重地滑过。
警察的调查最终以证据不足,无法立案而草草结案。
官方给出的解释是恶劣天气下可能发生的迷路意外事故,建议我们调整心态,必要时寻求心理帮助。
这个结果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我们心头。
那场盛大婚礼所遗留下的,除了堆积的账单,便是亲友间难以言说的尴尬与疏离,以及一种被隔绝在正常世界之外的、挥之不去的孤独感。
为了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环境,也为了尝试开始新的生活,我和薇薇搬离了原来的城市。
我们选择了一个遥远的、看不到任何山峦的海滨小城。
租下了一间小小的公寓,推开窗就能看到碧蓝的大海,听到海浪温柔拍打沙滩的声音。
咸湿温暖的海风,似乎真的能吹散一些心头的阴霾。
薇薇的睡眠稍微好了一些,虽然依旧需要开灯,但惊跳的次数少了。
她尝试着在网上接一些插画的工作,用画笔涂抹色彩,试图将注意力从内心的恐惧中转移开。
我也找到了一份朝九晚五的普通工作,努力让自己融入新的节奏。
日子似乎正朝着平静的轨道滑行。
我们默契地不再提起那件事,不再讨论那座寺庙,不再触碰那个雨夜。
仿佛只要不提,那可怕的记忆就会慢慢风化、消散。
然而,有些烙印,早已深深刻入灵魂。
我们不再提婚礼。
那枚曾经象征着无限幸福的铂金钻戒,被薇薇收进了抽屉最底层,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偶尔看到街头橱窗里洁白的婚纱,她会立刻移开视线,加快脚步,仿佛那是什么刺眼的不祥之物。
我们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一种平静的表象,如同在薄冰上行走,心照不宣地避开所有可能引发回忆的雷区。
直到那个黄昏。
夕阳像一个巨大的、熔金的火球,缓缓沉入海平线,将天空和海水都染成一片壮丽而忧伤的橘红。
我下班回家,手里提着顺路买的薇薇爱吃的海鲜粥。
推开公寓的门,一股熟悉的饭菜香气飘来。
薇薇系着围裙,正在开放式的小厨房里忙碌,锅里咕嘟咕嘟炖着汤,温暖的灯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这一幕如此温馨平常,几乎让我产生一种错觉——那场噩梦真的已经远去,我们终于握住了平凡生活的安宁。
回来了她听到开门声,回头对我笑了笑。
笑容依旧有些勉强,眼底深处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和警觉,但比起之前,已经好了太多。
嗯,买了你爱喝的粥。我放下东西,走过去,从后面轻轻环抱住她,将下巴搁在她肩上,嗅着她发间淡淡的、令人心安的洗发水味道。
海浪声隐隐传来。
锅里的汤冒着温暖的白气。
就在这难得的、几乎令人沉溺的宁静时刻——
当——嗡……
一声极其悠远、极其浑厚、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的钟鸣,毫无预兆地、清晰地穿透了海浪的喧嚣,穿透了公寓的墙壁,直接撞入了我的耳中!
那钟声!
低沉,洪亮,带着一种非尘世的、古老而沉重的余韵!
每一个震荡的音波,都像冰冷的锤子,狠狠地、精准地砸在我和薇薇的心弦上!
我们同时僵住了!
身体里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薇薇手中握着的汤勺,哐当一声掉落在光洁的瓷砖地上,发出刺耳的脆响。
她猛地转过身,脸色在刹那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一双眼睛因极致的恐惧而睁得极大,瞳孔剧烈地收缩着,死死地盯住我。
她的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同样浑身冰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
那钟声……那回荡的余韵……那沉重到令人窒息的穿透力……
和那晚在古寺大殿中,在剃刀悬顶、薇薇冲入殿门时,轰然炸响、救了我们一命的钟声……
一模一样!
它怎么可能在这里出现在这远离群山、只有大海的小城
你……听到了吗薇薇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濒死的恐惧。
……听到了。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我们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两尊被瞬间冻结的石像。
窗外,只有海浪永不停歇的、温柔的哗哗声。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也沉入了海底,暮色四合。
那一声诡异的钟鸣,仿佛只是我们共同的幻觉。
然而,那冰冷的恐惧感,却如同跗骨之蛆,再次紧紧地缠绕上来,勒得我们几乎无法呼吸。
它从未离去。
它只是潜伏在平静生活的表象之下,如同深海的巨兽,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刻,用一声来自深渊的钟鸣,宣告着它的存在,提醒着我们——那断掉的尘缘,那未了的宿债,那业火燃烧的古寺……依旧在某个时空的角落,沉默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