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醒来,手腕上嵌着倒计时芯片。
标本49号,欢迎进入无限公寓。电子音冰冷响起,请修复病变空间。
墙壁突然裂开血口,我下意识用领带扎紧伤口。
渗血的墙竟吐出青铜钥匙,倒计时暂停了0.1秒。
推开门,眼前是三米高的搏动心脏,管道如血管缠绕。
更恐怖的是,心脏表面浮现出我妹妹的脸。
她十年前就死在了车祸里。
头痛,像是被灌了铅,沉甸甸地压在后脑勺上。每一次心跳都像在敲打脆弱的骨膜,咚咚咚,震得眼前阵阵发黑。我费力地睁开眼,视野里一片模糊的、没有特征的惨白。过了好几秒,那令人绝望的白色才逐渐沉淀、凝聚,显出形状——是天花板。一片光滑、冰冷,没有一丝缝隙的天花板,白得刺眼,毫无生气。
我在哪
记忆像被粗暴撕碎的纸片,只剩下一些毫无逻辑的残渣。最后一个清晰的画面…好像是在拥挤的地铁站台再往前,是那个永远灰蒙蒙的、堆满建筑模型的出租屋全都搅成一团浆糊。喉咙干得冒烟,我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体却像散了架,每一寸骨头都在呻吟。
就在这时,一股尖锐的、金属摩擦神经般的刺痛猛地从左手腕传来!
嘶——
我倒抽一口冷气,瞬间彻底清醒。剧痛的发源地,是我的左手腕内侧。皮肤之下,赫然嵌着一块硬币大小的东西。它冰冷坚硬,表面是某种不透明的深色玻璃材质,边缘与皮肉紧密地融合在一起,透着一种非自然的、令人作呕的诡异感。此刻,这块玻璃屏幕上,正清晰地跳动着一行猩红刺目的数字:
**71:58:23**
数字下方,一行更小的字冷酷地标注着单位:小时:分钟:秒。它在一秒一秒,无情地流逝。
倒计时给我的生命倒计时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冻结了血液。我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更尖锐的痛楚来对抗这灭顶的恐慌。不是梦!手腕的剧痛和那冰冷的触感,真实得可怕!
标本49号。
一个毫无起伏、仿佛由无数金属碎片摩擦合成的电子音,毫无预兆地在整个空间里响起。它并非来自某个方向,更像是直接灌入我的脑海深处,冰冷、空洞,带着非人的漠然。
欢迎进入‘无限公寓’。那声音继续宣告,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在神经上,检测到当前空间存在‘病变’。请立即修复。倒计时结束前未能完成修复,或标本生命体征归零,标本将进入‘永久回收’程序。
病变修复回收这些词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头皮发麻。这鬼地方是公寓我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子,环顾四周。
房间很小,大约十平米。除了我身下这张光秃秃、同样惨白的金属板床,空无一物。墙壁、地板、天花板,全都是一种毫无差别的、令人窒息的哑光白。没有门,没有窗,没有任何缝隙。它像一枚被密封在巨大石膏块里的胶囊,一个为囚禁而生的纯白牢笼。空气带着消毒水和金属混合的冰冷气味,吸进肺里都感觉不到一丝暖意。绝对的死寂笼罩着一切,只有手腕上那该死的倒计时在无声地跳动,秒数无情地减少。
**71:57:41**
时间在走。我的命在烧。
病变在哪修复什么我朝着空荡荡的、散发着死气的白色天花板嘶吼,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自己都能听出来的恐惧和绝望,放我出去!这他妈到底是什么地方!
回答我的,只有死寂。那冰冷的电子音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一个被彻底遗忘的囚徒在纯白的坟墓里徒劳挣扎。
一种被巨大而未知的恶意彻底玩弄的狂怒猛地冲上头顶。去他妈的标本!去他妈的倒计时!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从冰冷的床上弹起来,冲向离我最近的那面白墙。拳头带着全身的力气,狠狠砸向那片光滑的、令人作呕的白色!
砰!
指骨传来一阵钝痛。墙壁纹丝不动,甚至连一丝凹痕都没有,坚硬得像整块浇筑的钢铁。那沉闷的回响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了一下,随即被更深的寂静吞没。
**71:55:19**
猩红的数字冷漠地跳动着,嘲笑着我的无能狂怒。
绝望像冰冷的海水,瞬间没顶。力气从四肢百骸飞速抽离,我背靠着那堵无法撼动的白色墙壁,身体无力地滑落,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额头抵着同样冰冷的膝盖,汗水浸湿了后背单薄的衣物,带来一阵阵寒意。
怎么办就这么等着那该死的数字归零等着所谓的永久回收那是什么死亡还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死寂中,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声响钻进了我的耳朵。
嘶嘶…嘶嘶…
像是某种粘稠液体在极其缓慢地渗出、流动。
我猛地抬起头,循声望去。声音来自刚才被我拳头砸过的墙壁,靠近墙角的地方。
那片原本光滑如镜、死气沉沉的白色墙壁,此刻正发生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一条细细的、深色的缝隙,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墙面上,像一道丑陋的伤疤。裂缝边缘的白色物质不再是坚硬的固体,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融化的状态,微微起伏、搏动着,如同某种生物的软组织!更恐怖的是,一股暗红色的、散发着浓烈铁锈腥味的粘稠液体,正从那条裂缝里极其缓慢地、一滴滴地渗出来!
暗红的血珠,沿着冰冷光滑的白色墙面,蜿蜒爬行,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病变!这就是那个电子音说的病变!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头。这不是建筑!这鬼东西是活的!活着的墙在流血!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身体的本能让我只想远离这恐怖的一幕,缩回房间中央。但手腕上那冰冷的倒计时芯片,像烧红的烙铁一样提醒着我:**71:52:08**。时间在流逝,我的生命在流逝。修复它怎么修复我他妈又不是医生!更不是兽医或者……墙医
墙上的裂缝似乎又扩大了一丝,渗出的暗红液体也更快了些。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在密闭的空间里弥漫开来,令人窒息。
混乱的思绪中,一个荒诞的念头闪电般掠过脑海——如果它像伤口一样在流血…那是不是也能像伤口一样……止血
这个想法本身荒谬绝伦!可眼下,除了这荒谬的念头,我还能做什么等死吗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自己的领口。那是一条深蓝色的、略显陈旧的斜纹领带。几乎是出于一种绝望驱使下的本能,我一把扯下了脖子上的领带。
手指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着,几乎抓不住那柔软的布料。我深吸一口气,那浓重的血腥味呛得我咳嗽起来。顾不上那么多了!我踉跄着扑到那面正在流血的墙前。
那裂缝的边缘,那种半融化、微微搏动的触感,近距离看更加清晰,也更加恶心。我强忍着剧烈的反胃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咬着牙,将那条深蓝色的领带狠狠地、紧紧地勒在了那道不断渗血的裂缝上!用力缠绕了几圈,然后在裂缝上方打了个死结!动作笨拙而粗暴,完全是在模仿电影里给伤员扎止血带的样子。
勒紧!再勒紧!仿佛要把这堵活的、流血的墙勒断气!
就在领带死死勒住裂缝、打完结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力量猛地从被我勒紧的墙壁内部爆发出来!那感觉像电流,又像是剧烈的冲击波,毫无预兆地撞在我的胸口!
呃啊!
我整个人被狠狠弹开,后背重重撞在对面的墙壁上,眼前金星乱冒,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剧痛席卷全身。我瘫软在地,蜷缩着身体,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疼痛。
发生了什么
我挣扎着抬起头,望向那面被我包扎过的墙。
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忘记了疼痛,忘记了呼吸,大脑一片空白。
那道狰狞的裂缝,不见了。刚才还在渗血的墙面,此刻光滑如初,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仿佛刚才那恐怖的一幕只是我的幻觉。只有我那条深蓝色的领带,依旧死死地缠绕在墙壁上,像个怪诞的勋章,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虚幻。
更诡异的事情紧接着发生了。
就在领带缠绕位置的正下方,那片光滑的白色墙壁内部,突然亮起了一点微弱的、不祥的红光。那红光如同活物般在墙体内部游移、聚集,然后,那片墙壁的材质竟然开始软化、变形!如同高温下的蜡,又像生物的口腔黏膜!
噗!
一声沉闷的、如同呕吐般的异响。
那团软化变形的墙壁猛地向外一凸,随即,一样东西被它吐了出来,当啷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那东西很小,在纯白的地面上格外显眼。
一把钥匙。
一把造型古朴、沉甸甸的青铜钥匙。钥匙柄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暗红色的湿痕。
与此同时,手腕内侧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
我猛地低头看去。
手腕上那猩红刺目的倒计时数字,在刚才那一瞬间,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71:52:07**
它停住了!虽然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绝对不超过0.1秒,但它确实在那把钥匙被吐出来的刹那,暂停了一下!那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停顿,像一道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我被恐惧和绝望层层包裹的心脏。
修复…真的有用!
虽然荒谬,虽然恐怖,但那条领带,那个粗暴的包扎,确实让这堵病变的墙愈合了!作为回报,它吐出了一把钥匙,甚至暂停了那催命的倒计时!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0.1秒!
希望!尽管微弱得像风中的残烛,但它确实存在!
剧烈的喘息渐渐平复,胸腔的疼痛还在持续,但一种近乎狂热的冲动压倒了恐惧。我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一把抓起地上那把冰冷的青铜钥匙。沉甸甸的,带着金属的寒意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钥匙柄上那个模糊的湿痕,在惨白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钥匙!这该死的密封房间里唯一的出口!它通向哪里下一个同样恐怖的空间
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还在动,就还有希望!
我攥紧钥匙,像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支撑着剧痛的身体站起来。目光在空无一物的房间里疯狂扫视。门在哪里刚才明明什么都没有!
就在我握住钥匙的瞬间,正对着那张金属板床的墙壁——那面原本同样光滑、毫无特征的白色墙壁——中央的位置,毫无预兆地浮现出一个极其细微的凹陷。凹陷的形状,赫然就是这把青铜钥匙的轮廓!
门!
我扑了过去,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颤抖的手将冰冷的青铜钥匙对准那个凹陷,用力插了进去!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括咬合声响起,清晰得如同天籁。
紧接着,一阵低沉的、仿佛巨石摩擦的隆隆声从墙壁内部传来。面前这堵坚不可摧的白色墙壁,就在我的注视下,从钥匙插入的那个点开始,裂开了一道笔直的缝隙!缝隙迅速向上下两侧延伸、扩大,最终形成了一扇高大、厚重的门户。
门开了。一股与纯白房间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潮湿、闷热,带着浓重的、难以形容的有机体腐败和铁锈混合的味道。门后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我深吸了一口那污浊的空气,毫不犹豫地拔下钥匙,一步踏入了那片未知的黑暗。
身后的门在我踏入黑暗的瞬间,无声无息地合拢、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最后一丝来自纯白房间的光线也被彻底吞噬。绝对的黑暗笼罩了我,只有手腕上倒计时那微弱却猩红的光芒,在黑暗中映亮我汗湿的脸庞和惊恐的瞳孔。
**71:51:59**
适应了几秒钟,黑暗中的轮廓才勉强显现出来。
这根本不像一个房间。
它像一个巨大生物的……腔体内部。
空间异常高耸,向上延伸进一片混沌的、不可见的黑暗穹顶。脚下不再是冰冷的金属地板,而是某种富有弹性的、潮湿的、微微搏动着的暗红色肉毯,踩上去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粘腻的噗叽声。空气闷热得如同盛夏正午的桑拿房,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吸入滚烫潮湿的棉絮,沉重地压迫着肺叶。
最恐怖的,是空间的中心。
那里,矗立着一个……东西。
它巨大无比,目测至少有三米高,占据了大半个空间。它呈现出一种污浊的、暗红近黑的颜色,表面覆盖着一层滑腻的、仿佛覆盖着生物粘膜的光泽。它本身在搏动!如同一个活生生的、巨大的心脏!每一次缓慢而沉重地收缩、膨胀,都带动整个空间产生一种令人心悸的共振。咚…咚…咚…沉闷的搏动声,仿佛直接敲打在灵魂深处,与我自己狂跳的心脏形成一种诡异的共鸣。
无数粗大扭曲的管道,如同纠缠盘绕的血管和神经束,从这搏动巨物的顶端和底部延伸出来。它们闪烁着微弱的、时明时暗的幽绿或暗红光芒,深深扎入周围那不断起伏搏动的暗红肉壁之中。整个空间的光源,似乎就来自这些管道内部流淌的光流和那巨大心脏搏动时表面一闪而过的微光。
这里弥漫的,是比刚才那个纯白房间浓郁百倍的、令人作呕的气味——浓烈的血腥、陈腐的脏器、生锈的金属、还有一种甜腻到发齁的腐烂水果气息,混合在闷热的湿气里,几乎凝成实质,粘附在皮肤和鼻腔粘膜上。
我僵立在原地,被眼前这超越想象的、活生生的地狱景象彻底震慑。胃部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泛起阵阵酸水。修复这……这玩意儿怎么修它本身就是活着的!巨大的、搏动的心脏!
手腕上的倒计时在黑暗中无情地闪烁:**71:51:30**。冰冷的数字像鞭子抽打着我。
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我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搏动的巨大心脏上撕开,在微弱的光线下扫视这个地狱般的空间。必须找到线索!找到病变所在!刚才那个房间的病变是流血的裂缝,那这个心脏房间的病变是什么
我的目光沿着那些扭曲搏动的管道、起伏的肉壁一寸寸搜寻。突然,心脏搏动时闪过的一丝微光,照亮了巨大心脏靠近底部的一小片区域。
那里……不太对劲。
周围的管道和肉壁虽然恐怖,但搏动还算有力,管道里流淌的光芒虽然诡异,却还算稳定。但那一小块区域,覆盖在心脏表面的粘膜似乎失去了光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败。连接着它的几根粗大管道,内部流淌的幽光变得极其暗淡、时断时续,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更令人心悸的是,那片灰败区域的搏动,似乎比其他地方微弱、迟滞了许多,每一次收缩都显得异常艰难,带着一种濒死的无力感。
就是那里!病变区域!
可……怎么修复难道要爬上去,给这颗巨大的心脏动手术开什么玩笑!
我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腔里全是苦涩的铁锈味。目光再次扫过那片病变区域,试图找到任何可能的切入点。就在巨大心脏又一次沉重搏动、光芒稍亮的瞬间,那片灰败区域中心,一个极其微小的、闪烁不定的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东西嵌在灰败的心脏组织里,非常小,似乎是一个……接口一个散发着微弱红光的、不规则的凹槽
凹槽……接口……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我的脑海。我猛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紧握在手中的那把青铜钥匙!钥匙柄的形状……似乎……似乎和那个微小的凹槽有某种模糊的相似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发冷。这太疯狂了!这把钥匙,难道不仅仅是开门的它还能……插进这颗活生生的巨大心脏里
我死死盯着那个搏动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巨物。手腕上的倒计时:**71:50:17**。时间像指间流沙,攥得越紧,流失得越快。没有选择了!荒谬也好,疯狂也罢,这是唯一的线索!
心脏每一次沉重的搏动都带起一股腥风,吹拂在我汗湿的脸上。我咬紧牙关,口腔里弥漫开血腥味,不知道是心脏散发的,还是我自己咬破了嘴唇。脚下粘腻的肉毯随着搏动起伏,每一步都像踩在腐烂的沼泽里。
靠近了。那股浓烈的、混合着腐烂与铁锈的有机体气味几乎令人窒息。巨大的心脏近在咫尺,搏动产生的低沉轰鸣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我能清晰地看到它表面滑腻的粘膜,看到那些粗大管道里流动的幽光,看到那片灰败区域如同溃烂的伤口。
那个散发着微弱红光的凹槽,就在灰败区域的中心,离地面大约两米的高度。它很小,不规则的形状,边缘似乎还带着细微的生物组织绒毛。
我握紧了那把冰冷的青铜钥匙。钥匙柄上,之前那抹暗红的湿痕仿佛在回应着凹槽的红光。
怎么上去没有任何工具!我环顾四周,只有那些粗大的、搏动着的管道和起伏的肉壁。
拼了!
我瞄准一根从肉壁延伸出来、斜着连接到巨大心脏中上部的粗大管道。它表面同样覆盖着滑腻的粘膜,但直径足够粗,勉强可以攀爬。我深吸一口气,猛地助跑两步,纵身跃起,双手死死抓住了那根冰冷滑腻的管道!
呃!粘腻湿滑的触感让人头皮发麻,几乎脱手。我双腿胡乱蹬踹着,好不容易才夹住管道的下半部分,像只笨拙的树袋熊一样挂在了上面。管道内部传来强烈的搏动感,每一次搏动都让我的身体随之摇晃,仿佛随时会被甩下去。
我手脚并用,一点点、极其艰难地向上蠕动。滑腻的表面让每一次发力都变得异常危险,汗水混合着不知名的粘液浸透了衣服,粘在身上。每一次巨大的心脏搏动,都让我所在的管道剧烈震颤,我只能死死抱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下方是不断起伏搏动的暗红肉毯,摔下去不死也残。
终于,我攀爬到了与那个凹槽大致平齐的高度。距离它还有大约半米的横向距离。我像壁虎一样贴在粗大的管道上,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猩红的倒计时在下方闪烁:**71:49:03**。时间不多了!
我死死盯着那个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凹槽。它镶嵌在搏动的、灰败的心脏组织里,散发着微弱却执着的红光,如同垂死生物最后的求救信号。钥匙在我汗湿的手心里,冰冷而沉重。
没有退路。只有跳过去!
我再次深吸一口污浊滚烫的空气,肺部火辣辣地疼。双腿在滑腻的管道上猛地一蹬,身体朝着那片灰败的、搏动的心脏组织扑了过去!
砰!
身体重重地撞在了巨大的心脏表面!滑腻的粘膜卸去了一部分冲击力,但巨大的反作用力还是震得我五脏六腑翻腾。我双手胡乱地抓挠着,试图抓住任何一点凸起。指尖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心脏表面那层滑腻的粘膜下,是坚韧得不可思议的组织。
终于,在滑落下去的前一刻,我的手指死死抠住了灰败区域边缘一处相对粗糙的褶皱!身体悬空,脚下是深渊般的肉毯。巨大的心脏在我身下沉重地搏动着,每一次收缩都试图将我甩下去。
我咬碎了舌尖,剧痛带来一丝清醒。左手死死抠住那点救命的地方,右手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把冰冷的青铜钥匙,狠狠刺向灰败区域中心那个散发着红光的凹槽!
钥匙尖触碰到凹槽边缘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吸力猛地传来!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利器刺入血肉的闷响!
青铜钥匙被那股力量牵引着,精准而冷酷地,完全插入了那个不规则的凹槽之中!严丝合缝!钥匙柄上那抹暗红的湿痕瞬间被凹槽内涌出的、更加粘稠的暗红液体覆盖。
呃啊——!
就在钥匙完全插入的刹那,一股无法形容的、撕裂灵魂般的剧痛猛地从我左手腕内侧炸开!仿佛那把钥匙不是插在心脏上,而是直接捅穿了我的手腕!我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眼前瞬间被一片猩红覆盖!
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被我插入钥匙的巨大心脏,那灰败的区域猛地亮起一片刺目的红光!红光如同拥有生命,顺着钥匙插入的位置,如同疯狂滋生的血管网络,瞬间蔓延覆盖了整个灰败区域!红光所到之处,那片灰败、死寂的组织仿佛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开始剧烈地、疯狂地搏动、扭曲、膨胀!
巨大的心脏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如同濒死巨兽般的痛苦轰鸣!整个空间都在剧烈地震颤!我死死抠住心脏表面的手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甩开!
啊——!
身体失重,朝着下方搏动的肉毯急速坠落!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然而,就在下坠的瞬间,我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片被红光覆盖、疯狂搏动扭曲的心脏表面。
红光如同沸腾的血液,在剧烈搏动的心脏表面翻滚、流淌。在那片令人眩晕的猩红光芒中,一张脸的轮廓,竟然无比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那张脸……无比熟悉!
小巧的下巴,微微上翘的鼻尖,还有那双总是带着点俏皮笑意的眼睛……
是我妹妹!陆小雨的脸!
那张脸在疯狂搏动的心脏表面痛苦地扭曲着,嘴巴无声地开合,像是在呼喊我的名字!
小雨——!我魂飞魄散,嘶声尖叫,声音在巨大的轰鸣中显得如此微弱。
十年前!她明明在十年前那场该死的车祸里……在我眼前……粉身碎骨了!她的遗物,那张沾满血迹的游乐园合照,此刻还冰冷地躺在我裤子的口袋里!
为什么她的脸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颗地狱般搏动的心脏上!
噗通!
身体重重砸在下方的暗红肉毯上,粘腻的缓冲让我没有立刻粉身碎骨,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我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剧痛从全身各处传来,尤其是左手腕,仿佛被烙铁烫过,又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块肉。
嗡——
手腕上的倒计时芯片猛地一震,发出低沉的蜂鸣。
我挣扎着抬起头,透过被汗水和生理泪水模糊的视线,看向手腕。
猩红的数字疯狂地跳动着:
**71:49:02**…
**71:49:01**…
**71:49:00**…
**71:48:59**…
它停了!虽然只有极其短暂的一瞬,如同刚才在纯白房间一样,那数字在71:48:59的位置,极其短暂地凝固了!
成功了修复了
但这点微不足道的暂停,根本无法抵消我心中此刻掀起的滔天巨浪。我猛地抬头,望向那颗巨大心脏的表面。
红光已经褪去。那片灰败的区域消失了,心脏的搏动似乎重新变得有力而均匀,连接它的管道内,幽绿的光芒稳定地流淌着。仿佛刚才那疯狂扭曲、浮现人脸的景象从未发生。
光滑、暗红、覆盖着滑腻粘膜的心脏表面,空空如也。只有那把冰冷的青铜钥匙,还深深地插在原来凹槽的位置,像一个冰冷的墓碑。
陆小雨的脸……消失了。
仿佛刚才那惊鸿一瞥,只是坠落时大脑缺氧产生的幻觉。
不!不是幻觉!那张脸……那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和随之而来的撕裂般的痛苦,绝不是幻觉!我颤抖着,用还能动的右手,艰难地伸进裤子口袋。指尖触碰到一张硬硬的、带着体温的卡片。
我把它掏了出来。
一张边缘磨损、微微泛黄的照片。照片上,阳光明媚的游乐园背景前,年轻的哥哥略显局促地站着,旁边是紧紧挽着他手臂、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的女孩——陆小雨。她笑得那么灿烂,无忧无虑。照片的下半部分,被一大片刺目的、早已干涸发黑的污迹覆盖——那是她留在世间最后的痕迹,十年前那场噩梦的烙印。
照片在我剧烈颤抖的手中簌簌作响。手腕上的倒计时芯片,那冰冷的玻璃表面,清晰地倒映着照片上小雨灿烂的笑容,和下方那片狰狞的黑红。
**71:48:55**
时间冷酷地继续流逝。
巨大的心脏在我头顶上方稳定而沉重地搏动着,发出沉闷的轰鸣。咚…咚…咚…仿佛在嘲弄着我的渺小和惊惶。空气里那浓重的腐败与血腥味,此刻混合着一种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绝望。
小雨的脸……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颗巨大的、搏动的、如同地狱核心般的心脏,和她……有什么关系这该死的无限公寓,难道不仅仅是一个物理的牢笼,还是一个能挖掘、玩弄人最深层记忆和痛苦的炼狱
我挣扎着从粘腻的肉毯上爬起来,全身的骨头都在呻吟,左手腕的剧痛一阵阵袭来。但肉体的疼痛,远不及心中那被生生撕裂的伤口带来的万分之一。我死死攥着那张旧照片,指甲几乎要嵌进相纸里,目光却无法从心脏表面那把孤零零的青铜钥匙上移开。
刚才那短暂的成功修复,换来了0.1秒的倒计时暂停和这把钥匙。现在,钥匙还插在那里,像一枚拔不出来的毒刺。下一个门会在哪里打开下一个空间,又会是什么会不会……再次出现小雨的脸或者,更可怕的东西
倒计时的红光,冰冷地映在我布满汗水和污迹的脸上。
**71:48:40**
时间不会等我崩溃。我踉跄着,一步一滑地走向那颗巨大心脏的底部,走向那把钥匙。每靠近一步,心脏搏动带来的压迫感就更强一分,空气似乎也更加粘稠污浊。心脏底部连接着更多粗大的管道,深深扎入四周的肉壁,如同巨树的根系。
就在我即将触碰到钥匙柄时,异变再生!
嗡——!
那把深深插入心脏的青铜钥匙,突然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片刺目的白光!那光芒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活物般在钥匙表面急速流转、汇聚!
紧接着,就在钥匙插入位置正下方的、巨大心脏底部与暗红肉毯相接的地方,那片搏动着的肉壁,开始剧烈地变形、扭曲!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揉捏。肉壁中央向内塌陷,形成一个旋转的漩涡,周围的肉壁组织则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向上拉扯、塑形……
短短几秒钟,一个全新的、完全由暗红搏动肉质构成的拱形门户,就在我眼前凭空生长了出来!
门洞内部,并非纯白房间那种刺眼的光,也不是心脏空间这种幽暗的管道微光。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流动的、变幻莫测的灰色光芒。它像浑浊的雾气,又像液态的水银,不断扭曲、流动,散发出一种极度不稳定的空间感。门楣之上,隐约浮现出两个扭曲的、仿佛由光影构成的符号,它们不断闪烁、变化形态,带着一种非理性的疯狂意味。
新的门。新的未知。新的病变空间。
心脏表面的钥匙在发出白光后,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恢复了冰冷的青铜本色,但它依旧深深地嵌在那里。这扇新出现的血肉之门,似乎并不需要我拔出钥匙。
手腕上的倒计时无情地跳动着:**71:48:25**。
没有退路。我最后看了一眼那颗搏动的巨大心脏,看了一眼那把钥匙插着的位置——那里曾短暂地浮现过小雨痛苦的脸。然后,我攥紧口袋里的照片,感受着那硬质的棱角带来的微弱刺痛,一步踏入了那扇由血肉构成、流淌着混沌灰光的门。
门在我身后无声地合拢、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新的空间,扑面而来的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官冲击。
冷。刺骨的寒冷。空气干燥得像沙漠深处刮来的风,带着一种奇异的、类似金属粉尘的味道。
我站在一条……狭长、扭曲、看不到尽头的走廊里。走廊的两侧墙壁、天花板、甚至脚下的地面,全都覆盖着一种类似镜面的材质。但并非我们日常所见的光滑玻璃镜,而是一种扭曲的、如同哈哈镜般的怪异镜面。无数个变形的我——被拉长、压扁、扭曲成各种荒诞怪异的形态——在四面八方反射出来,层层叠叠,无穷无尽。每一个扭曲的倒影都在动,都在同步着我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形成一片令人头晕目眩、疯狂滋生的视觉漩涡。
更诡异的是光线。没有明确的光源,光线似乎直接来自这些扭曲的镜面本身,是一种冰冷的、毫无生气的灰白色,均匀地洒满整个空间。它照亮一切,却驱不散那种深入骨髓的阴冷和死寂。
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揉一揉被无数扭曲倒影晃得发花的眼睛。就在抬手的一瞬间,所有镜面中那无数个扭曲的我,也同步做出了抬手的动作。这本身并不奇怪。但下一瞬,一股冰锥刺骨般的寒意猛地从脊椎窜起!
其中一面靠近我左侧的扭曲镜面里,那个被拉得细长如竹竿的我,在抬起手之后,动作并没有停止!它……它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那张被镜面扭曲得如同融化的蜡像般的脸上,一双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真实的我!
那不是真实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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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镜面走廊里,死寂无声。只有我自己粗重的喘息,在无数扭曲的镜面反射中,形成一片重叠混乱的、令人窒息的回响。
我的动作僵在半空。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被点燃,轰然冲向头顶!头皮炸开,每一根汗毛都倒竖起来!
左边那面扭曲的镜子里,那个被拉得细长如鬼影的我,正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那张被镜面畸变弄得如同融化蜡像的脸上,五官模糊不清,唯独那双眼睛——空洞、漆黑,没有任何光泽,像两个深不见底的孔洞——死死地钉在了真实的我身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让它几乎停止了跳动!那不是我的动作!绝对不是!我根本没有转头!
谁!嘶哑的吼叫从我喉咙里挤出,带着无法抑制的惊骇,在镜面迷宫中反复碰撞、回荡。
就在我的声音响起的刹那,异变骤起!
哗啦啦——!
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无数玻璃同时被硬物刮擦的刺耳噪音,猛地从四面八方响起!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穿耳膜!整个走廊的光线随之疯狂闪烁、扭曲,那些原本只是冰冷反射影像的镜面,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瞬间剧烈地波动、荡漾起来!
无数个我的倒影,在扭曲荡漾的镜面中,动作彻底失控!它们不再同步我的真实动作!
它们开始……自行其是!
有的倒影猛地张开那张被拉长的、变形的嘴,无声地发出凄厉的尖叫,整张脸都因痛苦而极度扭曲!有的倒影疯狂地用头撞击着镜面,动作狂暴而绝望!有的则像被无形的线操纵的木偶,四肢以完全违背人体结构的角度剧烈抽搐、抖动!更恐怖的是,离我最近的那几个倒影,它们那双空洞漆黑的眼睛,死死锁定着我,身体开始朝着镜面……迈步!仿佛要破镜而出!
混乱!疯狂!无数个扭曲变形的我,在每一面镜子里上演着截然不同却又同样惊悚的默剧!它们无声地尖叫、自残、抽搐、前进!整个空间被一种无声的、癫狂的恐怖彻底淹没!
视觉和听觉的双重冲击,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大脑!强烈的眩晕感和呕吐感汹涌而来。我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镜面墙壁上。刺骨的寒意透过单薄的衣物,瞬间侵入骨髓。
病变!这就是这个镜面走廊的病变!这些失控的、疯狂的倒影!
手腕上的倒计时在混乱的光影中猩红闪烁:**71:48:05**!时间在疯狂流逝,而我的理智,正被这地狱般的景象撕扯得摇摇欲坠!
修复怎么修复难道要砸碎所有的镜子可这镜面就是墙壁!是走廊本身!
混乱中,一个极其微小的细节,如同黑暗中的萤火,猛地抓住了我混乱的视线。
就在我后背撞上的那面镜子上——那面镜子此刻也剧烈地波动着,里面的倒影正疯狂地用手抓挠镜面,指甲刮擦出刺耳的噪音——在我身体刚刚离开镜面的位置,留下了一小片极其微弱的……雾气。
那是我的体温,在冰冷的镜面上留下的一瞬间的痕迹!
这痕迹在扭曲荡漾的镜面上只存在了不到一秒,就被镜面本身的波动彻底抹平、吞噬。但就是这一瞬间的、极其微弱的物理干扰,让那片区域的镜面影像,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如同信号不良般的闪烁和失真!
干扰……物理干扰
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猛地在我混乱的脑海中炸开!
这些倒影,它们依托于镜面存在!它们是纯粹的反射影像!如果能干扰镜面本身,哪怕只是一瞬间,是否能打断它们的病变状态
干扰……用什么干扰
我的目光疯狂地在身上搜索。口袋空空如也!只有那张冰冷的照片!照片……不行!太薄了!领带早就留在了第一个房间!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就在这时,左手腕内侧,那块冰冷的倒计时芯片下方,之前攀爬心脏管道时被粗糙组织磨破的伤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鲜血,正从那里缓缓渗出,染红了边缘的皮肤。
血!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原始的想法,如同野火般燃起!
顾不上思考后果,我猛地用牙齿狠狠咬向自己左手腕的伤口!
呃!剧痛让我闷哼一声,但更多的、温热的液体涌了出来。我将沾满鲜血的手指,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按在面前那面正在疯狂波动、倒影正试图破镜而出的镜面上!
嗤……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粘稠、温热的鲜血,与冰冷光滑的镜面接触的瞬间,并没有立刻流下。鲜红的血珠在镜面上短暂地凝聚,形成一小片不规则的、暗红的污迹!
就在这片血污形成的刹那——
嗡!
以血污为中心,一股无形的、强大的扭曲力场猛地爆发开来!仿佛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一颗石子,荡漾开剧烈的涟漪!
那面被鲜血玷污的镜面,瞬间发生了惊人的变化!整面镜子不再均匀地波动,而是以血污为中心,剧烈地、不规则地扭曲、旋转、折叠!如同被揉成一团的锡纸!
镜面中那个试图破镜而出的、疯狂抓挠的倒影,在这片剧烈的、非自然的扭曲中,瞬间被撕扯得粉碎!它的影像被拉伸、断裂、翻转,如同被扔进了高速旋转的万花筒,彻底失去了原有的形态和动作!变成了一团毫无意义的、疯狂闪烁的光影碎片!
有效!
我心脏狂跳,几乎要跃出胸腔!顾不上手腕的剧痛和失血的眩晕,我立刻如法炮制!沾满鲜血的手指,如同蘸着朱砂的判官笔,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决绝,狠狠按向旁边另一面镜子里那个正在无声尖叫、扭曲变形的倒影!
嗤!嗤!嗤!
每一次手指按上冰冷的镜面,都伴随着血珠的迸溅和一声轻微的粘滞声。每一次接触,都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滴入冷水,瞬间引发那片镜面的剧烈畸变!
被血指触及的镜面区域,瞬间扭曲、折叠、破碎!里面的倒影如同被投入粉碎机的幻影,在剧烈的空间畸变中被彻底撕裂、分解、化为一片混乱的光影漩涡!它们的疯狂动作被强行打断、抹除!
我像一个在疯狂画布上涂抹的狂徒,在狭窄的走廊里跌跌撞撞地移动,每一次抬手,每一次按下,都留下一个暗红的、不规则的血封印!所到之处,镜面疯狂扭曲,倒影分崩离析!
整个走廊变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噩梦!原本均匀的灰白光线被无数扭曲、折叠、破碎的镜面搅得支离破碎,明暗交错,光怪陆离!无数被血封印点中的镜面区域,如同一个个独立的小型黑洞,疯狂地吞噬、扭曲着周围的光线和影像!失控的倒影在血指触及的瞬间被抹杀,但更远处的镜面里,更多的倒影依旧在无声地尖叫、抽搐、前进!
**71:47:30**!倒计时在疯狂闪烁!
不行!速度太慢了!倒影太多!我的血……快不够了!眩晕感越来越强,左手腕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每一次按压都像是在剜肉。
就在我脚步踉跄,几乎支撑不住的时候,目光扫过脚下。地面也是镜面!无数个扭曲的、正在疯狂动作的我的脚,在下面晃动!
拼了!
我猛地蹲下,将沾满鲜血的左手手掌,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地、重重地拍在了冰冷光滑的镜面地板上!
啪!
一声比之前响亮得多的脆响!一大片暗红的、带着掌纹的血迹,瞬间在地面镜面上晕染开来!
嗡——!!!
这一次的扭曲力场,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以我的血手印为中心,一股肉眼可见的、如同空间涟漪般的强烈波动,猛地向四周扩散开去!如同投入湖心的巨石!
这股波动所过之处,地面镜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掀起剧烈的、连锁反应的畸变浪潮!扭曲、折叠、破碎!地面上的无数倒影,如同被巨浪拍碎的泡沫,在席卷而过的空间畸变中瞬间被撕裂、湮灭!
这波动甚至向上蔓延,波及到了两侧的墙壁镜面!被波及的区域,镜面同样剧烈扭曲,里面的倒影像被无形的巨手揉捏、粉碎!
整个走廊的空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搅乱了!光与影疯狂地碎裂、重组,无数个被血封印点亮的扭曲节点和地面爆发的巨大畸变源,共同构成了一幅地狱般的、动态的抽象画!失控的倒影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在剧烈的空间扭曲中大片大片地崩溃、消失!
混乱达到了顶点!
就在这光怪陆离、空间仿佛要彻底崩解的瞬间——
嗡!
一股强大的、无形的力量猛地从走廊尽头传来!如同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疯狂扭曲、折叠的镜面,所有闪烁崩溃的光影,所有无声尖叫的倒影……瞬间凝固!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电影画面!整个空间陷入一种诡异的、绝对的静止!
下一秒,如同退潮般,所有被血指触及而引发的剧烈空间畸变,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复、还原!扭曲的镜面重新变得光滑平整(虽然上面还残留着暗红的血迹),破碎的光影重新凝聚,但那些失控的、疯狂的倒影……消失了!
所有镜面,恢复了正常的反射功能。无数个我的倒影重新出现,它们同步着我的每一个动作:我因失血而苍白的脸,我剧烈起伏的胸膛,我沾满鲜血、微微颤抖的左手,以及我眼中那劫后余生的巨大惊恐。
死寂,重新笼罩了冰冷的镜面走廊。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在光滑的镜面间清晰回荡。
成功了修复了
手腕内侧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震动。
我猛地低头。
猩红的倒计时数字:**71:47:29**。
它停了!虽然同样极其短暂,但比前两次都要长那么一点点!大约……0.2秒!数字在71:47:29的位置,清晰地凝固了一瞬,然后才继续跳动!
**71:47:28**……
一股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我双腿一软,靠着冰冷的镜面墙壁滑坐到同样冰冷的地板上。左手腕的伤口还在渗血,传来阵阵刺痛,但这点痛楚在巨大的精神冲击和失血眩晕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我成功了。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用自己的血,强行修复了这个疯狂的镜面空间。
代价是左手腕一片狼藉,失血带来的阵阵发冷和眩晕。
我疲惫地靠在镜面上,冰冷的触感稍微刺激了一下昏沉的大脑。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那些残留着暗红血迹的镜面。血迹已经开始氧化发暗,在冰冷的灰白光线和无数正常倒影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和诡异。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扫过刚才被我重重拍下血手印的地面镜面。
那里,暗红的血印边缘,似乎……不太一样。
我挣扎着挪过去,凑近细看。
在血手印旁边,那片被巨大空间畸变扭曲后又复原的镜面区域,光滑如初。但就在那片区域的中心,镜面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
不是倒影。倒影是我自己俯身查看的脸。那东西……在倒影的下方,在镜面材质的内部或者说,是镜面反射的光线,在镜面与背后墙体(如果存在的话)的夹层中,映出了某个东西的轮廓
那是一个极其微小、极其模糊的……方形轮廓像是一个……金属盒子或者……一个相框
相框!
这两个字如同电流般击中了我!我猛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小雨的旧照片!
照片的边缘磨损,微微泛黄。照片上,阳光明媚的游乐园背景前,年轻的哥哥略显局促地站着,旁边是紧紧挽着他手臂、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的女孩——陆小雨。她笑得那么灿烂,无忧无虑。照片的下半部分,被一大片刺目的、早已干涸发黑的污迹覆盖。
我的目光死死盯着照片,又猛地移向镜面深处那个极其模糊的方形轮廓。
形状……大小……似乎……极其相似!
难道……镜面深处藏着的……是另一个相框或者说……是这张照片的……某种映射某种关联
这个发现让我刚刚平复一些的心跳再次狂飙起来!小雨的脸出现在搏动的心脏上……现在,又疑似她的照片出现在修复后的镜面深处这该死的无限公寓,到底要把我和小雨的过去、和小雨的死亡,纠缠到什么地步!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带着未干的血迹,颤抖着去触摸那片镜面,试图去够那个模糊的方形轮廓。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镜面的瞬间——
嗡!
一股强烈的空间波动毫无预兆地从我正前方传来!
我惊骇地抬头。
就在走廊前方大约十米远的地方,原本光滑无缝的镜面墙壁,此刻如同融化的蜡一般,开始剧烈地扭曲、变形!扭曲的中心向内塌陷、旋转,周围的镜面材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伸、塑形……
短短几秒,一扇全新的、完全由扭曲镜面构成的拱形门户,在我眼前凭空生长出来!
门洞内部,不再是混沌的灰光,也不是镜面走廊的冰冷灰白,而是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漆黑。纯粹的、绝对的黑暗。门楣之上,由扭曲镜面构成的门框边缘,闪烁着极其微弱的、时断时续的幽蓝色光点,如同垂死星辰最后的呼吸。
新的门。通往一片未知黑暗的门。
手腕上的倒计时,猩红的光芒在冰冷的镜面反射下显得格外刺眼:**71:47:15**。
没有时间犹豫。也没有退路。
我最后看了一眼镜面深处那个模糊的方形轮廓,将它和小雨的照片一起,深深烙进脑海。然后,支撑着虚弱的身体站起来。失血让脚步有些虚浮,但求生的本能和那股被彻底点燃的、想要撕开这诡异空间真相的怒火,支撑着我。
我攥紧拳头,指尖残留的血迹已经半干,传来紧绷的刺痛感。一步,一步,走向那扇由扭曲镜面构成、通往绝对黑暗的门。
门框上幽蓝色的光点明灭不定,像黑暗中窥视的眼睛。
我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金属粉尘味道的空气刺痛了肺叶。然后,不再犹豫,一步踏入了那片纯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
身后的镜面之门无声地合拢、消失。
绝对的黑暗瞬间包裹了我,比镜面走廊的阴冷更甚百倍。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温度,甚至……感觉不到方向和重力。我仿佛悬浮在一片虚无的宇宙深空,只有手腕上倒计时那一点微弱却猩红的光芒,是这片死寂黑暗中唯一的存在坐标。
**71:47:10**
**71:47:09**
**71:47:08**……
心跳声在绝对的死寂中被无限放大,咚咚咚地敲打着耳膜。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在黑暗中似乎被放大了,身体有些发飘。
病变……在哪我嘶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立刻被无边的虚无吞噬,连一丝回响都没有。
没有回应。只有倒计时的红光,在黑暗中映亮我汗湿而惊恐的脸庞。
我试探着向前迈出一步。脚下……是空的!没有任何触感!没有地面!没有支撑!我仿佛踩在虚空之上!一股强烈的失重感瞬间攫住了我!
啊!惊叫声脱口而出。
但想象中的坠落并没有发生。我的脚似乎踩在了一种无形的、粘稠的介质上,感觉不到实体,却又不会下坠。这种感觉诡异到了极点。
我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再次迈出一步。依旧感觉不到任何实质性的地面,但身体没有坠落。仿佛行走在浓稠的、无形的胶水里。
黑暗。粘稠的虚无。绝对的死寂。倒计时的红光是我唯一能抓住的锚点。
**71:46:55**
时间在流逝。病变呢修复的目标呢这里什么都没有!除了黑暗!
一股巨大的、无处着力的恐慌开始滋生。修复需要目标,需要病变点。这里一片虚无,怎么找怎么修难道病变就是这片黑暗本身难道要……创造光
这个念头荒谬得可笑。可我身上还有什么除了还在渗血的伤口……
等等!血!
镜面走廊里,我的血能干扰镜面,修复了病变。在这里……这片纯粹的黑暗……血……能做什么
一个更加疯狂的想法冒了出来。没有目标,就创造一个目标!
我抬起还在渗血的左手腕,看着那暗红的伤口。然后,咬紧牙关,用右手手指狠狠地挤压伤口!
呃!剧痛袭来,更多的温热血珠涌了出来。我抬起手,将沾满鲜血的手指,对着前方无垠的黑暗,用力一甩!
几滴温热的血珠,脱离指尖,飞入了纯粹的黑暗之中。
它们……消失了。
没有声音,没有轨迹,没有落点。如同水滴汇入大海,瞬间被黑暗彻底吞噬。没有引起任何一丝涟漪。
无效还是……太少了
巨大的失望和更深的恐慌涌上心头。**71:46:40**!
拼了!
我猛地将左手腕的伤口凑到嘴边,再次狠狠地咬了下去!这一次,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剧痛!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汹涌地灌入口腔!我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猛地将头转向一侧,用尽肺部的力量,朝着前方那片粘稠的、绝对的黑暗,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噗——!
猩红的血雾在黑暗中弥漫开来!这一次,量足够大!如同在漆黑的幕布上泼洒了一片暗红的颜料!
就在血雾喷出的刹那——
嗤啦!!!
一声极其尖锐、如同滚烫烙铁烙在寒冰上的撕裂声,猛地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中炸响!
前方的黑暗,被那喷溅的、浓密的血雾触及的区域,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那片纯粹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如同被强酸腐蚀的丝绸,瞬间被灼烧出一个不规则的、边缘扭曲的破洞!破洞内部,不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显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不断蠕动变幻的、仿佛由无数细小生物构成的……灰白色基底!
破洞的边缘,黑暗的物质如同活物般剧烈地翻滚、收缩,试图修复这个伤口,与那片灰白色的基底激烈地对抗着,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嗤嗤声!而被血雾覆盖的灰白基底区域,则呈现出一种被污染的状态,颜色变得更深,蠕动的频率也变得异常紊乱!
病变!找到了!这片黑暗本身,或者说,构成这片黑暗的某种东西,就是病变!我的血……像强酸一样,灼穿了它完美的伪装,暴露了其下病变的基底!
手腕上的倒计时红光疯狂闪烁:**71:46:38**!
就是现在!
我顾不上手腕的剧痛和失血的眩晕,榨干肺里最后一丝空气,再次朝着那个正在被黑暗疯狂修复的破洞,以及其下那片蠕动的、灰白紊乱的基底,喷出了更大一口鲜血!
噗——!
更多的血雾笼罩过去!
嗤啦!嗤啦——!!
灼烧和撕裂的声音更加密集、更加剧烈!那个被血雾笼罩的破洞猛地扩大!边缘翻滚的黑暗物质被逼退!其下暴露出来的灰白色基底区域也更大!那片被鲜血覆盖的基底蠕动的更加混乱、疯狂,颜色也变得更加污浊暗沉!
整个空间似乎都在因为这伤口而痛苦地震颤!一股无形的、充满恶意的冰冷气流,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71:46:35**!倒计时在警告!
不够!还不够!我感觉身体越来越冷,视线开始发黑。但我知道,一旦停止,黑暗会瞬间吞噬一切!
我再次低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撕咬手腕的伤口!剧痛让我眼前发黑,几乎昏厥。但我强迫自己抬起头,对着那挣扎的黑暗伤口和其下混乱蠕动的基底,喷出了生命最后的、滚烫的——
噗!!!
这一次,喷出的不仅仅是血,还有我破碎的嘶吼!
鲜血如同最后的火焰,猛烈地撞击在黑暗与灰白的交界处!
轰——!!!
仿佛无声的爆炸!一股强大的、无形的冲击波猛地从那伤口中心爆发开来,席卷了整个黑暗空间!
前方的景象瞬间变得无比清晰!那片被血雾反复灼烧的区域,黑暗被彻底驱散!一大片蠕动的、灰白色的基底完全暴露出来!此刻,这片基底的表面,被我的鲜血覆盖的区域,发生了恐怖的异变!
那些构成基底的、仿佛无数细微活物蠕动的单元,在接触到我的鲜血后,瞬间变得焦黑、干瘪、凝固!如同被烈火瞬间焚尽的虫群!焦黑迅速蔓延,将那片区域彻底烧成了一块巨大的、不规则的、死寂的焦痂!
这片巨大的焦痂硬生生地嵌在不断蠕动变幻的灰白基底上,像一块丑陋的伤疤!而那些未被血液沾染的基底单元,则围绕着这片巨大的焦痂,更加疯狂地蠕动、变幻,试图将其覆盖、吞噬,却徒劳无功!
黑暗的侵蚀停止了。那个巨大的破洞边缘,翻滚的黑暗物质仿佛失去了目标,缓缓平息下来,围绕着这片暴露的、带着巨大焦痂的病变基底,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僵持的平衡。
修复……完成了以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野蛮的方式
我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无形的黑暗地面上。身体因为失血和剧痛而剧烈地颤抖着,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如同风中的烛火,随时会熄灭。
嗡……
手腕内侧传来一阵极其强烈的震动,伴随着低沉的蜂鸣。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沉重的手臂。
猩红的倒计时数字,在绝对的黑暗中,如同地狱的灯塔:
**71:46:34**…
**71:46:33**…
**71:46:32**…
**71:46:31**…
**71:46:30**……
它停了!
这一次,不是短暂的闪烁!那猩红的数字,在
**71:46:30**
的位置,彻底地、清晰地凝固了!
停顿持续了……整整一秒!
然后,才极其不情愿地,重新开始跳动:
**71:46:29**……
巨大的代价,换来了一秒钟的喘息!
就在我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瞬间,前方那片暴露的、带着巨大焦痂的灰白基底上,那片死寂的焦黑区域中心,突然亮起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幽蓝色的光芒。
光芒闪烁了几下,随即,一样东西被那片焦痂缓缓地推了出来,悬浮在粘稠的黑暗之中。
那是一块……碎片。
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不规则,材质像是某种深色的、半透明的晶体或玉石。它悬浮在那里,散发着微弱却稳定的幽蓝光芒,如同黑暗深海中一颗孤独的星辰。
碎片的光芒,幽幽地映亮了它下方那片巨大焦痂的边缘。在那焦黑与灰白蠕动的交界处,极其模糊地,似乎浮现出了……几道扭曲的、深色的线条
像是什么东西的……一角轮廓
我的瞳孔猛地收缩!那轮廓……那扭曲的线条……虽然极其模糊,虽然被焦黑覆盖,但那种感觉……那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
像……像小雨照片上那片被污血覆盖的……游乐园背景的一角!那扭曲的线条,像极了照片上那个褪色的旋转木马顶棚的弧度!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惊雷,在我即将陷入昏迷的脑海中炸响!
碎片……照片……游乐园……小雨……
这一切……到底……
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彻底淹没了我的意识。在失去知觉的前一刻,我只看到那块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碎片,静静地悬浮在黑暗里,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注视着我坠入无边的虚无。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吞噬着意识。失血的冰冷和灵魂深处的疲惫将我拖向无底的深渊。只有一点微弱的幽蓝光芒,如同溺水者眼中最后看到的遥远水面,固执地穿透沉沦的黑暗。
那光芒来自悬浮的碎片。
指甲盖大小,深色半透明,边缘锋利如时光的碎片,散发着恒定、微弱的幽蓝光晕。它静静悬浮在黑暗虚空里,像一颗被遗忘在宇宙坟场的星辰碎片。光芒之下,那片被我鲜血灼烧出的巨大焦痂——灰白基底上凝固的死寂疤痕——边缘,那些扭曲的深色线条似乎更加清晰了几分。
旋转木马的顶棚……小雨照片上那片被污血覆盖的游乐园背景……
小…雨…破碎的气音从我干裂的嘴唇挤出,立刻被粘稠的黑暗吞没。
意识在冰冷与微光之间挣扎。手腕上的倒计时,那猩红的光芒微弱却固执地闪烁:
**71:46:29**…
**28**…
**27**…
时间,这无情的刽子手,并未因我的濒死而停歇。修复黑暗空间的代价太大,身体像一具被掏空的破布口袋,连抬起一根手指都重若千钧。
**71:46:20**
不能死在这里。碎片…线索…小雨…真相…它们像烧红的铁链,勒进我残存的意识。求生的本能混合着被彻底点燃的执念,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我蠕动着手臂,颤抖的指尖,艰难地伸向那片悬浮的幽蓝。
距离…只有几寸…却如同隔着整个宇宙。
指尖终于触碰到碎片冰冷的边缘。
嗡——!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电流感瞬间窜遍全身!并非刺痛,而是一种奇异的……连接感仿佛冰冷的碎片瞬间拥有了脉搏,与我垂死的生命产生了某种共鸣。
就在我抓住碎片的刹那!
轰隆隆——!
整个黑暗空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死水潭,猛地剧烈震荡起来!不再是修复病变时那种对抗性的震颤,而是一种……结构性的、仿佛根基被撼动的崩裂!
正前方,那片巨大的、带着焦痂的灰白基底区域,中心点猛地向内塌陷!塌陷的速度快得惊人,瞬间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漩涡边缘的灰白基底物质被疯狂地拉扯、撕裂、吞噬!构成空间的粘稠黑暗也随之剧烈波动、扭曲!
一股强大到无可抗拒的吸力,从那漩涡中心爆发出来!
呃啊!我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身体就像一片枯叶,被那股恐怖的吸力猛地拽起,朝着那急速旋转、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涡中心投射而去!
幽蓝的碎片依旧紧紧攥在手中,光芒在剧烈的空间扭曲中拉出一道短暂的光痕。
失重!旋转!撕裂感!意识被狂暴的力量彻底撕碎!
***
意识重新凝聚时,首先感知到的,是光。
一种熟悉的、冰冷的、毫无生气的惨白光线,刺得紧闭的眼皮生疼。
我猛地睁开眼。
一片刺目的白。
天花板。光滑、冰冷、毫无缝隙的哑光白。和最初醒来时一模一样。
我…回来了
不!不对!
身体猛地弹坐起来,剧烈的眩晕和全身的伤痛瞬间袭来,让我眼前发黑,几乎再次栽倒。但我死死撑住了。
这不是最初那个房间!
房间的大小、结构,一模一样。同样的纯白墙壁、地板、天花板,同样的冰冷金属板床,同样死寂、凝固的空气。但这里,多了一样东西。
就在房间正中央,金属板床的旁边,矗立着一个东西。
它大约一人高,呈现出一种极其怪诞的形态。主体像是一个巨大的、扭曲的、由无数惨白骨质和暗红粘稠组织糅合而成的茧。茧的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无数细微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凹槽,凹槽里流淌着极其微弱的、时明时暗的幽绿色光流,如同垂死生物的神经信号。这些光流最终都汇聚到茧的顶端——那里,延伸出几根扭曲的、如同神经束或枯萎藤蔓般的暗色管道,深深扎入头顶那片惨白的天花板之中,仿佛在汲取着什么。
整个茧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冰冷、死寂,却又带着一丝微弱的、令人心悸的生命搏动。它像一个巨大的、畸形的、正在孕育着某种不可名状之物的卵,又像是一座由血肉和白骨堆砌的诡异祭坛。
手腕上的倒计时红光刺目地闪烁着:**71:46:10**
**71:46:09**
时间在疯狂流逝!而眼前这个怪诞的茧,散发着比之前任何空间都要强烈百倍的病变气息!它就是核心!是这无限公寓病变的源头!
修复它怎么修复用血用钥匙用碎片
我摊开紧握的右手。那块幽蓝的碎片,依旧静静地躺在掌心,散发着微弱却恒定的光芒。它的光芒映在眼前这巨大、扭曲的茧上,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
就在我目光接触茧的瞬间,异变陡生!
嗡——!
整个茧猛地一震!表面流淌的幽绿光流瞬间变得紊乱、狂躁!如同受到刺激的蛇群!那些细微的凹槽纹路剧烈地扭曲、变形!
与此同时,一股狂暴的、混乱的、夹杂着无数尖锐噪音和破碎画面的信息洪流,毫无预兆地、粗暴地冲进了我的脑海!
哥哥——!!!
小雨撕心裂肺的尖叫,混合着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和玻璃爆裂声!
刺眼的车灯!失控的巨影!破碎的挡风玻璃!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糊满了我的脸!
创世之茧…标本…唯一适配…49号…小雨…稳定…需要锚点…
一个沙哑、疲惫、带着无尽痛苦和偏执的男声,断断续续,如同信号不良的广播!
无数闪烁的、冰冷的实验仪器屏幕!扭曲的基因图谱!浸泡在绿色溶液中的……模糊器官
一张沾满血迹的游乐园照片,被一只颤抖的、戴着橡胶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闪烁着幽蓝光芒的仪器接口!
陆诚…我的儿子…原谅我…她需要你…只有你能…
那个沙哑的男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哭腔!是父亲的声音!
轰!
巨大的爆炸!刺眼的火光吞噬了冰冷的实验室!
标本49号…意识上传…无限公寓…逻辑混乱…病变扩散…回收程序启动…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如同最终的审判!
……
无数的尖叫、破碎的画面、冰冷的数据、绝望的低语……如同失控的钻头,疯狂地搅动、撕裂着我的大脑!剧痛让我抱住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身体蜷缩在地板上,剧烈地抽搐!
父亲!实验室!爆炸!标本49号!意识上传!无限公寓!小雨!
这些破碎的信息,像一把把烧红的钥匙,狠狠捅进我记忆深处被尘封、被扭曲的锁孔!
十年前…那场车祸…
不是意外!
记忆的闸门被狂暴地冲开!被刻意遗忘、被痛苦扭曲的真相,裹挟着血与火,汹涌而出!
那天,不是小雨的生日。是我偷偷带她溜出医院,去完成她最后的心愿——再去一次小时候的游乐园。父亲…陆振华,他根本不是普通的医生!他是创世生物的首席研究员!一个疯狂的、试图突破生命禁忌的科学家!他研究的项目,代号创世之茧——一种将人类意识数字化并上传到模拟空间的装置,用于治疗绝症或…实现某种意义上的永生。而小雨,他唯一的女儿,身患罕见绝症,就是他最关键的实验体——**标本49号**!
车祸发生时,我开车。巨大的货车失控撞来…千钧一发之际,我猛打方向盘…副驾驶位的小雨…被直接…
不!不是这样!
记忆碎片在剧痛中疯狂重组!是我!是我在争执中抢夺方向盘!因为我发现了父亲后备箱里那些冰冷的仪器!因为我听到了小雨昏迷中惊恐的呓语不要上传我!因为我想要阻止父亲那个疯狂的计划!
撞击!翻滚!剧痛!昏迷前最后的画面…是父亲浑身是血,从变形的后座爬出来,不顾一切地扑向同样重伤昏迷的小雨…他脸上不是悲痛…是…一种扭曲的、近乎狂热的…决绝!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闪烁着幽蓝光芒的、U盘大小的装置——意识上传接口!他把它…插进了小雨后颈的植入端口!
她需要你…只有你能稳定她…
父亲那沙哑的、如同诅咒般的声音再次在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稳定锚点
轰!
眼前的巨大茧再次剧烈震动!表面的幽绿光流疯狂闪烁、明灭不定!那些凹槽纹路扭曲得如同濒死生物的痉挛!整个纯白房间的光线也随之疯狂明暗闪烁!
病变达到了顶点!这个由小雨残存意识、父亲上传的实验室数据、以及创世之茧失控程序糅合而成的无限公寓,这个逻辑混乱、空间崩解、依靠吞噬标本(闯入者)能量勉强维持的畸形造物,此刻因为我的记忆冲击和核心的暴露,正在加速崩溃!
手腕上的倒计时红光狂闪!数字疯狂跳动!**71:45:30**…
**29**…
**28**…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
回收程序…最终阶段…启动…
冰冷的电子音断断续续地从茧的内部传来,带着一种毁灭的终结意味。
整个房间开始剧烈震动!纯白的墙壁、天花板、地面,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痕!裂痕中渗出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如同空间在流血!墙壁上,之前被我包扎过的位置,那条深蓝色的领带突兀地浮现出来,随即被涌出的血液迅速染黑、吞噬!
没有时间了!崩溃就在眼前!回收意味着彻底的湮灭!小雨残存的意识,父亲扭曲的执念,还有我……都将被抹除!
修复怎么修复这个病变的核心,是逻辑的混乱,是意识的痛苦,是时空的崩解!
我的目光死死盯住手中那块幽蓝的碎片。它的光芒,在剧烈闪烁的混乱光线中,显得如此稳定,如此……熟悉。
父亲的声音碎片般回荡:…稳定…锚点…
小雨照片上那片被污血覆盖的游乐园…镜面深处模糊的方形轮廓…搏动心脏表面浮现的脸…黑暗空间基底上扭曲的线条…
还有…这块碎片!
一个疯狂到极点、却又在逻辑碎片中唯一贯通的念头,如同最后的闪电,劈开了绝望的黑暗!
这块碎片…是钥匙!但不是开启物理之门的钥匙!它是创世之茧核心程序的碎片!是父亲上传小雨意识时,稳定程序的组成部分!也是……连接我和小雨之间,最深层记忆与情感的唯一锚点!
修复这个病变的茧,需要的不是破坏,不是覆盖!是……**同步**!是用这最后的锚点,强行将混乱的核心意识(小雨)与她的锚(我)进行最终的、彻底的意识链接和逻辑校准!哪怕这链接会将我的意识也彻底拉入这崩解的深渊!
这是唯一的生路!也是唯一的……解脱!
啊——!!!
我用尽全身残存的生命力,发出最后的、不似人声的咆哮!身体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那剧烈扭曲、濒临崩溃的巨大茧猛扑过去!右手紧握着那块幽蓝的碎片,如同握着最后的希望与绝望,狠狠刺向茧表面幽绿光流汇聚最混乱、搏动最剧烈的核心区域!
噗嗤——!
碎片毫无阻碍地没入了那粘稠、冰冷的组织!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手腕上疯狂跳动的倒计时:**71:45:05**,数字彻底僵住,猩红的光芒如同凝固的血块。
剧烈震动的房间瞬间静止。墙壁蔓延的裂痕停止扩张,渗出的暗红血液悬停在半空。疯狂闪烁的灯光定格在一种诡异的、半明半暗的状态。
我扑在茧上的身体也僵住了,保持着刺入的姿势。一股无法形容的、浩瀚无边的冰冷洪流,通过那块幽蓝的碎片,瞬间冲垮了我意识的堤坝!
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情感,如同宇宙大爆炸般在我脑海中炸开!
阳光明媚的游乐园,旋转木马欢快的音乐…小雨灿烂的笑脸…
冰冷的实验室,闪烁的屏幕,父亲疲惫而偏执的眼神…
车祸瞬间的剧痛、恐惧、无边的悔恨…
意识被撕裂、上传时的极致痛苦与虚无…
无限公寓空间在父亲残留数据和程序逻辑下自动生成、扭曲、病变的冰冷过程…
一个核心意识(小雨)在混乱逻辑和数据洪流中痛苦挣扎、沉浮、无意识地吸收闯入者能量维持存在的绝望…
还有…一种微弱却贯穿始终的、对某个身影的、如同本能般的呼唤和依赖…哥哥…
这些信息不再是碎片,它们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重塑。我既是陆诚,也在瞬间体验了小雨意识上传后的全部痛苦、混乱和孤独,甚至感知到了父亲那疯狂计划下扭曲的爱与绝望的补救。
同步…完成了。
代价是,我的边界正在飞速消融。
嗡…
凝固的空间再次启动。但不再是崩溃。
巨大的茧开始发光。不是幽绿,也不是幽蓝。而是一种纯净的、柔和的、如同初生晨曦般的乳白色光芒。光芒从碎片刺入的核心点扩散开来,迅速覆盖了整个茧。那些扭曲的骨质和暗红组织在光芒中如同冰雪般消融、重塑。表面的凹槽纹路平复、理顺,流淌其间的光流变得稳定、和谐,散发出温和的韵律。扎入天花板的枯萎管道也如同注入了生命,变得饱满、莹润,散发出微光。
整个纯白房间的裂痕在光芒中迅速愈合、消失,渗出的血液如同倒流般缩回。冰冷的白光变得温暖、柔和。空气不再死寂,仿佛有微风拂过。
病变…被修复了以一种自我重构的方式
手腕上凝固的倒计时数字,开始变化。但不是倒计时。
猩红的数字如同被水洗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浮现出的一行柔和、稳定的绿色字符:
**逻辑核心稳定度:98.7%**
**空间熵值:0.001(安全阈值内)**
**标本状态:同步完成(永久锚点)**
锚点…我喃喃自语,声音干涩。身体依旧僵硬地贴在茧上,那块碎片已经完全融入其中,成为新核心的一部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这温暖、搏动的新茧内部,一个微弱却稳定的意识核心,如同沉睡的胎儿。那意识中,不再有痛苦和混乱,只有一种深沉的、宁静的安详,以及一丝…对我存在的、如同呼吸般自然的依恋。
结束了我修复了它我…成了小雨意识在这个重构后稳定空间里的永久锚点
就在这时,面前那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芒的茧壁,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一个人影,从光芒中缓缓浮现、凝聚。
不是实体。更像是一个由纯粹光线构成的、半透明的全息影像。
影像清晰起来。
一个中年男人。头发凌乱,面容枯槁,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的眼中充满了极致的疲惫、深重的悔恨,以及…一种近乎卑微的、小心翼翼的希冀。
陆振华。我的父亲。
他的影像悬浮在茧前,目光复杂地落在我身上,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影像不稳定地闪烁着,仿佛随时会消散。
最终,他抬起颤抖的、半透明的手指,指向我身后。
我僵硬地、缓缓地转过头。
在我最初醒来的那个位置,那张冰冷的金属板床旁边,纯白的地面上,无声地生长出了一扇门。
不是之前任何一扇那种扭曲、怪异、由血肉或镜面构成的门。这是一扇极其普通的、刷着白色油漆的木门。门把手是常见的黄铜材质,在房间柔和的光线下闪着温润的光泽。它安静地矗立在那里,普通得与这个空间格格不入,却又散发着一种真实的、令人心安的出口气息。
父亲的全息影像,在我转头看向那扇门的瞬间,对着我,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混合着解脱、愧疚和一丝恳求的微笑。然后,如同信号中断的雪花,闪烁了几下,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化为点点光尘,融入了茧散发的乳白光晕里。
手腕上的绿色字符微微闪烁:
**永久锚点状态确认。**
**出口路径稳定。**
**警告:永久锚点脱离将导致核心稳定性永久性下降(当前冗余:3.7%)。**
我明白了。
这扇普通的木门,是离开无限公寓的真正出口。只要我推开它,就能回到现实世界。回到那个没有小雨、没有父亲、只有我独自背负着十年愧疚和这场噩梦记忆的现实。
但代价是,作为小雨意识稳定存在的永久锚点,我的离开,会削弱这个重构空间的稳定性。虽然冗余还有3.7%,但这意味着小雨的意识将不再像现在这样稳固,她将独自留在这个空间里,虽然宁静,却永远孤独。一旦冗余耗尽,空间可能再次病变、崩溃。
留下成为这空间的一部分,永远守护小雨这个宁静的意识之茧还是离开回到现实,带着所有的真相和永久的伤痕,让小雨独自承受那3.7%的不确定风险
我缓缓地、艰难地转过身,背对着那散发着温暖光芒的茧和其中沉睡的宁静意识。目光落在十米外,那扇普通得令人心碎的白色木门上。
门把手在温润的光线下,安静地等待着被转动。
手腕上,绿色的字符无声地显示着冗余数值:**3.7%**。
一步,是十年的愧疚与永恒的守护。
一步,是残酷的自由与永恒的离别。
我抬起沉重如同灌铅的脚,鞋底摩擦着光滑温暖的白色地面,发出沙沙的轻响,朝着那扇门,一步一步,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