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心安何处 > 第一章

深秋傍晚五点半的风,已经带着扎人的凉意。林晚裹紧了米白色的薄呢外套,随着下班的人流涌出写字楼旋转门。天是铅灰色的,几片枯黄的梧桐叶被风卷着,在水泥地上打着旋儿。
她习惯性地低头快步走向公交站台,只想快点回到自己那个安静的小窝。然而,一个熟悉又令她瞬间绷紧的身影,毫无预兆地杵在了必经之路的正前方——陈默。
他像是从阴影里突然长出来的,头发有些凌乱,下巴泛着青黑的胡茬,深色夹克也皱巴巴的。看到林晚,他黯淡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急切地跨前一步,几乎要撞上她。
晚晚!陈默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急切,等等!就五分钟,我们谈谈!求你了!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了一下,随即涌上的是浓重的疲惫和厌烦。她甚至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微微侧身,像避开路边的障碍物一样,径直从他身边绕了过去。脚步没有丝毫迟疑。
陈默,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清晰得没有一丝波澜,我说过很多次了,结束了。别再找我。
结束!陈默像是被这个词烫到了,猛地转身追上来,与她并肩,声音陡然拔高,引来了旁边几个路人的侧目,两年!我们在一起快两年!我为了你离开老家,跑到这里来!房子首付都交了!我爸妈连老家的房子都押出去了!你现在说结束就结束连个机会都不给我
他越说越激动,伸手就去抓林晚的胳膊,试图让她停下来。
林晚像是被火燎到,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让陈默踉跄了一下。她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直直地看向他。她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泪水,只有一片冰冷的、彻底耗尽的决绝。
机会林晚的声音压着,却字字如刀,机会在你每一次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跟我吵得天翻地覆的时候,就已经被你亲手扔掉了!机会在你根本不懂我夹在你和我爸妈中间有多难的时候,就被你踩碎了!机会在你只看到你家付出多少,却从没真正理解过我的压力和恐惧的时候,就已经彻底没有了!
她深吸一口气,傍晚的冷空气刺得肺腑生疼。
不是钱的事,陈默。是心累了。每一天的争吵,每一次你的不理解,都在消耗我。消耗到一滴不剩了。现在,她抬手指向正缓缓驶入站台的公交车,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过我自己的日子。请你,尊重我的决定,也给自己留点体面,别再出现了。
说完,她不再看陈默瞬间煞白的脸和眼中碎裂的痛苦,转身,毫不犹豫地汇入登车的人流。车门在她身后嗤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那个纠缠不休的世界。
陈默僵立在原地,像一尊突然失去灵魂的雕像。公交车启动的尾气扑了他一脸,带着城市傍晚特有的浑浊气味。他望着那辆载着林晚的车汇入车流,渐渐变成一个模糊的红点,最终消失在铅灰色的暮色尽头。一阵更猛烈的风卷过,吹得他衣襟翻飞,几片枯叶打着旋儿,粘在了他沾满灰尘的鞋面上。他慢慢地、慢慢地蹲了下去,双手深深插进头发里,肩膀无声地耸动。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将他孤独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陈默蹲在冰冷的人行道上,路灯昏黄的光将他蜷缩的影子揉成一团。城市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将他隔绝开来,只有心口被撕裂般的钝痛无比真实。他想起三个月前那个同样让人窒息的傍晚,也是在这座城市,只是地点换成了他们曾经共同租住的那间小公寓。
(切换至三个月前:夏末秋初,傍晚,林晚和陈默的出租屋)
窗外天色阴沉得厉害,酝酿着一场暴雨。空气粘稠闷热,一丝风也没有。客厅里,林晚的父母刚刚离开,茶几上还残留着没喝完的茶水痕迹和果皮。一种无形的沉重气压笼罩着小小的空间。
林晚坐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试图消化父母临走前那些话的重量。她看向站在窗边的陈默,他的背影绷得很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默,林晚的声音有些干涩,打破了沉默,我爸妈……他们就是担心。你知道的,他们只有我一个女儿。
陈默猛地转过身,脸上没了刚才面对林父林母时的克制,烦躁和一种被刺痛的情绪清晰可见:担心晚晚,你摸着良心说,他们只是担心吗字字句句都在提醒我,我家条件差!我爸妈没退休金!以后是累赘!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手指用力地点着茶几的方向,首付!你知道那首付怎么来的吗我爸妈把老家住了几十年的房子抵押了一部分!那是他们的棺材本!我……
他哽住了,胸口剧烈起伏,像是要证明什么,又像是积压了太久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出口,我为了能和你在一起,跑到这里,工作、买房,我哪一步不是拼尽全力他们凭什么凭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爸妈!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空,几秒钟后,沉闷的雷声隆隆滚过。
林晚被他激烈的反应和尖锐的指责刺痛了,也站了起来:陈默!你能不能别这么偏激我爸妈的担心难道不是事实吗我们以后要负担四个老人!万一他们谁有个大病,靠什么就靠我们俩这点工资和你爸妈省吃俭用挤出来的那点钱吗还有房贷、装修、结婚、以后孩子……这些压力都是实实在在的!他们只是说出来,有错吗
她的声音也提高了,带着委屈和长久以来的焦虑,我不是嫌你家穷!我要是嫌,当初就不会跟你开始!我是怕!我怕我们扛不住!我更怕的是你现在这种态度!你根本不懂我夹在中间有多难!你只觉得全世界都在针对你,都在看不起你家!
我不懂陈默像是被踩了尾巴,几步跨到林晚面前,眼睛因为愤怒和受伤而发红,我不懂压力我每天睁开眼就是钱!是贷款!是怕工作出一点差错!是怕我爸妈身体不好!我还要怎么懂倒是你!你除了说你爸妈担心,你有站在我的角度想过吗上次你加班到半夜,我打了十几个电话你都不接!回来就一句‘忙忘了’,你体谅过我担心吗还有装修,我说想省点钱用普通地板,你非要那个贵的牌子,说质感好!这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他像是找到了发泄口,把积压已久、原本不值一提的小矛盾统统翻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像石头砸向林晚。
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猛烈地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密集的噼啪声。
你翻旧账林晚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心一点点凉下去,是,我加班没接电话是我不对,可那是意外!装修我们明明可以商量!你非要在这个时候拿这些小事来攻击我陈默,我们之间现在只剩下互相指责和抱怨了吗
巨大的失望和疲惫感席卷了她,让她感到窒息,每天都是这样!为了钱吵,为了一句话吵,为了你敏感的自尊吵,为了我爸妈一句关心吵……我看不到希望了!真的,一点都看不到了!
data-fanqie-type=pay_tag>
希望陈默被看不到希望几个字彻底点燃了,长久以来的压力、不被理解的愤懑、对未来的恐惧在这一刻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他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盖过了窗外的暴雨:既然你看不到希望了,那我们还在一起干什么互相折磨吗好啊!那就分手!一拍两散!都解脱!
分手两个字,像惊雷一样在林晚耳边炸开。
空气瞬间凝固了。窗外的暴雨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震耳欲聋。
林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她死死地盯着陈默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几秒钟的死寂,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然后,她眼中的最后一丝光彻底熄灭了,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好。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像淬了冰的刀锋,割断了最后一丝牵连,分手。这是你说的。
说完,她不再看陈默瞬间僵住、似乎想收回那句话却又卡在喉咙里的表情,猛地转身,冲进卧室,砰地一声巨响,将门狠狠摔上,反锁的声音清脆又决绝。
巨大的关门声终于将陈默从失控的怒火中震醒。他像被施了定身咒,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隔绝了他与林晚的房门。客厅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和窗外哗哗的、仿佛要将世界淹没的暴雨声。他张了张嘴,那句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有冰冷的悔意,后知后觉地、一点点地爬上脊椎,将他钉在原地。
那扇紧闭的房门,隔绝了两个世界。门内的林晚,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板上,冰冷的触感从地面蔓延上来,却比不上心里的寒意。门外陈默粗重的喘息和死寂般的沉默,像钝刀子割着她早已疲惫不堪的神经。没有眼泪,只有一种巨大的、尘埃落定般的虚脱感。他说了分手。她答应了。结束了。窗外暴雨的喧嚣,反而让屋内这片死寂显得更加空旷和绝望。她坐了很久,直到手脚冰凉麻木,才慢慢起身,开始机械地收拾自己必要的衣物和用品。动作很轻,但每一声细微的响动在寂静中都格外清晰。她不想再面对他,至少今晚不想。
陈默在客厅站了不知多久,悔恨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他终于挪动僵硬的腿,走到卧室门前,抬起手想敲门,想道歉,想说那句冲口而出的分手不是真心的。但手指悬在冰冷的门板上,最终无力地垂落。他听到了里面收拾东西的声音。那声音像锤子,一下下砸在他心上。他颓然地坐倒在客厅沙发上,双手捂着脸,听着雨声和门内压抑的窸窣声,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空气带着湿冷的清新。林晚拉开卧室门时,陈默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眼睛里布满红血丝,脸上是彻夜未眠的憔悴和小心翼翼的讨好。
晚晚……他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昨晚……对不起,我混蛋!我不该说那种话!我气昏头了!我们不分手,好不好我们谈谈……
林晚没有看他,只是拖着行李箱径直走向门口,脸色平静得近乎冷漠:没什么好谈的了。我暂时住到朋友那里。房租我会付到月底。
晚晚!陈默慌了,冲过去拦住门,别走!我知道错了!我改!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吵了!你说什么我都听!房子、彩礼、装修,都按你家的意思来!我爸妈那边我去沟通!你别走!他语无伦次,急切地想抓住她的手。
林晚猛地抽回手,像被烫到,眼神锐利地看向他:陈默,让开。现在说这些,晚了。
她拉开门,头也不回地拖着箱子走了出去,留下陈默僵在门口,清晨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却只映出他一片灰败的影子。
几天后。傍晚。林晚公司楼下。
林晚刚走出大楼,就看到陈默又等在那里。他比几天前更显憔悴,胡子没刮,外套也还是那件皱巴巴的。看到她,他立刻迎上来,眼神里是孤注一掷的急切和痛苦。
晚晚!他堵在她面前,我们谈谈!就这一次!求你了!
林晚皱眉,脚步不停想绕开:该说的都说完了。别再来了。
陈默不依不饶地跟着,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说完了怎么可能说完!两年啊!我们在一起快两年!我为了你离开老家,跑到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房子首付都交了!我爸妈把老家的房子都抵押了!那是他们的命根子!你现在说走就走说分手就分手连个改正的机会都不给我林晚,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引得路过的几个同事好奇地看过来。
林晚感到一阵难堪和怒火,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直视他。路灯恰好亮起,昏黄的光线照亮她脸上不容置疑的冰冷和决绝。
机会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压过了街头的嘈杂,机会在你每一次把小事吵成世界大战的时候,就已经没了!机会在你永远只看到你家付出了多少,却从来看不到我承受的压力和我夹在中间的痛苦时,就已经没了!机会在你根本不懂我害怕什么、需要什么的时候,就彻底耗光了!
她深吸一口气,深秋的凉气刺入肺腑。
陈默,感情不是买卖!不是你付出了多少,我就必须回报多少!更不是你用付出就能绑架我的理由!我记着你的好,记着你背井离乡,记着你爸妈抵押房子!但我也记着每一次争吵时你的刻薄,记着你对我爸妈关心的曲解,记着你永远只觉得自己委屈!这些痛苦,也是真实的!它们每天每天都在消耗我,把我对你的感情一点点磨没了!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陈默眼底:我现在只想喘口气,只想安安静静过我自己的日子。请你,像个成年人一样,接受现实,给自己留点尊严,也给我留点清净。如果你再这样纠缠,我只能报警了。
说完,她不再看陈默瞬间惨白的脸和眼中碎裂的光芒,转身快步走向刚停稳的公交车,迅速刷卡上车。车门嗤地一声在她身后关上,将那个失魂落魄的身影彻底隔绝在冰冷的暮色和闪烁的霓虹之外。
陈默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踉跄了一下,扶着旁边的路灯杆才勉强站稳。他望着那辆载着林晚的公交车汇入车流,尾灯在渐浓的夜色中拉出两道模糊的红痕,最终消失不见。巨大的、冰冷的绝望感彻底淹没了他。他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那个曾经满眼是他的林晚,真的被他弄丢了。而且,她再也不会回头了。路灯将他的影子孤独地拉长,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时间像被秋风吹落的叶子,打着旋儿,悄无声息地飘过了三个月。深秋的寒意愈发浓重,行道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倔强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
林晚租住的单身公寓不大,但被她收拾得整洁利落。傍晚时分,厨房里飘出简单的饭菜香。她系着围裙,动作熟练地将炒好的青菜盛进盘子。手机放在料理台边,屏幕亮着,显示着几条工作群的消息,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那个曾经让她心慌又厌烦的名字发来的信息。
生活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节奏向前流淌。最初搬出来的那几天,心口像是被挖空了一块,带着一种钝痛的空虚。陈默在楼下那次失控的纠缠和质问,像最后一盆冷水,彻底浇熄了她心底残存的那一点点火星。那之后,他仿佛真的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没有电话,没有信息,没有突然出现在公司楼下或公寓门口的身影。世界清静了。这份清静起初让她有些恍惚,但很快,一种久违的、带着轻微疲惫的轻松感,像初冬午后微弱的阳光,慢慢渗透进来。
她端着饭菜走到小小的餐桌前坐下。电视里播放着本地新闻,声音不大,是背景的白噪音。她拿起筷子,安静地吃饭。公寓里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电视里模糊的人声。这种独处的安静,不再是分手前那种充满压抑和火药味的死寂,而是一种可以自由呼吸的平和。
--几天后。工作日午休时间。公司茶水间。
林晚正端着杯子接水,两个女同事拿着咖啡杯走进来,低声闲聊着。
哎,你听说了吗楼下销售部那个陈默,好像辞职了同事A语气带着点八卦的意味。
是吗难怪最近没见着了。同事B接口,我记得他之前不是挺拼的吗好像还买了房
对啊,听说就是为了结婚买的。同事A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惋惜,结果……好像是跟女朋友吹了打击挺大的吧整个人都蔫了,然后突然就辞职了,听说回老家了
林晚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指节有些泛白。她背对着她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安静地等着水接满。同事的闲谈像几颗投入深潭的小石子,只在她心底漾开几圈微不可查的涟漪,很快就归于平静。
走了也好,同事B叹了口气,看他那阵子,天天魂不守舍的,工作也老出错。
是啊,感情这事儿……同事A的声音渐渐随着脚步声远去。
林晚关掉饮水机,端着满满一杯温水,转身离开了茶水间。走廊明亮的灯光照在她平静的脸上。陈默辞职、回老家……这些消息对她而言,就像听到一个遥远熟人的近况,不再能牵动她内心深处的波澜。那个曾让她耗尽心力、痛苦挣扎的男人,连同那段充满争吵、压力和最终失望的感情,已经彻底被她留在了身后。她甚至没有一丝好奇去探究他离开的具体原因或现状。
周末下午。林晚的公寓。
窗外的阳光难得透亮,给冰冷的深秋带来一丝暖意。林晚坐在书桌前,台灯亮着。她面前摊开着一个蓝色的文件夹,里面是几份文件和一些打印出来的资料。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清晰而平静:喂,王律师,您好。我是林晚。关于之前咨询的那套共同购买的房产,我已经考虑清楚了……对,我决定放弃我那份产权份额。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对方的问题,是的,放弃。我不要房子,也不要他家的补偿款。我只要拿回我当初付的首付部分,具体金额和转账凭证我稍后邮件发给您。麻烦您尽快帮我起草一份正式的放弃声明和分割协议吧。
电话那头传来律师确认的声音。
林晚的目光落在文件夹里一张打印的房产户型图上,眼神没有丝毫留恋。嗯,越快越好。谢谢您了,王律师。
挂了电话,她将手机放在一边,拿起笔,在文件夹里的一份清单上划掉了一项。然后,她轻轻合上文件夹,推到桌角。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深秋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带着暖意洒在她身上。楼下的街道上车来车往,行人匆匆。风吹过光秃秃的树枝,发出细微的呜咽。她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城市景象,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胸口那块曾经沉甸甸压着的地方,此刻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空旷。没有怨恨,没有遗憾,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和对未来的平静期待。
她不会再回头去看那条布满荆棘和争吵的路。属于她的新生活,才刚刚铺开第一块砖。她拉上窗帘,挡住了有些刺眼的夕阳余晖,转身走向厨房,准备给自己泡一杯热茶。脚步声在安静的公寓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踏实。初冬的气息已经悄然弥漫开来。清晨出门时,呵出的白气在冷冽的空气中迅速消散。林晚裹紧了新买的羊毛大衣,深灰色的,剪裁利落,衬得她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她脚步轻快地汇入早高峰的人流,走向地铁站。手机里播放着轻松的音乐,耳机隔绝了外界的喧嚣。生活像一条重新校准了航向的河流,平稳地向前流淌。
那个蓝色的文件夹,连同里面关于那套曾承载过短暂幻梦的房子的所有文件,已经在前几天通过快递,寄给了王律师。放弃声明签了字,首付款的返还流程也已启动。这最后一丝与陈默、与那段过去的现实牵绊,被彻底斩断。寄出文件的那一刻,她心里没有波澜,只有一种卸下包袱的轻快。
--周六上午。城市图书馆。
巨大的落地窗外,冬日的阳光难得慷慨地洒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块。馆内暖气充足,弥漫着纸张和油墨特有的宁静气息。林晚坐在靠窗的阅览桌前,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关于个人理财规划的书籍,旁边还放着一本本地小户型楼盘的宣传册和一个摊开的笔记本。
她看得专注,时而用笔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时而又翻看几眼宣传册上的户型图,眉头微蹙,似乎在认真比较和计算。阳光跳跃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映出专注的侧影。偶尔有读者轻声走过,带起细微的气流,翻动她手边的书页。她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周围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规划。这个曾经让她感到无比沉重和迷茫的词,如今却带着一种踏实的吸引力。她计算着自己现有的积蓄,规划着未来的收入预期,认真思考着独自购买一套真正属于自己的小房子的可能性。地段、面积、首付比例、月供压力……这些现实的数字不再是压在心口的巨石,而是需要她冷静分析和一步步去实现的阶梯。她甚至开始留意一些提升职业技能的培训信息,考虑为自己未来的发展再做些投资。
--傍晚。林晚的新公寓。
厨房里飘散着食物的香气,是她新尝试的一道菜谱。小小的餐桌上摆着简单的两菜一汤。林晚解下围裙,坐下准备吃饭。手机屏幕亮起,是母亲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
她接通了。屏幕上出现母亲温和带笑的脸。
晚晚,吃饭了吗母亲的声音带着熟悉的关切。
正吃着呢,妈。刚做好。林晚把手机靠在汤碗边,镜头对着餐桌上的菜,喏,新学的,看着还行吧
挺好挺好!母亲仔细看了看,笑着点头,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别糊弄。最近……工作还顺心吗
嗯,挺好的,项目快收尾了。林晚夹了一筷子菜,语气轻松自然。
屏幕那头沉默了一小会儿,母亲的声音放得更柔缓了些:晚晚啊……你爸他……其实一直挺担心你的。之前……是怕你以后日子太苦。现在看你这样……挺好。真的。
母亲没有提陈默的名字,也没有提过去的事,但那句看你这样挺好,包含了太多。
林晚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冲散了初冬傍晚的寒意。她看着屏幕上母亲眼中真切的欣慰,嘴角弯起一个清晰的弧度:妈,我知道。放心吧,我现在真的挺好的。吃得好,睡得着,工作也顺利,还在想着给自己买个小窝呢。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和轻松。
那就好!那就好!母亲连声说着,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买房是大事,慢慢看,别急。钱不够跟家里说……
母女俩又聊了些家常,温暖的气息透过小小的屏幕传递过来。挂了电话,林晚重新拿起筷子。公寓里很安静,只有她咀嚼食物的细微声响。窗外的天色已经暗透,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透过玻璃窗,在室内投下温暖的光斑。
她安静地吃着饭,感受着食物带来的暖意和饱足感。心里那片曾经被争吵、压力和失望占据的地方,如今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踏实填满。没有了对未来的惶恐不安,也没有了对过去的不甘或怨恨。她清晰地知道,自己正稳稳地走在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上。这条路或许不会铺满鲜花,也未必一帆风顺,但每一步,都由她自己选择,由她自己踏出。
吃过饭,收拾好碗筷。她走到书桌前,再次翻开那本理财书和笔记本,拿起笔,在五年储蓄目标那一栏下,认真地写下了一个数字。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有力。那是她为自己未来,落下的第一个踏实的锚点。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