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我有病。
可我知道,真正有病的是把我关进来的人。
我叫林晚,三天前,本该是我人生最幸福的日子。
洁白的婚纱,盛大的婚礼,相恋三年的未婚夫陈锋温柔地替我戴上戒指。
下一秒,我的好闺蜜苏倩,拿着手机冲上台,声音尖利得划破浪漫的钢琴曲。
大家看看!林晚疯了!她有严重的被害妄想症和躁狂症!她私下里一直说要杀了陈锋全家!
手机屏幕怼到宾客眼前,里面是我——或者说,一个声音像我的女人在歇斯底里地吼叫,诅咒陈锋不得好死。
我懵了。那不是我!
陈锋一脸痛心疾首,紧紧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晚晚,别怕,有病我们就治,我会陪着你的……
不等我辩解,几个穿着白大褂、像早就埋伏好的人冲上来,不由分说把我按住。
针头扎进我的胳膊,冰凉的液体推入。
我最后的意识,是苏倩那张漂亮脸蛋上,一闪而过的、得逞的狞笑。
再醒来,是在一个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馊味混合的房间里。
铁栏杆的窗,冰冷的铁床,剥落的墙皮。
门开了,一个穿着护士服、膀大腰圆的女人走进来,脸拉得老长,像谁都欠她钱。
醒了醒了就把药吃了。她把一个小药杯和一个装着浑浊液体的塑料杯哐当扔在床头柜上。
我没病!放我出去!我挣扎着想坐起来,浑身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劲。那针麻醉剂的效力还没完全过去。
呵,护士嗤笑一声,眼神像看一滩烂泥,进来的都说自己没病。我是护士长王芳,这里我说了算。不吃药行啊,有的是办法让你吃。
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同样壮实的护工立刻上前一步,眼神不善。
我看着那几颗颜色诡异的药丸,胃里一阵翻腾。吃了这个,我可能就真的不清醒了。
我吃。我垂下眼,抓起药丸塞进嘴里,就着那难喝的水咽下去。
王芳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配合治疗,才能早点康复出去嘛。
门哐当关上。
我立刻趴到床边,用手指狠狠抠进喉咙。一阵剧烈的干呕,刚咽下去的药丸混着酸水吐了出来。
不能吃。绝对不能吃。吃了,我就真的成了他们砧板上的肉。
这里不是医院。
是地狱。
一个挂着阳光心灵康复中心牌子的私人精神病院。
我被诊断为重度被害妄想伴间歇性躁狂发作,强制入院。
我的手机、证件、所有私人物品都被收走。
联系外界做梦。
王芳和那些护工,就是这里的土皇帝。
所谓的治疗,就是大把大把让你神志不清的药片,和冰冷的电休克仪。
不听话
关禁闭。
黑漆漆的小屋子,只有巴掌大的通风口,一关就是几天。没吃没喝,屎尿都在角落。
或者行为矫正。
几个护工把你按在地上,用约束带捆成粽子,再注射镇定剂,让你像死狗一样瘫着。
反抗
只会招来更狠的治疗和看护。
同病房的一个小姑娘,才十七八岁的样子,因为拒绝吃药,被王芳他们拖到治疗室电疗。
隔着门,我都能听到她撕心裂肺的惨叫。
出来的时候,眼神都是涣散的,口水顺着嘴角流,整个人都在抖。
王芳叉着腰,像训畜生一样对我们吼:看见没这就是不配合的下场!在这里,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我说你有病,你就是有病!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我的心脏。
硬碰硬,我只会被他们折磨疯,或者悄无声息地病死。
陈锋和苏倩把我弄进来,就没打算让我出去。
他们图什么图我的钱。
我父母早逝,留给我一大笔遗产和一家效益不错的小公司。陈锋是公司副总,苏倩是我的财务助理。遗嘱里,陈锋是我的唯一继承人。
只要我被合法地判定为无民事行为能力人,我的财产,就全归陈锋处置。
好狠的算计。
好毒的心肠。
我不能疯。
更不能死。
我要出去。
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
我开始配合。
王芳让吃药我乖乖接过药杯,当着她的面吞下去。然后找机会,把压在舌根下的药片吐掉,或者抠出来藏在指甲缝里。
她让做电疗我表现出恐惧,但顺从地躺上去,咬着牙承受那瞬间击穿全身的痛苦,不让自己尖叫出声,只在结束后虚弱地流眼泪。
王护士长…我…我是不是快好了头没那么乱了…我努力挤出讨好的、虚弱的笑容。
王芳斜睨着我,似乎在评估我的表演是否合格。
嗯,有点进步。继续保持,别耍花样。
我成了她眼里改造成功的案例。
她开始让我干点轻松的活,比如打扫走廊,或者去厨房帮忙择菜。
这给了我观察的机会。
我看到了更多。
看到王芳克扣病人的伙食费,给我们吃发霉的米和烂菜叶,钱却进了她自己的腰包。
看到她和那个秃顶的贾院长,在办公室里搂搂抱抱,动作猥琐。
看到护工把抗拒吃药的病人拖进杂物间拳打脚踢。
看到所谓的治疗仪器老旧不堪,电线裸露,根本不符合安全标准。
看到他们伪造病历,把根本没病的家属送进来的人,写成病情严重,需要长期治疗,只为多收高昂的治疗费。
这里就是一个披着医疗外皮的魔窟。
每一个工作人员,手上都沾着脏血。
愤怒在我胸腔里燃烧,但我必须死死压住。
我需要证据。
铁一样的证据。
机会终于来了。
一次康复活动,在狭小的活动室看电视。
电视里正好在播放一个法制节目,讲的是如何用手机录音录像取证。
王芳看得直撇嘴:净整这些没用的。
说者无意,听者心惊。
我脑子里那根弦猛地绷紧了。
手机!我的手机被收走了,但这里的人,他们自己也有手机!
尤其是王芳,她那个最新款的智能手机,从不离身。
而且,她喜欢在病人面前炫耀,打电话、刷视频,声音开得很大,毫不避讳。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我心里成型。
光靠我出去后口头指控,没用。陈锋和苏倩肯定打点好了关系。
我需要实锤。
能锤死所有人、让他们无法抵赖的实锤!
我盯上了王芳的手机。
她有个习惯,中午喜欢把手机放在护士站充电,自己溜去贾院长的休息室午休。
护士站那个位置,正好对着医生办公室和走廊的一部分。
我主动包揽了中午打扫护士站附近走廊的活。
连续几天,我一边心不在焉地拖着地,一边观察。
王芳的手机,就放在护士站台面的充电器上,屏幕朝上。
她的手机没设置锁屏密码!因为她觉得在这里,没人敢动她的东西。
一天中午,确认王芳进了院长休息室,走廊暂时没人。
我的心跳得像打鼓。
机会只有一次。
我装作擦台面,迅速拿起她的手机。
手指因为紧张和激动而颤抖。
点开录音功能,按下红色的录音键。
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手机屏幕朝下,轻轻放回充电器旁边。
这样,麦克风不会被遮挡。
做完这一切,我后背全是冷汗,继续机械地拖着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终于,贾院长的休息室门开了。
王芳一边整理着护士服的领口,一边打着哈欠走出来,脸上带着餍足的红晕。
她走到护士站,随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没发现异常,塞进口袋。
我松了口气,差点瘫软在地。
录音,开始了。
这只是第一步。
我知道,光有录音还不够直观。
我需要画面。
需要更直接的罪证。
王芳的手机我不能再碰第二次,风险太大。
我开始留意其他护工。
护工张强,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特别喜欢用手机拍短视频,尤其喜欢拍我们这些病人出丑的样子。
他常常一边拍,一边发出恶意的嘲笑:看看,又犯病了!傻了吧唧的!
其他护工也跟着起哄。
病人麻木的眼神里,只有屈辱和恐惧。
我强忍着冲上去砸烂他手机的冲动。
他拍,我也在拍。
我用眼睛,死死记住他每一次施暴的时间、地点、对象。
记住贾院长和王芳每一次龌龊交易的细节。
记住厨房里那些发霉的米袋,烂掉的菜筐。
这些,都是证据链的一部分。
我在等。
等一个能把所有证据送出去的机会。
两个月后,机会来了。
苏倩好心地来探望我了。
她穿着最新款的香奈儿套装,拎着爱马仕,妆容精致,像个胜利者。
坐在探视间冰冷的椅子上,隔着桌子,她假惺惺地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
晚晚,你看起来好多了…我真担心你。
我低着头,长发遮住脸,双手放在桌下,紧紧绞在一起,指甲掐进掌心。
不是害怕,是怕控制不住扑上去撕烂她的脸。
陈锋…他怎么样我故意让声音听起来虚弱、沙哑,带着依赖。
苏倩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得意和鄙夷。
他…他很忙,公司事情多。晚晚,你安心养病,公司有他打理,你放心。
放心
放心让你们把我的公司掏空吗
我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空洞又带着一丝希冀。
倩倩…我想…想吃‘沁芳斋’的桂花糕了…以前…以前我们常去的那家…
沁芳斋,是医院外隔了两条街的一家老字号点心铺。
苏倩明显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我会提这么个要求。
随即,她脸上堆起更虚伪的笑:想吃点心啊好,好,我这就去给你买!你等着啊晚晚!
她大概觉得,我这个病人已经开始怀念过去的美好时光,离彻底认命不远了。
她站起身,扭着腰肢快步走了出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透着轻快。
探视时间还没结束。
我立刻看向旁边虎视眈眈监视着的护工李姐,一个四十多岁、面相刻薄的女人。
李姐…我怯生生地开口,我…我想上厕所…憋不住了…
李姐不耐烦地皱眉:事儿真多!快点!
她押着我走向探视间旁边的卫生间。
医院的卫生间很简陋,没有监控。
进去之前,我飞快地把一直藏在袖口里的一样东西,塞进了李姐护士服宽大的口袋里。
动作快得像一道影子。
那是我这几个月,用省下来的、没吃的药片,跟一个因为丈夫出轨被婆婆送进来的可怜女人换来的。
她进来时,偷偷藏了一支极细的口红。
我用这支口红,在撕下来的、相对干净的病历纸背面,写下了所有关键信息:
黑心医院的名字、地址。
贾院长、王芳、张强等主要人员的恶行。
最重要的,我写下了苏倩和陈锋的阴谋,以及我遗产和公司的情况。
最后,我用几乎看不见的小字,在最下方写了一行:
证据在王芳手机录音(近一个月)、张强手机视频、厨房仓库、院长办公室抽屉第三格。
写完这些,我把纸条紧紧卷起来,只有小拇指大小。
现在,它就在李姐的口袋里。
李姐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她偷医院库房的东西出去卖。药棉、纱布、甚至病人的营养品。
我观察她很久了。
她每隔几天,就会趁着午休,溜到医院后门,把偷来的东西卖给一个固定的小贩。
那个小贩,就在沁芳斋点心铺旁边的巷子口摆摊!
苏倩去买桂花糕,一定会经过那里。
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我赌李姐今天会去交易。
赌那个小贩会看到纸条(我在纸条外面用口红画了个不起眼的金钱符号,这是李姐和小贩约定的暗号,代表有额外的好东西)。
赌小贩会把纸条混在点心里,或者想办法给苏倩。
更赌苏倩看到纸条内容后的震惊和慌乱,会让她露出马脚!
这是一场豪赌。
但我别无选择。
坐在马桶上,我全身都在发抖,是紧张,也是孤注一掷的兴奋。
李姐在外面用力拍门:磨蹭什么呢!掉坑里了快点出来!
好…好了…我打开门,低眉顺眼地走出去。
李姐浑然不觉,她的口袋里,装着足以炸翻整个魔窟的炸弹。
接下来几天,我度日如年。
表面依旧温顺,内心却像在油锅里煎熬。
王芳似乎心情不错,哼着小曲。贾院长也红光满面。
张强依旧在拍他的犯病集锦。
一切如常。
我的纸条,石沉大海了吗
李姐照常偷东西,照常去后门交易。
难道小贩没发现或者发现了没当回事
难道苏倩根本没收到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我。
就在我快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那天下午,王芳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变了,捂着手机快步走进医生办公室,还把门关上了。
我正蹲在走廊擦地,心猛地一跳。
有情况!
我屏住呼吸,一点点挪到办公室门口旁边的角落,假装擦拭墙角的灰尘。
里面传来王芳刻意压低、却依旧难掩惊慌的声音。
…什么不可能!她怎么会知道…那个纸条…该死的!那死丫头片子!…现在怎么办…苏小姐那边怎么说…陈总很生气…撤现在撤来得及吗账还没做平呢!…
虽然听不全,但关键词足够了!
纸条!苏小姐!陈总!撤!账没做平!
我的血一下子冲上头顶!
成功了!那个小贩把纸条给了苏倩!苏倩慌了!她去找了陈锋!
他们想跑!想毁灭证据!
来不及了!
我猛地站起来,心脏狂跳,手心全是汗。必须立刻行动!赶在他们销毁证据之前!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砰地开了。
王芳脸色铁青地冲出来,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直直射向我!
林晚!你给我过来!
她声音尖厉,带着一股狠劲。
旁边的护工立刻围了上来。
我知道,她怀疑我了!苏倩和陈锋肯定告诉了她纸条的事!
生死关头!
我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跑跑不掉。这地方像个铁桶。
硬拼死路一条。
只有一个办法了——把事情彻底闹大!闹到他们捂不住!
就在王芳的手快要抓住我胳膊的瞬间,我动了。
不是后退,而是向前!
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护士站旁边那个巨大的、插着塑料花的玻璃花瓶!
哐当——哗啦——!
震耳欲聋的碎裂声!
巨大的玻璃花瓶摔得粉碎,水和残花溅了一地!
整个走廊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呆了。
王芳也愣住了。
下一秒,我用尽这辈子最大的力气,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同时抓起一块锋利的碎玻璃,紧紧攥在手心(小心地避开了刃口),高高举起!
啊——!!!别过来!别电我!我没病!放我出去!杀人啦——!!!
我像个真正的疯子一样,歇斯底里地哭喊、尖叫,挥舞着手里的玻璃片,眼神涣散,表情扭曲。
救命啊!院长和护士长要杀我灭口!他们收了黑钱!要害死我!啊啊啊——!
我一边喊,一边踉踉跄跄地往医院大门方向冲。
拦住她!快!她发病了!危险!王芳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尖叫。
护工们一拥而上。
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在他们快要抓住我的时候,我猛地转身,把手里的碎玻璃片狠狠往自己胳膊上一划!
嘶——
皮开肉绽!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顺着我的手臂往下淌,滴落在白色的地砖上,刺目惊心!
啊——杀人啦!他们杀人啦!我哭喊得更大声,声音凄厉得能穿透屋顶。
剧烈的疼痛让我眼前发黑,但我死死咬住牙。
苦肉计!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快引起巨大动静的办法!
果然,这血腥的场面和我的尖叫声,彻底引爆了混乱。
一些胆小的病人也跟着尖叫哭喊起来。
其他不明所以的护工和工作人员都围了过来,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
天啊!流血了!
快!快去叫贾院长!
场面一片混乱。
趁着这混乱,我一边继续哭喊,一边用带血的手指,在旁边的白墙上,用最大的力气,歪歪扭扭地写下几个血字:
举报!黑幕!杀人!录音在手机!
写完,我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靠着墙滑坐在地上,捂着流血的手臂,痛苦地呻吟,眼神却死死盯着王芳。
王芳的脸,白得像死人。
她看着我写在墙上的血字,又看看周围越来越多围观的病人和工作人员,还有闻讯赶来的、一脸惊怒的贾院长。
她明白,捂不住了。
我豁出去自残制造的混乱和写在墙上的血字指控,就像一颗巨大的炸弹,在这个密闭的魔窟里炸开了。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
录音什么录音
手机王护士长的手机
墙上写的什么举报黑幕
天啊,她流了好多血!
议论声嗡嗡作响。
贾院长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王芳:你!你搞什么名堂!
王芳彻底慌了神,下意识地就去摸口袋里的手机,仿佛那是个烫手山芋。
这个动作,落在所有人眼里。
拦住她!她要毁灭证据!我忍着剧痛,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喊。
离王芳最近的一个年轻男护工,平时没少受王芳的打压,此刻脑子一热,也许是出于正义感,也许是想立功,猛地扑上去,一把抢过了王芳的手机!
还给我!你干什么!王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着去抢。
院长!她手机里肯定有东西!男护工死死攥着手机,躲到贾院长身后。
贾院长脸色铁青,看着混乱的场面,看着墙上刺目的血字,看着我血流不止的胳膊,又看看被抢走的手机。
他知道,大势已去。
再捂下去,就不是医疗事故那么简单了。
报警…不!叫安保!先控制局面!叫医生来给她止血!贾院长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很快,医院的安保人员(其实就是几个更壮的护工)来了,强行把还在哭喊挣扎的王芳控制住。
张强见势不妙想溜,也被眼尖的人堵住。
有人拿来了急救箱,一个看起来还算有点良心的医生哆嗦着给我包扎手臂。
混乱中,我虚弱地对着那个拿着王芳手机的年轻护工说:密码…是她生日…970315…录音…最新的…
护工犹豫了一下,在众目睽睽之下,解锁了手机,点开了录音列表。
最新的一条录音,时长十几个小时!
他颤抖着手指,点开了播放。
王芳那极具辨识度的、刻薄又得意洋洋的声音,瞬间通过手机扬声器,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走廊里:
【老贾,这批‘营养费’又到账了,还是老规矩,你四我三,剩下三成打点上面…林晚那死丫头最近挺老实,看来电疗真管用…】
【那个新来的17床小丫头家里有钱,我跟她爸妈说了,病情复杂,得用进口特效药,一针八千,嘿嘿…】
【张强!你TM下手轻点!打残了还得花钱治!拍视频就行了!留着当把柄,不怕她家里不掏钱!】
【苏小姐那边催了,问林晚什么时候能‘病重’…你让老贾开个重度痴呆的证明…陈总等着接手公司呢…】
录音里,还有贾院长含糊的应和声,张强等人的哄笑声,病人的哭求声…
铁证如山!
走廊里,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病人、工作人员,都像被施了定身法。
贾院长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王芳停止了挣扎,眼神空洞,像被抽掉了骨头。
那个播放录音的年轻护工,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
压抑已久的愤怒和屈辱,在每一个被欺压的病人和少数还有良知的工作人员心中爆发了。
黑心医院!
骗子!杀人犯!
还我血汗钱!
放我们出去!
怒吼声此起彼伏,场面再次失控,但这一次,是反抗的浪潮!
医院内部彻底乱了套。
我靠在冰冷的墙上,看着这乱象,手臂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心里却涌起一股冰冷的快意。
烧吧!这把火,才刚刚点燃!
事情的发展,快得超乎想象。
医院的乱象根本捂不住。
有病人家属当天下午来探视,正好撞见这混乱的场面,听到了部分录音,看到了墙上的血字。
消息像长了翅膀。
很快,穿着不同制服的人来了。
不是警察,但气势更足,带着专业的记录仪和封条。
他们是医疗监管机构、市场监督管理部门、还有接到匿名举报(我知道,可能是那个小贩,也可能是良心发现的护工)的联合调查组。
铁面无私,雷厉风行。
查封病历,封存电脑,带走所有相关人员进行问询。
王芳的手机作为核心物证被收走。
张强手机里那些施虐视频也被搜了出来。
厨房里发霉的粮食,仓库里过期的药品,院长办公室抽屉里没来得及销毁的假账本、阴阳合同、与陈锋苏倩往来的邮件记录(打印件)……统统被翻了出来。
证据链,环环相扣,触目惊心。
我作为最重要的受害者和举报人(虽然方式激烈了点),被第一时间送去正规医院治疗手臂的伤,并有专人陪同和记录证词。
我平静地、条理清晰地讲述了一切。
从婚礼陷害,到被非法拘禁,遭受非人虐待,被迫服药和电疗,目睹的桩桩件件黑幕,以及陈锋、苏倩为侵吞财产设下的毒计。
配合着那些铁证,我的证词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阳光心灵康复中心被永久吊销执照。
贾院长、王芳、张强等主要涉案人员,因涉嫌非法拘禁、虐待被监护人、看护人罪、欺诈、非法行医、职务侵占等多项罪名,被正式批捕,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那些被克扣的伙食费、被骗取的高额治疗费,也将被追回返还。
而那些和王芳他们沆瀣一气、助纣为虐的护工,也都受到了应有的处罚,丢了工作,有的同样面临法律追究。
魔窟,塌了。
我躺在正规医院干净明亮的单人病房里,手臂缠着纱布。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暖洋洋的。
一个穿着西装、气质精干的男人坐在我床边,是我的代理律师,沈聿。
他把一份文件递给我。
林小姐,这是关于您名下‘林氏创意设计有限公司’的情况通报,以及陈锋、苏倩涉案的初步进展。
我接过来,平静地翻开。
陈锋和苏倩,果然想跑。
在我大闹康复中心、联合调查组进驻的当天,他们俩就嗅到了末日的气息,试图卷款潜逃。
可惜,太晚了。
监管机构的动作更快。
公司账户被冻结。
陈锋作为公司实际管理者(在我被精神病期间),涉嫌职务侵占、挪用巨额资金(用于填补他在外面的赌博亏空和给苏倩买奢侈品),以及伙同苏倩伪造文书、非法转移我名下其他财产的证据,被查了个底掉。
苏倩作为直接参与者和从犯,同样难逃法网。
他们还没来得及登上出国的飞机,就在机场被拦了下来。
现在,和贾院长、王芳他们一样,在铁窗后面,等待审判。
根据目前掌握的证据,陈锋和苏倩涉案金额巨大,情节恶劣,量刑不会轻。您被非法剥夺的股权和财产,我们会全力追回。沈律师语气沉稳有力。
我点点头,没什么情绪起伏。
意料之中。
另外,沈律师推了推眼镜,鉴于您这次…嗯,勇敢的举动,以及这家黑心医院暴露出的行业乱象,上级非常重视,已经决定对整个行业的私人精神康复机构展开一次彻底的整顿清查。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我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
恶人伏法。
魔窟倾覆。
行业有望迎来清风。
看起来,一切都结束了。
出院那天,沈律师开车送我。
他没有送我回我和陈锋曾经的爱巢,那里太脏。
而是带我去了一个地方。
城西看守所的高墙外。
天气阴沉沉的。
我们没等多久。
厚重的铁门旁边的小侧门开了。
两个熟悉的身影,被押送出来。
是苏倩和陈锋。
穿着统一的囚服,手上戴着锃亮的手铐。
短短时日,两人都憔悴得脱了形。
苏倩曾经精心打理的卷发油腻地贴在头皮上,脸色蜡黄,眼下乌青,昂贵的香奈儿套装换成了灰扑扑的囚服,缩着肩膀,哪里还有半分名媛的样子。
陈锋更惨,胡子拉碴,眼窝深陷,背也佝偻了,曾经装出来的精英范荡然无存,像个被抽干了精气神的糟老头子。
押送人员面无表情地推了他们一把,示意他们上停在旁边的警车。
就在他们低着头,灰溜溜地走向警车时,苏倩似乎心有所感,猛地抬起头。
她的目光,穿过冰冷的空气,精准地捕捉到了坐在车里的我。
那一刻,她眼中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震惊、怨毒、难以置信,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恐惧和绝望。
我降下车窗,平静地迎上她的视线。
没有愤怒的嘶吼,没有得意的嘲笑。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像看一个跳梁小丑,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
我的眼神里,只有一片冰冷的、彻底的漠然。
苏倩的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似乎想尖叫,想咒骂,但最终,只化为一个扭曲的表情,和眼底瞬间涌上的、崩溃的泪水。
她知道,她完了。
彻底完了。
陈锋也看到了我,他像是被毒蜂蜇了一下,猛地低下头,加快脚步,几乎是逃也似的钻进了警车,不敢再看我一眼。
警灯闪烁,却没有鸣笛。
车子载着他们,朝着监狱的方向,绝尘而去。
沈律师发动了车子。
林小姐,接下来去哪
我收回目光,关上车窗。
去公司。
林氏创意设计有限公司。
我推开总经理办公室厚重的木门。
这里曾经被陈锋霸占,充满了他的烟味和虚伪造作的气息。
现在,已经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窗明几净。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照亮了每一个角落。
我走到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坐进属于我的位置。
真皮座椅的触感,坚实而舒适。
沈律师把一叠文件放在我面前:林总,这是公司最新的运营简报和需要您签署的文件。另外,按照您的吩咐,法务部已经拟好了对‘康泰药业’的起诉书,他们之前与陈锋勾结,提供了虚假的药品购销合同,套取公司资金。
我点点头,拿起笔。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
沈律师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微妙的表情,把手机递给我。
是一条新闻推送的截图。
标题醒目:【昔日‘好闺蜜’反目成仇!看守所内大打出手!】
下面配着一段模糊的监控视频片段。
画面里,似乎是放风时间。
穿着囚服的苏倩,像疯了一样扑向同样穿着囚服的陈锋,又抓又挠又咬,嘴里歇斯底里地喊着什么,看口型大概是都怪你!还我钱!害死我了!之类的。
陈锋则狼狈地躲闪、推搡,最后也怒了,狠狠甩了苏倩一个耳光,两人扭打成一团。
旁边的狱警迅速冲上来把他们分开。
昔日狼狈为奸、你侬我侬的情人,如今像两条疯狗,在泥潭里互相撕咬。
丑陋不堪。
我只看了一眼,就把手机还给了沈律师。
内心毫无波澜。
甚至有点想笑。
狗咬狗,一嘴毛。
意料之中的结局。
我拿起下一份文件,是公司新的发展企划书。
目光落在窗外。
天空湛蓝,阳光正好。
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这个世界,终于清静了。
我的病好了
不。
是他们的报应,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