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尸魂诡影
太平间守夜人被发现跪在停尸台前,双手交叉按在胸口。
尸检显示死于三周前。我翻着报告皱眉,可他昨天刚领了夜班补贴。
实习生指着尸体脖颈的压痕:师父,这像…钢琴线勒痕
第二具尸体跪在教堂忏悔室,姿势一模一样。
我撬开死者紧握的拳头——掌心攥着半粒融化的盐。
盐…实习生声音发颤,《利未记》说,凡祭物必用盐调和。
第三具尸体喉咙里塞满盐晶,跪在自家客厅中央。
地板上,用血画着未完成的六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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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太平间诡祭
太平间后门那条巷子,终年不见光。墙根底下洇着深色的水渍,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踩上去黏腻腻的,散发着一股混杂了陈年垃圾、劣质消毒水和某种更深沉、更基础东西的霉味。巷子尽头,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虚掩着,门轴缺油,每一次开合都发出垂死般的嘎吱声,在死寂的凌晨格外刺耳。
老张一脚踹在门框上,震得铁皮嗡嗡作响,簌簌落下些暗红的铁锈粉末。他嘴里叼着的烟没点,过滤嘴被咬得稀烂,腮帮子绷得像块石头。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像两簇即将熄灭的炭火,死死盯着门内那片更浓稠的黑暗。
在里面。辖区派出所的小年轻缩着脖子,声音发飘,手指神经质地绞着对讲机带子,看、看门的刘老头……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从门缝里顽强地钻出来。不是单纯的尸臭,也不是消毒水。那是一种冰冷的、带着铁锈腥气的……死寂。像封存了千百年的墓穴突然被撬开了一条缝。
我戴上手套,推开沉重的铁门。橡胶鞋底踩在冰冷光滑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太平间特有的、深入骨髓的寒气立刻包裹上来。头顶几盏惨白的应急灯有气无力地亮着,光线勉强勾勒出停尸格栅冰冷的轮廓,巨大的阴影在墙壁上无声地蠕动。
陈默跟在我身后半步,呼吸又轻又急,像受惊的小兽。他怀里紧紧抱着勘查箱,指关节捏得发白,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空气里那股混合了福尔马林、腐败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死亡的气息,让他胃里一阵阵地翻搅。
那儿……派出所的小年轻声音抖得更厉害了,指向停尸区深处。
惨白的灯光下,靠近角落的位置,一个穿着深蓝色旧工装的身影,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凝固在那里。
不是躺在停尸台上。
是跪着。
跪在冰冷的、金属的停尸台前。
守夜人刘老头。他干瘦的身体跪得笔直,像一截枯死的树桩。头颅低垂,花白的头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露出后颈嶙峋的骨头。他的双手,那双布满老人斑和裂口的手,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交叉着紧紧按在自己的胸口。那姿态,僵硬、凝固,透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仪式感。
没有挣扎的痕迹。没有血迹。只有一种冰冷的、绝对的静止。
老刘头老张的声音沙哑地响起,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疑。他往前迈了一步,脚步在水磨石地面上拖沓出刺耳的摩擦声。
那股铁锈般的死寂气味更浓了。源头就在那具跪着的尸体上。
陈默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刘老头低垂的脖颈上。灯光的角度不太好,那里有一片皮肤的颜色……似乎更深一些像一道模糊的、环形的阴影。
脖子……他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我走上前,强忍着那股直冲大脑的寒意,蹲下身。橡胶手套触碰到刘老头冰冷僵硬的脖颈皮肤。触感……不对。不是尸斑那种柔软的淤积感。我小心地拨开他后领口稀疏的头发和衣领边缘。
一道清晰的、深紫色的、几乎嵌入皮肉的环形压痕,赫然出现在他枯瘦的后颈上!压痕边缘锐利,带着细微的、因剧烈压迫导致的皮下出血点。那形状,绝非绳索或布带能造成。
像……钢琴线陈默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像是在确认一个可怕的猜想。
老张猛地凑近,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道压痕,鼻翼翕张着,仿佛在嗅闻无形的杀机。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勒死的谁他妈在太平间勒死个看门老头
初步勘验结束,现场干净得诡异。除了那道致命的勒痕和那诡异的跪姿,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痕迹。刘老头的身份和背景很快被调出来:一个鳏夫,无儿无女,在这太平间看了快二十年大门,沉默寡言得像块石头,除了领工资几乎不跟人打交道。他的社会关系简单得如同白纸。
尸检报告在48小时后送到了老张的办公桌上。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飞快地扫过那些冰冷的铅字,眉头越拧越紧,最后几乎拧成了一个死疙瘩。他猛地将报告摔在桌上,烟灰缸被震得跳了一下。
操!他低吼一声,手指狠狠戳着报告上的一行结论,死亡时间,三周!放他娘的屁!他昨天!就昨天下午!还他妈在财务室领了上个月的夜班补贴!签字画押!活蹦乱跳的!三周他三周前就死了那他妈是谁去领的钱鬼吗!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老张粗重的喘息声。陈默站在角落,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一个活生生的人,昨天还在领工资,尸检却说他死于三周前这悖论如同一个冰冷的黑洞,吞噬着所有合理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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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会不会错了陈默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错老张冷笑一声,抓起报告又扫了一眼,胃内容物、角膜浑浊度、尸僵程度……法医科那帮书呆子认的就是这套死理!他们说三周,板上钉钉!他烦躁地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眼神阴鸷,要么见鬼了,要么……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被愚弄的暴怒,……这他妈就是个套!有人给我们看了一具‘死’了三周的‘新鲜’尸体!
三天。时间在焦灼和巨大的荒谬感中缓慢爬行。老张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老狼,在办公室里焦躁地踱步,烟一根接一根,熏得整个房间如同仙境。刘老头三周前死亡的悖论像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死死卡住了调查。领钱的刘老头是谁监控只拍到个穿着工装、戴着帽子的佝偻背影,低着头,看不清脸。技术科在签字笔上提取到的指纹,竟然真的属于刘老头本人!这案子从一开始就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邪性。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胶着中,电话铃声再次如同丧钟般响起。这一次,是城西的老教堂,圣心堂。
3
教堂盐祭
教堂内部空旷而阴森。高大的彩绘玻璃窗滤掉了大部分日光,只投下几道浑浊的光柱,在布满灰尘的长椅和冰冷的地砖上切割出明暗的界限。空气里弥漫着陈年蜡烛、木头朽坏和灰尘混合的沉闷气息。几个穿着制服的民警守在忏悔室门口,脸色凝重,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忏悔室那两扇小小的、深色的木门紧闭着。没有声音。死寂。
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老张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粗暴地推开挡在门口的民警,伸手就去拉那扇刻着十字架花纹的小门。
门开了。
里面空间狭小逼仄。一个穿着灰色旧夹克的男人,以一种我们刚刚在太平间见过的、极其熟悉的诡异姿态——跪在地上!同样头颅低垂,同样双手交叉,紧紧按在胸口!姿势、角度,甚至那凝固的僵硬感,都与太平间的刘老头如出一辙!
死者是教堂的杂役,王德发。一个同样沉默寡言、没什么存在感的老光棍。
这一次,没有勒痕。至少脖颈上没有明显的痕迹。王德发的脸色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青白,嘴巴微微张开,表情凝固在一种混合了痛苦和……某种难以形容的扭曲状态。
又是这鬼姿势!老张低吼一声,声音在空旷的教堂里激起回响,带着一种被挑衅的暴怒。他蹲下身,粗鲁地抓住王德发按在胸口的双手,试图掰开。
僵硬的手指如同铁钳,死死地扣在一起,纹丝不动。
操!老张骂了一句,加大力气,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咔吧!
一声轻微却令人牙酸的脆响。一根僵直的食指被老张硬生生掰断了!那根断指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歪斜着。
陈默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脸色更加惨白。
老张却像没听见那声脆响,他借着昏暗的光线,终于看清了王德发紧握的拳头内部——在那僵硬的手指缝隙里,似乎嵌着一点微小的、白色的晶体碎屑
我立刻上前,拿出镊子和证物袋。小心翼翼地掰开死者另一只紧握的拳头。掌心里,赫然躺着半粒米粒大小的、微微有些湿润的……透明晶体。
是盐。
半粒融化了边缘的盐晶。
盐……陈默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失神地喃喃道,《利未记》……凡献为素祭的供物……都要用盐调和……在……在神面前……
老张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陈默:什么玩意儿!
盐……陈默被老张的眼神吓得一哆嗦,但还是鼓起勇气,声音发颤地补充,……《圣经·利未记》里说……‘凡献为素祭的供物都要用盐调和,不可废了你神立约的盐;一切的供物都要配盐而献。’……盐,是洁净的象征……是……是祭物的一部分……
祭物盐
老张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猛地站起来,巨大的动作带倒了旁边一张小木凳,在空旷的教堂里发出刺耳的撞击声。他不再看忏悔室里那具诡异的跪尸,转身就往外冲,吼声如同受伤的野兽:查!查王德发!查这破教堂!查所有跟盐沾边的东西!给我查!
线索的碎片似乎开始拼凑,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向。盐。祭物。诡异的跪姿。刘老头三周前的尸体……这绝非普通的谋杀。凶手在布置祭坛!他在进行某种……仪式!
王德发的社会关系同样简单,但调查指向了一个微弱的交集——他和太平间的刘老头,很多年前曾在同一家濒临倒闭的化工厂做过临时工!那家化工厂,当年生产过工业盐!
化工厂早已被拆除,原址上盖起了新的住宅小区。调查再次陷入泥潭。恐惧和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下一个祭坛,会在哪里下一个祭品,会是谁盐……还会出现吗
4
芒血路
仅仅隔了一天。当电话铃声在傍晚时分如同索命符般响起时,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这一次,是城南一个普通的老旧小区,报案人是死者楼下的邻居,被天花板上渗下来的、带着浓重腥气的暗红色液体吓坏了。
门被撞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咸腥气,扑面而来。
客厅中央,没有家具。空荡荡的地板上,一个穿着睡衣的中年男人,以那个我们已经不再陌生的、诡异的跪姿凝固在那里。头颅低垂,双手交叉按在胸口。姿势标准得如同复制粘贴。
死者张建军,一个普通的出租车司机。
他的嘴巴大张着,以一种几乎撕裂嘴角的幅度张开。借着勘查灯的强光,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口腔、喉咙深处,被某种白色的、颗粒状的晶体……塞得满满当当!那些晶体在灯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冰冷的光泽。
是盐。粗粝的、未经提纯的工业盐晶!塞满了他的食道,甚至可能深入了气管!
陈默只看了一眼,就猛地转过身,扶着墙壁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那景象带来的冲击力,远超视觉本身。
老张的脸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他死死盯着那具塞满盐晶的跪尸,眼神里的暴怒几乎要喷薄而出,却又被一种更深的、冰冷的寒意死死压住。
我的目光缓缓移开那令人作呕的口腔,落在死者身前的地板上。
那里,在凝固的血泊边缘,有人用粘稠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血液,画着一个图案。
一个巨大的、线条粗粝歪斜的……六芒星。
但它是残缺的。最后一条线,只画了不到三分之一,就像是被突然中断了。笔画的末端,血液拖曳出一道长长的、颤抖的痕迹,仿佛执笔者在那一刻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或者……被强行终止。
祭坛。盐。六芒星。
仪式的要素……几乎齐全了。
六芒星……老张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死死盯着地上那个残缺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血色符号,……所罗门的封印驱魔还是他妈招魂
陈默还在干呕,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残叶。
我没有回答老张。我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个未完成的六芒星吸引了。那条中断的线……那颤抖的笔触……太突兀了。凶手为什么没画完他被打断了还是……这中断本身,就是仪式的一部分
我的目光再次扫过死者塞满盐晶的喉咙,那诡异的跪姿,最后落回地上那片粘稠的血泊。血泊边缘,靠近死者跪着的膝盖附近,似乎散落着几颗……非常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同样白色的晶体颗粒比塞在喉咙里的盐晶要细小得多。
我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一颗。极其微小,像细沙。质地……似乎和喉咙里的粗盐不太一样更细腻,更……透明
盐……陈默终于勉强止住了干呕,他擦着嘴角,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又是盐……《利未记》……祭物……洁净……他像是陷入了某种魔怔,反复念叨着。
不。我的声音在死寂的客厅里响起,冰冷而清晰,打断了他的呓语。我将镊子尖那粒微小得几乎看不见的晶体举到眼前,借着强光仔细观察。这不是祭坛的盐。我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老张阴沉的脸和陈默惊恐的脸,这是引路的盐。
引路老张的眉头拧成了死结。
看这里。我指着地上那个残缺的六芒星,那条戛然而止的血线,中断得太刻意。凶手不是没画完,他是在‘画’给我们看!我的手指顺着那条中断的血线延伸的方向,指向客厅通往卧室的走廊,他在‘指路’!
我的目光落回镊子尖那粒微小的晶体:还有这个。这根本不是普通的食用盐或者工业盐。我凑近灯光,那粒晶体在强光下折射出极其细微的、非自然的棱光,这是实验室级别的氯化钠晶体!纯度极高!它出现在这里,和喉咙里那些粗盐混在一起,就像……就像故意留下的面包屑!
老张浑浊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像是即将熄灭的炭火被泼上了油!他一步跨到那条中断的血线前,又猛地看向走廊深处,最后目光死死钉在我镊子尖那粒微小的晶体上。引路面包屑指向实验室
化工厂……老张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带着一种被点醒的、混合着暴怒的急切,刘老头和王德发……他们干过的那个化工厂!它虽然拆了,但当年……它有个附属的实验室!专门搞盐类提纯的!
他猛地转身,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猛兽,对着外面嘶吼:查!给老子查当年那个化工厂实验室的档案!所有资料!所有参与过的人!掘地三尺!把那个狗日的实验室给我翻出来!
吼声在充满血腥味的客厅里回荡。老张不再看那具塞满盐晶的跪尸和那个残缺的六芒星,他佝偻着背,大步流星地冲出房门,脚步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急迫,仿佛慢一步,那面包屑就会被风吹散。
陈默还僵在原地,脸上毫无血色,眼神空洞地看着地上那滩刺目的血泊和未完成的邪恶符号。引路的盐实验室这疯狂的逻辑链条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我站在原地,镊子尖那粒微小的晶体在灯光下冰冷地闪烁。老张的推断方向没错。但……太顺了。凶手精心布置了祭坛,用盐和血留下线索,就为了把我们引向一个废弃的实验室这不像邀请。更像……陷阱。
我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个残缺的六芒星上。那中断的线条,那颤抖的笔触……脑海里突然闪过王德发在忏悔室里被掰断的那根食指。
断裂。
中断。
仪式……被强行中断了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缠上了我的心脏。我猛地看向客厅通往卧室的走廊深处,那里一片昏暗。凶手画下六芒星,留下引路的盐……然后呢他自己去了哪里或者说……他的祭品,真的只有张建军一个吗
陈默!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别愣着!搜!仔细搜这屋子!尤其是……卧室!
陈默被我吼得一激灵,茫然地看向我。
5
仪式中断
心脏骤然在肋骨间发疯般撞击,几乎要冲破皮肉的束缚跳出喉口!一股刺骨的寒意——冰冷得如同极地的海潮——毫无征兆地奔腾着席卷而来,瞬间浸透四肢百骸,将我的思维与感官尽数淹没在令人窒息的黑暗预感里。那句冰冷的话语犹在耳边嗡嗡作响,仪式中断了……
可此刻,这简单的五个字却像淬了毒的冰棱,狠狠扎进我的意识深处。
再没有一秒钟能容许解释了!
我几乎是凭着一种求生般的本能反应猛地扭转身躯,足底像是踏在烧红的烙铁上,身体像离弦的箭矢般向前弹出,鞋跟在地面剧烈摩擦发出刺耳锐音,整个人不顾一切地扑向了走廊深处那片令人绝望的昏沉阴影之中。脚步急促如急雨敲窗,在空旷死寂的空间里激荡起空洞而孤独的回响,每一下都重重踩在我自己剧烈搏动的心尖上,震得我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