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亲遇见了那位考古系的顾教授。
长这么带劲相啥亲啊我嗦着奶茶珍珠含糊道。
他推眼镜的手顿了顿:家里催得急。
后来我在他书房发现张旧照——和我七分像的姑娘挽着他胳膊。
当晚就杀到他公寓:顾老师解释下
他慢条斯理摘眼镜:她是我亲妹妹。
那为啥藏抽屉夹层
因为...他突然单膝跪地打开丝绒盒,怕吓跑正在追的小姑娘。
隔壁历史系教授又来借钢笔了,顾教授叹气:张老师,您上回顺走的派克还没还。
---
1
相亲
秋日的阳光,金灿灿的,带着一种近乎奢侈的暖意,慷慨地泼洒在半糖主义咖啡馆巨大的落地窗上。窗外,几棵高大的银杏树正卯足了劲儿,把叶子染成一片片晃眼的小金扇,风一过,就簌簌地往下掉,铺了一地细碎的光。
林晚意,也就是我,此刻正以一种近乎陷落的姿态窝在咖啡馆软得不像话的沙发里。身上是件颜色极其嚣张的玫粉色羊绒衫,衬得一张脸愈发明艳。她叼着吸管,腮帮子一鼓一鼓,正跟奶茶杯底那些顽固的黑珍珠较劲,发出轻微的咕噜声。眼神却像雷达,精准地扫射着门口每一个推门而入的身影。
啧,这都几点了说好的十点半,这都十点三十七分零…嗯…大概八秒了。她含糊不清地对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嘟囔,一股纯正的铁岭口音,带着点天然的抱怨腔调,东北那嘎达下大雪都没见这么能磨蹭的。
手指不耐烦地在手机边缘敲打,屏幕上是闺蜜半小时前发来的最后通牒:【林晚意!顾教授!考古系的!黄金单身汉!给我支棱起来!别迟到!】
就在她琢磨着是再点一杯奶茶消磨时间,还是干脆拍屁股走人回家追剧的时候,咖啡馆那扇厚重的玻璃门被轻轻推开了。门框上的铜铃发出一串清脆悦耳的叮铃声。
一个身影逆着门口涌入的光走了进来。
时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咖啡馆里原本细碎的交谈声、咖啡机的研磨声,仿佛瞬间被吸走了。林晚意吸珍珠的动作彻底僵住,连带着那根倔强的吸管都停在了嘴边。她甚至忘了呼吸,圆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直勾勾地盯着门口那人。
进来的男人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浅灰色羊绒衫,外面随意地搭着件深色长款风衣,身形挺拔得像一棵风雪里也压不弯的青松。肩线平直流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好比例。他的面容清俊,轮廓如同被最耐心的工匠精心雕琢过,线条干净利落。鼻梁上架着一副细边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眸深邃,像是藏着一整片沉静的夜空。他站在门口略一停顿,目光沉静地扫过略显嘈杂的室内,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立刻将周围那些精心打扮的男男女女衬得有些浮夸和喧闹。
林晚意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锅。什么迟到的抱怨、什么回家追剧的念头,全都被炸得烟消云散。只剩下一个念头如同加了特效的大字,在她眼前疯狂滚动刷屏:**值了!这趟相亲来得太他娘的值了!**
男人似乎确认了位置,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她这桌,然后迈开长腿,步履沉稳地走了过来。风衣的下摆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摆动,带起一阵微不可察的、带着清冽木质香气的小风。
请问,是林晚意小姐吗他在她对面站定,声音低沉悦耳,像大提琴的弦被轻轻拨动,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礼貌距离感。
林晚意猛地回神,像是被电了一下,赶紧把嘴里那半颗倔强的珍珠哧溜一声吸了进去,差点噎着。她手忙脚乱地放下奶茶杯,抹了抹可能沾上奶渍的嘴角,脸上瞬间堆起一个灿烂得有点过分的笑容,那口标志性的东北腔调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对对对!是我!哎呀妈呀,您就是顾教授吧顾教授您坐,快坐快坐!她热情地拍着自己对面的沙发座,这沙发老软乎了,陷进去贼得劲儿!
顾砚辞,也就是顾教授,被她这过于生猛的招呼弄得微微一怔。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眸光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他依言在她对面坐下,姿态依然优雅得体,只是那微不可察的一顿,泄露了这位向来冷静自持的教授,可能也是头一回遇上如此画风清奇的相亲对象。
服务生适时地走了过来。顾砚辞点了一杯纯粹的黑咖啡,不加糖也不加奶。林晚意则豪气地一挥手:再给我续一杯珍珠奶茶,多加珍珠!谢谢啊妹子!她转过头,重新把火力集中到对面这位赏心悦目的艺术品上,眼神亮得惊人,像探照灯一样在顾砚辞脸上扫来扫去,嘴里还啧啧有声:顾教授,您这…长得也太带劲了吧她身子往前倾了倾,压低了点声音,带着点不可思议的探究,就您这条件,往大学里一站,那不得嗷嗷招小姑娘稀罕咋还沦落到出来相亲呢家里催婚催得忒狠了
一连串的问题,像连珠炮似的,带着东北特有的直爽和热乎劲儿,毫不拐弯抹角地砸了过来。
顾砚辞端起服务生刚送来的黑咖啡,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杯柄,动作斯文地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间,他那双沉静的眼眸透过氤氲的热气看向对面一脸好奇的女孩。林晚意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惊叹和直白的欣赏,像两颗被溪水冲刷过的黑曜石,亮得晃眼。
他放下咖啡杯,杯底与瓷碟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动作带着学者特有的从容不迫。镜片后的目光在林晚意那张写满了快告诉我为啥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薄唇微启,声音依旧是那副沉稳的调子,只是仔细听,尾音似乎比刚才松软了一点点:
嗯,家里长辈…比较着急。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工作性质也比较特殊,平时接触的人相对固定。他们觉得,或许…相亲是条效率更高的途径。他微微颔首,唇边极淡地勾起一个礼貌的弧度,让林小姐见笑了。
效率高这倒是!林晚意一拍大腿,极其认同地点点头,仿佛找到了知音。她吸了一大口新上的奶茶,腮帮子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说:我奶,还有我三姑六婆她们,那催得才叫一个狠!恨不得我明儿就领证,后儿就生娃,大后儿娃都能打酱油了!天天搁我耳朵边上嗡嗡,跟养了一群勤劳的小蜜蜂似的!她做了个夸张的捂耳朵动作,表情生动又无奈。
顾砚辞看着她这副鲜活的模样,眼底那点几不可察的笑意似乎又深了一点点。他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咖啡杯壁。
林晚意把嘴里的珍珠咽下去,往前凑了凑,大眼睛忽闪忽闪,带着点狡黠,又带着点纯粹的好奇:那顾教授,您平时都研究点啥呀考古…是不是天天搁地里挖宝贝跟《盗墓笔记》似的刺激不她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对未知领域的向往。
顾砚辞失笑,轻轻摇了摇头,金丝眼镜的镜片折射出一点微光:没那么戏剧化。主要是田野调查,地层分析,器物整理…很繁琐,也很需要耐心。他看着林晚意那瞬间有点垮下来的小脸,像是期待落空的小动物,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偶尔发现一件有特殊意义的器物,或者解读出一段尘封的历史,那种成就感,确实…难以言喻。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真实的温度,那是属于他专业领域的纯粹热爱。
哦…林晚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虽然对地层分析这种词还是有点懵,但发现宝贝和成就感她还是懂的。她眼睛转了转,又抛出一个问题:那你们挖出来那些老物件儿,都老值钱了吧金元宝啥的财迷本性暴露无遗。
顾砚辞被她这跳跃的思维和直白的价值论问得再次一愣,随即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他耐心地解释:文物的价值,更多在于其承载的历史信息和文化意义,而非单纯的物质财富。他顿了顿,看着林晚意似懂非懂但努力点头的样子,觉得这姑娘直白得有点可爱,便又加了一句,当然,精美的金器玉器,确实…也很漂亮。
漂亮好!漂亮最重要!林晚意立刻眉开眼笑,仿佛得到了某种肯定。她豪爽地一挥手,就跟顾教授您一样,长得带劲就是最大的价值!她说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话似乎有点太直白了,脸腾地一热,赶紧低头猛吸奶茶,企图用珍珠堵住自己的嘴,只留下两个泛红的耳朵尖暴露在空气中。
顾砚辞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镜片后的眸光似乎凝滞了一瞬。他看着对面女孩头顶可爱的发旋和那对红彤彤的耳朵,喉结几不可察地滑动了一下。咖啡馆里流淌着轻柔的钢琴曲,窗外金黄的银杏叶还在无声飘落。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却奇异地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微妙的、带着甜味的气息在悄然滋生。
……
3
厨房风波
初冬的冷空气带着点凛冽的干爽,毫不客气地钻进人的衣领。林晚意手里抱着一个硕大的、保温效果极好的多层饭盒,像个抱着宝贝的小坦克,雄赳赳气昂昂地穿过H大古色古香的教学区。她目标明确——考古系那栋爬满常春藤的红砖小楼,顾砚辞的办公室。
自从那次一见钟情的咖啡馆相亲后,林晚意就单方面宣布进入了追求顾教授的直球模式。什么欲擒故纵、什么矜持含蓄,在她这儿统统不存在。她的逻辑简单粗暴:稀罕他,就对他好!而对他好的最直接体现,就是投喂!
顾教授!林晚意熟门熟路地推开那扇挂着顾砚辞教授名牌的办公室门,探进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脸上是明晃晃的笑容,像个小太阳,开饭啦!今儿我妈亲自下厨,正宗东北锅包肉!还热乎着呢,赶紧趁热乎!
办公室里暖气很足,顾砚辞正坐在宽大的实木办公桌后,对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眉头微蹙,似乎在研究什么复杂的图表。他身上穿着件浅灰色的薄羊绒衫,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听到声音,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在看到门口那个粉红色身影时,几乎是瞬间就柔和了下来,连那点工作带来的凝重也悄然散去。
来了他唇角很自然地向上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声音温润,外面冷吧快进来。他自然地站起身,朝她走来,顺手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大饭盒,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林晚意冰凉的手背。
那一点微凉的触感让林晚意心头一跳,她嘿嘿一笑,搓了搓手,毫不客气地霸占了顾砚辞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一边看着他打开饭盒,一边得意地介绍:这锅包肉,讲究的就是一个外焦里嫩,醋香扑鼻!我妈这手艺,绝了!我跟她说你喜欢吃,她特意多炸了一倍!浓郁的酸甜香气瞬间在办公室里弥漫开来,霸道地驱散了纸张和油墨的味道。
顾砚辞看着饭盒里色泽金黄、裹着晶莹酱汁的肉片,眼神柔软得像窗外的冬阳。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姿态依旧优雅,但速度明显比平时快了一些。一口咬下,酥脆的外壳在齿间发出轻微的咔嚓声,里面软嫩的里脊肉混合着恰到好处的酸甜汁水,瞬间征服味蕾。
伯母的手艺,名不虚传。他咽下食物,由衷地赞叹,看向林晚意的眼神带着暖融融的笑意,替我谢谢伯母。
客气啥!我妈可稀罕你了,说你有文化还长得俊!林晚意大喇喇地摆摆手,自己也拿起筷子加入战斗,吃得腮帮子鼓鼓囊囊,像只囤食的小松鼠。她一边吃,一边还不忘叽叽喳喳地分享今天遇到的新鲜事儿,从楼下水果店老板算错了钱,到网上看到一个巨搞笑的东北话段子,声音清脆,像一串跳跃的音符,充满了整个空间。
顾砚辞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她神采飞扬的脸上。办公室里暖气氤氲,食物的香气,女孩清脆的笑语,交织成一种平凡却无比熨帖的温暖,将他包裹其中。他忽然放下筷子,抽出纸巾,很自然地伸过手去。
林晚意正说得起劲,感觉嘴角微微一暖。她愣住,抬眼看去,只见顾砚辞修长的手指正隔着纸巾,极其轻柔地擦过她的唇角。他的动作很专注,眼神落在她唇边那一点微不可察的酱汁上,神情认真得如同在擦拭一件珍贵的出土瓷器。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纸巾传递过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电流感。
沾到酱了。他低声解释,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哑。
林晚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然后又被温柔地放开,剧烈地跳动起来。脸颊腾地一下烧得滚烫,连耳朵尖都红透了。刚才还口若悬河的她,此刻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只会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俊脸,和他镜片后那双深邃专注的眼眸。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
就在这时——
笃笃笃。
办公室的门被礼貌地敲响了三下。
顾砚辞的手像是被烫到一样,极其迅速地收了回去,动作快得只留下一点残影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温热触感。他瞬间恢复了平日那副清冷自持的模样,只是耳根处,悄然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薄红。
请进。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恢复了平稳。
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是隔壁历史系的张明远教授。张教授四十岁出头,气质儒雅温润,穿着一件熨帖的米白色高领毛衣,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他进来后,目光先是落在办公桌上那显眼的大饭盒和香气四溢的锅包肉上,又飞快地扫过脸颊红扑扑、眼神还有点发直、明显处于当机状态的林晚意,最后落在顾砚辞脸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哟,正吃着呢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张明远笑着调侃,语气熟稔。
张老师。顾砚辞站起身,神色已然恢复如常,只是眼神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褪尽的波澜,有事
打扰顾教授和小林用餐了。张明远笑得温和,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歉意,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又往林晚意那边飘了一下,是这样,我下午有个讲座,整理手稿时发现常用的那支笔没墨了,临时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替换的笔芯。顾教授,您这边…有没有多余的钢笔能借我用一下吗讲座结束就还您。他的语气诚恳,带着点知识分子的温和请求。
顾砚辞闻言,几不可察地轻轻吸了口气,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张明远脸上,带着一丝了然和极其细微的无奈。他转身走到靠墙的书柜旁,打开其中一个抽屉,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几支不同款式的钢笔。他挑了一支看起来比较新的黑色派克钢笔,递了过去。
给,张老师。他的声音很平静。
张明远立刻接了过去,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指尖在那冰凉的金属笔身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太感谢了顾教授!真是解了燃眉之急!我保证,用完马上归还!他拿着笔,又看了一眼还在努力降低存在感、试图把自己缩进椅子里的林晚意,笑着点点头,那你们继续,我先走了,不打扰了。
张明远离开后,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那股被短暂打断的、带着食物香气的暖昧氛围,似乎又悄悄弥漫回来,但浓度却微妙地发生了变化。
林晚意终于从刚才那擦嘴角的暴击中缓过神来,脸上的热度还没完全退下去。她看着顾砚辞重新坐回座位,忍不住小声嘟囔,带着点八卦的小兴奋:哎,顾教授,那个张教授…是不是总来找您借东西啊上次我来,好像也撞见他来借啥来着
顾砚辞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锅包肉,动作优雅依旧,只是垂下的眼睫掩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他沉默了几秒,才淡淡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种混合了习以为常和轻微无奈的陈述:嗯。张老师他…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比较…健忘。尤其是对自己的文具。
他抬眼,看向林晚意那双充满好奇和八卦光芒的眼睛,金丝眼镜后的眸光平静无波,但林晚意却莫名觉得那眼神深处似乎藏着一丝洞悉一切的了然。他轻轻推了下眼镜,用一种极其平淡、却又意味深长的语气补充了一句:
上回‘顺走’我那支限量版万宝龙,也说是‘借’,到现在也没还。那顺走两个字,被他咬得极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噗——林晚意差点被嘴里的米饭呛到,赶紧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看看顾砚辞一本正经的脸,又想想刚才张教授那温文尔雅、带着点恳求的样子,脑子里瞬间脑补出一场大戏。她憋着笑,肩膀一耸一耸的。看来这H大文科院系里,除了她这个猛追考古系高岭之花的东北虎妞,水也挺深啊!
锅包肉的酸甜香气依旧在空气中浮动,办公室里的暖气烘得人脸颊发烫。林晚意和顾砚辞重新开始吃饭,偶尔眼神交汇,又飞快地各自移开,一种无声的、带着甜味的电流在两人之间滋滋作响。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冬日的黄昏来得格外早。顾砚辞放下筷子,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深灰色羊绒围巾。
天快黑了,我送你回去。他的语气很自然,带着不容拒绝的温和。
啊不用不用!林晚意连忙摆手,这才几步路,我自己溜达回去就行,就当消食了!她虽然大大咧咧,但也知道顾砚辞工作很忙,不想太麻烦他。
顾砚辞已经动作利落地将围巾围好,那柔软的羊绒衬得他下颌线更加清晰流畅。他拿起自己的黑色长款呢子大衣穿上,动作间带着一种利落的优雅。他走到林晚意身边,微微低头看着她,镜片后的目光温和而坚持:天冷,风大。走吧。那低沉的声音像是有魔力,让人无法反驳。
林晚意心头一暖,也不再推辞,乖乖地穿上自己那件同样厚实的羽绒服,像个粉红色的棉花包。两人一起走出暖意融融的办公室,清冽的寒气瞬间扑面而来,让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H大校园的冬夜,别有一番韵味。古朴的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在光秃秃的枝桠间投下斑驳的影子。白天喧闹的道路此刻显得格外安静,只有他们踩在薄薄一层积雪上发出的咯吱咯吱声,清脆地回荡在寂静的空气里。
两人并肩走着,中间隔着不远不近、大约半臂的距离。林晚意一开始还有点拘谨,小步小步地挪着,眼神忍不住往旁边瞟。顾砚辞的身形在路灯下拉出长长的影子,步伐沉稳,侧脸的轮廓在光影下显得愈发立体好看。她心里的小鹿又开始不安分地蹦跶。
顾教授…她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安静得有点过分暧昧的沉默,您说,那些埋在土里几百几千年的东西,冷不丁被挖出来,是不是也特不习惯就像…就像我现在似的她试图用自己那套东北式哲学去理解考古。
顾砚辞侧过头看她,昏黄的光线落在他金丝眼镜的镜片上,模糊了镜片后的眼神,却让他唇角的笑意显得格外清晰。他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醇厚:确实需要一个‘唤醒’和‘适应’的过程。就像…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晚意被路灯映得毛茸茸的发顶上,一些沉睡了很久的…感觉。
林晚意没太听清他后面那句低语,只觉得他那带着磁性的嗯声挠得她耳朵痒痒的。她刚想追问,旁边小道上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刺耳的哄笑声。
哎哟,这不是咱们系新来的小天才吗这么晚还去图书馆用功啊
啧啧,这书呆子样儿,难怪没朋友!抱着这么多书,沉不沉啊要不要哥哥们帮你‘分担分担’
哈哈哈,看他那怂样!
只见几个流里流气的男生,穿着打扮明显不像学生,堵在通往图书馆的小径上,围着一个戴着厚厚眼镜、身形瘦弱、抱着一大摞厚厚书籍的男生。那男生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怀里的书眼看就要抱不住了。为首的一个高个子混混,正嬉皮笑脸地伸手去抽最上面那本硬壳精装书。
一股火气噌地就窜上了林晚意的天灵盖。她这东北虎妞的暴脾气,最见不得这种欺负人的场面!
喂!干啥呢你们几个!她一声暴喝,声如洪钟,在这安静的冬夜里格外炸耳,把那几个混混都震得一愣。她像个小炮弹似的就要冲过去,袖子都撸起来了。
然而,她刚迈出一步,手腕就被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轻轻握住了。那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是顾砚辞。
他微微对她摇了摇头,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随即,他上前一步,挡在了林晚意身前,面向那几个混混。他并没有提高音量,甚至脸上也没有什么严厉的表情,只是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那双深邃的眼眸透过镜片,平静地看向那个为首的高个子混混。
没有斥责,没有怒喝。只是那种长久居于高位、浸淫学术沉淀下来的沉稳气场,以及一种洞悉一切的、带着冷冽审视的目光,如同无形的寒流,瞬间笼罩了那几个嬉皮笑脸的家伙。
顾砚辞的声音不高,清晰地穿透了寒冷的空气,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平静力量:校保卫处的巡逻车,五分钟前刚经过前面的路口。需要我帮你们‘联系’一下吗
他的话语平静无波,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那几个混混头上。为首的高个子混混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他显然认出了顾砚辞——H大考古系那位出了名冷面、背景似乎也不简单的顾教授。再看看顾砚辞身后那个粉红色、一脸你们敢动一下试试的凶悍姑娘,混混头子心里有点发怵。
咳…没、没干啥,就跟学弟开个玩笑…混混头子讪讪地收回手,眼神躲闪,走走走!真没劲!他招呼着几个同伴,灰溜溜地转身快步离开了,很快消失在昏暗的小路尽头。
那个被围堵的瘦弱男生抱着书,惊魂未定地看着顾砚辞和林晚意,嘴唇哆嗦着:谢…谢谢顾教授…谢谢…
没事了,赶紧去图书馆吧。顾砚辞对他微微颔首,语气温和。
男生如蒙大赦,抱着书匆匆跑走了。
一场小风波消弭于无形。
林晚意站在顾砚辞身后,看着他挺拔如松的背影,刚才被他握住的手腕处似乎还残留着那温热的触感。她刚才的怒火被一种更强烈、更滚烫的情绪取代了——一种混杂着崇拜、安心和被保护的甜蜜感。他一句话,甚至不需要动手,就轻松化解了麻烦。这种冷静沉稳的力量,比任何拳头都更让她心动不已。
她忍不住往前凑了凑,几乎贴着他的胳膊,仰起脸,大眼睛在路灯下亮得惊人,毫不掩饰自己的崇拜:顾教授!您刚才…太帅了!简直了!比电影里那些大侠还帅!
顾砚辞低下头,看着女孩近在咫尺、写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和喜悦的脸庞,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星光,亮得让他心尖发烫。晚风拂过,吹起她额前几缕碎发,带着她身上淡淡的、甜丝丝的奶茶香气,萦绕在他鼻尖。
他镜片后的眸光深了深,像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细微的涟漪。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动作极其自然,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轻轻将她羽绒服宽大的、毛茸茸的帽子拉了起来,严严实实地罩住了她被风吹得有点发红的小脑袋和耳朵。
宽大的帽檐瞬间遮挡了部分视线,林晚意眼前一暗,只感觉到他微凉的手指极其短暂地擦过了她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电流,让她浑身一麻。
风大。他低沉的声音在帽檐下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像羽毛轻轻搔刮着她的耳膜,别着凉。
说完,他极其自然地收回了手,仿佛刚才那亲昵的动作只是帮她整理了一下帽子。然后,他迈开脚步,继续沿着被路灯照亮的校园主干道往前走。步伐依旧沉稳,只是背影似乎比刚才挺直了几分。
林晚意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被那巨大的毛茸茸帽子笼罩着,像一只懵掉的小熊。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心跳声在帽子的包裹下如同擂鼓,咚咚咚地撞击着耳膜。刚才那一下触碰,虽然短暂,却比任何直白的话语都更让她心慌意乱,甜蜜的泡泡咕嘟咕嘟地从心底冒出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傻愣了好几秒,才猛地回过神,赶紧小跑着追了上去。她不敢再并肩走,只敢亦步亦趋地跟在他斜后方半步的距离,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羽绒服的拉链头,完全没了刚才撸袖子要干架的虎劲儿,只剩下一只被巨大的甜蜜和羞涩砸晕的小鹌鹑。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一前一后,偶尔重叠在一起,又被分开。寒冷的冬夜里,只有踩雪的咯吱声,和两颗悄然加速跳动的心脏。
……
4
图书馆的秘密
冬日的阳光带着一种慵懒的暖意,透过图书馆高大的落地窗,洒下大片大片明亮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旧书纸张特有的、混合着油墨和尘埃的干燥气味,安静得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低声讨论。
顾砚辞坐在靠窗的一张宽大阅览桌旁,面前摊开几本厚重的专业书籍和厚厚一叠手写的教案草稿。他微微低着头,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窗外的天光,修长的手指握着钢笔,在纸上流畅地书写,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专注的侧脸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沉静俊朗。
林晚意就坐在他旁边,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她面前摊开着一本崭新的《东北方言民俗考》,书页崭新得像是刚从印刷厂出来,显然没翻几页。她的心思压根儿不在书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画着圈圈,眼神像被强力胶黏住了一样,牢牢地粘在顾砚辞握着钢笔的那只手上。
他的手指真好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握笔的姿势标准而优雅,随着书写的动作,手背上淡青色的筋络微微起伏,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感。阳光落在他白皙的手腕上,照得皮肤下细微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林晚意看得有点出神,脑子里开始天马行空:这手…拿洛阳铲挖土的时候是啥样捧着刚出土的、带着千年泥土气息的陶罐呢或者…牵她的手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脸上立刻飞起两朵红云,赶紧甩甩头,试图把注意力拉回面前那本枯燥的方言书上。她装模作样地翻了一页,眼神却又不自觉地飘了过去。
顾砚辞似乎遇到了一个需要深入思考的点,笔尖顿住。他习惯性地抬手,用食指的第二指节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框。这个动作他做起来无比自然,带着一种禁欲而斯文的气质。
林晚意的心跳又漏了一拍。她鬼使神差地,模仿着他的动作,也抬起自己的食指,笨拙地、小心翼翼地朝自己的鼻梁上推去——虽然她根本没戴眼镜。
就在这时,顾砚辞像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和那傻乎乎的小动作,突然侧过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林晚意那根傻乎乎举在半空、正要往鼻梁上戳的手指瞬间僵住,像被施了定身咒。偷看被抓包,巨大的羞窘感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脸颊轰地一下红了个彻底,连耳朵尖都红得滴血。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砚辞镜片后的眸光微微闪动,看着女孩瞬间红透的脸颊和那双写满了完蛋了被抓现行了的惊慌失措的大眼睛,一丝极淡的笑意飞快地掠过他的唇角,快得如同错觉。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目光在她僵住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极其自然地移开,重新落回自己的教案上,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视从未发生。
然而,就在林晚意以为逃过一劫,正暗自庆幸并准备悄悄把犯罪证据(那根手指)收回来的时候,顾砚辞却有了新的动作。
他放下钢笔,拿起桌上那个保温杯——正是林晚意之前强行塞给他的那个,印着夸张卡通老虎图案的粉色保温杯。他拧开盖子,杯口氤氲出温热的白气。他似乎想喝水,但动作进行到一半,却顿住了。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右手食指指尖上,那里似乎沾上了一点刚刚写字时不小心蹭到的、极其细微的蓝色墨渍。
顾砚辞微微蹙了下眉,似乎是觉得这点墨渍不太雅观。他放下保温杯,很自然地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那沾着墨渍的指尖。
林晚意:!!!
她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她的眼睛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他那截探出唇瓣的、湿润柔软的舌尖,极其短暂地在修长的指尖上一掠而过。那一点湿润的水光,在冬日的阳光下,折射出无比暧昧的光泽。像是一簇微小的火苗,腾地一下点燃了她的血液,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烧得她整个人都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个画面在无限循环播放。
太…太超过了!这画面冲击力堪比核弹!
林晚意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低下头,额头差点磕在面前那本崭新的《东北方言民俗考》上。她死死地盯着一行行陌生的方块字,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眼前全是刚才那惊鸿一瞥的湿濡景象。脸颊滚烫得像是要烧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蹦迪,咚咚咚的声音震得她耳膜发麻。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哗哗声。
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纸张油墨味道的暖意此刻却变得粘稠而灼热。林晚意像个被点了穴的木头人,僵硬地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她能感觉到顾砚辞的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平静无波,却让她感觉如芒在背,更加手足无措。
时间一秒一秒地爬过,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就在林晚意觉得自己快要因为缺氧而窒息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捏着一小片独立包装的湿纸巾,轻轻地放到了她面前的桌面上。
擦擦顾砚辞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促狭的笑意。
林晚意猛地抬头,撞进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镜片后,那眼神平静依旧,但林晚意发誓,她绝对看到了一丝飞快闪过的、带着了然和某种恶作剧得逞般的光芒!
他看见了!他绝对看见自己刚才那副丢人的傻样了!他还递湿纸巾…这是在暗示什么!
轰——!
林晚意感觉自己脑子里的那根弦彻底崩断了。她噌地一下站起来,动作大得带倒了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响,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格外刺耳。周围几道目光瞬间投射过来。
我…我去趟洗手间!她丢下这句细若蚊呐、带着明显慌乱的话,看也不敢再看顾砚辞一眼,抓起自己那个毛茸茸的暖手宝,像只受惊的兔子,头也不回地朝着阅览室门口的方向逃也似的冲了过去。粉红色的身影在书架间跌跌撞撞,差点撞到旁边的人。
顾砚辞坐在原地,看着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在阅览室门口,唇角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清晰而愉悦的弧度。他低下头,重新拿起钢笔,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刚才舌尖触碰留下的微妙湿意和温度。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眸光深邃如海,里面翻涌着一种名为得逞的温柔笑意。图书馆里依旧安静,阳光暖暖地洒在他身上,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重新规律地响起,带着一种无人知晓的、甜蜜的韵律。
……
5
照片之谜
顾砚辞的公寓,是H大附近一处闹中取静的高档小区。装修风格和他本人一样,极简、冷感、一丝不苟。大面积的灰白主色调,线条利落的家具,巨大的书柜占据了整整一面墙,里面塞满了各种大部头的专业书籍和考古报告,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冽的雪松和旧书混合的气息。唯一的杂乱,大概就是客厅茶几上那个印着夸张卡通老虎头的粉色保温杯,以及旁边散落的几包不同口味的薯片——都是林晚意强行留下的殖民痕迹。
此刻,林晚意正盘腿坐在顾砚辞那张宽大、冰冷的深灰色布艺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印着东北大花袄图案的抱枕——这也是她上次来视察时强行安利给他的家居氛围改善道具。她一边咔嚓咔嚓地啃着薯片,一边指挥着正在开放式厨房岛台后忙碌的顾砚辞。
顾教授!醋!多放醋!那锅包肉的精髓就是那呛鼻子的酸溜味儿!还有糖!别舍不得放!她探着身子,像个美食监工,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锅里翻滚的金黄色肉片。
顾砚辞身上系着一条和他气质严重不符的、印着小黄鸭图案的围裙——不用说,又是林晚意的杰作。他手里拿着锅铲,动作略显生疏但十分专注,额角渗出一点细密的汗珠。听到林晚意的指导,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金丝眼镜,有些无奈地应道:知道了。伯母给的‘秘方’我背了三遍。他小心翼翼地又往锅里淋了一些陈醋,锅里瞬间腾起一股带着浓郁酸香的白气。
林晚意满意地点点头,缩回沙发里,继续咔嚓薯片。她的目光百无聊赖地扫过这间过于整洁、缺乏人味儿的客厅,最终落在了靠墙那个巨大的、几乎顶到天花板的实木书柜上。书柜最下面一层,似乎放的不是书,而是一些收纳整齐的文件夹和盒子。
顾教授,您那书柜底下是啥宝贝啊我能瞅瞅不她随口问道,纯粹是好奇。
顾砚辞正全神贯注地给锅包肉调最后的糖醋汁,头也没抬:没什么,一些旧资料和学生时代的笔记。想看就看。他对林晚意,似乎从没有领地的概念。
得到许可,林晚意趿拉着毛茸茸的拖鞋,吧嗒吧嗒地走过去,好奇地蹲下身。她拉开那个看起来最顺眼的黑色硬壳文件夹盒。里面果然是一些泛黄的笔记和旧论文稿,字迹工整有力,是顾砚辞的风格。她随意翻看着,觉得无趣,正准备合上盖子放回去,手指却不小心碰到了盒子内侧靠近边缘的地方。
那里似乎有一个非常隐蔽、非常薄的夹层,设计得极其巧妙,如果不是她手指无意间按到了边缘微微凸起的卡扣,根本发现不了。
咦林晚意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摸索着那个卡扣,轻轻一按。嗒的一声轻响,那个薄薄的夹层弹开了。
里面没有文件,没有资料,只有一张微微泛黄的老照片。
林晚意把照片拿了出来。照片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边角都微微卷起。背景是某个风景区的石阶,阳光很好。照片的主角是一对年轻的男女。男生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身形挺拔,面容清俊,脸上带着一种林晚意从未见过的、少年人特有的明朗笑容,正是年轻了至少十岁的顾砚辞!而挽着他胳膊、亲昵地靠在他肩头的女孩,穿着碎花连衣裙,笑得眉眼弯弯,甜美可人。
林晚意的目光死死地盯在那个女孩脸上。
data-fanqie-type=pay_tag>
像!
太像了!
那眉眼,那鼻梁的弧度,甚至笑起来时嘴角上扬的俏皮劲儿…和她林晚意,足足有七八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不过照片里的女孩气质更温婉甜美一些,而林晚意则像一团燃烧的小太阳,带着东北虎妞特有的生猛劲儿。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林晚意的脚底板窜起,沿着脊椎一路冲上头顶!刚才还因为锅包肉而雀跃的心情,瞬间被冻得结结实实。咔嚓咔嚓的薯片声戛然而止。她捏着照片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着。
厨房里,糖醋汁在锅里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此刻听在耳中无比刺耳。
顾砚辞关了火,将色泽诱人、香气扑鼻的锅包肉盛进盘子里。他端着盘子转过身,脸上还带着一丝成功复刻美食的轻松笑意:好了,可以开……
他的声音,在看到林晚意蹲在书柜旁、手里捏着那张照片、脸色煞白如纸、用一种混杂着震惊、受伤和难以置信的眼神死死盯着他的瞬间,戛然而止。
顾砚辞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端着盘子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尖微微发白。镜片后的眸光骤然沉了下去,像暴风雨来临前瞬间阴郁的海面。
客厅里弥漫着锅包肉浓郁的酸甜香气,但这温馨的烟火气,此刻却显得无比讽刺和冰冷。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林晚意缓缓地站起身,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照片,像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她走到顾砚辞面前,把照片举到他眼前,声音因为极力压抑着翻腾的情绪而微微发颤,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还有那股压都压不住的东北虎妞的冲劲:
顾砚辞,她连教授都不叫了,直呼其名,眼睛红红的,像只被逼急了的小兽,你给我解释解释。这女的,谁啊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滚烫的质问。
顾砚辞的目光落在照片上,又缓缓抬起,落在林晚意那张强忍着委屈和愤怒、泫然欲泣的脸上。他沉默着,薄唇抿成了一条冷硬的直线。客厅里静得可怕,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时发出的咔哒、咔哒声,清晰地敲在两人紧绷的神经上。
他沉默的时间越长,林晚意心里的寒意和委屈就越发汹涌。她咬着下唇,倔强地盯着他,眼圈越来越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就在林晚意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被这沉默冻裂的时候,顾砚辞终于动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极其平静地将手里那盘冒着热气的锅包肉,稳稳地放在了旁边的岛台上。然后,他抬起手,动作缓慢而清晰,摘下了鼻梁上那副金丝眼镜。
这个动作,仿佛卸下了他最后一丝学者温润的伪装。没有了镜片的阻隔,他那双眼睛彻底暴露出来——深邃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心疼,还有一种林晚意从未见过的、带着破釜沉舟般决绝的幽暗光芒。
他向前走了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那点可怜的距离。他的目光沉甸甸地压下来,落在林晚意蓄满泪水的眼睛上。
她叫顾清和,顾砚辞开口,声音低沉得近乎沙哑,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砸在林晚意的心上,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妹妹。
亲…妹妹
林晚意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敲了一下。汹涌的委屈和愤怒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掉了一半,但巨大的困惑和残余的不信任感依旧盘旋着。她捏着照片的手指松了松,但声音依旧带着哭腔和执拗的质问:亲妹妹那…那你为啥把照片藏得这么严实还搞个夹层跟藏啥见不得人的宝贝似的!你糊弄谁呢
她越想越委屈,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一颗颗砸在地板上,也砸在顾砚辞的心上。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像她…所以你才…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难道自己这几个月的心动、那些让她脸红心跳的暧昧,都只是因为这张相似的脸
顾砚辞看着她的眼泪,眉头紧紧锁起,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痛楚。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沉缓而带着一种压抑的力量:藏起来,不是因为她是顾清和。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林晚意通红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是因为…这张照片的构图。
构…构图林晚意彻底懵了,眼泪都忘了掉。一张旧照片的构图这算什么理由
顾砚辞没有立刻解释,他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在了她依旧紧紧攥着照片的手上。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林晚意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缓缓地,在林晚意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不是那种浪漫的求婚姿势,而是更像一种郑重其事的、放低姿态的陈述。他跪在冰冷光洁的地板上,微微仰着头,目光沉静而坦荡地迎视着林晚意震惊到失语的眼睛。
这张照片,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指向照片的背景——照片右下角,那被阳光照耀的石阶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用极细的黑色马克笔画着一个极其微小、却结构异常精巧完美的同心圆图案。那图案线条流畅,结构稳定,带着一种独特的几何美感,像是某种神秘的图腾烙印。
这个图案,顾砚辞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考古学者特有的、对细节的执着,是我当年在实地考察时,偶然在一个极为偏僻的史前岩画遗址里发现的。它非常独特,结构稳定得近乎完美,蕴含着一种超越时代的几何智慧。当时我推测它可能代表某种原始的天文观测指向或者祭祀符号,但苦于线索太少,无法确证其含义。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那个微小的图案,眼神专注得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宝:这张照片,是目前能找到的、唯一清晰记录了这个完整图案的影像。我妹妹当时只是碰巧站在那里。后来那个岩画点因为一次小型山体滑坡,关键部分被永久掩埋了…这个图案,成了孤证。
林晚意彻底呆住了。她低头看看照片上那个不起眼的小圈圈,再看看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神情无比认真严肃、像是在讲述一项重大考古发现的顾砚辞。巨大的荒谬感席卷了她。她想过无数种可能,替身、白月光、刻骨铭心的初恋…唯独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所…所以,林晚意张了张嘴,声音干涩,你把它藏在夹层里,跟藏国宝似的,就…就为了保护这个…小圈圈她指着照片上那个不起眼的图案,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嗯。顾砚辞极其认真地点头,眼神坦荡得没有一丝杂质,它很重要。放在外面,怕被折损,或者被不懂的人当普通涂鸦清理掉。
林晚意看着他那张写满学术严谨的俊脸,再看看照片上那个无辜的小圈圈,又看看单膝跪地、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只为解释一个学术问题的男人…刚才那股撕心裂肺的委屈和愤怒,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噗嗤一声,彻底漏了个干净。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哭笑不得、荒谬绝伦、又莫名有点心头发软的感觉。
她吸了吸鼻子,带着浓浓的鼻音,还是有点不依不饶:那…那你干嘛不早说害我…害我刚才…想起自己刚才那副天塌地陷的样子,她脸又有点发烫。
顾砚辞仰视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的复杂情绪此刻终于沉淀下来,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一只手却缓缓地伸进了自己羊绒衫外套的内袋里。
在林晚意困惑的目光中,他掏出了一个深蓝色的丝绒小方盒。
盒子不大,却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
顾砚辞的手指似乎微微有些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丝绒盒盖轻轻打开。
一道璀璨的光芒瞬间映入林晚意的眼帘。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枚戒指。戒托是简洁流畅的铂金,而镶嵌其上的主石,并非寻常的钻石,而是一颗极其纯净、呈现出柔和蜂蜜色泽的琥珀。琥珀内部,凝固着几片清晰可见的、来自遥远时空的古老银杏叶脉络,金灿灿的,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暖而永恒的光泽。戒指的设计低调内敛,却透着一种穿越时空的厚重与温柔,与他清冷的气质形成奇异的和谐。
林晚意的呼吸彻底停滞了。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眼睛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那枚戒指,仿佛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
顾砚辞仰望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再无其他。他低沉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却又无比清晰地响起,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她空白的心湖上,激起滔天巨浪:
因为…他看着林晚意震惊到失语的脸,声音低沉而清晰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气,我怕吓跑了…我费尽心机才遇到、正在小心翼翼、想要追到手的…小姑娘。
嗡——
林晚意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道巨大的闪电劈中,瞬间一片空白,只剩下尖锐的耳鸣声在颅内疯狂回荡。所有的委屈、愤怒、困惑、荒谬感,在这一刻被这枚璀璨的琥珀戒指和他那句石破天惊的话,炸得灰飞烟灭。
费尽心机…遇到
正在追到手…的小姑娘
他…他是在说…我!
巨大的、不真实的狂喜如同汹涌的海啸,瞬间将她淹没。心跳声在耳边轰鸣,震得她指尖都在发麻。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傻傻地看着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看着他深邃眼眸中那个小小的、呆若木鸡的自己。
就在这时——
笃笃笃。
公寓的大门被敲响了。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熟悉的、温文尔雅的节奏感。
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像一根针,猛地刺破了客厅里那几乎凝固成实质的、混杂着巨大震惊和无言甜蜜的微妙气泡。
顾砚辞的动作明显僵了一下。他仰视着林晚意的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罕见的、被打扰的懊恼和无奈。但他握着丝绒戒指盒的手依旧很稳,只是另一只撑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收紧了些。
林晚意也像是被这敲门声从云端猛地拽回了地面,狂跳的心脏还没平复,脸颊依旧滚烫,但理智稍稍回笼。她下意识地看向门口,又飞快地低头看向依旧单膝跪地的顾砚辞,眼神里充满了无措和询问:这…这怎么办
顾砚辞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那叹息里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认命感。他极其迅速地、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果断,合上了那璀璨夺目的丝绒戒指盒,将它重新揣回了外套内袋里。整个过程快得只在眨眼之间,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只是林晚意的幻觉。
他扶着膝盖,利落地站起身,动作间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他抬手,极其自然地重新戴上那副金丝眼镜,镜片瞬间遮掩了眸底翻涌的情绪,只留下惯常的冷静。他整理了一下并没有褶皱的衣襟,才迈步走向门口。
林晚意还傻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张罪魁祸首的旧照片,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蹦跶,像揣了只不听话的兔子。刚才那枚琥珀戒指的光泽,和他那句低沉的话语,还在她眼前、耳边反复回响,震得她魂不守舍。
门开了。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隔壁历史系的张明远教授。他依旧穿着那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外面罩着件卡其色的呢子外套,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像是古籍函套的硬壳盒子。他脸上带着温和儒雅的笑意,目光先是落在顾砚辞脸上,随即自然地滑向他身后客厅里那个明显还处于灵魂出窍状态的粉红色身影。
顾教授,张明远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温和有礼,眼神在林晚意身上停留了一瞬,笑意加深了些,没打扰你们吧
顾砚辞站在门口,身形挺拔,将林晚意挡在身后大半。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平稳,只是仔细听,似乎比平时低沉了一丝:张老师有事
哦,是这样。张明远将手里的硬壳古籍函套往前递了递,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歉意和学术探讨的意味,我最近在整理一批晚清地方志,里面提到一处疑似古代驿站的遗址,有几个地名和方位描述,跟我之前看到过的一份考古简报里提到的某个早期聚落点非常接近。我记得那份简报…好像是顾教授你们团队前年发表的
他顿了顿,目光坦然地迎视着顾砚辞镜片后平静无波的眼神:我想借阅一下那份简报的原稿,核对一下细节。不知道顾教授这边…方便吗他的语气诚恳,理由充分,让人难以拒绝。
顾砚辞的目光落在张明远递过来的函套上,又缓缓抬起,落在张明远温润如玉的脸上。他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几秒钟。空气安静得能听到林晚意努力压抑的、细微的呼吸声。
顾砚辞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是那副沉稳的调子,但说出来的话,却让门里门外的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张老师,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眸光平静无波,语气带着一种极其平淡、却又意味深长的陈述,您上回‘借’走的那支派克笔,他刻意在借字上加了点微妙的停顿,好像也还没还吧
张明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那么零点几秒。他那温润如玉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被戳穿的尴尬,随即又被更深的、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取代。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外套胸前的口袋,那里似乎插着一支笔。
呃…这个…张明远难得地语塞了一下,随即笑容重新变得自然,带着点熟稔的调侃,顾教授记性真好。那支笔…确实还在我那儿。改天,改天一定一并归还!他像是为了掩饰什么,立刻把话题转回正事上,那简报…
顾砚辞几不可察地轻轻吸了口气,侧身让开通道:进来吧,在书房第二排书柜。他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平静。
张明远如蒙大赦,赶紧抱着他的古籍函套走了进来,经过客厅时,还朝依旧处于石化状态的林晚意温和地点了点头。顾砚辞则转身走向书房,步履沉稳,只是背影看起来,带着一丝只有林晚意才能察觉的、极其轻微的无奈。
客厅里只剩下林晚意一个人。她手里还捏着那张旧照片,目光却呆呆地追随着顾砚辞消失在书房门口的背影。刚才那巨大的冲击、被求婚()的狂喜,还有张教授那微妙吃瘪的表情…各种情绪在她心里疯狂搅拌,最终汇聚成一股难以言喻的洪流。
噗…她终于忍不住,用手死死捂住嘴,发出一声极力压抑的、却还是泄露出来的闷笑。肩膀控制不住地一耸一耸,憋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原来…冰山教授也有这么无奈的时候还是被隔壁同样高冷的张教授给逼的
她低头,再次看向照片上那个不起眼的小圈圈,又想起他刚才单膝跪地、无比认真地说怕吓跑正在追的小姑娘的样子…还有那枚藏着古老银杏叶的琥珀戒指…
一股滚烫的、无法抑制的甜蜜感,如同火山喷发般,从心底最深处汹涌而出,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她把那张惹祸的照片紧紧按在心口,仿佛能隔着纸张和衣料,感受到自己那颗正在疯狂跳动、被巨大的幸福涨得满满当当的心脏。
书房里隐约传来顾砚辞和张明远低声讨论专业问题的声音,冷静而克制。窗外的冬阳,透过玻璃,暖融融地洒在客厅的地板上,也洒在林晚意那张笑得见牙不见眼、如同偷吃了十斤蜜糖的脸上。
H大的冬夜,雪不知何时又悄然飘落。细碎的雪花被路灯昏黄的光晕染成暖金色,无声地、温柔地覆盖着校园里那些沉默的屋脊、光秃的枝桠和静谧的小径。风不大,带着初雪特有的清冽气息。
顾砚辞撑着伞,和林晚意并肩走在通往她公寓楼的路上。黑色的长柄伞稳稳地遮在两人头顶,隔绝了飘落的雪花,也圈出一方小小的、只属于他们的静谧空间。伞面微微向林晚意那边倾斜着,确保她整个人都被笼罩在干燥和温暖之中。
林晚意双手插在厚厚的羽绒服口袋里,脑袋缩在宽大的帽子里,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她还在回味着今晚那跌宕起伏、峰回路转的剧情,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翘着。她偷偷抬眼瞄了一下身旁的顾砚辞。他侧脸的线条在伞下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柔和,薄唇抿着,似乎还在为张教授那借东西的癖好感到一丝无奈。
咳…林晚意清了清嗓子,故意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顾砚辞的胳膊,带着点促狭的笑意,顾教授,您说…张教授他总这样‘借’东西,是不是…嗯…另有所图啊她眨巴着大眼睛,里面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顾砚辞脚步未停,只是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伞下的光线朦胧,他镜片后的眸光看不真切,只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带着点无可奈何的纵容:别人的事,少操心。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酸意,尤其…是张老师的事。
林晚意被他这难得流露的、带着点孩子气的占有欲逗得心花怒放,嘿嘿地傻笑起来,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她忍不住又往他身边蹭了蹭,隔着厚厚的羽绒服,感受着他手臂传来的坚实温度。
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有踩在薄薄积雪上发出的咯吱咯吱声,规律地响着,像一首温柔的伴奏曲。雪似乎下得大了一些,路灯的光晕里,雪花如同纷飞的精灵,旋转着落下。
很快,林晚意租住的那栋小公寓楼就在眼前了。暖黄色的门厅灯光在雪夜里显得格外温馨。
顾砚辞在公寓楼入口的台阶前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面对着林晚意,伞依旧稳稳地撑在两人头顶。
到了。他低声说,声音在安静的雪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嗯。林晚意点点头,仰起脸看他。帽檐下,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落满了星子。刚才在书房外偷听到的张教授低声询问那支笔…真那么重要以及顾砚辞极其无奈的一句不重要,但他总这样…,让她心里那点促狭的小得意又冒了出来。
那…我上去啦她说着,脚下却没动,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顾砚辞垂眸看着她,昏黄的光线下,她脸颊被冻得微微发红,鼻尖也有一点可爱的红晕,长长的睫毛上沾了一两片细小的雪花,很快融化成微小的水珠。那双盛满了笑意和期待的眼睛,比任何星辰都要明亮。
一股强烈的冲动攫住了他。他握着伞柄的手指收紧了些,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那些在图书馆里因她模仿推眼镜而起的悸动,在厨房里为她做锅包肉时的专注,在雪夜里为她拉上帽子时指尖的微颤,在书房外听到她强忍笑声时心头的柔软…无数细小的、累积的瞬间,如同涓涓细流,在此刻汇聚成汹涌的潮汐,冲垮了所有名为克制的堤坝。
他微微倾身,低下头。
一个轻柔得如同雪花飘落的吻,带着他唇瓣微凉的温度和清冽的气息,无比珍重地印在了林晚意的额头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雪落无声,世界寂静。林晚意只觉得额头上那一点微凉的触感,像是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涟漪,带着酥麻的电流传遍四肢百骸。她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感受到他靠近时带来的清冽雪松气息,和他唇瓣那柔软而珍重的力度。
这个吻短暂得如同幻觉。顾砚辞很快直起身,拉开了些许距离。他的耳根在昏暗的光线下,泛起一层清晰可见的薄红,一直蔓延到脖颈。他移开视线,看向旁边飘落的雪花,声音低沉得有些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晚安。
林晚意还傻傻地捂着被亲过的额头,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唇瓣的柔软触感,带着灼人的温度。巨大的甜蜜感像烟花一样在她脑海里炸开,绚烂得让她目眩神迷。她看着顾砚辞那难得一见的、带着点羞赧和强自镇定的侧脸,一股滚烫的冲动直冲头顶。
什么矜持,什么害羞,统统去他的!
顾砚辞!她猛地往前一步,几乎撞进他怀里,在顾砚辞略带惊讶的目光中,伸出双臂,紧紧地、结结实实地环抱住了他劲瘦的腰身。她把滚烫的脸颊深深埋进他带着清冽气息和微微寒意的羊绒围巾里,贪婪地呼吸着属于他的味道,声音闷闷地从围巾里传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毫不掩饰的欢喜,像只终于找到归宿的小兽:
我可稀罕死你了!
顾砚辞的身体在她扑上来的瞬间明显僵了一下。伞因为他动作的凝滞而微微倾斜,几片雪花趁机飘落在他的肩头和她的帽子上。他垂眸,看着怀里那颗毛茸茸的、埋在自己胸前的粉色脑袋,感受着她手臂环抱的力度和她身体传递过来的、毫无保留的滚烫温度。
那点强装的镇定和羞赧如同冰雪消融。一股暖流从被拥抱的地方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最终汇聚在胸口,涨得发疼。他空着的那只手,迟疑了一下,终于缓缓抬起,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回抱住了她。手臂渐渐收紧,将这个莽撞又炽热地闯入他生命、照亮他原本清冷世界的东北小太阳,温柔而有力地圈在了自己的气息之中。
伞外,雪依旧无声地飘落,将整个世界温柔地覆盖。昏黄的路灯下,两道相拥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寒冷的冬夜里,唯有彼此交缠的呼吸和心跳声,滚烫而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