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
年的深冬,铅灰色的云层压着皖北平原,绿皮火车像条生锈的铁龙在铁轨上颠簸。李建军攥着磨破的蛇皮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
那里面装着给秀英买的雪花膏,瓶身还带着他体温的余热。车窗上结着冰花,映出他三十岁不到却满脸沟壑的脸,鬓角竟已爬上几根白霜。
建军哥,抽根烟
张大海从裤兜掏出皱巴巴的哈德门,烟盒上的烫金字在昏暗车厢里泛着微光。这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左眼角有道三厘米长的疤痕,是去年在砖厂搬砖时被钢叉划伤的。他凑近时,李建军闻到他身上混合着烟草和劣质雪花膏的味道
——
那是工地小卖部最廉价的货品
也只有他们这些工人不舍得花钱才会买这个。
隔间里,三个十八
九岁的年轻人正挤在小桌旁分食馒头。陈志强啃着馒头边,眼睛却盯着车窗倒影里自己磨破的袖口;刘建国把馒头掰成小块泡在自带的美味的酱菜汤里,酱菜的咸香混着车厢里的汗味,在封闭空间里发酵,好多人闻着都有种作呕的感觉;王强则把馒头举得老高,借着车顶昏黄的灯光数上面的霉点,突然咧嘴笑了:嘿,这霉斑长得像咱村后那棵歪脖子树!
与此同时,三百公里外的杏花村,王秀英正跪在灶台前捅火。潮湿的秸秆冒起浓烟,熏得她眼睛生疼。婆婆咳嗽声从里屋传来,像破风箱在漏风,六岁的虎娃蹲在门槛上玩泥巴,鼻尖挂着清涕也浑然不觉。她突然想起昨夜赵志刚冒雨来修漏雨的屋顶,蓑衣上滴下的水在泥地上砸出小坑,而自己递过去的热姜汤,他的手在搪瓷碗沿上停留了三秒钟。
二十公里外的柳树屯,刘桂芳正在给张大海的蓝布衫打补丁。针脚歪歪扭扭,就像她此刻混乱的心思。三天前吴明堵在村口说的话还在耳边打转:大海在南边跟小卖部的狐狸精好上啦,你还守活寡呢
她猛地扯断线头,指尖被扎出血珠,滴在补丁上像朵小小的红梅。
珠江畔的建筑工地像座钢铁迷宫,塔吊的轰鸣声昼夜不停。李建军所在的钢筋班正在三十三层楼顶作业,钢筋在烈日下烫得能煎鸡蛋。班长周明蹲在脚手架旁啃馒头,眼睛却盯着每个人的动作:小李,箍筋间距再窄两公分!王强,你那扳手再晃悠,老子送你去和阎王爷扳手腕!
他安全帽上的
安全第一
贴纸早已褪色,却比任何标语都有威慑力。
张大海在泥瓦班摔了第三块砖时,工头老陈的骂声穿透扬尘:你他娘的是来砌墙还是拆墙再出错扣你半个月奖金!
这个中年男人腰间总别着个对讲机,皮带上挂着三串钥匙,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像极了村里管仓库的老支书。张大海啐掉嘴角的草茎,望着楼下正在和材料商讨价还价的刘梅
——
那个总是穿红色围裙的女人,此刻正把一叠票据往胸口揣,领口露出的金项链在阳光下闪了闪。
电工班的地下室里,陈志强正在给新到的配电箱接线。师傅刘师傅蹲在旁边抽旱烟,火星明灭间映出他满是油污的工作服:零线和地线要分开,记住没去年就有个小子接错线,当场烧成黑炭。
突然,地下室的灯闪了两下熄灭,黑暗中传来刘师傅的轻笑:得,又跳闸了,去看看总闸。
陈志强摸着墙往外走,指尖触到冰凉的水管,忽然想起昨晚在资料室,林秀兰递给他的图纸上,角落画着朵小小的兰花。
食堂里,周丽正在给大锅里的白菜豆腐汤勾芡。她腕上的银镯子是结婚时丈夫送的,如今已磨得发亮。李建军来打饭时,她总会多舀半勺肉片,然后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领口开线了,晚上我帮你缝。
蒸汽模糊了她的脸,却遮不住眼底的关切。
杏花村的流言像春天的柳絮般漫天飞舞。王秀英去村口井台打水时,总能听见石磨旁的女人们压低声音议论:赵老四昨儿又帮秀英家挑粪了,孤男寡女的...
她攥紧井绳,木桶砸在水面溅起水花,湿了半截裤脚。回到家,虎娃举着张皱巴巴的纸跑过来:娘,老师说要交学费。
她摸了摸装钱的陶罐,里面只剩三张皱巴巴的十元纸币
——
那是建军上个月寄来的,除去买药和口粮,早已所剩无几。
柳树屯的麦田里,刘桂芳正在给麦苗施肥。吴明的拖拉机突然停在田埂边,发动机的轰鸣惊飞了觅食的麻雀。桂芳,我帮你犁地吧
他戴着墨镜,嘴角叼着烟,脚边放着个印着
南方特区
的编织袋。刘桂芳没有抬头,铁锹重重砸在土块上:不用,我自己能行。
吴明却跳下拖拉机,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装什么正经,大海在外面都快活死了...
话没说完,就被赶来的婆婆用拐杖敲在肩上:你个挨千刀的,再敢骚扰我儿媳,我去村委会告你!
绿皮火车啃食着铁轨的倒影
蛇皮袋里的雪花膏碎成盐粒
三十七道车窗外的黄昏
在安全帽沿凝结成霜
脚手架上的月亮没有糖心
周丽的汤勺舀不起故乡的重量
钢筋穿过指缝时
谁的婚戒正在混凝土里钙化
杏花村的井台生长流言
柳树屯的补丁渗出血珠
吴明的拖拉机碾过麦田时
结婚证上的钢印正在生锈
塔吊吊起第无数个黎明
资料室的图纸洇开香水味
离婚证比钢筋更冷
压弯了三代人的脊梁
新搬来的蛇皮袋在工棚咳嗽
张大海的拐杖叩问着脚手架
那些在安全帽下变白的鬓角
正在成为下一代的地平线
当周丽的酸豆角爬满玻璃瓶
陈志强的玩具枪已锈在抽屉
塔吊继续切割着天空
而所有未寄出的信
都在钢筋的年轮里
长成了城市的皱纹
村医诊室里,王秀英的婆婆正在咳嗽。老中医搭着脉摇头:肺痨,得吃点好的补补。
她捏着药方走出诊室,看见赵志刚正蹲在墙角抽旱烟,脚边放着两斤猪肉
——
那是他今天去镇上卖柴换来的。秀英,给大娘买点肉吧。
他不敢抬头,声音像蚊子哼。王秀英接过猪肉,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老茧,突然想起结婚时建军的手,也是这样粗糙却温暖。
工地上的中秋夜,月亮像块被啃过的烧饼挂在楼顶上。李建军坐在工棚前,望着周丽端来的两碗面条
——
面条上卧着两个煎蛋,油花在汤里打转。建军,吃吧,今天食堂加餐。
周丽的围裙上还沾着面粉,发梢别着根芹菜叶。他咬了口蛋,咸蛋黄的油顺着嘴角流下来,突然想起秀英做的荷包蛋,总是糖心的,而自己已经三年没吃过了。
张大海在小卖部待到打烊,刘梅正在清点货架上的火柴。大海,你媳妇来信了。
她晃了晃手中的信封,邮票上印着长城图案。张大海撕开信封,秀英的字迹歪歪扭扭:家里的猪病了,娘的药快断了...
他突然烦躁地揉皱信纸,刘梅递来一杯凉茶:别上火,喝口茶。
她的手在他手背上停留了瞬间,带着薄荷的清凉。
资料室里,陈志强正在帮林秀兰整理图纸。日光灯在天花板上发出电流声,林秀兰的发丝垂落在图纸上,像黑色的丝线。志强,这个图例是什么意思
她指着图纸上的符号,身体微微倾斜,洗发水的清香混着油墨味钻进他鼻子。他突然想起妻子寄来的信,信末画着孩子的歪扭笑脸,而此刻眼前的女孩,正用充满崇拜的眼神望着自己。
腊月二十八的清晨,雪花在村口飞舞。李建军背着蛇皮袋,里面装着给虎娃买的玩具枪,给秀英的红围巾,还有给婆婆的钙片。远远看见秀英站在老槐树下,红棉袄在白雪中格外鲜艳,像朵绽放的腊梅。建军,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在看见他身后的周丽时突然凝固
——
周丽提着个纸箱,里面是给孩子的糖果,给老人的糕点。
张大海回到家时,屋里飘着肉香。刘桂芳正在炖排骨,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冒泡。回来啦
她擦了擦手,接过他的行李。他看见桌上摆着新洗的蓝布衫,叠得整整齐齐,却在领口处发现一根金色的头发
——
那不是刘桂芳的。夜里,孩子睡熟后,他轻声问:桂芳,你是不是...
话没说完,就被她的眼泪打断:大海,村里都说你和小卖部的女人...
陈志强到家时,妻子正在喂猪。三岁的女儿看见他,张开小手跑过来:爸爸,爸爸!
他抱起女儿,闻到她身上的奶腥味,突然想起林秀兰身上的香水味。妻子擦了擦手,递来一杯热水:累了吧洗把脸吃饭。
餐桌上摆着他爱吃的腌萝卜,还有新蒸的馒头,而他的目光却停留在墙上的结婚照
——
那时的妻子,眼睛里有星星。
大年初三,杏花村的庙会格外热闹。王秀英带着虎娃逛庙会,赵志刚远远跟着,手里攥着给虎娃买的糖葫芦。突然,同村的二婶凑过来,压低声音说:秀英,你家建军带回来的那个女人,跟他在镇上旅馆住了半宿呢!
糖葫芦摔在地上,糖渣混着泥土,像她此刻破碎的心。
柳树屯的祠堂里,张大海正在和族老们商量离婚的事。吴明的母亲拍着大腿哭闹:你凭什么说我儿子勾引你媳妇你自己在外面养女人还有理了
刘桂芳躲在门后,听着张大海的怒吼:我没养女人!
却想起去年冬天,他寄回来的钱少了两百,而小卖部的刘梅,那时刚好买了条新裙子。
陈志强的妻子在整理他的行李时,发现了林秀兰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穿着白衬衫,站在工地前微笑,背后的塔吊像根巨大的钢针。她捏着照片的手在发抖,突然听见里屋女儿的哭声
——
孩子被玩具枪的棱角划破了手指,而那把玩具枪,正是陈志强带回来的礼物。
元宵节的鞭炮声还在耳畔,李建军又踏上了南下的列车。秀英没有来送他,只有赵志刚站在村口,望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车厢里,张大海正在和新认识的工友打牌,牌桌上散落着刘梅寄来的话梅
——
她在信里说,小卖部要扩建了,需要人帮忙。
工地上,周丽的丈夫突然来了。这个皮肤黝黑的农民扛着蛇皮袋,站在食堂门口大声喊:孩他娘,家里的牛病了,你跟我回去!
周丽擦手的动作顿了顿,看了眼正在搬钢筋的李建军,轻声说:你先回去,我下个月就回。
男人的脸顿时涨红: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争吵声引来许多工友,李建军握着钢筋的手在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陈志强回到工地,发现林秀兰的桌上摆着辞职信。志强,我爸病了,我得回去。
她的眼睛红肿,像哭过很久。他想伸手抱抱她,却看见她领口露出的红痕
——
那是昨天在资料室,他失控的吻留下的印记。秀兰,等我离婚,我就去找你。
他的声音里带着绝望,而林秀兰只是摇摇头,转身离开。
梅雨季节的工地格外潮湿,钢筋上结着细密的水珠。李建军在楼顶作业时,突然听见下面传来惊呼:张大海摔了!
他扔下扳手跑过去,看见张大海躺在血泊中,身下是摔碎的瓦刀,刘梅正蹲在旁边哭,手里攥着他的工牌。救护车的鸣笛声中,李建军看见张大海的眼睛半睁着,嘴角还沾着泥,像要说什么却发不出声。
医院里,陈志强的妻子带着孩子来了。志强,离婚吧。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怀里的孩子正在啃馒头,碎屑掉在病号服上。他想解释,却看见她递过来的文件上,离婚原因写着
夫妻感情破裂。窗外,雨还在下,打在玻璃上像无数只小手在敲打,而他突然想起,今天是林秀兰的生日。
王秀英在田里干活时晕倒了。赵志刚把她背到村医那里,诊断是过度劳累导致的贫血。秀英,让建军回来吧。
赵志刚握着她的手,滚烫的掌心贴着她冰凉的皮肤。她睁开眼,看见墙上的日历
——
建军走了二十三天,而虎娃的学费还没凑齐。
2003
年的冬天,工地上的积雪足有十厘米厚。李建军站在楼顶,望着远处的烟花,想起三年前带秀英去县城看烟花的情景。周丽已经回家两个月了,临走前塞给他一双毛线袜,针脚细密,像她的心思。手机突然震动,是秀英发来的短信:娘快不行了,回来吧。
张大海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手里攥着刘梅寄来的信。信里说,小卖部倒闭了,她要去广州打工。他摸了摸腿上的钢板,想起医生说可能会留下残疾,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护士过来催缴费,他摸了摸口袋,只剩两张皱巴巴的十元纸币。
陈志强在火车站徘徊,手里握着两张车票
——
一张去林秀兰的家乡,一张回自己的家。广播里传来检票的通知,他看着面前的两条通道,突然想起妻子寄来的包裹,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旧衣服,还有孩子画的画,画中有三个小人,中间的那个,手里拿着玩具枪。
王秀英的婆婆在腊月二十九去世了。李建军回到家时,灵堂已经搭好,秀英穿着孝服跪在蒲团上,头发里别着白纸花。建军,娘临走前说,让我们好好过日子。
她的声音沙哑,却没有眼泪。他跪在灵前,看着香灰落在供桌上,突然发现秀英的鬓角,竟也有了几根白发。
张大海离婚了,刘桂芳带着孩子回了娘家。他坐在空荡荡的家里,看着墙上的结婚照,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穿着红棉袄在村口笑,像朵盛开的石榴花。现在,照片上的红棉袄已经褪色,而他的生活,也像这张照片,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陈志强去了林秀兰的家乡,却发现她已经嫁人了。新郎是当地的小学老师,婚礼上,她穿着白色的婚纱,像当年在资料室看见的那样美丽。他躲在角落,看着她幸福的笑容,突然明白,有些错误,一旦犯下,就再也无法挽回。
工地上,新的农民工又来了。他们带着同样的蛇皮袋,同样的憧憬,走在同样的钢筋路上。李建军看着他们年轻的脸庞,想起自己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满怀希望。周丽寄来的信躺在工棚的床上,信末写着:建军,回家吧,家里的麦子熟了。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离婚证,突然发现,原来最珍贵的东西,早已在离散中消失不见。
五年后,珠江新城的高楼大厦已拔地而起。李建军在新工地当钢筋工班长,安全帽上的
安全第一
贴纸换成了反光条。周丽在家乡开了个小餐馆,偶尔会寄来腌制的酸豆角,玻璃瓶上贴着歪歪扭扭的标签:给建军的。王秀英在镇上的超市打工,虎娃已经上初中,成绩很好,只是很少提起父亲。
张大海的腿留下了残疾,在工地门口卖报纸。刘梅从广州回来,开了个小卖部,就在工地对面。偶尔两人相遇,只是点点头,像两个熟悉的陌生人。他们的孩子跟着奶奶生活,每次打电话,孩子都会问:爸爸,你什么时候回家
陈志强成了电工包工头,带着一帮小兄弟在各个工地奔波。林秀兰的丈夫调去了县城,他们的孩子已经上幼儿园。有次在建材市场相遇,两人都愣了一下,最终只是笑笑,擦肩而过。陈志强的手机里,还存着当年在资料室拍的照片,照片上的林秀兰正在画图纸,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给她的头发镀上金边。
2010
年的春节,杏花村的水泥路通到了村口。李建军开着二手摩托车回家,车尾载着给虎娃买的学习机。秀英站在新盖的平房前,穿着周丽寄来的红色毛衣,脸上的笑容比当年更淡,却更温暖。建军,吃饭吧,做了你爱吃的荷包蛋。
餐桌上,两个糖心荷包蛋在白瓷碗里摇晃,像两颗跳动的心脏。
张大海的女儿考上了县重点中学,他一瘸一拐地去学校送学费,看见刘桂芳正在校门口和老师交谈。她的头发烫了卷,穿着新买的羽绒服,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大海,孩子的事...
她欲言又止,他却摆摆手:放心,我会按时寄钱。
转身时,他听见身后传来老师的夸奖:你女儿作文写得真好,说最敬佩的人是她爸爸。
陈志强在除夕夜给前妻打电话,接电话的是已经上高中的女儿。爸,我考上重点高中了。
女儿的声音里带着骄傲,他突然想起那年带回去的玩具枪,不知道是否还躺在老家的抽屉里。前妻接过电话,轻声说:志强,有空回来看看吧,家里的桃树开花了。
工地上,新一代的农民工正在搭建更高的大厦。他们穿着更鲜艳的工作服,带着智能手机,却依然重复着前辈们的故事:有人在电话里向妻子承诺明年回家盖房,有人在宿舍里看着孩子的照片发呆,有人在小卖部给家乡的恋人买发卡。而李建军、张大海、陈志强们,早已成为他们口中的
老江湖,用布满老茧的手指,指着远处的高楼:看,那是我们盖的。
2015
年的深秋,李建军在工地巡查时,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旋律
——
是周丽以前在食堂常哼的民谣。他摸着口袋里的离婚证,想起秀英在离婚时说的话:建军,我们就像两根断了的弦,再也弹不出完整的曲子了。
远处,塔吊正在吊装最后一根钢梁,夕阳给整个工地镀上金边,像极了那年南下列车上看见的晚霞。
而在千里之外的小山村,王秀英正在给婆婆上坟。赵志刚蹲在旁边除草,他终身未娶,如今已是鬓角斑白。秀英,今年的麦子收成不错。
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岁月的沉淀。王秀英点点头,看着坟前的野菊随风摇曳,突然明白,有些离散,是为了让生命在裂缝中开出新的花。
工地上的广播响起,通知开饭。李建军转身走向食堂,暮色中,无数个身影在脚手架上移动,像一群筑巢的候鸟。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在钢筋与混凝土之间,在故乡与远方之间,在离散与团聚之间,编织着属于这个时代的婚姻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