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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理会,只想离开。
她猛地伸手抓住我的衣袖,灵力激荡:扶苏!回答我!
衣袖传来的撕裂声让我皱紧了眉头。
这是阿蛮亲自做的衣服,就这么毁了。
杜谷主,请自重。
我的声音冰冷而疏离。
这声谷主彻底点燃了她的怒火。
自重你跟我谈自重!她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你一声不响消失五年!现在娶了别的女人!你把我当什么了!
她的质问在我听来,荒谬至极。
你宁愿找个山野采药女,也不愿回谷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她眼神里充满了被背叛的痛苦和疯狂的执拗。
扶苏,告诉我,你当初......是不是从来就没有真正爱过我
她居然问我,爱不爱她。
在用窥天镜当众将他剥皮拆骨之后。
在药王谷默许流言将他彻底摧毁之后。
在她和沉香共同执掌药王谷五年之后。
她居然跑来质问我,为什么不爱她。
我看着她痛苦扭曲的脸,只觉得无比讽刺。
当年那个站在祭坛上,被九州同道鄙夷,被师门放弃的他,才是最该问这句话的人。
杜若,你真的爱过我吗
如果爱我,为什么宁愿相信一件被动了手脚的法宝,也不肯相信我们共同走过的二十年时光
我冷冷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杜谷主,请放手。我用最冰冷的称呼划清界限。
杜......谷主
她像是被这个称呼狠狠刺穿了心脏,踉跄一步。
你叫我杜谷主!扶苏!你再说一遍!
她抓着我衣袖的力道几乎要扯碎布料。
你欠我一个解释!
我们之间,早已无话可说。
我灵力微震,震开她的手。
就在此时,一个清脆带着暖意的声音从山道上传来。
苏苏!
我循声望去,看到阿蛮正背着小竹篓,沿着山路轻盈走来。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发间簪着一朵山花,脸上带着劳作后的红晕和明媚的笑容。
等急了吧今天采到几株年份不错的七星藤。
她跑到我身边,很自然地挽住我的手臂,然后才看向一旁僵住的杜若,眼神带着疑惑。
这位是......
杜若在看到阿蛮这么亲昵挽住我手臂。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脸色瞬间褪去所有血色。
她的目光像生了根一样死死钉在我和阿蛮交缠的手臂上。
嘴唇剧烈地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眼前这个不施粉黛的女子,与身着华贵的她形成了最残忍的对比。
阿蛮感受到对方身上强大的灵压和不善的目光,微微蹙眉,不着痕迹地上前半步,将我挡在身后一点,平静地看着杜若。
这位仙子,你找我夫君有事吗
夫......君......
杜若像是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重复着这两个字。
目光从阿蛮身上艰难地移回到我的脸上。
那眼神里带着难以置信,还有一丝绝望。
她看着我们并肩而立的样子,看着我眼中那份温柔与平静。
身体微微晃了晃。
你们......结为道侣了......
真的......结为道侣了......
5
是的,我有妻子了。
在我被窥天镜剥去尊严,被流言淹没,在最孤立无援、道心几近崩碎的时候。
我遇到了昏迷的阿蛮。
救下她后,我隐居于她所在的山村。
她是我灰暗的时光里的藤蔓,缠绕住我即将倾塌的世界。
她不懂窥天镜,宗门恩怨。
她只知道眼前的我救了她的命。
她用山野间最朴实的温暖和毫无保留的信任,一点点修补我破碎的道心,告诉我,生活可以很简单,幸福就是一日三餐,相守相依。
是她让我重新感受到了人生的暖意。
杜若,你现在看到的,是我在废墟上重建的烟火人间。
而你,连同药王谷的一切,早已不在我的世界。
杜若像是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眼中闪过疯狂,突然又上前一步,灵力涌动,想强行抓住我。
扶苏!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是为了报复我!对不对
还没等她抓住我的衣角,就被阿蛮的手挡开。
她并非修士,但此刻站得笔直,眼神清亮而坚定。
带着一种守护的本能气势,生生挡开了杜若含怒的一抓。
我看着她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心头涌起暖流。
我顺势站到了她身后,全然的支持。
杜谷主,阿蛮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边界感。
请你自重,莫要纠缠我的夫君。
我的夫君。
这两个字,如同万钧巨锤,狠狠砸在杜若心上。
她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杜若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祈求,属于谷主的骄傲荡然无存。
扶苏,给我一点时间,我们单独谈谈
她放低了所有姿态。
若是五年前,看到她如此,我或许会心痛。
但现在,我只觉厌倦。
不必了。我直接拒绝。
杜谷主,前尘已了,多说无益,你我之间,缘分已尽。
说完,我主动伸出手,轻轻揽住阿蛮的肩膀,姿态亲昵而保护。
蛮蛮,我们回家吧,不是说好给囡囡做茯苓糕
阿蛮立刻会意,对我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嗯,囡囡该等急了。
我们相视一笑,转身准备离开,没有再给杜若一个眼神。
杜若看着他们我们离去的背影。
我故意侧头,用她能听到的音量对阿蛮说。
对了,你上次在山阴发现的那片雾隐花,我看过了,品质极佳,用来给囡囡配蕴灵散正好。
真的太好了!阿蛮的声音带着雀跃。
囡囡最近总说想爹爹教她认药草呢......
好,回去就教她。
我笑着回应。
这些关于平凡幸福的低语,像针密密麻麻地刺入杜若的心脏。
噗——
杜若猛地喷出一口心头精血,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瘫倒在地,撞翻了路边的竹筐,狼狈不堪。
我的脚步未停。
但我知道,她终于彻底崩溃了。
那个曾经在药王谷光芒万丈、受尽追捧的谷主杜若。
此刻,如一个失去所有的可怜虫,道心受创,精血逆行。
她终于被迫看清,我是真的彻底地开始了没有她的生活。
我有了妻子,甚至有了孩子!
而她,连同她那可悲的骄傲与偏执,彻底沦为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杜若并未就此罢休。
她不知动用了多少追踪秘法,终于查到了我隐居的山村。
那晚,我在丹庐整理完药材,撑着走回山腰的小院,就看到一个身影。
她没有运功避雨。
看到我的出现,她立刻拦住我的去路,灵力紊乱。
扶苏,你一定要如此绝情吗
她说话带着浓重的酒气。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用这种方式来诛我的心!
我被她颠倒黑白的质问气笑了。
杜若,你如今是以什么身份和立场来质问我药王谷主还是......
我这五年,没有一日不在想你!
她痛苦地捂住脸。
我一直在等你回来!等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可你呢你转头就娶妻生子了!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她的脸上只剩憔悴。
这副深情又狼狈的模样,若是让药王谷的人看到,恐怕会惊掉下巴。
可我内心一片冰冷,只觉得讽刺更甚。
我的沉默彻底激怒了她。
积压了五年的怨气,在这一刻爆发,灵力不受控制地四溢,震得周围雨幕倒卷。
窥天镜!你敢说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你那个阿姐!你敢说你不是因为她才接近我的吗!
她歇斯底里地指着我。
你为什么不解释!只要你回来跟我说一句话!哪怕一句!我都会信你!为什么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雨水打在身上,寒意刺骨,却远不及她话语带来的冰冷万分之一。
我终于被她的颠倒黑白点燃了压抑五年的怒火。
解释!
杜若!你给我解释的机会了吗!
我上前一步,目光死死锁住她。
窥天镜中的幻象,是沉香用邪术篡改!他窃取了阿姐玉珏的一缕气息,更篡改了我屋中废弃的练功玉简!
所有的一切皆是伪造!
那是从小照顾过我的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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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天心脉孱弱!二十岁那年,没能熬过那场风寒,走路!!
杜若的身体猛地一晃。
她的葬礼,我告假回乡!走得匆忙,随身玉佩遗落屋里!你呢!
我厉声质问:你发了多少道加急传音符不是质问我为何不回谷,就是逼问我是否与碧水阁的柳长老有染!你给过我解释的机会吗!
宗门大典之后,我成了九州笑柄!
道心受创,灵力逆行,在荒山洞窟里挣扎了七天七夜,险些走火入魔!
我逼近她。
我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用仅存的灵石启动最低阶的传音符,想告诉你真相!
可我传过去才发现。
你早就将我的一切传讯烙印,从药王谷的核心阵法中,彻底抹除了!我连你的气息都感应不到了!
我伤愈后,不甘心,回到药王谷外围,我想,至少要亲口告诉你真相。
可我等到的是什么
等到你对沉香师兄的言笑晏晏!谷中弟子皆称你们为璧人!
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我所有的坚持和解释,都只是自取其辱!我才对你,对药王谷,彻底死了心!
你,杜若,执掌窥天镜的谷主,你给过我哪怕一次,开口解释的机会吗
在你心里,我们二十年的情分,连让你听我说一句话的信任都不值吗!
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一个证明你魅力的工具还是一个可以随意牺牲,用来衬托你杜若高贵与痴情的垫脚石!
我的话,如同灭世神雷,狠狠劈在杜若的道心上。
她再也支撑不住,道基剧烈震荡,灵力彻底失控。
哇地又喷出一大口精血。
她......病逝了......
她失神地喃喃自语,仿佛第一次听闻。
窥天镜......沉香......她猛地抬起头。
是沉香,他说怕我道心受你蒙蔽,说你出身卑贱,心术不正,接近我别有用心......
她开始语无伦次地回忆。
他总是在我耳边说,说你对我虚情假意,说你心中一直装着那个画像上的女人。
他还说窥天镜需以精血为引,照见最真实的心魔。
我当时被嫉妒吞噬了,我害怕失去你,害怕自己被骗了二十年。
所以我才会在大典上......
她看着我,眼神充满了绝望。
苏苏,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被他骗了。
我终于听到了她那迟到了五年的道歉。
所以,这就是你在九州同道面前,用窥天镜将我剥皮拆骨,打入深渊的理由
杜若放声痛哭。
大典结束的当晚,我就后悔了,是我亲手毁了你…
可是谷主的尊严,我的骄傲,不允许我向一个背叛者低头......
她自嘲地笑着,比哭还难看。
我以为你还会像从前一样,无论我做了什么,最后都会原谅我......
我一直在等,等你回来怎么样都好......
可我等到的是什么她抬起头,血红的眼睛里满是疯狂。
是你彻底消失!自废修为!断绝联系!像从未在这世间存在过一样!
我和沉香也只是为了气你!我想让你知道,我杜若没了你扶苏,一样是高高在上的谷主!一样有无数人追捧!一样可以......可以......
她的话语哽住,再也说不下去。
多么荒唐的理由!
多么幼稚的赌气!
多么愚蠢的轻信!
因为沉香的算计,他们二十年的情分,就这么崩塌。
我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只觉得无比陌生,也无比遥远。
他们之间,隔着五年的时光鸿沟,隔着信任的彻底崩塌。
错过了,便是永诀。
杜若彻底崩溃了。
她嚎啕大哭的道歉。
苏苏,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求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
我立刻废了沉香!将他打入噬魂渊!我要将他加诸在你身上的痛苦,千倍万倍地偿还!
我们忘掉过去,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平静地看着她。
但道心深处,更加澄澈平静。
太晚了。
杜若的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绝望。
我今日告诉你这些真相,不是为了看你悔恨痛哭,更不是为了让你去报复谁。
我只是想给我曾经,阿姐,被践踏的尊严与道途,讨回一个迟来的公道。
从此以后,请你永远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否则,休怪我不念最后一丝旧情。
这是我对她最后的通牒。
说完,我转身,决绝地推开了那扇透出温暖灯光的小院木门。
杜若则是极致的哭嚎,被天地间滂沱的雨声与雷鸣彻底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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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也断断续续知道有一些关于药王谷的消息。
杜若回去后,确实如同疯魔般报复了沉香。
她动用了谷主权限和所有手段,亲手废了沉香的修为,将他打入药王谷最阴寒恐怖的万毒窟。
沉香家也因此受到牵连,势力大损。
但杜若自己,也在这场疯狂的报复中彻底迷失了。
道心破碎,根基受损。
她开始沉溺于烈酒灵酿,对谷中事务日渐荒废。
曾经被她视为生命的药王谷,灵田开始荒芜,珍贵灵植枯萎,丹房炉火暗淡。
门下精英弟子因看不到希望,纷纷离去。
原本唾手可得的与各大宗门拓展势力的机会,尽数化为泡影。
曾经光彩照人,令九州瞩目的药王谷主,变得颓废阴郁。
她还曾试图找到阿蛮。
据说派了心腹长老,带着足以让凡人一生富贵的灵石珍宝,甚至承诺引荐阿蛮进入顶级仙门,想让阿蛮离开我。
结果被阿蛮坚决地回绝了。
阿蛮甚至没有将此事告诉我,只是轻描淡写地说。
山外来了些扰人的雀鸟,被我赶走了,不必理会。
据说那长老还被阿蛮以山民特有的方式赶出了村子,颇为狼狈。
从那以后,杜若彻底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药王谷也如同失去了主心骨,在九州宗门中的地位一落千丈,迅速衰落。
8
几年后的一个春日清晨。
我送别了要去邻镇集市售卖药材的蛮蛮,牵着刚满四岁的女儿,走在回乡的山道上。
路过一处供旅人歇脚的简陋茶寮时,囡囡嚷着口渴。
我带着女儿走进茶寮,要了一壶最普通的山茶。
就在等待时,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一个的位置。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侧影映入眼帘。
是杜若。
她瘦得几乎脱了形,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
她眼神空洞地望着我。
但我只是平静地收回目光。
恰在此时,囡囡伸出小手,指着茶寮外一株刚冒出嫩芽的小草,用清脆稚嫩的声音问:爹爹,那是什么草呀
我立刻低下头,脸上漾起温柔的笑意,耐心地解答。
囡囡看,那是车前草,虽然不起眼,但清热利尿,是味好药呢。来,爹爹教你认......
阳光洒下,落在我和女儿身上,暖洋洋的,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温度。
我抱起女儿,付了茶钱,大步流星地走出茶寮。
将那个角落里的身影,连同所有过往,彻底留在了身后。
不久后,有游方修士带来消息。
前药王谷主杜若,于谷中荒废的丹房内溘然长逝,死时身边无一亲近之人。
曾经辉煌鼎盛、位列九州第一宗门的药王谷,早已名存实亡,灵脉枯竭,彻底沦为三流势力。
只在山野传说中,偶尔被人提起那段关于窥天镜与负心人真假难辨的旧事。
而我则是继续隐没于平凡山村之中,与我的妻女,静守岁月,再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