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这家面馆的老板她开口,声音清冷。
秦北光放下手里的抹布,转过身。目光平静：是。
我叫冷霜。听说你以前不是做面的。
秦北光挑眉：哦那我以前是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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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上的人叫你冰川刀客。冷霜的声音陡然一冷,三年前,你突然销声匿迹,没想到躲在这种地方,卖起了面条。
店里的气氛瞬间凝固。几个常来的老客面面相觑,眼里满是惊讶。他们只知道老板手艺好,为人低调,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过去。
秦北光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变化,仿佛冷霜说的是别人的事情。
他走到柜台后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过去的事,不提也罢。姑娘来我这小店,不知有何贵干
贵干谈不上。冷霜往前走了两步,站在柜台前,眼神锐利如刀,我来,是想跟你切磋切磋。
切磋秦北光呷了口茶,我现在只是个厨子,跟姑娘没什么可切磋的。
不,有。冷霜摇摇头,我要跟你比刀工。
刀工秦北光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姑娘是指切菜
不仅仅是切菜。冷霜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拍在柜台上,我要你用这把刀,在一炷香的时间里,削出一百零八片面片。
要求是,每片都要薄如蝉翼,且大小均匀,最重要的是,扔进沸水里,要能瞬间绽放,如极光般绚烂。
她说着,解下腰间的刀,放在纸上。那是柄造型奇特的刀,刀身狭窄,刀刃却异常锋利,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冽的光。
秦北光拿起那张纸,看了看上面的字,又拿起那把刀,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刀很轻,手感却极佳,是把好刀。
姑娘这要求,倒是有趣。秦北光放下刀,可我为什么要跟你比
因为我想知道,当年名震江湖的冰川刀客,如今的刀工是否还配得上那个名号。
冷霜的语气带着挑衅,如果你不敢比,就承认自己老了,手艺退步了,从此退出江湖,再也别让人提起冰川刀客这四个字。
这话够狠。秦北光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变化,那是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下,隐约涌动的波澜。他看着冷霜,看了很久,久到冷霜都有些不耐烦了,才缓缓开口：
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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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她退后两步,抱臂而立,目光紧紧盯着秦北光,像是怕他反悔。
秦北光站起身,走到案板前。他没有用冷霜带来的那把刀,而是从灶台边拿起一把普通的厨刀。
刀身有些磨损,刀柄也被磨得光滑,一看就是用了很久的老物件。
冷霜见状,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丝不屑。
在她看来,用这样的凡铁,简直是对刀的侮辱,更别说跟她那把削铁如泥的神兵相比了。
秦北光却仿佛没看到她的表情,拿起一块醒好的面团,放在案板上。面团呈乳白色,透着股韧劲。他深吸一口气,手腕微沉,手中的厨刀已然出鞘。
不,那不是出鞘,只是普通的拿起。但在冷霜眼里,那一瞬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寒光从秦北光手中闪过,让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开始吧。秦北光说了一声,声音平静无波。
冷霜立刻点燃了桌上的一炷香,青烟袅袅升起。
下一秒,秦北光动了。
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舒缓。手腕翻转,厨刀轻轻落在面团上,看似缓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刀刃接触面团的瞬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轻微的沙沙声,像春蚕在啃食桑叶。
一片片面片从刀下飞出,薄得几乎透明,在空中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线,轻盈地落入旁边的竹筛里。
那速度不快不慢,每一片的大小、厚薄都惊人地一致,仿佛是用模具刻出来的一般。
冷霜的眼睛越睁越大,脸上的不屑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她自诩刀工不凡,年轻一代中少有敌手,可眼前这个人的刀工,却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
那不是江湖上的刀法,没有凌厉的杀气,没有炫目的招式,却透着一种返璞归真的韵味。
每一刀都恰到好处,不多一分,不少一毫,仿佛天地间的法则,自然而流畅。
案板上,面团在快速变小。竹筛里的面片却在不断增多,像一层洁白的雪。
整个过程中,秦北光的神情始终平静,眼神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手中的面团、厨刀。
店里的其他客人早已放下了筷子,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每天都看着秦北光下面、切面,却从未见过他如此表演。那哪里是切面条,简直是在进行一场艺术创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香灰渐渐积长。
当香燃到一半的时候,秦北光手中的面团已经用完了。
他停下动作,拿起竹筛,轻轻晃动了一下。
一百零八片面片,不多不少,静静地躺在筛子里,每一片都薄如蝉翼,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透光,像一片片精美的艺术品。
冷霜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拿起一片面片,放在指尖。
那面片轻得几乎没有重量,薄得能透过它看到自己的指纹。她从未想过,面团竟然能被削成这样的程度。
还没完。秦北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转身走到灶台前,将锅里的水重新煮沸。
水沸了,白浪翻滚。
秦北光拿起竹筛,手腕一扬。一百零八片面片如同白色的蝴蝶,纷纷扬扬地落入沸水中。奇迹发生了。
那些薄如蝉翼的面片一接触到沸水,立刻舒展开来,原本蜷缩的边缘瞬间绽放,像一朵朵透明的花朵。
更令人震惊的是,它们在沸水中轻轻浮动,竟然隐隐透出七彩的光晕,如同极光一般,在水汽中变幻莫测,绚烂夺目。
整个面馆仿佛都被这奇异的景象照亮了。
白色的水汽中,七彩的光带交织、流转,美得让人窒息。
冷霜呆呆地站在那里,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她原本以为,所谓的如极光般绚烂只是夸张的说法,却没想到是真的。眼前的景象,比她想象中还要美上百倍千倍。
这哪里是面片,这分明是用刀工雕刻出来的奇迹！
一炷香的时间,刚好燃尽。
秦北光关掉炉火,转过身,看着冷霜。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淡淡的询问。
冷霜看着他,又看了看锅里那些还在轻轻浮动的极光,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心头,又瞬间冷却。她知道,自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在这样的刀工面前,她引以为傲的刀法,显得那么可笑和稚嫩。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秦北光面前,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她撩起衣摆,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前辈,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冷霜眼拙,见识浅薄。
今日得见前辈神乎其技的刀工,如梦初醒。冷霜甘愿认输,恳请前辈收我为徒,传授刀工！
3
秦北光看着跪在地上的冷霜,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我只是个厨子,教不了你什么刀工。
冷霜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执着：前辈何必谦虚。
方才那一手削面的功夫,若没有深厚的刀法根基,岂能做到
冷霜虽然年轻,但也走南闯北见过一些世面,从未见过有人能将刀工融入厨艺,达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境界。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恳切：前辈,冷霜并非心血来潮。
我自幼习武,尤其痴迷刀法,一心想在江湖上闯出名堂。
可今日见到前辈的技艺,才知道自己以前不过是井底之蛙。
冷霜不求前辈传授江湖上的杀人技,只求能学得前辈这手化刀入厨的本事,此生无憾。
店里的客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拜师场面惊呆了,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谁也没想到,原本是来踢馆的挑战者,转眼间就变成了跪地拜师的学徒。
秦北光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被风沙笼罩的小镇,眼神有些飘忽,仿佛想起了遥远的往事。那道手腕上的浅疤,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冷霜跪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紧张。
过了好一会儿,秦北光才转过身,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我已经退出江湖,不想再跟过去有任何牵扯。你走吧。
冷霜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咬了咬嘴唇,倔强地说道：前辈,冷霜并非是为了打探前辈的过去。
我只是真心佩服前辈的技艺,想拜师学艺。如果前辈不肯收我,那我就一直跪在这里,直到前辈答应为止。
说完,她低下头,不再说话,只是稳稳地跪在那里,仿佛一尊雕塑。
秦北光看着她,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犹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老者走了进来,手里拄着一根龙头拐杖,头发和胡须都已经花白,但精神矍铄,目光炯炯。
哈哈,好一个倔强的丫头！老者一进门就大声笑道,北光啊,你这性子还是跟以前一样,不肯轻易松口。
秦北光看到老者,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原来是王老先生,您怎么来了
王老先生拄着拐杖走到柜台前,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冷霜,又看了看秦北光,笑着说：我在隔壁喝茶,听到这边动静不小,就过来看看。没想到啊,竟然看到了这么精彩的一幕。
他顿了顿,对冷霜说：丫头,你可知你面前这位秦老板,当年在江湖上是何等人物
王老先生捋了捋胡须,缓缓说道：想当年,冰川刀客秦北光,一把冰魄刀,快如闪电,狠如寒冰,不知多少成名高手都败在他的刀下。
后来他突然金盆洗手,江湖上众说纷纭,没想到竟然躲在我们这小地方,卖起了面条。
他看向秦北光,语气带着一丝感慨：北光啊,我知道你当年退隐肯定有原因,但这一身本事,若是就此埋没,岂不可惜
这丫头资质不错,又如此执着,我看,你就收下她吧。
秦北光沉默了。王老先生是黄沙镇的老住户,为人和善,见识广博,秦北光平时也很敬重他。
冷霜听了王老先生的话,更是激动不已。她原本只知道秦北光是冰川刀客,却没想到他当年在江湖上竟然如此威名赫赫。
她再次磕了一个头：前辈,求您收下我吧！
秦北光看着冷霜眼中的执着和王老先生期待的目光,终于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起来吧。
冷霜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前辈,您答应了
我可以教你刀工,秦北光说道,但不是江湖上的刀法,而是厨刀的功夫。
而且,你要先在我这面馆里帮忙,从最基础的活计做起。
谢谢前辈！谢谢前辈！冷霜激动地连磕了三个头,然后才站起身,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红晕。
王老先生见状,哈哈大笑：好！好！这就对了嘛。北光,我就知道你不会忍心让这好苗子埋没的。
秦北光无奈地笑了笑,对冷霜说：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学吧。先去把那边的面和好。
是,师父！冷霜高兴地应了一声,立刻跑到案板前,拿起面团,虽然动作还有些生疏,但眼神里充满了干劲。
店里的客人看到这戏剧性的转折,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原本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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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霜拜师之后,便在极光面馆住了下来。
她学得很刻苦,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和面、揉面、切面,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最基础的刀工。
秦北光教得很严格,却也很耐心。他从不讲什么高深的道理,只是让冷霜一遍遍地重复着那些枯燥的动作。
手腕要稳,手指要准。
下刀的角度要刚刚好,不能偏一分,也不能多一分。
用力要匀,不能忽轻忽重。
冷霜起初有些不解,她觉得自己是来学极光面片那样的绝技的,为什么要天天做这些无聊的基础活。
但她看到秦北光每天也是重复着下面、煮面、端面的工作,神情专注,一丝不苟,便把疑问咽了回去,只是更加努力地练习。
日子一天天过去,冷霜的刀工渐渐有了起色。
她切的土豆丝能做到粗细均匀,薄如蝉翼；她片的豆腐能做到每片都大小一致,几乎透明。
这天,秦北光看着冷霜切完一盘土豆丝,点了点头：不错,基础打得差不多了。今天,我教你削面。
冷霜闻言,眼睛一亮,立刻来了精神。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秦北光拿起一块面团,放在案板上,然后拿起那把普通的厨刀,示范了一遍削面的动作。
看好了。他说,削面,讲究的是‘刀不离面,面不离刀’。手腕要灵活,动作要连贯,一气呵成。
只见他手腕翻转,刀刃轻轻贴在面团上,随着手臂的移动,一片片面片如同雪花般飞出,落入锅中。动作流畅自然,仿佛行云流水。
冷霜看得目不转睛,生怕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示范完后,秦北光把刀递给冷霜：你来试试。
冷霜深吸一口气,拿起刀,学着秦北光的样子,将刀刃贴在面团上。
可她的手腕刚一用力,刀刃就切进了面团里,切出来的面片厚薄不一,形状各异,有的还粘在了刀上。
她皱了皱眉,又试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
秦北光在一旁看着,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冷霜有些沮丧,但更多的是不服输。
她想起了第一次看到秦北光削面时的情景,那如极光般绚烂的面片,是她心中的目标。
她咬了咬牙,继续练习。一遍,两遍,十遍,百遍……
汗水从她的额头上滴落,浸湿了她的头发。她的手腕开始发酸,手臂也渐渐没了力气。
但她没有停下来,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个动作。
秦北光默默地看着她,眼神中带着一丝赞许。
他知道,冷霜有这股子韧劲,是个可塑之才。
就这样,冷霜练了整整一天。直到夕阳西下,面馆里亮起了油灯,她才停下来。
她看着案板上那堆歪歪扭扭、厚薄不均的面片,叹了口气,有些泄气。
秦北光走过来,拿起一片相对比较规整的面片,看了看,说：第一次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
削面的功夫,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练成的。当年我学的时候,比你还差。
冷霜抬起头,有些惊讶：师父,您也练了很久吗
当然。秦北光笑了笑,任何一门技艺,都需要时间和汗水的积累。没有捷径可走。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我要用这把普通的厨刀,而不是你那把神兵吗
因为真正的刀工,不在于刀有多好,而在于人。
秦北光说道,一把好刀,或许能让你的刀法更凌厉,但却不能让你的刀工更精湛。
只有用最普通的刀,才能练出最扎实的基本功。
冷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秦北光拍了拍她的肩膀,去休息吧。明天继续。
是,师父。冷霜应了一声,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她回想着秦北光的话,又想起了白天练习削面的情景。她知道,自己离师父的境界还差得很远,但她没有放弃。
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手削面的功夫练到极致,一定要亲眼看到自己削出的面片,像极光一样在沸水中绽放。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冷霜警惕地竖起了耳朵。她习武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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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虽然年轻,但也经历过一些江湖险恶,一看这些人的打扮和动作,就知道不是善茬。
他们是谁是冲着师父来的吗
冷霜悄悄退回房间,从床底下拿出了自己的那把刀。刀身冰凉,握在手里,让她稍微冷静了一些。
她走到门口,轻轻拉开一条门缝,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只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低声说：大哥,你确定这里面住的是冰川刀客吗我怎么看就是个破面馆啊。
另一个粗嘎的声音回答：错不了！我兄弟前两天在镇上看到的,就是他！当年我老大就是栽在他手里的,这笔账,今天该算了！
冷霜心中一凛。果然是冲着师父来的。看来师父当年在江湖上树敌不少,如今隐居在此,还是被人找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冲出去,却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冷霜猛地回头,看到秦北光站在她身后,眼神平静,仿佛早就知道了外面的情况。
师父冷霜低声问道,有些惊讶。
秦北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轻轻拉着她,退回到房间里。
师父,外面有坏人,他们是冲着您来的！冷霜急切地说。
秦北光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惊慌之色：我知道。
那我们怎么办冷霜问道,握紧了手中的刀。
你待在这里,不要出去。秦北光说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可是师父冷霜还想说什么,却被秦北光打断了。
相信我。秦北光看着她,眼神坚定,这些人,还伤不了我。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房间,随手带上了门。
冷霜站在原地,心里七上八下。她想跟出去帮忙,但又不敢违背师父的命令。她只能把耳朵贴在门上,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只听见秦北光走到了院子里,然后传来了他平静的声音：各位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那个粗嘎的声音响起：冰川刀客,别装了！我们兄弟几个,是来替我们老大报仇的！
哦你们老大是谁秦北光的声音依旧平静。
哼！当年被你废掉双臂的‘黑风刀’赵虎,你忘了吗
黑风刀秦北光似乎在回忆,有点印象。他当年为非作歹,残害无辜,我只不过是替天行道而已。
少废话！另一个声音喊道,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兄弟们,上！
冷霜听到一阵兵器出鞘的声音,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朝着秦北光围了过去。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也握得更紧了。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她惊呆了。
她没有听到想象中的刀光剑影、金戈交鸣,只听到几声短促的惊呼,然后是噗通、噗通几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一切都来得太快,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冷霜愣了半天,才鼓起勇气,轻轻打开房门,向外望去。
只见院子里,几个黑影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手里的兵器掉在一旁,痛苦地呻吟着。而秦北光,依旧站在院子中央,手里甚至没有拿任何兵器,身上的蓝布褂子都没有一丝褶皱。
月光下,他的身影显得格外挺拔,又格外孤寂。
那几个黑衣人显然也被秦北光的身手惊呆了,躺在地上,惊恐地看着他,不敢动弹。
秦北光走到他们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眼神冰冷：我已经退出江湖,不想再管江湖上的事。你们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其中一个领头的黑衣人咬了咬牙,挣扎着站起来,不甘心地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秦北光看着他,缓缓说道：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如果你们再敢来骚扰,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那黑衣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我们走！我们这就走！黑衣人连忙说道,然后招呼着同伴,连滚带爬地逃出了院子。
院子里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月光和偶尔吹过的风声。
秦北光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冷霜看到他的背影,似乎有些疲惫,又有些落寞。
她慢慢走过去,轻声喊道：师父
秦北光转过身,看到冷霜,脸上的冰冷瞬间融化,恢复了平时的平静：没事了。回去睡吧。
师父,您没事吧冷霜关切地问道,看着他毫发无损的样子,心里松了一口气。
我没事。秦北光笑了笑,说了,他们伤不了我。
冷霜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师父,您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要退出江湖
秦北光闻言,眼神再次变得复杂起来。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冷霜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才缓缓开口：
有些事情,过去了,就不想再提了。他顿了顿,看着冷霜,你只要记住,江湖不是好地方,人心比刀剑更可怕。
冷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秦北光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快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练刀呢。
是,师父。冷霜应了一声,转身回房。
躺在床上,她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刚才的情景。
秦北光那轻松写意的身手,那平静却又带着威严的眼神,都让她感到震撼。
6
自从那晚的不速之客后,极光面馆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冷霜的刀工在秦北光的悉心指导下突飞猛进,削出的面片已经有了几分模样,虽然还达不到薄如蝉翼、遇水绽放的境界,但也让店里的老客们啧啧称奇。
这天,面馆里来了个陌生的客人。那人穿着一身锦缎长袍,头戴一顶黑色毡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一进门,就径直走到角落里坐下,点了一碗最简单的阳春面。
秦北光看了那人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开始下面。
冷霜正在案板前切面,也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客人。
他的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本地人,而且身上隐隐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让她有些警惕。
面很快就好了,秦北光亲自端了过去。
那人抬起头,接过面碗,冷霜趁机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中年男子的脸,面色蜡黄,眼角有一道很深的疤痕,眼神阴鸷,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那人吃面的速度很快,三两口就吃完了,然后放下筷子,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老板,他开口,声音嘶哑难听,这面,味道不错。
秦北光笑了笑：客官喜欢就好。
不过,那人话锋一转,我听说,你这里还有一手绝活,叫‘极光面片’,不知道能不能有幸见识一下
冷霜心中一凛。又是冲着极光面片来的难道又是江湖上的人
秦北光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客官说笑了,不过是些普通的面片,谈不上什么绝活。
哦是吗那人站起身,走到柜台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秦北光,可我怎么听说,当年的冰川刀客,就是靠一手出神入化的刀工,才名震江湖的
果然是冲着师父来的！冷霜立刻握紧了手中的刀,上前一步,挡在秦北光身前,警惕地看着那人。
秦北光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退后,然后看着那中年男子,平静地说：阁下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那中年男子冷笑一声,摘下了头上的毡帽,露出了光头,头顶上赫然有一个戒疤。
原来是个和尚冷霜有些惊讶。
和尚那中年男子笑得更冷了,贫僧法号无戒,曾经也是江湖上的人,只不过现在皈依了佛门。
无戒秦北光皱了皱眉,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哦是吗无戒和尚说道,那不知道秦大侠还记不记得,十年前,在华山之巅,你曾击败过一个叫‘毒刀’万三的人
秦北光的眼神微微一凝：万三他是你的朋友
不是朋友,是师兄。无戒和尚说道,当年,师兄败在你的刀下,心灰意冷,从此退出江湖,没多久就病逝了。临死前,他托我办一件事。
他说,他一生只服过一个人,就是你的刀工。
他希望我能找到你,亲眼见识一下你的‘极光面片’,如果可能的话,向你请教一二。
无戒和尚说道,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冷霜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看似凶恶的和尚,竟然是为了这个而来。
秦北光沉默了片刻,说：原来是这样。令师兄的刀法,当年也是江湖上的一绝,只可惜
可惜他心术不正,总想用毒害人,对吧无戒和尚打断了他,这个我知道。师兄他自己也后悔了,所以才会在临终前有此遗愿。
他顿了顿,看着秦北光,语气诚恳了许多：秦大侠,贫僧并非是来寻仇的,只是想完成师兄的遗愿。还请你能满足贫僧这个请求。
秦北光看着无戒和尚眼中的真诚,又想到了当年的万三,心中不禁有些感慨。他点了点头：好。既然是令师兄的遗愿,我答应你。
说完,他走到案板前,拿起面团和厨刀。
无戒和尚和冷霜都屏住了呼吸,紧紧地看着他。
秦北光深吸一口气,手腕微沉,刀刃落下。
这一次,他的动作比上次冷霜挑战时更快了一些,却又多了一丝沉稳。
刀刃在面团上翻飞,如同蝴蝶穿花,一片片面片飞速地落入竹筛中,每一片都薄如蝉翼,大小均匀。
无戒和尚看得目瞪口呆,脸上露出了震撼的表情。
他虽然不懂厨艺,但也能看出这手刀工的精妙之处,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
很快,一百零八片面片削好了。秦北光将它们倒入沸水中。
熟悉的一幕再次上演。面片在沸水中舒展,绽放出七彩的光晕,如同极光般绚烂夺目。
整个面馆都被这美丽的景象笼罩,无戒和尚呆呆地站在那里,嘴里喃喃自语：果然名不虚传,师兄,你可以安息了
过了好一会儿,极光渐渐散去,面片也煮熟了。
秦北光关掉炉火,对无戒和尚说：阁下,可还满意
无戒和尚回过神来,对着秦北光深深一揖：贫僧佩服！秦大侠的刀工,果然天下无双。师兄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他顿了顿,又说：贫僧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秦大侠可否答应
阁下请说。
贫僧想拜您为师,学习这手刀工。无戒和尚说道,语气坚定。
冷霜和秦北光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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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北光看着眼前这个光头和尚,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收冷霜为徒,是因为冷霜的执着和天赋,可这无戒和尚,当年也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如今却要拜他为师,学习厨刀的功夫,这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无戒大师,秦北光开口道,你我当年也算是江湖故人,这师徒之礼,就不必了吧。
无戒和尚却摇了摇头,再次深深一揖：秦大侠,贫僧并非是一时兴起。
刚才见识了您的刀工,贫僧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大道至简。
江湖上的打打杀杀,终究是过眼云烟,唯有这融入生活的技艺,才是永恒。
他顿了顿,眼神中充满了真诚：贫僧已经厌倦了江湖纷争,只想找个地方,静下心来,好好钻研这门技艺。还请秦大侠成全。
冷霜在一旁看着,心里有些复杂。她没想到,除了自己,竟然还有人愿意放弃江湖地位,来这小小的面馆学习刀工。
秦北光沉默了。他看着无戒和尚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旁边的冷霜,心中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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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吧,秦北光说道,拜师就不必了。如果你真的想学,就留下来,跟冷霜一起,从基础学起。
无戒和尚闻言,大喜过望：多谢秦大侠！贫僧一定好好学！
就这样,极光面馆里又多了一个学徒。
一个年轻气盛的少女,一个曾经纵横江湖的和尚,跟着前冰川刀客,学起了削面的功夫。
日子一天天过去,极光面馆的名声渐渐传开了。
不仅是因为那美味的面条,更是因为那传说中如极光般绚烂的面片。
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想要见识一下这手绝活。
秦北光依旧每天不紧不慢地下面、煮面,冷霜和无戒和尚则在一旁潜心学习。
冷霜的刀工越来越精湛,已经能勉强削出极光面片了,虽然还不够稳定,但偶尔也能让客人惊叹不已。
无戒和尚则凭借着多年的武学根基,对刀工的理解也越来越深,进步神速。
这天,面馆里来了一群特殊的客人。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华丽的中年男人,身后跟着几个保镖,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听说你们这里有个‘极光面片’,是真是假中年男人一进门就大声问道,语气带着几分傲慢。
秦北光正在擦桌子,闻言抬起头,平静地说：客官若是想吃,我可以做给你看。
好！中年男人坐下,给我来一碗,我倒要看看,到底有多神奇。
秦北光点了点头,走到案板前,开始准备。冷霜和无戒和尚站在一旁,看着师父的动作。
很快,一百零八片面片削好了,落入沸水中,瞬间绽放出七彩的光晕。
中年男人和他的保镖们都看呆了,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是怎么做到的中年男人喃喃自语,简直是神乎其技！
吃完面后,中年男人走到柜台前,掏出一锭沉甸甸的金子,放在桌上：老板,这是赏你的。你这手技艺,不该埋没在这小地方。
跟我走吧,我给你开一家全天下最大的面馆,让你名扬四海！
秦北光看了看那锭金子,又看了看中年男人,笑了笑：多谢客官抬爱。不过,我觉得这里挺好的。
中年男人有些意外,这么好的机会,你竟然不想要
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秦北光说道,语气坚定。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带着保镖走了。
冷霜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看了看秦北光,忍不住问道：师父,您真的不想再回江湖了吗以您的本事,完全可以
冷霜,秦北光打断了她,江湖是什么江湖就是恩怨情仇,是是非非,永远没有尽头。
他顿了顿,看着窗外的黄沙镇,眼神平静而深远：我以前以为,刀是用来杀人的,是用来证明自己的。但现在我明白了,刀也可以用来做面,用来给别人带来美味和快乐。
师父冷霜似有所悟。
无戒和尚也走了过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秦大侠所言极是。贫僧以前也执迷不悟,现在才知道,放下屠刀,也能立地成佛。
秦北光笑了笑,看着自己的两个徒弟：好了,别感慨了。该干活了。冷霜,去把面和好。无戒,去把桌子擦了。
是,师父！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阳光透过竹帘,洒在面馆的地板上,也洒在三个人的身上。空气中弥漫着面条的香气和淡淡的烟火气。
极光面馆,依旧藏在西北小镇的角落里,不起眼,却又独一无二。这里没有江湖的血雨腥风,只有平淡的生活和对技艺的执着。
秦北光看着忙碌的徒弟们,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知道,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是对的。
而极光面片的传说,还在继续。它就像西北夜空中的极光,虽然短暂,却绚烂夺目,留在了每个见过它的人的心里。
也许,这就是生活的意义,这就是刀工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