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婚礼,新娘曾经是我工作监狱的女犯。
当看到她纹身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
我们可能错放了一个判了死缓的罪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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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我在
A
省某监狱总医院工作。
所谓监狱医院,就是针对犯人的医疗场所。
生了病的犯人会被送到这里治疗,等到情况好转后,再送回原来服刑的监狱。
所以在这里工作的医生,不仅有治疗的责任,还有监管的压力,后者比重更重。
同事之间开玩笑说:
监狱总医院,就是总以为自己是医院。
虽然相较于社会医院,医疗没有那么忙,但琐碎的事还是很多。
这个时候,就会用到一种犯人,叫勤杂犯。
也就是在监狱里从事辅助管理的犯人,有人称他们为狗腿子。
要成为勤杂犯并不容易,刑期不能太长,也不能太短。
太短的还没学会什么就刑满释放了,太长的容易产生其他不该有的心思。
而且学历和智商都要在线,否则帮不了忙还容易犯错。
我所在的监区,有两个勤杂犯,但学历都不高,能帮的忙有限。
我一直希望能进来一个学历高的,可惜事与愿违,毕竟也不能直接去社会上抓人吧。
直到陈雪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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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雪,女,汉族,26
岁,大学本科学历,因偷税漏税罪,被判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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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个月,未上诉。
见到她之前,我就对她印象很好。
不是暴力犯罪,刑期不长不短,毕业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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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校。
我第一时间就给监狱打报告,申请将她调到我们监区当勤杂犯。
本来以为竞争激烈,没想到,监狱很快就同意了。
这时我才知道,原来她到监狱总医院,是因为自杀。
这样的犯人,监狱一般都会定为危险犯,需要重点关注。
重点关注的意思就是,要安排其他犯人留意她,简称为包夹。
同时,这样的犯人是不能用作勤杂犯的,所以没有人愿意接收她。
刚来到监区那天,她手腕上还缠着纱布,打开后,里面已经化脓。
根据原关押监狱的说法,陈雪属于想死敢死的那一类自伤自残犯人。
监狱里,对于自伤自残的犯人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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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
一是想死不敢死的那种,就是对于生活还没有完全失去信心,只是短时间受到的打击太大。
二是不想死也不敢死的,这种犯人自伤自残,就是为了逃避改造,想要在监狱里过快活日子。
三就是陈雪这种,想死也敢死的。
如果不是有很大决心,是没办法把缝纫机上的针打到自己手腕上的。
幸好当天值班的民警年纪大,有经验,第一时间按住了她的手,没让她把针拔出来。
所以,虽然扎破了动脉,但血没有流多少。
只不过,值班民警还是被记了大过,但保住了警服。
后面,她就被送到了监狱总医院,来到了我所在的监区。
每个新入监的罪犯都要进行个别谈话,像她这样特殊的,需要监区领导亲自谈话。
教导员将任务给了我,理由也很充分。
你自己要的人,自己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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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陈雪谈话后,我才知道,她做出这样极端的事,并不让人意外。
毕竟,哪个女人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将她带到谈话室,指了指一旁的椅子,我让她坐下。
在她进来之前,我已经将房间里有可能产生危险的东西挪走了:水瓶、剪刀、折叠凳。
经过两天的治疗,陈雪的气色较刚来时好了许多。
如果说刚来时是面容枯槁,现在就是楚楚可怜。
女犯都是短发,不能化妆,统一的囚服。
这时候看起来还不错,在外面就一定是美女了。
而陈雪,看起来不止不错。
我问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想要让她放松。
她的回答也只有是不是,或者沉默。
我掏出香烟点着,给了她一根,自己也吸了一根。
她犹豫了下,还是接了过去,我想她平时应该不抽烟。
果然,她吸了一口,咳嗽了几声,并不会过肺。
但有了这个过渡,她的心防稍微放松了点。
她学着我吐了一口烟,说道:
王教,你说我这样的人,不该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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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雪的讲述一。
我叫陈雪,年纪、学历之类的,您可能已经看过档案了。
家是安徽阜阳的,父母是农民,有一个妹妹,多年没联系了。
小的时候,家里很穷,但父母还是让我们两姐妹上了学。
倒不是因为他们多开明,而是周围上过学的女孩子嫁的比没上学的要好,彩礼也给得更多。
其实,我该庆幸,至少父母不是短视的人,懂得放长线钓大鱼。
但到了高中,学费变贵了许多,父母无力支持,也觉得再学下去性价比不高。
所以,让我们其中一个人辍学。
这在农村很正常,兄弟姐妹多的家庭,就像是养蛊,活下来的只能有一个。
其他的失败者,都要提前成为这个家的养分,开始反哺。
那一年,我比妹妹多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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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虽然都上了重点中学的分数线,但她只能去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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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决定一生,作为胜利的那个,我是没有资格去感慨的。
高中三年,我拼了命学习。
父母不给买习题册,我饿着肚子攒钱买。
报不起辅导班,我就去讨好同学,给他们打水扫地,求他们给我看辅导讲义。
那一年高考,我考得很好,填报了一个奖学金最多的学校。
但好运气似乎到头了。
首先是高分入学的学费减免取消了,然后是妹妹离家出走了。
她打了三年工,发现自己挣的钱都要交给家里,人生无论多努力,都逃不开这个家庭的吸血。
父母已经给她张罗着嫁人,对方的好坏,她自己的意愿不重要,彩礼多就行。
这是村子里数十年来的规矩,没有人想到它的不合理。
但那些打工的女孩,见识多了,突然有一天可能就悟了。
于是选择了最简单有效的方式,逃离原生家庭。
我听到父母在门口咒骂妹妹不孝。
听到他们撕毁我的入学通知书。
还听到他们要我代替妹妹,嫁给那个四十岁的生意人。
我没有妹妹那样的勇气,直接反抗。
于是跪在堂前,跟他们承诺,大学学费我自己挣,每个月还做兼职给家里面打钱。
就这样,我提前两个月去了学校所在的城市打工。
苦吃了很多,也挣到了一些钱。
后来妹妹过来找过我一次,她要去的地方很远,我在她背包里塞了半个月的工资。
大学学费没挣够,但申请到了助学贷款,日子一天天熬过来。
毕业后,我成了一名会计师,回到县城,入职了一家高新企业。
父母逢人就夸我给他们长脸,也说他们自己有远见,舍得让我上大学。
其他人家的女孩,哪个不是打工挣钱,嫁人挣彩礼了
我以为自己的苦日子到头了,没想到只是一厢情愿。
……
我入职的这家公司,老板是本地人,学历不高,但商业头脑很好,还有一些背景。
最后一轮面试,是他亲自主持的。
他说自己也来自农村,懂得农村女孩的不容易。
入职之后,他对我确实很照顾,知道我没怎么出过家门,经常出差都带着我。
虽然知道自己作为下属,应该安排好一切行程,但其实是他照顾我多点。
然后有一天晚上,他就敲响了我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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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反抗,但不激烈,更多的是懵。
他说:
我爱你,这是爱你的表现。
我跟老婆早就分居了,跟你在一起,我才找回了自己。
你有助学贷款要还,父母还要你养,事情闹大了,没人敢招聘你,也没人敢娶你。
我看着天花板,忍受着身体上的疼痛,不理解,人怎么会这么复杂
小的时候,被父母打,逃跑是可以的,哭是可以的。
但抢过皮带,抢过竹条,就是大逆不道,就是羞耻的。
在我的成长过程中,被灌输的都是反抗必须克制。
……
后来,我成了老板赵斌的地下情人,这是公司不公开的秘密。
他跟老婆的关系确实像他说的那样,不温不火。
我总觉得他老婆是知道我的存在的,跟我仅有的几次交流,眼神总是带着打量。
再后来,他们离了婚,我怀了孕。
风风光光回家办了婚礼,父母大方地陪嫁了三床大红棉被。
新女婿有钱开大奔,他们脸上有光。
好了,故事到这里,就是我人生美好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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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雪吸了一口烟,又吐出来,完全没有过肺。
看不会抽烟的人抽烟,让人着急。
我并不认为她说的成长经历有多少美好的成分。
一个农村女孩挣扎着走出了原生家庭,才发现,既没走远,又跳进了另一个火坑。
她所谓的美好,只是因为自卑和贫穷带来的低标准生存要求。
但即使如此,生活也还是展露了它更加狰狞的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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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雪的讲述二。
婚后,我没有再去上班,在家养胎。
赵斌怕我没有安全感,将公司法人转给了我。
偶尔也会拿一些文件来给我签,内容我都没有看清。
身为一个会计,对于财务有些警惕,但总觉得,都是一家人了,也不好多问。
我们去找人照过,是个可爱的女儿。
赵斌并没有表现出失望,这让我觉得欣慰。
但后来才知道,他是知道这个孩子不会出生的。
警察找到家里来的时候,我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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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月了,这才知道,公司因为偷税漏税被查了。
作为法人和公司财务,我有口难辩,更何况那些文件上都有我的签字。
因为怀着孕,我没有被收押,只是监视居住。
但当天晚上,赵斌的前妻带来了一群人。
她说赵斌和我的婚姻本来就是计划的一环。
给法人的身份是,这个孩子也是。
婚姻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工具。
至于爱情,谁要相信谁就是傻子。
我所相信的一切,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获得利益的手段。
我崩溃大哭,冲向她。
被打倒,被踹,红色的床单被染得更红。
孩子没了。
赵斌一直没有出现。
直到庭审那天,他坐在证人席上。
他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他说是被我骗了。
我失去了孩子,失去了自由,失去了一切。
如今到了监狱,连想死的权利也失去了。
这公平吗
陈雪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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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工作之后,经常会碰到这样的问题。
从犯人那儿听到的犯罪事实,不是案卷上简单清晰的判决。
很多时候,都是情有可原,从他们的角度出发,似乎都不可避免。
但真正说冤假错案,几乎没有,只有定罪量刑的幅度,各有各的看法而已。
所以对于陈雪的话,我半信半疑。
而且她如果真的冤屈,大可以在一审后提起上诉,但她没有。
……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陈雪的手腕已经完全康复。
本来就是尖锐的缝衣针,所以伤口好了后,只留下了一个不太清晰的疤痕。
而她也没有再寻死觅活。
每天在监舍内看书、发呆,似乎已经认命。
经过申请,监狱取消了她的危险犯身份,我也终于可以让她当勤杂犯了。
其实让她做的事没有多少,就是整理病历,发发药。
发药的时候,现场都有民警在,也不会出啥事。
在早些年的时候,监狱都是这样的模式运行。
现在越来越正规,用犯人管犯人的情况也少了。
而陈雪一直做得不错,她也减了一次刑。
按照现在的条件,她有财产刑未履行,是不能减刑的,但当时还没有这样的要求。
眼看着她第二次减刑的时间要到了,却出事了。
陈雪动手打了其他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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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监狱来了新犯人,听说是死缓,陈雪负责搜身。
结果她刚看到来人就动手给了她一巴掌,随后被其他犯人按住。
等我赶到的时候才发现,对方跟她有八分相似,只是衣服和发型有些区别。
她叫陈雨,是陈雪的妹妹。
姐妹俩分别十年,结果在监狱相见。
一个是偷税漏税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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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半,一个是诈骗,判了死缓限减。
限减不是不能减,只是减刑开始的时间,每次减刑间隔的时间,都要比一般犯人要长。
死缓限减犯人,实际服刑的时间不能少于二十年。
也就是说,等到陈雪刑满释放,陈雨才能改成无期徒刑。
这两姐妹就像是白天和黑夜,总是碰不到一起。
但她们都由我来谈话了解情况,死缓也是监狱管理的重点。
不同于陈雪的拘谨,陈雨似乎很熟悉监狱的流程。
她在进入办公室之前,就喊了报告,然后习惯性地蹲倒。
我让她坐在椅子上谈话,她叉开腿,大咧咧地坐下。
瞥了一眼桌上的香烟,她问道:
干部,能不能给根烟抽瘾犯了。
我将香烟递给她,又点着了打火机。
她将头凑了过来,双手挡着火,感激地笑了一下,十分自然。
接着,她跟我说了她自己的故事。
这两姐妹出生于同样的家庭,但走的路却完全不同。
9
陈雨的讲述一。
我叫陈雨,家是农村的,父母重男轻女,可惜却生了一对女儿。
他们也不是没想过再生一个,但身体不行,反正天天折腾,也不见动静。
小的时候,我跟我姐的成绩都很好,两耳不闻窗外事。
不过,我比她要皮一些。
掏鸟窝,下河摸鱼,这些事我没少干。
但我的成绩不比她差,所以我一直觉得自己的智商应该比她高。
不过中考那年,她比我多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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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或许,她的死用功也有些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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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决定一辈子。
我去打工,她去上学,就这么定了。
我跟着村里的女孩一起去了东莞,找了一家电子厂上班。
白天十二个小时,浑浑噩噩,到了晚上,本来想着休息,但哪里静得下来。
我跟着一起打工的女孩子学会了蹦迪,学会了上网。
我们那时候还玩劲舞团,最好成绩,个人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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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
说了你可能也不懂。
反正我好像打开了另一个世界,心里想的不再是父母的唠叨,家庭的负累。
所以当父母张罗着让我嫁人的时候,我跑了。
我没有什么愧疚,唯一有些对不起的就是姐姐了。
因为她的学费本来应该是我来挣的。
后来却是我来求她接济。
那年她考上了大学,在外打工挣学费。
机缘巧合下,我们相遇了。
当时的我,认识了一个缅甸的男人,他说要带我去国外挣大钱。
但是我需要一笔出国的路费,所以我找到了陈雪。
虽然她也很需要钱,但还是给了我半个月的工钱。
那是她白天端盘子,晚上洗碗挣的。
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太看重感情,也太软弱。
临走之时,我告诉她,让她心肠硬一点,否则容易被人骗。
……
后来,我到了国外。
你可能也猜到了,对方就是诈骗团伙。
我吃了一些苦,有些是你新闻上看得到的,有些是你想象不到的。
但我后来成了这个团伙的骨干,而那个骗我来的男人,被我给阉了。
所以说,女人不狠是站不稳的。
反正被抓之前,我吃了一些苦,也风光了一阵子。
这辈子值了。
这辈子就这样了吧。
我也不是第一次坐牢,您放心,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
像我们这样罪重刑长的犯人,你们不就是怕我们想不开,要么去弄别人,要么去弄自己吗
放心吧,我这种人,在哪都能活得下去。
我是不会想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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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谈完话的第三个月,陈雨自杀了。
没有任何预兆,让我焦头烂额。
检察院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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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的监控录像,监狱的狱政部门也介入调查。
幸好,之前的谈话记录完整,陈雨也没有任何轻生的表现。
而她的父母,在她入狱之后从来没有来过。
虽然陈雪入狱的时候,他们来过一次,但也只有那一次而已。
这两姐妹自从上一次的大打出手之后,并没有再起冲突。
偶尔还能看到她们放风的时候,坐在一起回忆童年。
所以,陈雨的死让我想不通。
那时候,陈雪还在帮我整理病历,我提出让她休息,她没有答应。
她说忙一点,就不会想太多。
其实,让她帮忙,也有我的私心。
陈雨与她毕竟是亲姐妹,她的口供,对于检察院的调查有帮助。
其实事后,她们的爸妈来闹过,就一个诉求,赔钱。
当知道陈雪做了监狱无错的口供后,他们破口大骂,说陈雪是赔钱货。
即使到了这种时候,他们还是想在自己的女儿身上挣钱。
我第一次见到陈雪发火,没想到,她怼起人来,并不输给她妹妹。
后来,监狱还是赔了点钱,这件事才消停下来。
有错没错不重要,有没有舆论才重要,陈雪的父母很会折腾。
一年后,陈雪刑满释放。
只是我没有想到,她跟害她入狱,让她丧女的赵斌又走到了一起。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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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眼前浓妆艳抹的新娘陈雪,已经无法找到当初监狱里素面朝天的模样。
她的语气里有恨,但眼神可以温柔魅惑。
难怪赵斌会再次陷落。
只是我不明白,以她的心性和手段,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毕竟赵斌对她应该有着很重的防备心。
然而陈雪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我彻底宕机。
您看郭德纲的相声吗
她突然问出这样一句,让我有些莫名其妙。
在他的相声中,曾经这样调侃于谦,说于谦出生的时候,还有一个哥哥,出生的时候,于谦死了,现在的于谦是他哥哥。
用弯弯绕的话,来达到喜剧的效果,是相声里不算高明的手段。
王教,其实,死的那个是我姐姐,我是我妹妹。
从她口中说出的话,并没有相声的喜剧效果,反而让我惊出一身冷汗。
当年我们可能错放了一个死缓罪犯。
但我仔细想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太可能。
虽然你们是双胞胎,但言行举止都有很大差别,而且你姐的手腕上有自杀留下的伤疤。
另外,监狱里到处是监控,你们根本没有变换身份的机会。
而且,她就快要出狱了,为什么要用命换你的自由
我不知道眼前的是陈雪还是陈雨,她拿出一包烟,熟练地抽出一根点燃。
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
从监狱医院拿到一根注射器并不难,伪造一个类似的伤口也很简单。
至于监控,几年前监控的覆盖率没那么高,有些地方是有死角的,不过我们这些犯人是不会主动汇报的。
而她为什么要跟我交换,也是我一直想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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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雨的讲述二。
我没有想到会在监狱碰到陈雪,因为在我的印象里,她一直都是守规矩的乖乖女。
在缅甸挣到钱之后,我给她打过钱,但都被她退了回来。
虽然都是赃款,但我转了几趟弯,已经洗白了,所以她花起来完全不必有负担。
但她还是没有用,还劝我自首。
那时候我就知道,我们虽然长相一样,内心里却是两种人。
所以我再次跟她断了联系。
直到在监狱再次相遇。
我还没有开玩笑说烂姐烂妹,她就直接打了过来。
像她这样的好女孩,在占着理的时候,下手是真不留情。
而我也确实有些怕她,可能就因为她是我姐,我有种天生的畏惧。
监狱里,基本的生活物品公家提供,但要想吃点水果、抽点烟,要自己买。
家里有人的,可以把钱上到监狱的大帐上面。
有些干杂活的,监狱也会给点零用钱。
陈雪比我来得早,虽然家里没有给她打过钱,但零用钱倒是攒了些。
她也大方,基本上每个月都给我花了。
我知道,她是有事求我。
只是没想到,是让我给她报仇。
陈雪说,她也想过申诉,但父母来监狱看过她,隐晦地提到了赵斌的威胁。
她没办法狠下心,对父母不管不顾。
可是牢狱之灾,丧女之痛,赵斌夫妻俩给她造成的伤害,她也没办法忘记。
她很痛苦,我能感受到。
或许长期共处一室,双胞胎的感应增强了。
但我是死缓,等我出去的时候,赵斌夫妻俩可能都多行不义必自毙了。
陈雪告诉我不用担心,她来想办法。
我实在猜不到她对于报仇有这么深的执念,而她想出来的办法,也让我无法拒绝。
她让我学习她的语气、动作,我们两人经常在监舍内互换身份,看其他犯人能不能看出来。
慢慢地,我们越来越真假难辨。
但我还是不知道陈雪准备怎么做,把我这个大活人变到监狱外面去。
直到那天晚上,她将我叫到厕所的监控死角,跟我说我们换下床铺,看管教能不能发现。
没有想到,当天晚上,我就被叫醒。
不是我们的事被发现,而是陈雪,她自杀了。
她撕了一条床单,一侧绕过脖子拴在了床沿上,另一侧拴在了脚上,通过身体的扭曲,勒死了自己。
监狱里有监控,有巡查的犯人,如果不是这么隐蔽的方式,想自杀并不容易。
而且这种死法,需要极大的决心。
但陈雪做到了。
可是她连商量都不跟我商量,就这么扔给了我一个烂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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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挺像真的,但监狱里处理犯人的死亡,不是那么简单的。
我接过陈雨递过来的烟,无视老公的眼神,点燃吸了一口。
陈雨已经抽第二根烟了。
我知道,你们什么都有程序的,不过也能从简,因为第二天有领导要进监狱参观。
陈雪很聪明,她看到傍晚还有民警带犯人打扫过道,就知道第二天一定是有大领导要来。
所以那天晚上,处理得很迅速,陈雪很快被送到殡仪馆火化了,而我也继承了她的身份。
陈雨说得漫不经心,但我胆战心惊。
因为我清楚地记得,在陈雨死后,陈雪干活变得力不从心。
我以为是妹妹的死,对她的打击太大。
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身份早就发生了变化。
难道说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那个判了死缓的陈雨
想到这里,我冷汗出来了。
拿起包,
我就出门打车,
去了监狱医院。
每个在监狱死亡的犯人,
他们死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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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监控都会被保存下来。
检察院会查看,有时候家属对死因有异议,也可以申请查看。
我找到了陈雨的档案,
查看了当天的监控。
确实在当天晚上,两姐妹有一起去厕所,但监控上看不出来有没有换身份。
我想了想,
又找到联系方式,给她们的父母打去一个电话。
放下电话,我很失望。
两姐妹是同卵双胞胎,也就是说,
她们的
DNA
是完全相同的。
现在似乎,已经没有任何方式可以证明当初狸猫换太子的事存在了。
直到我发现一张检查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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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里的犯人会定期进行体检,而在陈雪的报告中,肺部存在钙化灶。
钙化灶是因为炎症或者结核造成的,是治疗后残留的坏死细胞。
它不会自然消退,而陈雨虽然抽烟,肺部却没有钙化灶。
只要比对她现在的
CT,自然就知道,
她到底是陈雪还是陈雨了。
但就在这时候,她打来了电话。
王教,找到了吗
我想了很久,
最后才知道,
唯一可能暴露身份的就是监狱里的体检单了。
所以,我告诉了你一切,希望你能烧毁它。
我问她:
你就不怕我把这个检查单交上去,让你重新入狱
或者,
我直接告诉赵斌,他就会防着你,
让你无机可乘。
那边的陈雨笑了下,说道:
王教,
误放一个死缓的罪犯,
是多大的纰漏将让多少人丢饭碗,失去退休金
而且,现在没有更多的证据,
就算你说了,
我相信给我做证的人,
一定比你的多。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说,
陈雨死,
是所有人能接受的最好的结果。
虽然相较于社会医院,医疗没有那么忙,但琐碎的事还是很多。
电我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一切。
你想怎么样
王教,
我说过了啊,
只要你把那张检查单烧了就好,那是唯一的证据了。
以后,我将以陈雪的身份活下去,
她的恨我来担着,她的仇我来报。
我问了她最后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因为你也是女人,这个理由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