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被绑了。
真绑的那种。
原本我是约了顾予南中午一起吃午饭的。
只是时间还没到,我就在饭店附近的商场里逛了逛。
刚试完一双鞋,脚还没来得及穿上高跟,便感觉到背后一阵劲风袭来。
下一秒我被套了麻袋,拽进车里。
对方行动专业,迅速封口、绑手、遮眼,整个过程没有一句多余废话。
我强忍着动手的冲动,耐着性子等他们把我带到目的地。
不是我怕,是我穿的是条裙子,鞋跟也太细,腿上还抹着身体乳,滑得一批,不适合动手。
而且……
我确实好奇,谁胆子这么大,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绑我。
毕竟作为黑道世家的大小姐的我可不是吓大的。
等我被丢进这间昏暗的客房,周围传来五个男人的脚步声,有人在打电话:人抓到了,样子不错,保证老板满意。
我微微低头,借着遮眼布的缝隙扫了一圈。
三高一矮一壮,站位不松,练家子出身。
旁边那个说话时带了点南城口音,我记得,十年前我爸还在混的时候,他就是个靠打人出名的狗腿子。
还挺怀念的。
他们没认出我。
我当然也不会主动暴露。
再等等。
等等主谋出现。
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只有一个人进来送了瓶水,然后又出去了。
——快到中午了,不等了。
我用肩膀一撞,撞翻了拽我手臂的男人。
他往后退时,我迅速抬脚踢中他膝盖,反手压下脖子。
他发出一声闷哼,还没站稳,我又抄起桌上的台灯砸在了另一个男人头上。
第三个冲上来时,我抓住他手腕往后一折,直接一个过肩摔砸进沙发里。
剩下两个愣了三秒,然后怒吼着冲上来。
我赤脚旋身,一脚踹翻瘦高个,侧身再抬肘,撞得壮汉直翻白眼。
五个。
全部放倒。
裙子脏了,膝盖擦破皮,肩带断了一边,整个人看起来不太体面。
我拍了拍手,把最后那个昏迷的壮汉拽到一边。
砰——
门被猛地踹开。
我一转身,迎面撞进一道熟悉的身影。
顾予南站在门口,胸膛起伏明显,眉眼冰冷,身后跟着四五个保镖。
我怔住了,手里还抓着绑匪的衣领。
他也怔住了,看着我,没动。
空气静得像停了电,只有我身后茶几倒塌的余音在回荡。
我僵硬地松开手,低声解释:我……这……,你听我解释……我也是刚来的。
顾予南没说话,眼睛死死锁在我小腿上的那道伤痕上,瞳仁骤缩。
下一秒,他几乎是一步冲到我面前,伸手扶住我的肩膀。
你受伤了,疼不疼我们赶紧去医院。
我连忙摇头,没、没事……都是皮外伤,不用去医院。
他低头,手指在我膝盖上擦过,眼神阴沉到极点。
我忽然有点慌了,试探着捏了捏他的袖口:你别生气,我……我是被逼的。
但他说话了,声音压得低哑又急,你吓死我了。
我一怔。
他看着我,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情绪,目光一寸寸扫过我肩头破碎的裙带、手腕上勒出的红痕,眼底几乎要冒出火来。
我在公司的时候,听说你失联了——
他说着,咬着牙,我以为……我以为你要跑路了。
我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
他只是温柔地、克制地,将手伸向我,声音低得像风吹过喉咙:
能走吗
我点点头,刚动了一下,腿软。
他没等我站稳,直接把我抱了起来。
他抱我的时候力气很大,怀抱却温热得不像话。
我下意识靠近他的胸口,耳边是他心跳很快的声音。
对不起。我说,我没保护好自己。
他喉结轻轻滚动,像是在强压情绪。
你不用说对不起,他轻声说,都怪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我被抱回别墅,佣人已经准备好药箱。
他没交给别人,亲手替我处理伤口。
我坐在沙发上,他蹲在我面前,轻轻用棉签蘸了碘伏,动作极慢。
酒精沾到破皮那一下,我倒抽一口气。
他立刻抬头:很疼
我点头,委屈地眨了眨眼。
他忽然伸手,抚了抚我额发,轻声说:忍一忍,乖。
我的心,跟着这句话一起,软成一滩水。
处理完伤口,他坐到我身侧,递给我一杯温水。
我接过,小声问:你不问我……为什么会
打架他问得很轻。
我点头。
他微笑,我想,你只是出于本能自保,对吧
我看他一眼,小心点头。
他便收回视线,望着落地窗外夜色浓重。
你很勇敢。
我一愣。
他扭头看我,眼神温柔:以后别一个人逛街。我不放心。
我下意识地说:……我不想麻烦你。
他握住我手指,声音低哑:我宁可你麻烦我,也不想你受伤。
那一晚,我躺在他给我准备的房间里,灯没关。
他的那句我宁可你连累我,在我脑子里一遍遍回响。
我只是他包养的一只金丝雀,他说的话是真心的吗。
2.
我第一次见到顾予南,是在我闺蜜给我办的回国接风宴上。
那天我跟闺蜜选了家私密性很强的酒楼。
我们点了好几个招牌菜,正聊到她最近分手那点破事,隔壁包间的门忽然开了。
我本能一瞥,只一眼,就把酒杯差点洒了。
是个男人。
穿着黑色西装,冷白皮,眉眼沉静,身形挺拔,那种贵气是刻进骨子里的——不说话,就已经足够引人注目。
我几乎第一时间就判断出:
这人,长得是我会沦陷的类型。
我赶紧把脸别开,压着声音问:隔壁谁
闺蜜往门口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回我:你说那个黑西装的
我点头。
她用一种八卦又警惕的表情说:你可别打他主意。他是顾予南,顾氏集团的掌权人。你知道吗顾氏那条金融线都归他管,身价几千亿起步,动动手指能封杀半条圈。
我:……
闺蜜还在继续说:听说洁癖严重、话少,不近女色。那种你撩都撩不动的主儿。
是吗我轻轻抿了口酒,眼神慢慢亮起来。
你别真动心啊!闺蜜震惊,你不是不爱禁欲挂的那种
我笑了笑,放下酒杯。
可他……不一样。
我回去后没急着动手。
我花了三天时间,确认了他的基本信息,甚至通过闺蜜朋友查到了他会出席的一场商务酒宴。
邀请制,场地设在半山会所。
我托朋友弄到入场资格,穿了一条白色抹胸长裙,细腰长腿,卷发披肩,妆容克制,气质温柔,整个人看起来乖巧又干净。
不是张扬的艳丽,是那种容易被捧在手心里疼的类型。
——男人不容易对烈酒上瘾,但对甜酒的防备永远最低。
我踩着高跟鞋走进酒宴大厅的时候,他正站在落地窗边,手里端着一杯香槟,身侧围着几个西装革履的董事代表。
我没靠近,也没急着搭话。
而是等到中场休息,他一个人走到角落打电话时,我才假装经过,顺手替他接住了掉落的名片夹。
你的。
他低头看我一眼,接过。
谢谢。
我眨了眨眼,笑容软软的:顾先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淡淡看我一眼,没点头,也没否认。
我鼓起勇气,语气轻巧地说:你要不要养一只金丝雀
他终于抬头,眉头略微蹙起。
我扬起嘴角,半认真半玩笑地解释:就是圈养的那种。我很乖,很听话,不黏人,不惹麻烦,最重要的是,我很漂亮。
你很直接。他淡淡地说。
因为机会很难得。我说,我觉得你符合我的审美,所以我愿意主动递出申请书。
他眼神不动,唇角却若有似无地挑了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
我轻声答:林思绮。
他说:我记住了。
那天之后的第三天,他给我发了一条微信。
只有两个字:
可以。
于是,我搬进了他那栋坐落在半山别墅区的住宅。
有独立房间,有衣帽间,佣人听我差遣,以及不限额的黑卡。
我早上起床时,他会把我从床上抱到洗手间,亲手给我挤牙膏;
我窝在沙发上打游戏,他会皱眉说辐射高,然后把我抱到他腿上;
我吃蛋糕时舔了指尖一口糖霜,他看了我两秒,慢慢低头,把我手指含进了嘴里。
他不多话,但每一个动作、每一次注视,都让人无法忽视那份笃定的占有欲。
而我也乐于被他宠、被他占有、被他偏爱。
我根据闺蜜提供的资料,扮演他喜欢的柔弱小白花,按他喜欢的样子打扮、说话、走路。
我不知道他信不信。
我只知道,他看着我的眼神,越来越深,越来越不肯放我离开。
我本来以为我可以演很久。
至少可以维持这个听话小金丝雀的身份,在他身边待够我想要的时间。
但谁能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绑架,把我准备好的温柔人设打得稀碎。
我反手锁喉,把五个绑匪全撂翻的那一刻,裙摆扬起,我看见自己脚踝上的那道伤痕,和刚擦破皮的膝盖。
而顾予南——就在那一刻,推门进来了。
我手里拎着一个人,头发散乱,肩带歪斜,脚边还躺着几个倒地不起的壮汉。
我们四目相对。
三秒后,我努力抿出一个笑。
我……这……,你听我解释……我也是刚来的。
他没有追问、没有质疑,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只是走过来,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披到我肩上。
衣料温热,遮住了我狼狈的模样。
走吧。他说,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我太卑鄙了。
他这么关心我,我还欺骗他。
3.
自从那晚绑架之后,顾予南对我更温柔了。
不是那种普通的体贴,而是……细致入微,甚至带点不动声色的偏爱。
我每天早上醒来,床头会多一杯温水,温度恰好,连放的位置都不偏不倚。
佣人不会再敲门催我起床,说是顾先生吩咐,别吵她。
早餐是我喜欢的——他不该知道的那些口味,他全知道。
更夸张的是,那几天他居然不上班了。
在家办公。
西装换成了白衬衫,袖口挽起,坐在书房里看文件。每次我从客厅路过,他都会抬头看我一眼,然后假装若无其事继续低头。
我咬着吸管喝果汁,眼神飘来飘去,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他:你怎么没去公司
他说:今天有视频会。
那昨天呢
昨天在家签了一份合作。
前天
前天我在陪你。
他说得很平静,好像这件事根本不需要解释。
可我心跳却开始失控。
——他太过分了。
过分得让我这个伪装者有点快撑不下去。
我继续维持我的乖巧小白花形象。
早起系围裙,做早餐;午后躲在阳光角落里看书,柔软披肩搭在膝上;晚上不打扰他加班,最多轻轻送一杯茶。
他对我被绑架那天,是如何空手打倒五个绑匪并没有任何追问。
我甚至一度怀疑:
他是不是根本不在乎我的人设是真是假,只要我还留在他身边就够了。
而我,也越来越不确定,到底哪里是演,哪里是真。
直到那天早晨,我刚起床,就吐了。
是真的吐。
没吃早饭,胃里空空的,吐出来的都是酸水。
我蹲在洗手台前,扶着边缘,不敢发出太大声音,怕被外头听到。
门被敲响。
林思绮
是顾予南的声音。
我心脏一紧,我、我没事……
话音未落,他已经推门进来。
我没锁门,完了。
他皱着眉快步走近,看着我脸色苍白,额角冒汗,蹲下替我擦了擦嘴角。
胃疼
我轻轻点头。
昨晚是不是没吃晚饭
不是……我低声说,可能是空调吹多了,有点反胃。
去医院。他说得毫不犹豫。
我连忙摆手,真的不用!我躺一会就好……
他已经弯腰把我抱了起来。
我一慌,下意识抓住他衬衫领口,顾予南,我真的不严重,别浪费时间……
他低头看我,语气平静,却带着让人不敢拒绝的力量:你在我这里,没有小事。
医院。
我坐在沙发上等检查结果,穿着白裙,头发有些乱,手里握着那杯姜茶,没喝几口。
顾予南坐在我身边,一只手撑在沙发背后,像护着什么珍贵的东西那样把我圈住。
我感受到他体温。
很安静的一段时间,他忽然低声说: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我手一抖,杯子差点掉下来。
啊没有。
他看着我,不说话。
空气又沉默下来。
我喉咙发紧,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笑:我真的就是肠胃不好啦……我可能最近睡太晚了,胃火。
你最近食量变小了。
……我减肥。
脾气也有点不稳定。
……你胡说,我超温柔的。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当然温柔。
我一噎,总觉得他这话里有点……深意。
正想着,医生从走廊那头走来。
顾先生,林小姐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我站起身,正准备迎上去,医生却把报告直接递给顾予南。
他低头看了一眼。
我原本以为他会皱眉,会惊讶,会疑问,甚至震怒。
但他没有。
他只是垂着眼,眼神沉静地看完报告,然后轻轻抬头看我,语气温柔得不像话:
你居然没发现
我:……啊
他轻轻勾起唇角,慢慢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声音低哑又带笑意:
林思绮,你怀孕了。
我整个人站在原地,脑袋里只剩下三个字:
完、蛋、了。
我只是想演个金丝雀而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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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就……成了带崽金丝雀了!
4.
我怀孕了。
医生说得轻描淡写,顾予南接得不动声色。
唯独我一个人,像被天雷劈中,愣在原地。
从医院出来的路上我都没怎么说话。
他开车,我坐副驾,双手绞在一起,十指冰冷。
心乱如麻。
这不在我的计划里。
我承认,我接近顾予南的最初目的并不高尚。
我是看上了他的脸、身材、贵气和距离感。
才费尽心思主动靠近,成为他包养的一只金丝雀。
他明明知道我有问题。
可他一直没有说破。
但是这个意外太突然了。
——怀孕,不在规则之内。
尤其是对一个伪装身份、偷偷暗恋的女人来说,这意味着什么,我再清楚不过。
我得离开。
趁现在还来得及,趁孩子没成为破绽。
我回到别墅,把门反锁,窝进被子里,脑子一团糟。
窗外风很大,我听见他上楼的脚步声,稳而沉。
我没动。
林思绮。
他在门外喊我。
我咬着牙不出声。
他说:开门。
我闭上眼,声音哑哑的,我想休息。
隔了两秒,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好。
然后真的走了。
我忽然有点难受。
他明明可以逼我、查我、揭穿我……但他从来没有。
哪怕是现在,明知道我有事瞒着,也还是尊重我、信我、让步给我。
他就像一只披着羊皮的大灰狼,温柔到让你忘了他有獠牙。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
偷偷把房间收拾好,衣服打包好放进行李箱里。
走之前,我在桌上留了一张纸条:
【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很抱歉,我还是不适合被圈养。】
我写完这句话时,手在抖。
心更乱。
我拖着行李走到玄关,刚拉开门,整个人却猛地一僵。
顾予南正靠在门边。
他像是早就知道我会逃,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只是眼神淡淡地看我,嗓音低哑:
去哪
我握着行李箱的手指在发抖。
我……出去住几天。
为什么他问。
我垂眼,我不想打扰你。
你怀了我的孩子,林思绮。
他开口。
我心头一颤。
你觉得我会让你一个人跑出去
我还是不敢看他,勉强扯出一点笑:
那你是要我留下来,当个有孩子的金丝雀吗
你有想过孩子的以后吗
他眼神沉了沉。
我知道这句话过分了。
可我说了,就收不回来了。
屋里一阵寂静。
我想,他是不是要生气了
我做好了他质问我的准备,做好了他说走吧的冷漠……
但他没有。
他只是走近我,伸手接过我手里的行李箱,随手丢到一边。
然后,他抱住了我。
那个拥抱,猝不及防,像被整个世界包住。
他的手臂收得很紧,仿佛下一秒我就会消失。
你可以什么都不说。他低声说,但别离开我。
我屏住呼吸。
你也不是金丝雀,是我认定的老婆。他说,你只属于我。
我闭着眼,胸口像堵了一口气。
再也说不出一句狠话了。
他轻轻俯身,在我耳边说:
你要是还想当金丝雀,那就当一辈子。
我陪你。
那天晚上,我还是留下了。
房间没有换,茶也泡好了,花也没谢。
顾予南坐在沙发那头看文件,我坐在落地窗边,摸着自己尚未有动静的小腹。
他没有再逼我开口。
也没有追问我到底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接近他。
可我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他只是不说。
不问。
不伤人。
这一切都让我更怕。
因为我怕有一天真相揭开,他会失望,会离开。
可我更怕,我再走一步——
他就不要我了。
5.
顾予南最近对我,好得让我心慌。
这不是夸张。
是那种温水煮青蛙般的沉溺,令人窒息的好。
他不会询问我去哪、跟谁见面,却在我回家前十分钟,吩咐佣人把餐食加热。
他不会时时陪着我,却会在我脚踝贴着暖贴、窗边吹风时走进来,把他的外套搭在我肩上。
他说得少,做得多。
细节都落在我没察觉的地方。
从我怀孕那天起,他的照顾几乎细致到让我不安的地步。
可我知道,他没有爱上我。
他爱的是那个——
我听说还没出现,却随时可能回来的她。
那天晚上,他出门参加会议,我难得清静,坐在露台上晒月亮。
佣人送上热茶,我没喝,低头盯着杯口浮起的蒸汽发呆。
脚下那盆玫瑰是他前天替我选的。
粉色,淡淡的。
乖,是他形容这颜色时说的话。
我忽然有点想笑。
我扮得这么乖,他是不是很满意
可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我闺蜜发来的语音。
我懒得听,点开文字转录。
【你知道吗,他那个白月光回国了。】
【真回来了。你长得像她的事,最近又被人翻出来了。】
【有人说你是替身,说他从一开始就认错了人。】
我盯着那三行字,像被冻住了一样。
直到那杯热茶被风吹得凉透,我都没回她一句。
顾予南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客厅坐了很久。
披着外套,穿着一件睡裙,蜷在沙发角落,脚边是那盆玫瑰,被我拨断了一根枝条。
他一进门,风从玄关灌进来,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立刻低下头。
怎么不开灯
他放下车钥匙,走到我身边,语气轻缓,胃还不舒服
我摇头。
他看着我,视线落在茶几上的玫瑰枝。
他没问。
只顺手把那根断枝收起。
冷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拿过沙发上的薄毯替我盖住。
那动作轻得像怕我碎掉。
我心口发紧。
我低声说: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好
他手顿了下,没说话。
我看着他,眼神很认真:你越对我好,我越不敢相信你。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依旧温和:
为什么不相信
因为我不是你真正喜欢的那种人。
你心里一直有一个人,对吧
很多人都知道。
你白月光回国了。
我把话说得很轻,可语调发着抖。
我本来可以不提的。
但我受不了。
他越是小心翼翼地捧着我,越是把我当心头肉宠着,我越觉得自己是个赝品。
他看着我,沉默了许久。
我几乎已经准备好他承认。
可他只是叹了口气,伸手把我揽进怀里。
他的下巴抵在我肩上,声音低哑:
林思绮。
你不是替身。
我从头到尾,都知道你是谁。
我心脏一震,下意识想抬头。
他却轻轻按住我的后脑勺,把我又按回他怀里,语气像风一样温柔:别动。
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不想你胡思乱想。
我闭着眼,胸口又酸又热。
他没否认她存在。
但他也没有推开我。
只是一次又一次,把我往他怀里拉。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
我想知道的答案,不是他心里有没有她。
而是他会不会……把我赶走。
他现在没赶我走。
我还能继续演下去。
但我越来越怕。
因为这场戏,我好像已经演得太深了。
6.
那之后的几天,顾予南仍旧对我温柔如旧。
不,甚至比以前更温柔。
他开始更频繁地亲自送我去产检,替我挡掉一切不必要的应酬,连医生开的话也要亲自看一遍。
他说:最近你情绪不好,尽量别看手机。
我点头,乖乖地把手机递给他。
他收下后,却并没有看。
只是把它放进口袋,轻声说:你愿意交出来,我就不会查。
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温柔得让我几乎当真,以为我真的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宝贝。
可那天晚上,我还是看见了她。
他的白月光。
那天是我意外去公司找他。
我想亲自去送他落在家里的腕表,那块表他戴了多年,每次出门前都要习惯性地扣上。
我提前给他办公室打了电话,助理不在,我想着反正也熟,就直接上去了。
门是半掩的。
我推开时,他正在看一份文件,而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
她穿着淡蓝色衬衫裙,素面朝天,气质干净得不像话。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她。
那个她。
那个传说中被他藏在心底多年、哪怕她远在国外也未曾被忘记的她。
她的眉眼与我有几分相似,但更精致温婉,像是一幅被修剪得刚刚好的山水画。
他们并肩而坐。
他没有躲,也没有惊讶。
他只是微微起身,看着我,眉眼平静。
你来了。
我站在门口,手还握着那块腕表,指节泛白。
我说不出话来。
她朝我笑了笑,声音温温的:你好,我是江雅,是顾予南的朋友。
朋友。
这个词轻得像羽毛,落下来时却砸进我心口。
你好。我回她,也笑,轻得几乎要颤。
顾予南看了我一眼,声音温和却透着一股不容质疑的强势:进去说。
我没动。
他说:进来。
我终究还是走了进去。
走过去那几步,仿佛走了整整一个冬天那么冷。
他从我手里接过腕表,说了句谢谢,便自然地替我把外套脱下,披在椅背上。
动作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
可我只是坐着,机械地笑。
江雅走之前,朝我微微点头:你比照片里漂亮。
我回以微笑:你也是。
门关上那一刻,我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
顾予南站在我身侧,声音低沉:对不起,今天不该让你看到。
我抬眼: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他没说话。
我继续问:你是怕我多想,还是怕我当场崩人设
林思绮。他忽然唤我,语气比平时低了几分。
我今天过来,是因为我想你了。
可我看到的,是你和她坐在一起,说着话,像是……早就习惯了那样的陪伴。
你知道她是谁,你知道她和我长得很像,你却什么都不说。
我忽然有点失控:你是不是觉得,就算我演得再像,也永远不如她本尊回来更好
他皱眉,语气沉下来:够了。
我一怔。
他低声说:你要误会我没关系,但别把自己踩进泥里。
你不是她的影子。
我也从没想让你成为谁的影子。
我的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我不敢看他。
因为我怕,只要我再问一句: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就会回答——
他当然知道。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在演。
我回到别墅后,把自己关进房间。
整整一天,我没吃东西,也没出门。
他没有敲门。
只是让佣人每天准点把三餐放在门口。
我没碰。
直到第二天深夜,我开门时,发现地上的保温盒依旧温热。
他站在楼梯口,身影拉得很长。
我没抬头。
他说:你还要赌气多久
我笑:你不是说过,我可以演一辈子吗
那我继续演啊。你以为我真走心了
你想让我当金丝雀,我就当。我乖、我顺,我不问你过去、不闹情绪、不占位置。
只要你愿意养我,我就陪你。
说到最后,我声音有些抖,你满意了吗
他走过来,一把将我拉进怀里。
他抱得很紧,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紧,像是想把我揉进他骨血里。
他的声音贴着我耳边:你不需要演。
我也不想养你。
我只想你留下来。
我闭着眼,颤声问:你到底……想把我当什么
他没有立刻回答。
只是在很久之后,用力地抱住我,说了一句:
我只知道,我不能没有你。
我哭了。
第一次,在他面前彻底崩溃。
不是因为演技维持不住了。
而是我已经分不清,这段关系到底哪里是假的,哪里是真的。
我在他给的温柔里沉溺太久,久到我开始以为——哪怕我只是影子,他也愿意宠一辈子。
可我终究不是她。
我只是她的替身。
夜很深了。
他把我抱回房里,一句话没说,轻轻地替我擦干脸,拉好被角。
我背对着他,听见他起身离开。
脚步声沉稳、缓慢,带着隐忍。
那一刻,我忽然想,如果他不说真话,那我也不说了。
我们就这样继续演下去吧。
反正……
我们都已经习惯了。
7.
我走的那天,下了整整一夜的雨。
没提前说,也没留纸条。
行李箱很轻,因为我几乎没收拾,只带了那条最早进这栋别墅时穿的白裙子。
我没打车,穿着高跟鞋一路走出别墅区,风吹得脸发疼,耳边全是雨声。
但我一滴眼泪都没掉。
早就哭干了。
他不来追我,也没挽留。
我想,这也算彻底死心了。
三天后,我住进一家临时租的公寓。
房间不大,窗台朝北,常年没有阳光,落地窗上还贴着一块没撕干净的防晒膜。
我把手机调成静音,关掉定位,断了和他之间最后一丝联系。
可他没有找过我。
一次都没有。
我以为他至少会打电话质问我为什么走,哪怕只是冷冷一句把孩子打掉,也好。
可他没有。
就像那段记忆从他脑中被抹去。
我成了多余的、失败的、可被替换的一环。
有人说,金丝雀逃出笼子,是因为厌倦了假象。
可我不是。
我只是,终于相信自己真是替身了。
第七天早晨,我吐得更厉害了。
空着胃干呕了十几分钟,浑身是汗。
邻居阿姨送来一碗姜汤,说:小姑娘,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你这样不像头几个月的反应了。
我点头,强撑着应了一句:我一个人去就好。
医院在市中心,天气阴沉,像是要下雪。
我坐在候诊区,怀里抱着检查报告单,指甲一寸一寸地掐着纸边,直到手指泛白。
耳边忽然有人喊了我一声:林思绮。
我抬头。
是他。
顾予南。
他穿着黑风衣,站在光线灰白的走廊尽头,眉眼沉静,眼底却藏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
我怔住了。
他一步步走近,走到我面前,站定。
你又瘦了。
他说。
我低下头,想把报告藏进包里。
他却伸手,一把拿走。
他的动作太快,我根本躲不开。
他垂眸扫了一眼,指尖攥紧,声音微哑:
你做产检不通知我
我偏过头,我们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他看着我,许久才开口:
谁说的
你一句话都没留。我低笑一声,你明知道我走了,却什么都没做。
林思绮,他声音发紧,我不找你,不代表我放弃你。
我扭过脸去,不让眼泪落下来。
他却像忽然受不了一样,猛地把我抱进怀里。
力道很重,像是要把这些天的沉默和错过都压进骨头里。
他贴着我耳侧,声音一字一句:
你不是替身。
从头到尾,我知道你是谁。
我认得你,从第一眼见你开始。
我僵住了。
他收紧怀抱。
你小时候给我送过糖,推倒过欺负我的小孩,还拿过弹弓保护我。
你以为你演得好吗
你以为你那点装柔弱的小动作我看不出来
林思绮,你就算把自己装成一朵花,我也认得你是火。
我彻底呆住。
你一直知道我喃喃。
他抬手,摸了摸我额角的碎发,眼神不闪不避:
我认得你走路的姿势,认得你喝水不沾唇的习惯,认得你睡觉会皱眉、撒娇会先看人眼色。
你演,我就陪你。
我以为你总有一天会告诉我。
我终于抬起头,眼里雾气氤氲。
那你白月光呢
他一顿,低笑:她是我表妹。
从头到尾,我只有一个白月光。
就是你。
我怔在原地。
眼泪突然控制不住地落下。
他抬手轻轻替我拭去:你走了七天,我连夜找了你七天。
思绮,他低声说,你走得够久了,该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雨停了。
他握着我的手,一刻不松。
回到别墅,门被推开的那一刻,我看见玄关处摆着我那天落下的发绳,他一直没收。
卧室没动,连床头的水杯还替我换了新水。
我站在房门口发了会呆。
他走上前,从身后抱住我,把下巴搁在我肩上,像往常那样轻声问:
你今天,有没有想我
我没说话。
但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
他没等我回答。
只是又说了一句:
我每天,都想你。
8.
林思绮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是在半山会所的酒宴上。
那天她穿着一条白裙,裙摆过膝,头发卷得软软的,眼神清澈得像是沾着雾气。
她走过来,问我一句话:
顾先生,你要不要养一只金丝雀
我当时没说话,只是低头看了她一眼。
她笑了,弯着眼睛,唇角微扬,说:就是圈养的那种。我很乖,很听话,不黏人,不惹麻烦,最重要的是,我很漂亮。
她说这话时,手指握着酒杯,眼底却藏着锋利的光。
像一只披着糖霜的小兽。
我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是林思绮。
我小时候的邻居。
我最狼狈的那段岁月里,唯一肯替我出头的人。
我胖、被欺负、怯懦。
而她,总是干净、张扬、热烈,一脚踹翻我身边的所有欺辱。
后来她搬走了。
我拼命地长大,瘦下来,硬起来,把顾氏撑起来。
我以为我会把她忘了。
可我没有。
我一直记得她的眉眼,甚至记得她走路时左脚轻微内扣。
那天酒宴上,她站在我面前,说她愿意被我养。
我知道她在演。
她把自己装得温顺、安静、脆弱、柔软——和我记忆中的她判若两人。
可她太心急,连台词都不圆。
她说她不讲感情。
可她看我时,眼神却红了一瞬。
她说她只是金丝雀。
可她蹲在地上帮我理文件时,手指在抖。
她说她什么都能做,乖巧得像只不谙世事的小白兔。
可她用筷子挡热油飞溅时的反应,利落到我发寒。
我知道,她是在掩饰。
她从不曾变软,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强硬。
不过我喜欢她,不管她要做什么,我都愿意陪她演。
她演金丝雀,我就演金主。
她说你不用喜欢我,只要养我,我就真把她捧在掌心养着,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让她受伤。
她不说,我就不问。
她不揭,我就不破。
她走进我的世界时带着剧本,而我……甘愿做她的背景板。
后来她被绑架。
我接到消息时,连外套都没拿,开车闯红灯赶过去。
我一脚踹开门,她正提着一个壮汉的衣领,站在一堆倒地哀嚎的绑匪中间。
穿着白裙,肩带断了,腿上有伤,眼神却狠得像要杀人。
她愣住了。
然后一秒切换表情,软声开口:我也是刚来的……
我差点笑出来。
可心是疼的。
我知道她的力气,也知道她动起手来有多狠。
可她还是受了伤。
我不拆穿。
只是走过去,接住她,然后像捧碎瓷一样抱回了家。
她靠在我肩头,身体轻轻颤抖。
我知道,她怕的不是绑匪。
是人设崩了。
是我不信她了。
可她不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我从一开始,就在心里认定她是林思绮。
我不是没想过告诉她。
但我怕。
我怕一旦我说破了,她就会跑。
她那么聪明,那么自尊,那么擅长伪装。
如果让她知道我早就识破,那她一定会把剧本撕掉、角色终结、从此离开。
我不想她走。
所以,我把自己变成她想要的样子,变得温柔、沉默、宠溺、克制。
哪怕她转身就是试探,我也照单全收。
只要她愿意留在我身边。
只要她还愿意看着我。
后来,她走了。
没有任何征兆。
行李也没带几件,连纸条都没留下。
我疯了一样翻遍整个城市,七天七夜,眼睛都没合过。
她以为我没找她。
其实我在找她的每一刻,心都在疼。
我问自己无数遍,是不是我不该装作不知道,是不是我早就该拉住她,告诉她我认得她。
可那时候的我,还在等她回头。
直到第七天,我在医院走廊尽头看见她,抱着检查单,脸色苍白,整个人像被风吹散的纸片。
她看见我时,眼神空空的。
我走过去,接过报告。
看到那句孕12周,轻度低血糖,建议注意休息时,我差点没站稳。
那一刻我才明白,我不能失去她,不能再让她走。
也不能再等她回头了。
我要走过去,抓住她,告诉她——
林思绮,我早就认出你了。
你演的小白花我也爱,你暴打绑匪我也疼。
你不说,我就等你说。
你装傻,我就陪你傻。
但你别走了。
你走了那么久,是不是也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