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村子里到处都是磨刀声。
声音很虚,像是从水底传上来的,一下一下,刮着人的耳膜。
家家户户的黑狗都死了,哀嚎声只在最开始响了一阵,很快就被沸腾的狗肉汤的咕嘟声淹没。
血腥味混着柴火的烟,熏得人眼睛疼,整个村子都罩在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腻里。
有的人家黑狗不够,就去问村长。
李四叔抓着村长干瘦的胳膊,他自己的手也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指甲是青黑的。
村长,俺家就一条黄狗......行不
村长拍了拍他那截细得像甘蔗的手臂,脸上是那种熟悉的,狂热的笑。
行!咋不行!都是狗,都是固魂的好东西!他压低声音,凑到李四叔耳边,
狗心血,记得留着,大补!
李四叔像是得了圣旨,千恩万谢地跑了。
我看着他们,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天下午,我正在屋里擦拭那张肉色的皮影,奶奶的房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我冲过去打开门,奶奶摔在地上,
饭碗碎了一地,米粒混着尘土,黏在她花白的头发上。
她喘着气,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和无助。
我把她扶回床上,她虚弱地靠着墙,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那声闷响,太刻意了。
我猛地坐起来,抓起油灯冲向奶奶的房间。
推开门。
床上没人。
奶奶不见了。
油灯的光晃动着,照亮了她刚刚靠着的那面墙。
墙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划痕。
那不是胡乱划的,是图案。
一个个扭曲的、古老的皮影图案,像是一场诡异的默剧定格在墙上。
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底下的红砖,像是图案流出的血。
我的血瞬间凉了。
她不是在等死,她是在......召唤。
我疯了一样冲出院子,备用钥匙不见了。
我想起下午她摔倒时,那只死死攥紧的手。
她骗了我。
她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月光下,一道虚幻的影子在村口一闪而过。
是奶奶。
月光几乎能穿透她日渐稀薄的身体,在地上投下一个淡得快要消失的影子。
她的身体在萎缩,在透明,可她的脚步,没有一丝一毫的蹒跚。
她不是在逃。
她是在......回应。
我的目光落回自己手上。
那只由我爸变成的皮影,不知何时,已经不再是温热的。
它变得冰冷、僵硬。
那双用黑线缝出来的、没有瞳孔的眼睛,正死死地,死死地,盯着奶奶离去的方向。
倩儿的声音在我脑子里炸开。
牧羊人,早就饿了。
是啊,牧羊人饿了。
可她没说,被圈养太久的羊,会不会反过来,吃了那只牧影犬。